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灿怔住,耳尖发烫,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她今天精心打扮,是为了见乐汀老师,可是她刚才告诉他出门就来这儿了,他该不会误会她特意打扮漂亮了来见他吧?
“我每天都这么漂亮。”
明灿撂下这句话,没再看他,拿着餐具快步走了出去。
顺手还把厨房推拉门带上了,关得严丝合缝。
来到餐厅。
她放下餐具,吁了一口气,听到心脏在胸腔里不受她掌控地、快速地跳动。
过了几分钟,明灿的面也煮好,三人围坐桌边,各挑喜欢的浇头倒进汤碗里,和着面一起吃。
淼淼抱着他的小碗,一边吃面条一边仰着眼睛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
好奇怪,他们今天都不说话,这样他就听不见他们的心声了。
平常饭桌上,妈妈还挺喜欢说话的,准确地说,是喜欢指点江山,给爸爸安排这样那样的工作,也给他这个小朋友安排这样那样的学习和活动。
今天妈妈出奇的安静。
都吃了好几口爸爸煮的面条,也没想起来评价一下口感怎么样。
明灿慢吞吞地吸着面条,长睫低垂,神色有些沉郁。
高一那年,池潇和她表白的时候,背上背的应该就是小提琴盒吧。
而不是什么网球拍袋。
那应该是个奶白色的三角琴盒,和她这些年常用的那一款琴盒非常相似。
不仅如此。
明灿努力回想着,似乎拼凑出了一些记忆的碎片,想起那天池潇好像和她说过,有礼物要送给她。
是他亲手做的琴吗?
为什么偏偏在她决定放弃小提琴之后,才知道这件事。
一件事情明灿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她是自我意志的坚定践行者,不会因为谁的好感、谁的付出就改变自己的想法。
从乐汀老师家离开,明灿说有事要去学校一趟,让司机把她送到了B大门口。
司机离开后,她也从B大离开,一个人在寒风凛凛中走了两公里,来到这里。
冷风吹得她脸颊冻红,四肢发僵,头脑却没有变得清醒,还是纷纷杂杂的一团乱。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心里有震惊,有难过,有紧张,更多的却是彷徨。
就像一艘久远的、载满了宝藏的沉船忽然被打捞到了岸上,船的主人此前表示过这艘船其实并不存在,曾经漂浮在海面上的只是幻像,而这艘船将要抵达的地方,也不再需要船上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藏。
那么这艘船。
以及儿时的那个约定。
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吃完了。”明灿放下筷子,抽了张湿纸巾擦嘴,转头看见淼淼也吃得差不多了,她径直站起来,把她和淼淼的碗筷收走,拿进厨房。
淼淼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很努力地把“我还想喝口汤”这句话咽了下去。
桌对面。
池潇是最早吃完的那一个,面碗空空如也,筷子也早就搁在桌上了,明灿却好像完全没看见,直接掠过他,走了。
池潇抽了张湿巾给淼淼擦嘴,随后便带着自己的餐具走进厨房,放到洗碗机里。
明灿这会儿正在洗抹布,准备出去擦桌子。
池潇摆弄洗碗机,动静不小,明灿就站在洗碗机旁边,充耳不闻,好像把他当空气。
池潇觉得,一顿午饭之后,她身上那种好像在逃避什么的感觉更重了。
总不至于这么久了。
她眼睛里的睫毛还没有掉出来。
池潇留在厨房收拾厨具,明灿擦干净桌子回来,终于和他说了一句话:“我去午睡了。”
池潇:“什么?”
他转眸看她,就见明灿被他一问,整个人轻微地激灵一下,樱唇翕动:“怎么了吗?”
