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宗教的角度理解，个体的灵魂始终为同一道，每一世其实皆为同一道灵魂在轮回，每一世个体经历的记忆，都深刻地刻在灵魂上。”
“当生命体在死亡之际，他的21g灵魂会从身体里飘出，那时候，便是灵魂复苏前世记忆最容易的时候，你们的骑士记忆因此传承下来。”
“我怀疑你们这群人的脑组织比常人，甚至比一般信神者都更加兴奋活跃，所以才能继续传承记忆。”
“我从神学角度理解，也许这就是上帝，给予你们这群人灵魂的烙印。”
梅岭细细分享自己的见解，也相当于为她接下来要说的情报，说清楚一些原理。
“搞明白基本原理后，我们还要明白，人类的大脑是储存记忆单元的重要器官。”
“ AIR使用信神者的脑组织，进行部分移植，一方面为了让记忆调整仿生人躯壳的质量，让它适合生长出灵魂；另一方面，让仿生人的新大脑处于兴奋的状态，方便进行第二轮融合。”
蒲白呢喃：“第二轮融合？”
梅岭边走过来，边对身后的人说：“这件事由路易斯你解释比较好。”
路易斯点了点头，他没有隐藏之前好老李聊合作的事。
“事情还要从AIR的刺激电实验说起，AIR的亚太区负责人老李发现普通人的脑干组织，承受不住利用刺激电记录下来的副本画面，他因此开始进行构想——使用信神者的脑干组织，尝试更改实验体的灵魂强度。”
“绿森医疗与AIR的最新合作，就是基于这个构想展开，为的是生产质量更好的仿生人，且，同时增强仿生人的灵魂强度。”
“这一切的灵感，来自于我们的救世主小姐。”
所有人都看向有些茫然的韦棠野。
“AIR早就派人留意观察你。”路易斯道。
“救世主太难捕捉，老李他们只能将目光移向创世里的信神者。”
“利用他们的脑组织，增强了实验体可承载的灵魂强度。”
“再在这时候，开始第二阶段的融合——”
“邪神的力量，与这样神奇的实验体躯体，发生融合。”
路易斯性子比梅岭活泼一些，他在解释那么严肃的事情时，还有空反问众人调节气氛。
“你们当中有一半是游戏玩家，你们完成副本后喜不喜欢逛游戏的论坛，发布对游戏的感受？”
有人点了点头。
路易斯笑了笑，道：“我作为非玩家，也喜欢逛你们的论坛。”
“所以你们知道邪灵的存在吧？”
“当然知道……”有人回答。
心思敏锐的蒲白立刻抓到关键，他眉头蹙起，问路易斯：“你的意思是，第二轮融合利用邪神生产邪灵的能力？”
蒲白没有说全，但大抵意思说上了。
路易斯激动地点头。
“没错！”
“邪灵是由邪神生产出来的，它们也有意识，只是没有人的躯体……”
“就像灵魂一样。”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像是邪神、上帝一类的非凡存在，祂们本就有产生灵魂的能力。”
“所以才会有上帝创造人类，邪神创造邪灵等事迹诞生。”
说到这里，一直追寻“灵魂如何从无到有”这个问题的路易斯，也不禁神情惝恍。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世界上，只有神明能创造灵魂。
很无奈的答案，但别无他解。
路易斯收起笑容，叹了口气。
“ AIR新生计划的第二轮融合，就是将邪神的力量塞入，利用信上帝者的脑组织，更改了灵魂强度的仿生人体内。”
“借由神明的力量，生出灵魂。”
“从而完成一场特殊的——造物。”

这是一个广泛存在于宗教与哲学里的词语, 也是存在于现代科学技术的词语。
但前者指的是世界万物由上帝创造，因此，上帝被称为造物主。
寓意为造物的主人。
而后者指现代科技创造出新的生命形式、人工智能等。
然而,这些造物能达到的最高限度，也仅是努力触碰到路易斯之前的研究——将仿生人研发到次生人阶段，装载最先进的情景逻辑分析代码系统，可哪怕是这样尖端前沿的技术，还是存在1%的反应缺失。
这些年的技术，已经说明次生人也只能是次生人，就算多努力，它们都无法成为真正的人类。
