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岁这次也算是学聪明了。
在复活者醒来?后的一个月内,如果没有办法获得亲人的血液,那么?那具不人不鬼的身体还是会萎缩枯死。
时岁:“喔,醒过来?也分头七吗?”
米迦:“……”
德米拉:“……”
萨维:“噗嗤。”
西奥多和安德早习惯了时岁这种冷不丁冒出来?的幽默感,只有卡缪轻轻叹了口气。
“你完全没有紧迫感吗,时岁?”
时岁:“有什么?好紧张的?要么?我死,要么?她死,我只能尽到我最大的努力。”
萨维弯眸:“事先说好,你死之前先把?我杀了怎么?样?”
他走?近了一些,被时年抬手拦住。
“这样死在你的手里,我的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时年的眸色阴郁,他背对着时岁,和时岁相仿的脸上?满是不耐和戾气,完全没有在自己?姐姐面前装乖的模样。
“在此之前,我会先送你下地狱。”
时岁不知道吗?萨维想,她大概是知道的吧,只是时岁并不在意?,对于她来?说,对时年的容忍度本身就比其余血族或是人类要高。
血脉真是奇怪的东西。
明明告诉她人类变成血族以后,很多事情都会遗忘,只剩下内心的一部分执念,但就算是这样,时岁还是接受了时年。
“……唉,真羡慕啊。”
怪不得那个猎人二席总是要做时岁的弟弟呢,那不就等于永远能够黏在她的身边了吗?
时岁已经合上?了那本书?。
她正在调整自己?身上?武器的位置,那些小小的擦伤全都愈合了,除了衣服上?一些细小的破损,完全看不出来?受过伤的样子。
时岁:“走?吧,快点结束比较省心。”
雨稍微小了一些。
他们一行人赶到新?的目的地时,看见了正在和西奥多他们对峙的某位熟悉的代行者。
祁越正气定神闲地站在空地上?,他仰头观察着后面那栋建筑物,高塔被银色缠绕,散发着让血族生理不适的气息。
“这是什么?时候建造的,我竟然完全不知道。”他很像是老爷爷一样感慨,“瞒天过海啊……”
时岁剑不离手,对上?昔日的教导者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始祖让你来?阻拦我们?”
祁越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姿态:“…我可没打算阻拦你,但如果你不想你的眷族进去就全死光的话,最好还是一个人进去。”
这栋建筑物全是银器制造,对血族有着极其强烈的效果。
时岁同样仰头打量了一会儿,随后说。
“那我自己?……”
西奥多脸色阴沉地握住时岁的手,他的动作很坚定,那张俊秀的脸上?露出了抗拒的情绪:“你不能一个人过去,那样太危险了。”
时岁眨眨眼:“这里还有谁是人类吗?”
米迦:“可以等猎人协会的人过来?。”
祁越眼眸弯弯:“他们现?在被我的两个同僚缠住了,短时间?内大概是过不来?的……”
代行者行动随心所欲,除了祁越以外的两个代行者都不打算帮时岁,他们想看一场大戏——以及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想要做什么?。
这个舞台上?只能有时岁和她的祖先。
西奥多冷声?:“那个复活的人类要杀光血族,应该是始祖出面。”
“始祖大人从来?都不管这些事,如果不是情况特殊,血族和人类死光了他也不会管的……”
祁越顶着一堆血族的目光,露出一抹狡黠的笑:“这点,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吧?”