这一刻。
池潇忽然发现。
她不是对他视而不见,反而是对他的一举一动太敏感了,所以才刻意压制着不去看他。
“你要午睡?”池潇站直了些,眼神从高处,顺着根根分明的眼睫落到她脸上,带着几分疑惑。
明灿对上他的视线,蓦地想起来,她让他住进她家的时候,似乎有表示过,他只能在她不住在这里的时候住这儿,如果她要回来住,那他就得走。
这个“住”主要指的是晚上睡觉,包不包括午睡,他们还没有界定。
明灿迟疑了许久。
直接把人赶走显然太绝情了。
但是,在他问“我要搬出去吗”之后回答“不用,没关系”,这种对他敞开大门的话,她好像也有点说不出口。
气氛安静下来。
池潇什么也没问。
仿佛从她的静默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明灿也意识到,她这样的性格,不直言拒绝,显然就代表着接受。
她眼睛微微睁大,脸颊泛起热意,看着身前的男人从容地转回去刷锅,唇角几不可查地挑着,低声对她说了句:“午安。”
明灿很快转身走了出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睡觉了。
睡个午觉而已,她把主卧门一关,和外面俨然是两个空间,没什么好紧张的。
淼淼也有午睡习惯,明灿先带他回他的儿童房,照顾他睡着了,再回到自己房间,脱掉外衣卸了妆,换上一套长袖长裤的纯棉居家服,咚的一声倒在了阔别已久的床上。
家里每周请钟点工做两次卫生,她的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蓬松柔软,带着淡淡的薰衣草清香。
明灿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这个时候。
身体和大脑,哪怕一边有困意,她都能抢救一下,逼迫自己睡着。
然而,心脏在胸口跳得很重,脑子里更是翻来覆去播放着从乐汀老师那儿听来的旧事,还有高中时候那点稀碎的回忆,别提睡觉了,明灿现在精神得能蹦起来跳个操。
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她尝试理清脑子里纷乱如麻的思绪。
忽然间,她找到了一个新的切入点。
明灿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目光非常不满。
他凭什么骗她,说那个琴盒是网球拍套?
虽然她把儿时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高一那年狠狠地拒绝过他,也明确地表达过不喜欢小提琴了,但是,退一万步,他池潇就没有错吗?
儿时的约定本来就是他一直记得,也是他心心念念要做一把小提琴给她,那天她好不容易记起一点印象,鼓起勇气问他,这不是遂了他的愿吗?他竟然不懂得就坡卸驴,反而要撒谎,把过去的一切掩盖掉。
天底下!
怎么会有!
他这么沉闷压抑的人!
明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血气上涌,脸颊发烫,她用力地呼吸着,顺着这个思路,又想通了很多事。
她以后确实不打算继续拉琴了。
但是,这不代表从前的约定,还有池潇这些年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她需不需要小提琴,和想不想要小提琴,是两回事。
此时此刻,明灿认真地理清了自己的想法——
她好像,还挺想收到高一那年不要的那份礼物的。
至于八百万……
她可能一口气拿不出那么多现金,先开个账户攒着吧。她明灿说到做到,钱这方面,肯定不会少他的。
明灿从床上爬下来,来到卫生间,用凉水沾毛巾擦了擦脸。
镜子里,她脸颊泛着一层浅粉色,嘴唇艳红,像化了妆似的,眼角还带着一丝她自己看不出来的媚意。
明灿趿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到门口,开门溜了出去。
来到过道上,她眼睛盯着斜前方的次卧,房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一丝声音。
池潇应该午睡了吧。
明灿现在还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装作没见过乐汀老师,对他那些沉重又落寞的往事表示不知情,应该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可是,这样一来,她又要怎么从他那儿收到想要的小提琴呢?
他就不能大方一点,主动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吗?
明灿蹑手蹑脚走进淼淼房间,望见床上小人人可爱的睡颜,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明灿快步走到床边,掀起被子爬到淼淼床上,轻轻抱住他,低声说:“宝宝陪妈妈睡午觉吧。”
淼淼没醒,但是鼻子闻到了妈妈香香的味道,下意识张嘴喃了声“妈木”。
“哎。”明灿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脸,软声抱怨了句,“你睡着了都知道应妈妈一声,你爸那个闷葫芦,我主动和他说话他都不带接腔的,闷死了,简直就是个压抑狂。”
淼淼睡觉向来很熟,不容易被弄醒,明灿这会儿在他耳边嗡嗡地说话,他好像睡得更香了,小嘴吧唧吧唧,像在梦里回应明灿。
明灿权当宝宝在附和她,她轻轻踢一下被子,骂得更起劲:“压抑狂滚出宇宙!”
