而后他悠哉地恢复了几位可以随意进出家门的好友的权限，接着从餐桌前站起身，上了二楼，拿出一张空白的纸页，开始制作新的【高级传送符】。
几个小时后，夜深了。
以撒在这几个小时里一直站在卧室的窗前，静静望着太阳西沉，静静看着眼前熟悉的小镇没入黑暗。
即将见到的人让他有些紧张，也让他胡思乱想了很多人和事，包括二十多年的成长经历，包括那座奢华的王宫，也包括记忆中那位面容已有些模糊的母亲。
终于，零点到来了。以撒在视线左上角的时间跳转成“0：00”的同时默念咒语，周围霎时风声呼啸，又在短暂的黑暗之后安静下来。
他出现在一座陌生又熟悉的石屋里。墙壁很高，少说也有十几米，四壁和地面上都雕刻着花纹，从布局到花纹，一切都是轴对称的。
这里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如果有谁不幸误入这里，必定会很快陷入绝望，认为自己一辈子都将被封死在此处。
而如果真的有那种不长眼的入侵者……也的确会被封死在此处。
这是一间设计精密的密室，只有极少的几个人被获准进入，当然也能安然离开。
至于其他人，就算凭借高强的魔法硬闯进来，也很难活着走出去。
以撒稳了稳心神，举步走向石屋正中央。
正中央的地面上有一幅用碎瓷砖拼成的图画，图画是圆形的，画中是两个女人的半身像。
她们并肩而立，目光坚定如最强悍的勇士。
以撒在画中蹲下身，在复杂且毫无规律的碎砖中先后按下几块，圆盘开始转动，继而缓缓沉向地底。
半分钟后，圆盘在更深一层的空间里稳住。这里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丁点声响。
以撒走下圆盘，圆盘立刻回升到原本的位置。当他的脚步落在地上的时候，地面泛出一些蓝色的纹路，蔓延向四面八方。
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光芒，以撒得以看到些许空气中漂浮的灰尘，然后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那位女士。
她完全如他的预想：此时她穿着一件墨绿绒面的长斗篷，斗篷宽大的帽子从额前垂下来，几乎完全遮住了她的面容，这是一件能量高强的法器；而在她面前半步远的位置，一个两三米大的水晶球凭空悬浮着，她的手正举在水晶球面前，好似轻轻抚弄，其实并没有直接接触。
但在她抚弄的过程中，水晶球里的一些黑雾在缓慢地变淡、消散。
这又是一件能量高强的法器。
以撒走到离她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住脚，颔首以示恭敬：“老师还是像从前一样忧国忧民。”
西尔维娅女亲王没有回头，威严的口吻里透着冷漠：“王储斯卡却已经将自己的责任完全丢下了。”
好一阵死寂。
以撒措辞了好几次，但都在说出来之前又被他否掉了。在许久之后，他只说出一句：“请您相信，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真的知道吗！”西尔维娅猛然转过身，她情绪有些激动，连那水晶球也顾不上了。
水晶球里一些刚刚减弱的黑雾又开始加重颜色，一团一团的，仿佛墨迹。
西尔维娅疾步踱向以撒的方向，在漆黑与安静里，她的话语字字掷地有声：“你的母亲选择我与亚伦成为你的老师！她希望你能继承她的魔法能力、你父亲的温和、亚伦的勇敢，以及我的责任心——现在，让我看看，我可真不是个好老师，只有我辜负了她的嘱托！”
“老师，那些贵族……”以撒想要解释，西尔维娅提高声音：“我告诉过你我和亚伦会与你应对这一切！我们会让那些贵族学会‘适可而止’！”
以撒重新陷入沉默，西尔维娅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可你呢？你不和任何人商量、甚至不打一声招呼，就那样悄悄地离开了！你觉得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吗——无论那些贵族何等过分，你觉得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吗！”
