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研究员基本上把CO1432看作自己的女儿，记录着她的一点一滴。
根据日志记载，CO1432的异变出情况非常严重，且在她之前，从未有过人类异变出昆虫的性状。
她出生在莽浮星荒漠化之前，且就是本地居民。CO1432本不是现在这幅模样的，异变之前的CO1432也只是个普通人。其父母联系到桃花源时，刚刚觉醒成为异能者的CO1432还与普通人类的外表无异。
而就像是远古时期地球中生活的昆虫一样，她十八岁那年，CO1432结茧了。
研究员在检测仪器前，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虫茧内“融化”，变成了一团不可名状的存在，而后她又在虫茧中凝聚出全新的身体，紧接着意识苏醒。
读到这里李安迪不寒而栗。
一个经典的伦理学问题：在蛹中化成水，其器官、内脏乃至大脑都完全变换形态，最终除了DNA物质外完全都不一样的昆虫，在人类的认知中，还能算是同一只虫吗？
而和昆虫一样经历了完全变态发育的CO1432，真的还能算是人类吗？
人类的基因异变，竟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而记录的研究员并不因此心生畏惧或者戒备。
在虫茧内苏醒的CO1432没有立刻破茧，她失去了过往的所有记忆，成为了一张真正意义上的白纸。
好在，虫茧内的姑娘保留着高等生物的智慧，研究员隔着虫茧对她进行了一系列的教育，希望她能在有朝一日孵化后毫无障碍地融入社会。
那件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精致洋裙，果然也是研究员为她专门裁剪而成。
研究员在日志里清晰地记录了自己想看CO1432穿上洋裙的模样。
翻阅到这儿，李安迪的脸色很是复杂。
在他的记忆里，桃花源的研究员确实会保护和治疗异能者，但说感情……就像是公立医院的医患关系。一名医生一天要接待多少病人？至少李安迪没和照顾自己的研究员产生什么感情。
但记录日志的研究员完全不一样。
从研究员的落笔之间能看出对CO1432饱含的爱意，完全就是看待女儿的口吻。
研究员笔下的CO1432单纯、无害，乐于学习，会隔着虫茧对世界产生好奇。日志中甚至详细记录了她喜欢什么音乐，会对什么样的影像产生反应。
单将这些话语摘出来，完全就是在记录一名幼童的成长。
而在李安迪面前破茧而出的CO1432……
没有眼白的双目妖异且冰冷，不论是柔软的外骨骼，还是那几条气味腺，都昭示着她与普通人类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她确实有高等智慧，李安迪能察觉的出来，但破茧之后CO1432也的确按照本能行事，并没有因为她拥有智慧而放过他。
如此把她看做纯真的孩子，要么是研究员想的太简单，要么就像昔日叛逃桃花源的那些邪教徒一样，研究员也是个疯子。
李安迪更倾向于后者。
而且——
日志里还写明了培育CO14323没多久，她就已经完全成熟，可以破茧而出了。
但因为她破茧即会进入繁衍期，而繁衍过程很可能会伤害母体，因而实验室决定利用激素推迟她的破茧日期，直至莽浮星的荒漠化越发严重，且地（）方（）政（）府的财政出现问题，决定撤回资助。
没钱没环境，桃花源不得已撤离莽浮星。
这是八年前的记载。
也就是说——
既然她结茧之前的记忆和身体都不在了，从她结茧开始算，CO143就是个刚刚成年的小姑娘。
李安迪：“……”
他竟然和一个小姑娘发生关系了，还是被上的那个！
李安迪不忍直视地扶住额头
同时他也没放过日志里说的那句“繁衍过程可能会伤害母体”。
首先“母体”一词让李安迪面目扭曲了瞬间，其次异能者破茧后会发生什么，日志里没有说明，这也不奇怪，因为她压根就没破茧。
但那句可能会伤害母体，李安迪深有体会。
岂止是伤害这么简单？
若非他也是异能者，拥有超乎寻常的恢复力，李安迪恐怕早就在那仿佛腹腔被丢进搅拌机中的剧痛中休克乃至死亡了。
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只知道CO1432破茧后会寻觅合适的宿主繁衍。
繁衍之后会发生什么？
没人知道，答案即将在李安迪的身上出现。
想到这儿，他“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