根本没有给他们闲聊的时间?,面前的大门打开了。
室内一片阴森,远处才有光亮。时岁已经习惯了这些血族凑在一起就要拌嘴的状况,所以没有理会身周的嘈杂声?。
她并不恐惧死亡。
时岁依旧记得时言心站在高处对自己?投来?的一瞥,她记得那时自己?心脏跳动的速度。
过去的人会说什么??做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她决定自己?去。
墙壁的两侧画了许多东西。
这是?一个很安静的时刻, 外面的雨声?被完全阻隔了,时岁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人类和血族。
食物?和猎食者?。
这本身就是很难逆转的关系,时岁在那些眷族面前没有防备, 单纯因为?她的能力特殊。
就算是?这样, 德米拉和米迦那样的血族, 注视着她的目光总是带有侵略性的。
时岁并不在意这种?侵略性,在她的观念里?, 这种?无法?扭曲的主从关?系中, 下位者?那样的目光对她来说是?战利品。
如果她是?先祖那种?为?人类着想的人,大概会?用这种?能力命令那些血族把其余血族杀光,然后自刎吧。
但时岁不是?。
她的血液里?流淌着同源的血, 但思维却完全不同。
时岁手?持着长剑, 在略微有些昏暗的长廊中行走, 心跳声?是?平缓的, 但她依旧保持着十足的警惕。
这个功能对血族有用,时岁不清楚是?否对自己的先祖也有效果,所以还是?需要保持警惕。
壁画上?描绘着夜莺和另一个人——时岁猜是?自己的先祖的相知相遇过程, 路程走到后面,则是?对杀光血族的期许。
为?了你?, 可以背叛我?的种?族……之类的。
夜莺真是?爱得深沉。
时岁在心里?默默吐槽,都是?不死的种?族了, 怎么?还是?被感情束缚?这就算了,还给别人捅出那么?大的篓子。
她并不会?为?她们之间的情谊感动, 时岁平静地扫过壁画上?站在顶端的人, 推开了那扇透露出光源的巨大门扉。
……既然那么?厌恶血族, 时言心肯定?不会?去充当血族的始祖吧。
这种?所谓的爱,不过是?附加在先祖身上?的枷锁罢了。
除了时年以外, 时岁不想被任何类似的枷锁束缚住。
她提高了警惕心,向着光亮处走。
室内别有洞天。
这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建起来的高塔中没有雨水,人工制造的溪流环绕着种?植有序的绿植,室内一片晴朗。
在最中央的位置,一道身影矗立着。
在看见对方脸的瞬间,时岁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她早就感受到了入侵者?,此时正偏头看来。
目光冷淡无波,像是?死人在看死人。
两人隔着一定?的距离对视。
时岁先动了,她轻巧跃过脚下的溪流,警惕又大胆地先一步进攻。
“……请赐教了。”
时言心没有说话,她的武器是?一柄很漂亮的长剑,剑柄做了羽毛元素的装饰,显然是?夜莺打造的。
剑和剑碰撞竟然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火星,时岁借力将武器往下压,但很快感受到来自先祖的力气。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亲王血之后变异了,她的力气绝对不是?寻常人、甚至寻常血族会?有的。
她的招式凌厉,时岁先是?躲避观察,她发现和祁越教导的差不多。
显然,那个代行者?有专门研究过时岁的先祖。
周遭的草木被两人践踏地一团乱,没有五花八门的异能力,像是?返回了没有热武器的旧时代。
时岁就着一个短暂的间隙摸到了腰腹处藏好的枪支,一枚子弹从时言心的脸侧划过。
时岁手?中的枪冒出些许白烟:“大人,时代变了。”
……其实没用!
五颗子弹放空了,除了扰乱了先祖的动作,其余跟本没伤到她一点。
时岁当机立断扔掉手?中的枪。
她迅速抬剑挡住了先祖来的攻击。
时言心扯了扯唇角:“……废物?。”
时岁险险往侧边一躲,手?中的剑向前送,在肩膀上?的痛感传来的一瞬,她的剑同样刺穿了对方的胸口。
但时言心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她任由时岁的剑穿透身体,抽出自己手?中的剑想要第二次进攻。
……不公平啊!
时岁放弃了手?中的武器,迅速矮身就第一滚,在剑尖刺到眼眸的前一秒避开,又抽出扣在腿边的匕首从后方突袭。
两人都没了武器,赤手?空拳地缠斗在一起,时岁不知道自己在地上?滚了几圈,反正感觉全身没有一处舒服。
血刺呼啦的。
……上?次这么?重?的伤,还要追溯到第一次狩猎日?被萨维攻击的时候。
时岁抓紧了机会?,在避开先祖拳头的时候搅住她的手?腕,奋力一拉。
骨头的声?音。
血液顺着时岁的剑往下滴落,落在了女人的脸上?,她的反应很大,瞬间暴起的力道直接把时岁掀飞了。
时岁的后背直接撞在了塔的石柱上?,清晰地听见身体传来“咔哒”一声?。
这是?错位还是?断了?
时岁不清楚,肾上?腺素激增的状况下,时岁感觉不到任何痛感,她用剑撑着自己站起来,看向同样站起来的时言心。
她冷漠的神色有了少许变化。
“啧…怎么?搞的这么?狼狈。”
会?说话了。
时岁的心跳尚未平息,她撑着墙站起来,要将错乱的呼吸改回正常的频率。
时岁问:“现在能沟通吗?”