以撒不再做任何争辩，沉了沉，道：“我很抱歉，老师。我承认我当时行事冲动，没有考虑后果，伤害了您的感情，辜负了对我寄予厚望的每一个人。我也很抱歉，这三年来，我一直让大家深陷在担忧和不安里。”
西尔维娅的愤怒因他这句话平息了一些，她不再那样咄咄逼人，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叹和深深的无力：“我已经不年轻了，斯卡。”她转过身，一步步回到那个悬浮的水晶球面前，重新抬起手，施放魔法，“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法力已经变得大不如前，以后还会越来越虚弱。这件事……我还能坚持多久呢？可这是你母亲毕生的心血，我不能不做。”
“我并不想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而且，请恕我冒昧，我也很清楚你不是当国王的料。”
“虽然表面上看，你的父亲懦弱无能，而你胸怀大志，可你的‘大志’总是过于理想化——站在国王的角度，很难说这两个特质哪个更糟糕。”
“可是，斯卡，我能怎么办呢？我有的选吗？如果你不在，当我年迈老去，谁来继承这件事情？难道让我寄希望于多里安？”西尔维娅说到这里，忍不住地轻笑了一声，连连摇头，“这三年，他倒很有个王储的样子了，在某些时候甚至比你更有王储的样子。但我们都知道，他只会成为你父亲的翻版，又或比你父亲更精明、更善于逢迎。”
“斯卡啊……你觉得现在的王国，还能再经历这样一位国君吗？”
她说着微微侧首，左手仍维持着原本的魔法施放，但右手暂且离开了一些，运起一个白色的法术光球。
法术光球将那水晶球完全照亮，以撒得以看到它的全貌。整个球体里都是浓重的灰黑色烟雾，翻滚着、盘悬着，莫名让人作呕。
“我已经很难压制它们了，如果它们持续壮大、而我进一步衰弱……”西尔维娅苦笑，“你明白的。”
以撒走向那个水晶球。离得稍远的时候，里面的黑雾只是让人不适，但当他走得足够近，这个水晶球就显得太大了，充斥其中的黑烟带来一种压迫感，他仰头望着它，心里多少滋生出一点畏惧。
他费了些力气才将这种畏惧压制住，令自己平静地面对这种黑暗，缓缓吐字：“以撒，老师，这是我现在的名字。”
“斯卡——请您就当他死了吧，就当那个冲动、幼稚、做事不计后果的王储死了。”
这话让西尔维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
“现在的我，真的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撒的目光离开水晶球，郑重地看向西尔维娅，“母亲所珍重的一切不会毁在我手里的，更不会毁在多里安手里。她的心愿，我会帮她完成，但我需要您信任我，我需要您帮我。”
西尔维娅深吸气，目光凝固：“你要做什么？这三年……你干什么去了？你都有什么打算？”
“很抱歉，我暂时不能解释太多。”以撒含歉低了低头，“请您先帮助我一次，我保证这件事不会让您失望。等到事情结束，这些黑雾应该会暂时减淡不少，虽然这并不能改变根本，也并不意味着它们不会重新滋生出来，但我想……至少可以让您恢复一下气力。”
西尔维娅听得眼中的迷茫越来越深：“我不明白……”
“我想请您利用您在大魔法师之间的人脉散播消息。”以撒抿唇，“让大家知道【幽影林谷】深处暗藏数件高级法器，推测是老菲伊子爵当年征战时不慎遗留的，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品。”
“……什么？”西尔维娅完全懵掉了。
“只有您能做到这件事，老师！”以撒紧紧握住她的手，神情恳切之至，“只有您能监控到这些法器带来的法术波动，只有您能让人们相信这一切。”
“你说得对……我最近也确实感觉到了【幽影林谷】谷底的法术波动，但你……”西尔维娅想问“但你怎么知道”，说到一半，突然大惊失色，“是你？！”

从降生之时就是王储的以撒并不像很多平民想象中那么幸福。
他天生和母亲更像，和父亲总不太亲近，可母亲离世又太早。
在母亲离世之后，他几乎是在一夜间就褪尽了稚气，尤其在每一位长辈面前，他都极度礼貌有教养。
所以，“对长辈恶作剧”这种事在以撒的童年几乎没发生过，少有的例外差不多都发生在西尔维娅和亚伦这两位老师身上。