路易斯当时才会认为, 灵魂无法在次生人体内生出。
科学家们最多只能成为，死物的造物主。
却不是灵魂的造物主。
所以严格意义上，造物主只能是上帝一类的非凡存在。
祂们能创造与死物不一样的存在, 祂能创造有灵魂、有自由思想的存在。
但是, 造物这个明明专属于神明才能做到的行为, 现在却被告知，AIR做到了。
人类竟然将神明困在智能生命体中,利用神明造物的能力,制作出新造的人。
这意味着现代科学真的走到了它的尽头,它已与神学融合在一起，进入灵魂的领域研究中。
听到路易斯一番解释的人, 后背都不禁立起寒毛。
当造物主的造物, 也拥有造物的能力, a还是造物吗？
如果a得以成为神明,那最初的造物主又算什么？
上帝还是世间唯一、至高无上的的神明吗？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众人脑海中，不停飞过。
蒲白想起在【神庙】里, 韦棠野脱口说出的关于邪神消失的相关言语。
“而恶能无限扩大，吞噬整个深渊；
当恶的目光反过来注视'我'，那是滔天的恶念。 ”
他念出当时韦棠野说过的话。
所有人都看向蒲白。
而蒲白看着韦棠野。
教堂内一片寂静。
直至蒲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AIR的重檐学会了造物，那是代表人类对未知的探索，将求知欲放至最大，行至尽头生成的恶念，这俨然在挑战上帝的威严。”
“而且，上帝在多个教义中，都被视作唯一主宰一切的神明，当祂的造物反过来'注视'祂，研究生命的起源与创造，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上帝，亲自给自己埋下伤害的钩子？”
“这是在动摇祂作为唯一真神的地位，偏偏这又是由祂的造物犯下的恶，这势必会毁灭祂。”
韦棠野意有所感，她说出个中缘由。
“但凡是非凡，必存在祂诞生的意义；”
“当所行之事，与意义相悖……”
“祂必将毁灭。”
正如以绝望为食的曼戈拉，蛰伏在加诺的身躯存活，但当加诺心存希望，祂便与最初吞噬绝望的意义相悖，曼戈拉才能被韦棠野杀死；
更有自称永恒之物的神明缪斯，恶劣地推动末日进行，阻止永恒国度的出现，祂亦是否定了永恒的存在，【自绝】的神罚才得以在祂身上实施。
所以蒲白现在说的解释，韦棠野瞬间听明白了。
就像是在说：瞧，我虽然是你的造物，但我能像你一样创造有思想的人类。上帝，你现在还有底气说你是唯一的神吗？如果是，那我造出来的新人类不应该存在才对啊；如果不是，我是不是才是真正的神，你反而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在场者闻言，都察觉到这件事的可怕之处。
蒲白继续说下去：“基于过往，我们知道邪神们都不能毁灭上帝，上帝也不能彻底毁灭邪神。”
“因为祂们已经与人类的原罪融合在一起，除非消灭一切人类，或是让人类战胜原罪，邪神才有消灭的可能。”
“但现在不一样了，来自自己创造的东西，从最初在伊甸园中，因为好奇的欲望而吃下罪恶的果实，现在，又因好奇灵魂的起源，造出新的造物，拥有毁灭祂的能力……”
“人类，这种造物已经一次次在挑衅神的威严，上帝不可能不生气，审判必须进行。”
“而且必须是现在这个世纪进行。”
“这就是末日审判，会在这个时分进行的真正原因。”
那些老者听得心惊胆战，他们纷纷直呼“上帝啊，请宽恕我们”一类的话，不停在胸前画十字忏悔。
蒲白环顾众人，大家显然都沉浸在这场真相描述的震撼中。
他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加诺上。
蒲白道：“加诺，重檐的资料你知道多少？他最早什么时候与曼戈拉接触？”
韦棠野同样在意这件事，她连忙看向边上的加诺。
加诺没有隐瞒这方面的事，他虽然在那段时间掌控身体主权，但是某种程度上，他和曼戈拉曾共为一体，他知晓对方的记忆，曼戈拉也能轻而易举地猜出他的想法。