“咳。”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低敛的咳嗽声。
明灿眼皮一跳,嚯地从床上坐起来。
“谁?”
“还能有谁?”小书房方向传来男人的轻笑声,“压抑狂。”
第55章 追求
淼淼的儿童房是个套间, 自带卫生间和书房,明灿刚才开门进来就直奔卧房走去,完全没注意其他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 从床头爬到床尾, 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书房里的光景。
池潇坐在淼淼的小书桌前, 穿着黑色无帽卫衣, 衬得肤色白皙,琥珀色眼珠子像水晶似的透彻。
瞅见她的脑袋从床上探出来,整个人像只干了坏事被发现的猫儿似的, 他挑了挑眉, 好整以暇道:“午安, 淼淼妈。”
空气彻底凝滞。
明灿低头瞄了眼身上,米色条纹居家服,慵懒又随便,好在长袖长裤规规整整,一点也不暴露。
她忙不迭从床上爬下来, 踩着拖鞋走到书房门口,手指攥着袖口, 强作平静道:“你怎么在这里?”
池潇坐在淼淼的小椅子上,一双大长腿委屈地折着,身子懒洋洋地向后仰了仰,淡声说:“睡不着, 过来看看淼淼的数学作业, 计划一下接下来怎么教。”
桌上摊着好几本数学练习册,男人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在上面, 举手投足间,仿佛在说——
他来这儿是干正事的。
偷感十足地溜进儿子房间, 在睡着了的儿子耳边说他这个亲爹的坏话,这是人干事儿?
明灿倚着门框,明知理亏,依然顶着倨傲的面皮,堂而皇之地批评他:“你小点声,没看到淼淼在睡觉吗?”
池潇点了点头:“我错了。”
嘴上歉道得飞快,脸上哪有半分歉意的样子。
他手支着桌,缓缓站起来,海拔一下子拔高,目光居高临下,仿佛还带着点冷淡的嚣张。
明灿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撞破,气焰很自然地矮下来,没有抬头看他,轻声嘀咕:“出去说吧,别吵到淼淼了。”
淼淼的房间面积并不小,明灿这会儿却觉得有些逼仄,只想快点走出去,不要三个人都挤在同一个空间里。
离开淼淼的房间,明灿轻轻关上房门,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他单手抄兜,站在她身边,距离不近也不远。
但是存在感很强,悠悠地垂眼看着她,好像仅凭视线,就能将她钉住,笼罩在他的气场里。
明灿不由得又想起池潇头几次来她家的时候,像个再礼貌不过的客人,言行极其克制、收敛,眼睛从不会乱瞄一下,和她也始终保持着非常得体的社交距离。
当然,他现在靠得也没有很近。
但是气息显然不一样了。
随着相处日久,他好像越来越不克制,渐渐放任自己占领她的空间,也放肆地让视线,像现在这样,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
时至今日,明灿依然觉得池潇本质上,是一个很礼貌规矩的男生。
之所以渐渐感受到了他的侵略性。
好像,也是出自于她的放任。
她确实是,不讨厌他这样做。
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一个成年异性的靠近、逐渐融入她的个人生活,是可以接受的。她身上那层坚硬的盔甲,好像很自然地,会在他面前软化。
总之,明灿不排斥他待在她家里,也不排斥他盯着她看,但是,他现在这副一边瞅着她一边抿着唇笑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太放肆了?
“要说什么?”池潇漫不经心地问,“在这儿说吗?”
明灿忍不住又瞄了眼自己的衣服。
居家服果然还是太不正经了。
头发也都散了下来,很随意地披在肩上,也不知道乱不乱。
她这会儿再跑回卧室换一套正经点的衣服出来,好像显得特别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似的。
算了,就这样吧。
明灿考虑了一会儿池潇的问题,抬起眼睛,平静地直视他:“去琴房说吧。”
她确实有点话想和他说,试一试能不能哄他把琴送出来,所以在琴房聊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那儿还放着她不常拉的两把琴,算是一种暗示。
琴房在起居区的最末端,有一扇朝东的窗户,将近三十平的空间,挺宽敞,半边用作琴房,半边用作健身室。
明灿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原先孤零零的跑步机旁边多了好几样陌生的健身器械。
她抬头望着一个高高的,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器械,好奇问:“这是什么?”