因为他们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太早了，那时他母亲还活着，他还是个比较“正常”的小孩。
是以现在，当以撒面对西尔维娅的一脸错愕，一种久违的恶作剧冲动突然冒了出来。
他很想对着西尔维娅这张威严的面孔说一句拈腔拿调的做作台词，比如“不才，正是在下”，又比如“阁下真是慧眼识珠”之类的。
……但考虑到西尔维娅刚刚淡去的暴怒，他识趣地忍住了。
他怅然叹息：“我没有办法，老师。如果那些魔物一直不能遏制，菲伊子爵的整个领地、乃至整个王国，都会逐步陷入危险。”
方才还在严厉斥责他的西尔维娅此时却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她扶住他的胳膊，上看下看：“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你亲自下去了？受伤了没有？那些魔法波动……”
“我没事，老师，我没事！”以撒失笑，避开她的手，“您放心，我是用【高级传送符】下去的，即去即走。而且【幽影林谷】很长，怪物很分散，我又是白天去的，大多数怪物都躲在洞穴里睡觉，我去了十几次，只正面碰上过两次怪物。”
“十几次？！”西尔维娅的声音骤然提高。
作为王国首屈一指的女亲王，西尔维娅的修养和礼仪一贯很好，出现这种提高八度的声音对她来说已经是极致的崩溃表现。
可她声音的提高远不止那一句话，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以撒，美目圆睁：“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竟然敢自己下去？！老菲伊子爵的那场征战死了多少人还需要我给你补课吗？！”
“……这是无奈之举，请您谅解。”以撒神情苦涩，“危机必须解决，但我无法调集军队。而且从目前的状况看……您显然也没能说服父王调集军队。”
“至于那里的领主菲伊子爵，那就是个十足的懦夫，就更指望不上了。所以，除了动用一些小聪明，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恐怕你动用的不止是小聪明，还有你母亲的遗产吧？”女亲王面无表情。
以撒干笑：“哈哈……别这么直白，老师。”
“这倒是你母亲会愿意花钱的地方。”西尔维娅无奈地笑笑，“说说吧，你准备了什么？”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以撒掏出了……一张单子。
单子上很窄，只有差不多一乍宽，但长度惊人，从以撒手里一直垂到地上。
西尔维娅目瞪口呆，一边瞪着以撒一边把那张单子拿过去，拿过去后依旧沉默地多瞪了一会儿，才低下头细看。
以撒返回奇亚娜小镇的时候是清晨六点。
最近由于奇亚娜山脉的生态基本恢复，叶沐又开始早起外出刷怪了，六点的这个时间应该正好是她准备出门的时候，如果运气好，他应该能赶得上直接见她。
他想立刻告诉她，【幽影林谷】的事情有眉目了。虽然真正看到效果还需要些时间，但她可以轻松一点。
然而走到叶沐家门口，以撒却看到了一张熟面孔，是艾蕊萨女爵的管家莫兰女士。
她见到以撒立刻迎上来，小声告诉他：“今天一早……莉兰女爵急匆匆地来找艾蕊萨女爵，然后两个人就结伴来找领主大人了。”
以撒锁眉：“出什么事了？”
莫兰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叶沐的客厅里，两位女爵正七嘴八舌地同时说菲伊子爵领地上的事情。这事是莉兰女爵从贵族圈子里的朋友那儿听来的，属于非常新鲜的第一手消息。
“他被绑架了……天啊，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被绑架了？！在他自己的领地上！”
“是啊，太离谱了，据说现在那边全乱套了！”
“所有城镇、村庄都陷入混乱，很多地方已经开始打仗了。最惨的就是北边那几个城镇，一边被怪物袭击一边打仗！”
叶沐听了半天才从她们热闹的七嘴八舌里勉强描摹出一个轮廓，两个人也终于说到了重点。
艾蕊萨道：“我担心的是……很显然，战火一起，大量逃难者又要涌现了！如果我没猜错，很多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恐怕这一两天就会到我们这里！”