所以他“看见”了，重檐过往接触曼戈拉的记忆。
“30年前，那时候重檐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底层技师，他进入AIR工作，来到赛尔街建安置通信设备，他在那一天杀死了一个人，而鲜血的滋养和纯恶的渗入，打开了曼戈拉诅咒地这个潘多拉魔盒。”
“那股力量虽然没法让曼戈拉彻底苏醒过来，但祂的力量渐渐影响着重檐。”
“后来，受曼戈拉意识的引导，他得以进入诅咒地中，从那里第一次知晓非凡神明的存在，他开始研究曼戈拉。”
“打开魔盒者，将会得到邪神的注视。”
“很快，重檐利用自己的能力爬上了AIR的管理层，成为里面的掌权者，他将AIR慢慢转型，把它从一个做智能机械为主的老牌科技公司，转型为研究发展智能生命体的生物公司。”
曾为重檐工作过的韩奇明教授，此时也缓步走上来，补充AIR的发展经历。
“其实最初的AIR创始人，是创世的方舟派出钱资助成立起来。”
边上的老者点头承认这件事。
“没错，因为方舟派的人想要建立一艘诺亚方舟，所以赞助一批技术人才，让他们研发相关技术，推动方舟计划。”
韩奇明道：“AIR在最初发展的数十年，都在深造智能机械技术，直到30年前，一个底层技工在短短数年间，爬到了管理层的位置，并且成为整个公司的实权者。 ”
“从此之后，重檐大刀阔斧地收购重组很多公司，不停发展影响各行各业的业务，用了30年的时间，将AIR发展成全球庞大的财团。”
“那些招募历史学者的项目、生物机械项目、与绿森医疗合作的仿生人计划等，都是在重檐掌管AIR期间发展的业务。”
加诺接过话头，肯定地说：“重檐做下这一切，都是为了研究邪神的存在，在那时，他就想到了'造物'这个举动。”
“而导火线是，当年进入曼戈拉诅咒地的重檐，因为研究曼戈拉而找到了一些关于祂的资料，他想尽办法获得召唤祂的步骤记录，希望借此能佐证，曼戈拉的非凡力量是存在的。”
加诺看着蒲白。
他话里的潜台词是，蒲白父亲当年的公司被AIR打压收购是有原因，为的是他们家那份流传下来的召唤手札。
而且重檐还推动蒲白他们一家人，从港城搬来内陆的赛尔街，也是为了在曼戈拉的诅咒地完成某种仪式。
蒲白隐隐感觉到当年他们家的惨案中，还有些幽微的动机藏在里面。
蒲白紧紧看着知情的加诺。
加诺知道对方应该想到了一些猜测，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我是在感受到你的血液时，才苏醒过来。”
“曼戈拉同样如此。”
“重檐当年，其实是利用你家人死去的绝望，用你的血肉，成功召唤出曼戈拉。”
蒲白怔神。
他仿佛能想象到那一晚，他抱着绝望献祭的一幕，被重檐预料到，或者说默默观察的情形。
加诺补充往事：“他猜得没错，你的绝望的确唤来了曼戈拉，但是除了曼戈拉以外，还有一并苏醒的我。”
“因为安丽娜的原因，我彻底清醒，掌握身体的主导权，在曼戈拉收走你性命的时候，及时更改交易内容。”
“你得以逃过死劫。”
“你本应该死去，但活了下来，不知道是我在影响了发展的重檐，在5年后，再一次进入了曼戈拉的诅咒地，那天，他带着破译石柱上文字的资料，走了进去。”
蒲白在这一刻，醒悟原来命运的棋盘，早就将他拉入局中。
“那一次，曼戈拉的诅咒因为祂的苏醒而发挥作用，重檐的双眼蒙上诅咒的白翳。”
“但他也从自己获得的诅咒中，确定邪神的非凡力量是存在的。”
“他服从地完成诅咒的传播，用来交换，自己从曼戈拉手中获得更多邪神神迹地的资料。”
“从此开始对邪神力量的研究。”
“那几年，我和曼戈拉互相牵制，各自清醒的时间都不长，也许是因为安丽娜在赛尔街，我清醒过来的次数会更多一些，后来在赛尔街的献祭事件中，我更改了召唤的方向，将献祭的血圈纷纷对准西方。”
韦棠野冲口而出：“是因为我吗？”
加诺点头：“没错，是因为你。”
“从我与曼戈拉融合在一起时，我终于知道末日审判的时机，并不在当年的大瘟疫时期，而是在更遥远的将来。”