时言心的目光在时岁淌血的脸上?停留片刻,迟疑了许久才自言自语:“……搞什么??见鬼了?”
和时岁想到的会?有的对话完全不同啊。
她擦了把脸,疼痛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这不是?你?那个时代了,我?是?你?的……大概算是?后辈吧,不知道隔了多少代了。”
她努力转移注意力,向着对方阐述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血液果然有用处。
就这一点点,都足够先祖从完全失去理智的状况下恢复过来。如果让她流光身上?的血液,或许先祖真的能够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然后不人不鬼的活着?”
时言心的视线落在塔的顶端。
夜莺对她很好,建造的塔顶悬挂着虚假的太阳,这里?将会?始终都被不影响血族的阳光照射。
……虽然现在被弄的一团乱了。
她抬起手?,翻动着看着自己的掌心,似乎在思索什么?,脸上?的神色不定?。
时岁在观察她,就见到面前的女人动作微微一顿。
“现在的人类社会?还被血族侵扰的很厉害吗?”
时岁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吧……不可否认还是?有一部分人类被圈养,做他们的血包。”
但是?社会?层面上?很少引起恐慌。
猎人协会?虽然不算太有用,但也是?构建了一道合理的防线。
时言心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可惜这次没能多杀一点血族……你?对他们是?什么?态度呢?”
她对自己被复活这件事?接受度良好,似乎早就知道这一点。
时岁:“你?知道我?继承了一个能让血族成为?眷族的能力吗?他们伤不到我?。”
“所以也算和平共处,是?吗?”
“我?的双生子弟弟变成了血族,所以抱歉,不能让所有的血族死光。”
时言心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没打算强迫你?。”
这个强大干练的女人在一切快要结束的时候,表现的依旧云淡风轻,似乎什么?都没办法?令她动摇。
她说,在我?“死去”之前,始祖向她表达了未来会?发生的事?。
“他说,如果我?能说服你?,他会?完成我?的心愿……你?的弟弟变成了血族,你?呢?你?做什么?打算?”
时岁说:“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再说吧……起码别像是?你?一样被人复活。”
时岁指了指她垂在身侧的手?,从指间开始,她的□□一点的腐烂消散,就着这个短暂的间隙,两个留着相同血脉的人进行着对话。
“看着年纪不大,想法?倒是?挺多的嘛。”她笑得爽朗,坦然地放下了正在消散的手?:“抱歉,好像让你?忙活了挺久的。”
午夜的钟声?敲响了,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衰弱下去。
时岁问:“所以,你?要死了吗?”
时言心回答:“大概吧,人总是?要死的。”
时岁赞成她的说法?。
倒不是?一定?要让老祖宗死,只是?她不想牺牲自己。
时岁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世界还挺奇妙的…”她其实并无所谓,耸肩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我?们还能这样见一面呢。”
有人闯入了。
建筑物?的那道墙被直接撞破,跌跌撞撞地摔进来,落在地上?,砸出很大的一声?响。
是?夜莺。
她第一时间抬眸看向时言心。
这个优雅的血族所有的教养都消失了,银白色的眼眸变成了血色,声?线也尖锐:“快!快点杀了她喝光她的血!”
时岁:“她快要死了。”
时言心无奈:“……说话好歹委婉一些嘛。”
夜莺的手?被德米拉刺伤了,长时间没有吸人类血液,让夜莺的修复能力变得比起寻常的血族更缓慢一些。
“不!不要!!”趴在地上?的夜莺不顾自己满身的血,发出了悲鸣,“不要走!求你?不要死……!”
时言心:“唉…你?往那里?走。”
她给时岁指明了一个方向,半只手?已经差不多消散了。
时岁往像是?受伤的野兽那样悲鸣的夜莺身上?扫了一眼:“你?打算怎么?处理夜莺?”