莉兰接口：“他们的人数一定比前阵子更多！我们得早做准备才行！”
以撒就是这时敲响的房门，他已经在外面听了几句，当叶沐打开门，他看向艾蕊萨和莉兰，张口就问：“菲伊的领地上开战了？在领主本人不知所踪的情况下？”
在得道肯定的答复后，以撒“哈”地笑了声，垂眸看向叶沐：“考虑把菲伊子爵的领地打下来吗，领主大人？”
叶沐：“啊？？？”
……作为一名一直在谋求和平发展的领主，叶沐在听说这件事后的思路和两位女爵一样，首先就是担心新居民大量涌入的问题。
这件事在领地建立的大半年里已经发生过很多回了，每一次都会给领地带来很大压力，十分棘手。
但即便如此，她也完全没想过要直接占下菲伊子爵的领地……如果考虑这个选项，那她觉得接纳难民的棘手程度突然也没那么高了！
——开战，那压力得多大啊！
以撒衔笑走进客厅，在叶沐关上门后，他不疾不徐地说起自己的想法：“其实这件事很没道理，但现实情况的确就是……你作为‘新贵族’会一直被那些腐朽的老贵族看不起的。想要摆脱这种情况，只有两种方法——一是‘熬资历’，但不是你个人的资历，而是一代一代地积累，到有一天你的家族也熬成‘老贵族’了，事情自然就解决了。”
“可这至少要经过四五代。在那之前，他们会一直傲慢地对待你，你的领地发展也早晚会因此受到影响。”
“因此，如果有生之年你想一直好好发展领地，不受这些影响，那就只有另一条路——就是让他们看到你的实力。”
“……”叶沐深吸气，心下已然懂了。
在她原先生活的世界，她的祖国就曾积贫积弱，虽然在国土面积上属于“泱泱大国”，但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想法。
后来之所以能重新获得话语权，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们通过各种机会把几大强国挨个揍了一遍……
看来外交这个事，不论在哪个世界，拳头硬都是最重要的！
以撒继续说：“可如果你直接对相邻的领主开战，不论是对达蒙公爵还是菲伊子爵，不论他们多缺德、你多师出有名，那都属于侵略行为。虽然王城默许领主之间通过这种方式争夺土地，但作为新贵族，你会立刻被群起而攻。只被舆论谴责都是好结果了，相当一部分贵族会仅仅出于蔑视就结为盟友，一同对你开战。”
“那种情况，你几乎没有胜算。”
“但现在……”叶沐哑了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菲伊子爵被绑架了，失踪了……我对他的领地开战，可以打着救人的旗号，甚至……”她顿了顿，不难想到更深一层，“我可以假造求救信，宣称是收到了菲伊子爵的求救，出兵会变得师出有名……其他领主就算对此存疑，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由于要找人，我可以……我可以顺理成章地带兵跑遍菲伊子爵领地的每一个角落，‘顺便’占领他的每一个城镇。如果最后没找到他，这些理所当然就是我的；如果找到了他，我也可以让他将这些作为救命之恩的谢礼‘赠送’给我……”
这种谋略，叶沐不清楚在更接近这个世界背景的欧洲出现过多少次，但在她所熟悉的那个文明古国，真是被玩烂了的！
在她没说出的部分里，这个故事还可以有一个更暗黑的结局——那就是她就算找到了菲伊子爵也可以假称没找到，悄悄杀了，他从此就等于人间蒸发，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
只不过，她暂且没有这个打算。
作为一名领主，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事上道德感太强，一方面，菲伊子爵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另一方面权力斗争向来血腥残酷，她可以在领民们的事上始终保持本心，却没可能在领主们之间一直“人畜无害”，适当的铁血手腕总是必要的。
但道理虽是这么说，杀人这种事……
还是没那么容易做。