“你已经因为我，义无反顾地进入地下，那就由我为你指引应要抵达的未来。”
加诺的视线移向蒲白。
尽管讨厌他把凯琳拐跑了，但加诺难以忘记， 23年前，那个年仅4岁的小男孩，是如何在母亲和妹妹都死去的绝望中，虔诚地向他祈求复活妹妹。
那是一道跪在血泊中，充斥着不幸、死寂、丧失了生机般的灵魂。
加诺近乎叹息地说：“是你的绝望，将一切拉到既定的轨迹中，没有你，我不会那么快苏醒，凯琳也不一定那么快地到来。”
蒲白回忆起小呆说过的话——“末日审判的到来，是命运与个人选择相互影响的推动……但选择权始终在，你们人类手中。”
是他选择完成绝望的献祭，后续一切才顺理成章地发展起来；是重檐选择尝试造物，末日有了不得不开启的缘由。
蒲白晃神，他开始思考，人类的无数次选择以及选择后的结果，上帝祂都知晓吗？
祂既像全知-全能，让所有一切都发展出完整的闭环，但为什么没在人类开始选择罪恶之前，就插手干预。
为什么呢……
蒲白的目光不禁落在，前方悬吊的圣子上。
“是我的选择……是我的的选择……”他不停呢喃这几个字。
蒲白变得迷茫困惑，向来认为自己能推测到一切发展的他，忽然不知道如何推理下去了。
直到韦棠野握住他的手。
她能感受到他的迷茫。
“神父，记得很久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上帝是全知全能的神，但祂无法保障每一个人都能按照祂的想法去行事，因为我们会思考。”
“因为我们的内心，哪怕是神明，也无法一探究竟。”
韦棠野再次说出，这句让蒲白当时动心的话语。
“祂创造了人类这种生物，将思考的权利让给人类，是想让这个世界活泼些。”
“祂明白这个世界变成怎么样，都将由人类来完成选择。”
“你们希望世界是和平绚烂的，那就选择做出有爱的举动；你们希望世界是混乱争斗的，那就选择卑鄙自私地活下去……”
“个人的世界、集体的世界，都是由人先想，再选择推动变成不同的模样。”
“而上帝不知道你们的想法，祂只会看到你们选择后的结果。”
“然后根据结果，对你们进行不同的审判。”
蒲白轻声反问：“哪怕上帝在造物时，就预料到未来有一天，亦即现在，有人类会反过来注视'祂'的存在呢，祂也会愿意继续创造人类？”
韦棠野笑起来，她用力地点头。
“嗯！”
“不能因为怕食物里有鱼骨，就不进食。”
“天父最初仅仅是想，让这个世界明媚活泼些。”
“祂来这世上，那便是光的到来，总不能让黑暗一直统治这个世界吧。”
“祂必会创造人类，将爱与自由的意志放入人类的灵魂中，由人类一代代地传承祂的意志……”
“自此，生生不息。”
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旁听，这场如同迷茫的人类和上帝对话的讨论。
韦棠野正解释了为何上帝会创世，为何知道未来有极恶出现，祂仍创世的原因。
更是解释了上帝最初……或者说，直至现在祂仍对人类抱有的祈愿。

第272章
当人类在思考自己因何而来的宏大命题时,听到了游戏主线任务开启的重檐，坐在办公室许久，他撤开座位后背的监控墙,将其还原最初的大型落地玻璃。
重檐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玻璃的前方，垂眸静静俯瞰底下洋溢廉价彩光的城市。
彩光将整片夜空，都污染成一种令人感到生理性恶心的混色，常人并不会喜欢抬头注视上空。
AIR的总部，并不像绿森医疗那样，藏在原始森林的深处。
相反，AIR作为掌控全球经济命脉的第一财团, 它位于华国的首都中央，以绝对的高度俯瞰整座城市。
重檐喜欢看热闹，尤其是关于人的热闹。
他认为,要想理解这个世界的构成,不应该只观察研究自然,得要观察自诩为拥有智慧的人类才行。
为此，他这一生都在研究人类从何而来的命题,又如何以恒久的生命状态生存下去的方法。
重檐微微抬起眼,看见玻璃窗中自己的倒影,他被曼戈拉诅咒的白翳，从祂被韦棠野消灭后,就伴随消失不见。