“……以前,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她朝着时岁不好意思地笑,“让你?见笑了。”
“血族的始祖……全知全能真是?让人讨厌的能力,”时言心的唇角挂上?了嘲意,“去吧,我?和夜莺好好谈谈。”
盘旋的?阶梯向上?, 夜莺的?哭泣声逐渐消失,时岁看见了一扇堪称朴素的大门。
在?塔的?高处,接近太阳的?地方, 原本是夜莺为时言心精心打造的住所。
不过现在用不上了。
在?她抬手触碰那扇门的?时候, 伴随着?逐渐加快的?心跳, 时岁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疼痛。
……老祖宗刚才?揍她的?时候可完全没收着?力?气,肩膀上?的?贯穿伤还在?流血呢。
她推开了面前的?门。
这持续的?一年的?闹剧应该有一个合理的?结局。
室内也是明亮的?。
塔内外仿佛两个世?界, 光线落在?血族始祖浅色的?短发上?, 为他渡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
皮肤是白皙的?,衣服也是白色的?——那是完全不适合战斗的?服饰,但能?衬托出?颈部?的?线条和宽肩窄腰。
他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方向, 眼帘低垂, 搭在?膝上?的?手交叠着?, 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岁意识到自己还没见过血族始祖打架的?样子, 他每次都以这样优越的?、亮闪闪的?模样出?现,让人挪不开目光。
他嗅到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掀起眼帘看向时岁。
时岁很清晰地捕捉到他流露出?的?疼惜。
……真是怪异。
时岁斜斜靠着?墙, 看着?他。
尤格站起身,他并未掩饰自己的?忧心, 来到时岁面前:“看来她也说服不了你。”
时岁:“毕竟我这个人比较犟。”
越是想要?推着?她走?,她越是不愿意那样。
血族始祖说:“嗯, 我知道。”
他抬手,隔着?一定的?距离在?时岁的?伤口上?方抚过。
时岁清晰地感觉到肩膀上?的?痛感小了许多, 一侧目, 那道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
……他还有治愈的?能?力?吗?
尤格轻声说:“我全知全能?, 时岁。”
时岁扯了扯唇角:“都这样了,为什么不试试看强行把我吸干呢?”
尤格:“那么, 你会恨我么?”
时岁觉得好笑:“你都设计把我拉进这么危险的?血族世?界,还会害怕我怨恨你吗?”
尤格没有说话,细碎的?光在?他的?眼中碎开了,像是落在?地上?的?玻璃,变得一片狼藉。
房间?内很快弥漫了时岁的?血味,她感到稍许疲惫,但神志却是清晰地。
“……有没有能?把血族变回人类的?方法?”
“是为了时年在?问我这个问题吗?很抱歉,在?我可以见到的?未来里,并没有。”
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方法,尤格会最先变成时岁的?同类。
不对……或许有。但就算如此,那种方法和原初的?血族也毫无关系。
时岁顿了顿。
她不怎么需要?抬头,就能?和尤格对视,这位总是让她惊艳的?血族始祖自觉地弯下腰,让她看向自己时绝不会感到吃力?。
尤格轻声说:“如果你仍旧不愿意意也没有关系。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时岁的?十字耳环,他澄澈的?蓝色眼眸中蕴含着?浓烈的?情绪,像是阳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但却可以把人淹没。
没有激烈的?战斗或是争吵,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时岁仍旧感觉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预知危险的?敏锐能?力?来自于一代代的?传承,但这个心跳却独独属于自己。
她注视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眸。
……真奇怪。
他究竟看到过什么样的?未来?为此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他说:“我曾经犹豫过。”
这是在?回答时岁之前的?那个问题。
“有一段时间?……或许是数百年,我在?推演那样的?过程,但结果并不怎么好。”
她并不怨恨尤格,只是无数次地试图终结自己漫长的?生命,就算成为了血族,也依旧感到痛苦。
那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在?长时间?的?缄默中,时岁得到了答案,她看向身后已经关上?的?大门,又看向房间?顶部?的?灯光。
时岁说:“你想要?什么?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可以答应你。”
他的?指尖顺着?时岁的?耳垂,落在?她的?长发上?,很慢很轻的?下滑。
“……为我留下刻印吧。”
尤格想要?留下一些她来过自己世?界的?证据,留在?这一副不会腐坏的?身体上?。
这并不是个困难的?要?求。
刻印是单向的?,时岁只需要?付出?一点血液,刻下痕迹,就能?趋势比自己强大的?种族。
时岁注视他的?眼眸:“如果我要?你毁灭所有的?血族呢?”
“你不会,但如果真的?那么说,我会为你做的?。”
“那么,我要?让你去死呢?”