以撒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但同样没有把它说出来。他倒是很意外叶沐能轻松地想透这么多，不由流露欣赏：“你可真是天生的领主。”
“……我怎么感觉你想说‘天生的肮脏政客’？”叶沐神情复杂。
“哈哈，你离‘肮脏政客’还远着呢。”以撒好笑地摇头，又正了正色，“总之，我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这件事情。【幽影林谷】怪物的问题也有眉目了，等怪物被击退，菲伊子爵领地上的争端一定会变得更激烈，是最适合你出手的时候。”
“这事……原则上，我没意见。”叶沐耸肩，“但问题是，我们打得过吗？！”
她刚才认真分析了一下己方的优劣——他们的优势在于，比起菲伊子爵领地上揭竿而起的各方势力，他们拥有一群素质很强的警员，以及一支逐渐成熟的小型军队。
经过专业训练的队伍比大概率会比对方散兵游勇的团队要干练很多。另外，虽然警员们是以撒通过不知道什么人脉找来的，叶沐为了维持一直以来和以撒“互不打听秘密”的微妙关系，便从未打探过警员们的底细，但她也感觉得到，这些警员不仅素质强，主属性级别应该也非常逆天。
可即便如此，他们的劣势也很明显——那就是人实在太少了。
领地上现在一共有三个镇子、一个村子，但其实辛特拉镇和奥林德镇也都是小村庄的规模，只是保留了曾经镇子的名字而已。
整个领地的总人数加起来不到两万，连菲伊子爵领地上一个小镇的人数都比不过。
菲伊子爵那边，领地总人数应该在四五百万人的样子。
……这悬殊的人口意味着，很多加入混战的队伍人数恐怕比叶沐领地的总人口都多。
拥有四五百万人口的地方，搞出大几万人的战斗团队完全没有难度。
而她这边连警员带小军队估计也就三四百人。
这听起来就像是，在节假日高峰期把一个中上规模餐厅的所有客人拉出去，和故宫+环球影城的全体游客对打。
——听上去没啥胜算啊！！！
——就算那一餐厅全是特种兵也没啥胜算吧！！！
叶沐沉默.jpg。
以撒倒很轻松：“我们可以先试试看，不行就撤。”
叶沐哑然：“这还可以……试试看吗？！”
这是打仗哎！
是不是太儿戏了！！！
以撒笑道：“我们又不是直接去和对面的所有兵力硬碰硬。他们都是分散的团队，虽然在同一片领地上，但各自为政。你打着营救菲伊子爵的旗号加入战局，本身就可以令他们放松警惕。其间如果趁机收拾掉几个规模较小的队伍，因为是逐个击破，所以难度不会太大，也未必引起其他势力的关注。”
叶沐闻言点了点头：“明白了。这种情况就算引起关注，其他势力也未必会出面帮助他们，多半反倒会庆幸有人替他们清理了竞争者。”
以撒续说：“这些小队伍想要变成雄踞一方的庞大势力，是需要通过各种方式进行逐步‘整合’的。但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对他们‘逐个击破’，他们就会失去整合起来的可能，就算依旧有一些队伍成功结盟，其最终规模也会大幅减弱。到时候你就算不能获得菲伊子爵的整个领地，也总能得到一部分。”
——而她参加战争的初衷只是为了“立威”，哪怕只获得一部分菲伊子爵的领地，也意味着她是获胜一方，足以达到立威的效果了。
同时，因为对方是无数小团队各自为政，他们如果打不过，也真的可以“不行就撤”。
叶沐于是有点心动了。
这种心动让她感觉很诡异，因为这毕竟意味着战争，在她一直以来的三观里，战争都是很严重的事情。
但转念想想，一切“严重的事情”在最初的时候，本身也都是始于这样一点点萌动的念头。
这大概也就是身为当权者的危险之处了——一个小小的念头都可能引发万劫不复的后果。
叶沐心里在心里暗暗警醒自己，这种小念头无法避免，但她可以时刻警觉，在出现这样的念头时先让自己冷静，反复分析利弊和必要性，尽量避免冲动行事。
她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告诉以撒：“我们要仔细讨论这件事。”
“当然，这是战争，虽然规模很小也依旧是战争。”以撒颔首，“所有细节都要考虑周全才行。”
下午五点，已经是夕阳西斜的时候了，虽然最近四处都被笼罩在高温里，但每每到了这个时间，温度还是会有所降低。
国境最北边的一处地方是个例外。
在地图上，这片地方被标注为【雪域苍穹】。
是的，这里是一片雪山，延绵数里，几乎和苍穹连成一片。