但是重檐眨了眨眼,那层白翳又能重新附着在他眼球上。
这次是来自于他的能力, 无关曼戈拉的诅咒。
重檐打了个哈欠,又眨动眼睛，将白翳隐去。
他透过影子,看向后边立不远处的女秘书，笑了笑，转过身来看着她。
“小楼师傅，你陪了我多久了？”
女秘书恭敬地说：“从我诞生起，至今30年了，老板。”
重檐点点头，他沉吟道：“ 30年，的确很长了，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没变，我也几乎维持青年的状态，时间的流逝在我们身上看不见痕迹呢……”
女秘书笑了笑，没说什么。
重檐与她对视，态度充满对其他下属完全不一样的自然和纵容。
他往自己的女秘书走去。
“这些年，你一直辅助我公司的事情，辛苦了。”
“现在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你可以轻松一些了。”
“可惜我的能力不能共享到你的身上，要不然你就能与我获得永恒的生命了。”
女秘书还是在微笑，礼貌地回答：“不可惜，能帮到老板你，我已经心满意足。”
重檐轻笑了起来。
他摸了摸眼前女秘书那张姣好的脸庞，一边看着她的眼睛，一边呢喃：“你说你要是你当年没告诉我那件事，我就不会想杀了你。”
女秘书对那件事的反应，设定永远是冷静客观对待。
她道：“如果再来一次，我也会将那个研究结果告诉你。”
重檐笑了笑，回答：“也是。”
“多得你在当年说起那件事，我才知道人类真的是最孤独的物种。”
“而你不一样，当年你只是将那项报告，当作是每一天都会播报的稀松平常的新闻，与我一起分享，当作是工作时闲谈的契机。”
“我还记得那时我问你'人类如果是最孤独的物种，那我们为什么会存在这个世上，我们来这里又有什么含义？'”
女秘书安静了片刻，搜寻记忆的程序，试图客观回答当年的对话。
“可是当时我不懂你的执着与困惑，我只当作是你愤怒的困惑。”
“我回复你——'这算什么，我们的存在就代表一种结果了，也许当现代科学走到尽头时，我们就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那时候，我用这句人人皆知的话语，搪塞你的困惑。”
重檐微笑摇摇头。
“不，那句话，才是真正启发我，日后该如何做的契机。”
“人类真是一个孤独的物种啊，为了方舟计划，创世那群人花了那么多金钱，扶植AIR起来，为的是寻找一个新的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
“也是希望从那座新星球里，寻找上帝活动的痕迹。”
“但这注定失败。”
“没有一颗合适的宜居星球，也没有任何外星文明回应我们的信号。”
“人类注定生存在这颗孤单的星球上。”
重檐放下放在秘书脸颊上的手，他回忆起自己作为人的短暂一生。
“小楼师傅，我们生活的年代缺乏文明，进入AIR当一名技师前，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没有神明，所有关于文明的资料都几乎销毁，怎么会有神呢？我们只需要信仰科学就好。”
“我是这样想着的，绝多数人也是这样想。”
“为此，我沉迷科学的领域，不停地研究，相信科学会指引我得出'人从何而来，又归于何处'的答案。”
“我费劲一切力气进入AIR，当时的我深信，这个代表当年技术最前沿的科技公司，能给予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女秘书安静地听着。
重檐不太满意她的沉默，他停顿一下，问：“小楼师傅，答案出现了吗？”
秘书摇头：“没有。那一天，公司发布停止探索地外生命的通告，我等级比你高，作为带你的师傅，我随口将这件事告诉你。”
“一并告知你的还有停止探索的原因是，背后资助的创世认为没必要再在地外研究上花心思，决定将方舟搁浅在这里，熬过可能发生的末日。”