那双眼眸中的?悲伤更加浓郁了,温柔的?青年轻声叹气,随后说。
“……其实,你的?祖先杀过我一次。”
始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时都能?被吹走?的?羽毛:“但永生是祝福也是诅咒,就算银器刺穿我的?胸膛、贯穿我的?心脏,我依旧没有办法死去。”
“倘若能?够死去…那或许也算是解脱吧。”
时岁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微妙的?痛感,细细密密的?,让她莫名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于是她低下头,将耳垂上?的?耳夹拿下来,掩饰了短暂的?失态。
这是还没有使用过的?房间?。
床铺上?弥漫着?浅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并不难闻,尤格没有挣扎,他被时岁推倒在?了床铺上?。
她犯了难。
时岁不知道应该在?哪里下手,这样一副无暇的?躯体多出?烙印,是否显得有些突兀?
在?她犹豫的?时刻,尤格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眼睛。”他说,“在?眼睛上?,可以吗?”
时岁:“……那对我来说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啊。”
他的?眼眸并不小,但对于其余曾经刻过的?位置来说,这个地方还是太刁钻了一些。
但既然?是尤格的?愿望。
时岁捧住他的?脸。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感。
除了眼睫会轻轻颤动以外,他始终都注视着?时岁,手虚虚环绕在?她的?腰身上?,以一种很明显的?保护姿态。
那双可以看见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眼眸里,自始至终都会留下一个人类的?身影。
这个十分钟比起过往的?每一次都要?漫长。
时岁将手中的?十字剑重?新挂回到耳朵上?,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双浅蓝的?眼眸中印刻下的?繁复花纹。
最为精细的?一次。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随后被尤格握住,他动作轻柔的?将她保住,锁定在?怀中。
他的?身体与所有的?血族相同,是冰冷的?。好像那让人联想到温暖阳光的?外貌只是一层虚假的?皮囊,只有在?与时岁接触的?这个瞬间?,才?透露出?几分本我。
隔着?漫长的?岁月,尤格终于有机会触碰她,尖锐的?针刺入眼眸的?感觉在?此时无限放大,他本能?地想要?把自己全部?奉献给她。
——过去,人类曾经称呼他为神明。
他曾经高高在?上?,并不在?意人类的?情感。
倘若他们祈祷、乞求,那尤格就给出?他们想要?的?。
可命运为何不能?回应他的?乞求?
时岁感受到他的?颤抖。
刻下烙印对于每一个血族来说都是一样的?,但她不清楚,尤格的?颤栗来自于能?力?的?控制、还是他本身就如此渴望着?。
时岁下意识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她回给他拥抱和触碰,她能?够感受到尤格似乎很痛苦,但他握住了时岁的?手。
他说:“不用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时岁。”
午夜的?钟声又一次敲响。
他将下巴枕在?时岁的?肩膀上?,汗水顺着?脸侧的?弧度向下滑落,淌入她依旧穿戴整齐的?衣物。
不论是时岁还是尤格都没有说话。
好像是一只快要?消散的?蝴蝶,虚弱地停靠在?肩膀上?。连呼吸都淡的?几乎没有办法察觉,时岁没有把他推开。
徒增烦恼啊……
时岁说:“之后,我会回到人类的?正常生活中。”
尤格的?身体僵硬,他“嗯”了一声。
时岁慢慢说:“如果,条件允许,你可以来找我。”
时言心死了。
身体没有全部?消散,剩下一具残破的?身体,不过唇角是挂着?笑容的?,大概死前的?心情还不错。
时岁觉得这样的?她比较符合自己的?印象。
她被那些花朵簇拥着?,手边刻有羽毛纹路的?银剑。地上?那些蜿蜒的?、在?地面上?奋力?向前爬动才?会留下的?痕迹消失了。
时岁在?阶梯的?底部?站着?,感慨道:“啊,夜莺死了啊。”
其实时岁早就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毕竟血族都是疯子,为了某种执念殉情也是正常的?……大概。
不过她才?不要?那样,一群人为了某个人要?死要?活的?话,那个人的?压力?也太大了。
时岁在?时言心的?身侧站了一会儿:“好歹是自己的?先祖,等下让人来把她带走?,找个地方安葬比较好。”
始祖站在?一边。
他的?目光始终都落在?时岁身上?,有着?奇怪纹路的?眼眸中淌过柔软的?情绪,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我先留在?这里,你离开吧。”
在?穿过了黑暗的?甬道,向着?雨夜中走?去的?时候,时岁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他说:“我们……未来再见。”
时岁踏进了雨夜中,熟悉的?血族们围了上?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一座塔轰然?倒塌。
夜莺、时言心……
还有废墟中的?血族,全都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