从这种特质看，这里根本不应该存在什么“盛夏”，就算外界的酷暑已经到了不正常的程度，高热也至少不该能影响到雪域深处，能让外围的雪化掉一些就不错了。
然而当二王子多里安使用【高级传送符】带队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景象让人生畏——这片延绵数里的山脉中，积雪几乎完全化了。
长年的积雪覆盖让这里见不到什么植被，因此当一行人登上一处较高的山峰后，放眼望去，看到的就是一片光秃秃的棕黑色的山。
多里安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在他曾经的记忆里，这苍茫山脉被洁白的积雪覆盖，便有一种浩瀚的圣洁。但现在，虽然明知是同样的一片山，那种圣洁感却一点都寻不着了。多里安甚至觉得眼前的场景透着一种说不清的邪气，仿佛有什么未知的恐怖力量在地底涌动。
当然……如果真是那样，那倒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就是冲着那种力量来的。
他立在山巅平复心神，看向早先已经来实地勘测过两次的大臣：“能找到气温最高的地方吗？”
“唔……王子殿下。”大臣摇了摇头，“我建议您千万不要动这样的念头。”
多里安问：“为什么？”
“山太深了，殿下。”大臣神情肃穆，“山里的很多地方，从未有过冒险者踏足，可能会有未知的怪物。现在天气突变，这些未知怪物还有可能被激发特殊属性，进山太危险了。”
“而且，虽然我们从未找到过气温最高的地点，但过去几天的勘测已经足够得出一个结果，那就是这里的温度一直是变化的。”
“昨天是山脉北部边缘的温度最高，今天东部边缘明显更热。假如您先前的猜测真的成立，我想这种气温的变化或许意味着地底下的那个东西正在游走。”
多里安点了点头：“所以，想捕捉到一个准确的地点就非常难了，也没什么意义。”
“是的，殿下。”大臣颔首，“或许您这一分钟找到它，下一分钟它就不在那里了。”
“那就找个合适的地方起火吧。”多里安下了命令。
大臣早已有所准备，只等他一声令下，现在听到命令，立刻挥手示意手下们开始行动。
多里安沉默半晌，又补充道：“一定要比上次的火焰更大，要大至少一倍。”
“这我们明白，殿下。”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行动了。多里安在收到那封匿名信后，立刻去觐见了他的父亲，虽然他绝口未提消息的真正来源，谎称是自己翻书时偶然查到的，但还是成功说服了父亲让他进行尝试。
在很多人眼里，多里安的天赋远不及他的母亲和哥哥，可这一点其实主要体现在魔法能力上。
至于别的方面……至少他的脑子并不笨。
那封信中完全没有提及如何寻找【炎魔】，但多里安仍然很快就制定出了方案，派遣自己的骑士前往全国各地，寻找温度最高的地方。
这种调查很快就有了眉目。第一次是一片密林，那片密林向来清爽，即便在酷暑里，遮天蔽日的树木也让密林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不少，待在里面哪怕完全不用解暑饮品也不会中暑。
可在某个夜晚，密林突然燃起熊熊火焰，一夜之间就烧到只有焦木。
这显然是反常的，多里安立刻派人赶到，彼时大火已经完全熄灭，可他依旧能感觉到热浪翻滚。
那种炎热的程度，并不像大火刚过的余温。
多里安马上命人生活，试图按照传说中记载的那样，将【炎魔】引出来。
可直到焦木林中的气温恢复到和其他地方一致，【炎魔】都连影子都没露一个。
这种结果当然让人失落，但对多里安来说这并不算什么——有个魔法天赋卓绝的哥哥早已让他习惯于受挫的感觉了。
所以他完全没有气馁，只是不眠不休地在书房里闷了一夜，翻阅那些仆人们专门为他找来的各类记载。
最终，一幅图画引起了他的注意。图画描绘的正是神的使者吸引【炎魔】钻出地底的画面，多里安看到那个火焰高得夸张，站在火焰旁的使者被反衬得异常渺小，就连【炎魔】这样的庞然大物，也就是和火焰差不多的大小。
于是，当他第二次寻觅到异常气温的时候，就费尽力气铸造了高高的火焰。
——数位高级建造师合力搭起巨大的木质基座，为了让火焰烧得够旺，每一根木材上都被浸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