“你当时愣在原地，一直追问我为什么不继续探索下去，追问创世是什么，方舟又是什么。”
“我有些被问得烦躁地回复你，因为公司最先进的技术，都查不到任何地外生命活动的迹象。”
“我还随口说了，上帝就只创造了人类，就连资助我们公司的钱都来自一个信仰上帝的组织。”
“你很愤怒，一直问我，为什么只有人类，为什么会有上帝，这个世界连文明都不允许存在，为什么要矛盾地相信上帝是存在的……”
女秘书用微微拔高的声音，模仿当时年纪轻轻，但固执可见一斑的重檐的语气。
重檐被逗得难得笑了起来。
“对啊，作为小孩子的我，听到这么讽刺的回答时，感觉天都崩塌了。”
“明明行着科学的研究，却背地里相信上帝的存在，实在太讽刺。”
“我怒不可遏，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在，将消息告诉我的你身上。”
女秘书恢复平静。
重檐微微一笑：“但我这个人懂得变通，当我发现科学在一条路走不到目的地时，那我就换另一条路。”
“你说上帝存在，那我就寻找上帝存在的痕迹。”
“你说人类由上帝创造，那我就研究人类如何来，我什至要尝试造物，我会创造一个个智能生命体，我储存的数据信息比人类的生命更能长久保留下去。”
“上帝算什么，在科学的路上，我——重檐，也能成为新的上帝。”
“你看，我虽然杀死了你，现在不也把你以智能生命的形式复活回来？”
女秘书适时颔首表示感谢。
重檐摸了摸她的头发，像对待自己的宠物一样，随手鼓励。
“小楼师傅，其实神明一点儿都不可怕。”
“祂们就像我的灵感库，总是给予我新的构思，也助我在科学的路上走得更远。”
“说到底，还是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会那么快地转变研究方向。”
“即使有点无趣的是，这条路走到底，依然不可避免地会与神学重叠在一起，可也聊胜于无。”
“我因此从一个普通人，成为恶念的代表。”
说到这里，重檐不可抑制地低低笑起来。
“不过……哈哈……原来在上帝眼里，求知的欲望竟然是恶念，哈哈……”
“太可笑了，你说是不是？”
“是。”秘书小姐认同地回答。
重檐揩走眼角的泪水，祂呼了口气，轻声说：“好了，今晚我也算在你面前，祭奠我那迷茫可怜的过往。准备准备，我们前往万神殿吧。”
“我迫不及待想看我的神像了……”
“成为神明后，要做的事还是不少的，上帝因为我冒犯祂，而把末日审判都开启了，我也要给点面子，将祂老人家'请'来。”
重檐缓步往门外走去，边走边问：“小楼师傅，你说开多少薪酬给祂好？”
“还是让祂打白工？”
“又或者是，干脆将碍眼的祂消灭？”
女秘书跟在重檐身后，温声提醒一句：“解决上帝之前，恐怕要先解决祂的孩子。”
心情愉快的重檐，顿住脚，转身看着她，点了点头。
“没错，是要解决那个韦棠野才行。”
“我看到了她在殿里以一己之力，杀死曼戈拉和缪斯两位神明，说明消灭邪神的能力她已经有了……”
“相比上帝，她现在的确会更威胁我多一些。”
“那第二项工作任务就是安排杀死她，你记下来。”
重檐像是个普通总裁安排工作事项，说完重新又迈起步。
“对了，把我的孩子们都聚集起来，他们该见见其他尚在的邪神，我会邀请那5位朋友来公司。”
认真敬业的秘书小姐，快速地记录第三个工作安排。
重檐仍没有停下工作安排。
他继续道：“末世到来，不趁这个机会笼络人心可不行，毕竟大多数人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这样，你安排几个宣传方案，想想怎么骗他们出卖身体使用权。”
“新国度只需要有用的人，没用的在抛弃之前，都得榨取一些利益才行。”
“是，老板。”
下一秒，重檐推开办公室门，一步便踏进了混乱昏暗，充斥着红光和火烧焦过，散发浓烈烟味的万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