“高位下拉器。”池潇淡声说,“练肩和背的。”
明灿受教地点了点头,下意识瞥了眼池潇的肩背。
即便套着宽松的卫衣,还是能窥见到宽阔劲瘦的体格和轮廓。
之前在雪场的别墅里只看到腹肌,背面还没有……
明灿睫毛像被火花烫了一下,倏地收回目光。
心下腹诽着:他还真把这儿当家了?也不知道能住多久,就买这么多贵重物品塞进来。
池潇并未注意她的小动作。
他目光扫过存放在玻璃壁柜中的小提琴,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转眸看着明灿,示意她有什么事儿可以开始说了。
明灿酝酿了一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快过年了,在我们家,过年都是要互送礼物的。”
池潇怔了怔。
没想到,像明家这样内乱不断、尔虞我诈的豪门家族,还有这么温馨的习俗。
“怎么个互送法?”他问。
直接规定他必须送礼物给她的话,显得太刻意,明灿决定利用一下淼淼,正好也可以把这个活动变成一项亲子互动游戏,让淼淼开心开心。
明灿:“我们三个人玩的话,规则就定成这样好了:在盒子里放三个纸条,上面写着我们的名字,谁抽到了谁的名字,就要送谁一份纯手工制作的礼物。”
淼淼这么小,哪里会自己买礼物,纯手工制作礼物最适合他这种小朋友了,还能增进亲子关系,明灿觉得她这个点子出得简直不要太合理。
顿了顿,她问池潇:“你有什么意见吗?”
池潇:“没有。”
他只是有些恍惚。
没想到明灿会找他说这个。
可能是他的经历太贫瘠了,从来没有玩过这么可爱的游戏,一时间有些不可思议。
明灿点了点头,像在下一个正儿八经的任务:“那等淼淼醒了,我们就抽签。”
她抽签的手气向来非常好,要什么来什么。
唯一一次没抽到想要的东西,是高一那年,她参加学校社团联合会举办的抽奖活动,想抽一个奖品数量最多最容易抽到的“逢考必过”书法折扇,没想到却中了特别奖,得到了手工社同学亲手织的一条酒红色羊毛围巾。
虽然不是明灿想要的东西,但是她围着那条围巾的时候考运特别好,也是赚大发了。
至于今天。
三个人的小抽奖,晚点她弄小纸条的时候再加点作弊手段,抽到池潇亲手做的礼物,那是十拿九稳。
正所谓成大事者无所不用其极,明灿即将迎来人生中第一次作弊,心情倒是很平静。
她悠哉地走到墙边,从壁柜里取出一把琴,状似不经意地问池潇:“学长,你觉得我这琴怎么样?”
池潇走过来,瞅着她手里的琴看了会儿,没什么语气地说:“挺好看的。”
明明就是行家。
还装什么路人。
明灿将小提琴架到肩上,垂颈夹紧了琴,抬起琴弓,面向明光赫赫的窗外,拉了一串悠扬的小调。
她穿着朴素慵懒的家居服,仅是随意拨弄琴弦,一瞬间却好像来到了舞台上,优雅、夺目,整个人站在清透的光晕里,却比阳光还要耀眼万分。
随便拉了下,明灿就放下琴弓,回头看他,又问:“怎么样?”
她长发懒洋洋地散在肩上,发尾扫过提琴面板,又被阳光染成暖金色,轻拂着白皙明丽的面庞,乌黑的眼睛仰起来看他,眼里含着笑意,像星群一样璀璨。
池潇:“好听。”
明灿不知道他是真觉得好听还是随便敷衍她。
多说两个字肯定能要他的命。
她将琴和弓放回壁柜里,细致地摆正,然后轻轻关上玻璃柜门。
希望他能明白,她以后就算不拉小提琴了,也是可以收藏小提琴的。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明灿轻松不少,面对池潇也更自在了,眨眨眼睛问他:“没事的话我就……”
“有事。”
他猝不及防地打断了她的话,面对着窗户,那张英俊又淡薄的面孔被午后阳光映照得通透,琥珀色眼睛浅得近乎透明。
明灿:“什么事?说吧。”
池潇提起唇角,悠闲地笑了下,视线顺着薄白的眼皮落到明灿脸上,极浅淡的一双眼,却非常深刻地看着她,眸光里好似有火苗在跳跃、膨胀。
明灿心跳蓦地乱了一拍,脚跟向后,被他这样凝视着,无端产生了一种压迫感。
好像再这么被他看下去。
就要掉进他眼睛里似的。
两人面对面站在壁柜旁边,距离很近,池潇忽然抬起手,随意地放到明灿脑袋上,轻轻揉了下,低声说:“一件小事儿,拜托你一下。”
明灿还是第一次被男生摸头。上次他在雪场隔着头盔没碰到她脑袋,她都气得踹了他一脚,这一回可是货真价实地碰到了。
明灿深吸一口气,心想等他说完再踹,来得及。
池潇非常快速地收回了手,似是浅尝辄止。
发现没有第一时间被踹,他笑意更深了几分,慢悠悠地低下头,凝着她的眼睛说:
“我想追你。”
这一瞬间,毫无预兆的一句话。
仿佛将时间、空间,都静止。
明灿睫毛颤动,眼神茫然了下,像是没听清。
“不是演戏给谁看。”他敛了笑,一字一顿地说,“是真的。”
“以交往为目的的那种追求。”
“给个机会,行不?”
明灿不知第多少次偷瞄自己的穿着。
她从小到大被无数人追求过,难以想象有朝一日,竟然穿着居家服, 被人堵在家里说要追她。
更重要的是。
她居然说不出拒绝。
明灿略微别开眼, 声音很轻:“干什么突然说这个。”
池潇:“这不是, 刚被骂了压抑狂。”
他幅度很小地歪了一下头, 眉峰微扬:“想着改变一下自己。”
明灿:……
她之所以骂他压抑狂,是因为他隐瞒送她小提琴这件事,他要想不压抑, 把琴送来就行了。
突然说要追她, 这一步跨得也太远了吧!
明灿极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只想尽快把自己撇出去:“你要追谁是你的自由。”
池潇点头,一副从她那儿得到了许可的样子:“你没意见就行。”
他一句话,又把重心带到她身上,让她难以撇清关系。
被追的人是她,她说“追谁是他的自由”, 意思是随便他怎么追她都行咯?
明灿心跳得更快,急忙找补了句:“不能打扰到我。”
至于这个“打扰”怎么界定, 她自己也不清楚。
总之,先把话撂这。
让他知道,她没那么好追。
谁曾想,一向好说话的池潇这回竟然没顺着她:“有点难。”
他很无奈地看着她, 语气多少带着点欠揍:“这种事儿, 有时候控制不住。”
刚和明灿一起带娃的时候,池潇想的就是慢慢来, 能维持现状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人心总是不足,人家给你点好颜色, 你就忍不住要开染坊。
他现在说的追她,是真正意义上的“追逐”,这个年纪的愣头青怎么追女孩子他就怎么追,亲近她,讨好她,在她跟前频繁刷存在感……
过程中会不会让她觉得被打扰,他也不确定。
明灿往后退了一步,耳朵被阳光晒得透红:“你这是耍无赖。”
她站在光晕里,拉过琴之后,披肩的长发弄得有些乱,轮廓金灿灿的,像只小狮子。
可惜气势不是很足。
到了这个份上,也没有要拒绝他的意思。
只是骂他无赖。
池潇也觉得挺冤。
他声音很低,也很诚恳:“我没追过别人,没经验。你要是哪儿觉得被冒犯了,拒绝我就行。”
他绝不会做让她讨厌的事情。
追求的底线,是女孩子的任何一个“不”字。
把女生的拒绝当情趣的,那是禽兽。
明灿听见这话,不知为何,脸颊更烫。
心里下意识想到,那她要是没有说不,他就要一直得寸进尺吗?
不对,她为什么不说不啊?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假设……
“行,我知道了。”明灿强作镇定,正经得就像在开会,“你说完了吧?”
池潇:“嗯。”
尾音拖得缓缓的,隐约含着点笑意。
冰块似的一张脸,也被太阳照出了很淡的血色。
明灿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他脸红,正觉得有趣,蓦地意识到自己的脸绝对更红,她眼睛低下来,只想赶紧逃走。
忽然间,头顶又感受到重量,池潇一边摸她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这儿有点乱,我给你捋捋。”
明灿毫不犹豫地用拖鞋踹了下他的腿,然后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她的拖鞋是一只粉色水蜜桃,很软,踹上来和棉花似的。
池潇瞥了眼她的背影。
这样子是拒绝的意思吗?
淼淼睡了一个小时的午觉,醒来之后,明灿拿湿毛巾帮他擦了擦脸,再给他套了件粗针毛衣,带着他去客厅看电视。
淼淼每天都要看几集西语动画片,和动画片里的角色一起练口语。
他看动画片的时候,妈妈打开笔电坐在客厅旁边的吧台上,一边学习一边陪他。
她下午换了套衣服,浅色的针织衫配深色的长裙,头发笔直垂顺地披在肩上,看起来清新又精致,披上外套就可以出门的样子。
看了一会儿电视,爸爸也从房间里走出来了,胳膊下边夹着笔电。
他停在淼淼身边揉了揉他脑袋,转身走向吧台。
淼淼眼睛跟着他,看见他懒洋洋地走到妈妈斜对面,打开电脑坐下了。
妈妈好像没看见他似的,脑袋埋在屏幕前,噼里啪啦敲键盘。
两个人之间气氛古怪。
但好像和今天中午吃饭时的那种古怪不太一样。
池潇坐下的时候,明灿无意识地捋了捋头发,将垂在胸前的几绺长发全部甩到背后。
之后便是长时间的安静,无人说话。
直到电视里响起动画片的片尾曲。
淼淼跑去玩玩具了,明灿记不清淼淼看了多久,随口问池潇:“他看了几集来着?”
池潇:“我出来之后,看了两集。”
明灿赞许道:“你还挺留心的。”
池潇扬了扬眉,不紧不慢地说:“毕竟是咱俩的儿子。”
明灿:“……”
她又不是不知道,有必要特地强调一下吗!
明灿合上电脑,从高脚椅上跳下来,走到淼淼身边,把她不久前和池潇说的那个送礼物的游戏告诉淼淼。
“好耶!”淼淼很感兴趣,“我最喜欢做手工礼物啦!”
明灿去储物间挑了个漂亮的纸盒,用剪刀在上面剪出一个洞,抽奖箱就这么完成了。
之后是抽奖用的纸条。
明灿盘腿坐在茶几旁边,茶几上放着三张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方形便签纸。
池潇也走了过来,很随意地坐在她身边。
距离稍微有点近,一股浅淡的薄荷味道侵袭过来。
明灿无视他,分别将三张纸和三只记号笔分发出去,说:“我们各自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吧。”
淼淼接过纸笔,认真地说:“然后就折起来放到这个箱子里嘛?”
明灿:“对呀。抽到谁就能收到谁亲手做的礼物,如果抽到自己就重新抽。”
明灿:「等会儿我要第一个抽,纸张软硬有区别,我得摸出纸质最硬的那张。」
淼淼:???
什么意思?
妈妈竟然要作弊?
好孩子是不可以作弊的!
淼淼大法官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突然撂下纸笔,抱着抽奖箱跑进玩具堆,在玩具堆里翻翻找找,捡了三个颜色不同的乒乓球扔进抽奖箱,再抱着箱子跑回来。
明灿见状,攥着纸条的手哆嗦了一下,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突然横插一脚,破坏她的作弊大计:“妈妈的纸条都写好了……”
“用乒乓球比较公平。”淼淼大法官义正词严地说,“我放了三个球进去,红色代表妈妈,蓝色代表爸爸,黄色代表我。”
说罢,他转头看向池潇,问:“爸爸觉得怎么样?”
“挺好。”池潇无所谓,“就这么抽吧。”
明灿眼皮跳了跳,无奈地将手里的纸条揉成团,扔到旁边。
作弊计划惨烈失败。
那就只能靠手气了。
在淼淼大法官的主持下,三个人剪刀石头布决定谁先抽。
明灿赢了他俩,第一个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