桃花源的每个实验室角落，都安置着监控器和警报器。李安迪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势必会引发警报，警报则会上传到桃花源总部。
即使是休眠状态的实验室也不会例外。
也就是说，很快就会有相关人员去调查实验室的情况，从而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
日志中写明CO1432是唯一一名性状表现趋近昆虫的异变者。
桃花源不会放任如此珍贵的案例。最重要的是……
阿维奇的人更不会放过机会，他们就跟嗅到血的蚊蝇一样，总是出没于捣乱的第一线。
CO1432这么特殊，他们肯定会来。
李安迪深吸一口气，莫名的保护欲望在他的胸腔内无端翻涌。
他离开桃花源，宁可去当那该死的雇佣兵，就是不想再牵扯进桃花源的内乱之中。
得在他们找到自己之前，把寄生在他体内的东西取出来。
…………
可可和王吉祥落后于李安迪几个小时的路程。
他们开走了装甲车，发生过交战的地点只留下彻底损坏的越野车和一滩不可名状的铁疙瘩与肉块。
伴随着时间流逝，破碎布料中的肉块逐渐把移植的电子零件悉数挤压开，自行合拢、生长，缓慢成型。在荒无人烟的黄沙之中一寸一寸变回人类的形状。
1002从破破烂烂的衣物中爬起来，赤（）身（）裸（）体坐在荒漠上，把散落的黑发仔仔细细往后拢齐，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影。
距离1002三步开外的是个女人，有着精致的面孔和冷淡的神情，一头长发垂至腰际，身上穿着的是与1002制式相同、颜色却相反的白色长风衣。
她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把手中的衣物丢给1002：“你竟然把CO1432放跑了。”
1002宛若死人般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委屈的神色。
他接过衣服：“我就是想试试她能不能杀死我嘛。”
1002伸手抚向一度为可可刺穿的胸膛。
“我感受到了……”
1002自顾自说着，又兴奋起来。
“离死那么近，我从来没那么近过！”
而后他又立刻变得沮丧：“但她也没杀死我。”
面前的女人一声冷哼：“不要再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1002穿上衣服：“老总让你协同我追捕她？”
女人把另外一只手上拿着的照片甩到1002脚下。
“你打不过1432，”她冷冷说，“CO1432有追寻和保护幼虫的本性，不用追踪她，先去找幼虫的母体。”
“追踪母体多无聊。”
1002闷闷不乐：“我讨厌普通人。”
女人嗤笑：“闯进实验室的是个老熟人，你甚至都没发现。”
“老熟人？”
1002捡起照片，画面中的背景一看就是桃花源的实验室入口，当中有一个还算清晰的侧影，男性，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头发剃的很短，黑夹克包裹住结实的身形。
刚刚恢复完全的1002瞳孔骤缩。
“没想到竟然是1001。”
女人冷冰冰地开口：“我还以为他早就死在辐射星了。”

“1001从阿维奇逃走，也已经有好几年了吧。”
荒漠中摩托卷起无数黄沙，在机车后方飞扬。1002坐在后方，一手环着白风衣女人的腰，另外一只手仍旧反复摆弄着那张实验室摄像头记录下来的照片。
1002不自在地歪了歪头、动了动肩膀，不满地出言抱怨：“习惯了电子植入物和义肢，突然所有零件长回自己的，真难受。”
死不了的异能者，自然会被极端分子视作兵器。
为了打磨这把兵器，阿维奇的研究人员为1002精心调配了各种电子植入物。1002一度被彻底剖开，体内的大部分零件都更换成了机械版本。
1002的自我恢复能力甚至远超1001——也就是照片中的李安迪，这些年来，他的血肉始终在尝试着反复生长，挤走那些多余的机械零件。
没想到，血肉没完成的事情，1432替他完成了。
自我愈合的1002可不会把机械零件全都装回去，瞬间恢复成最开始的血肉构成，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
他盯着照片中的人，单薄的纸片在他黑色手套的指尖翻转：“1001怎么还是当初那副模样？”
白风衣的女人拉起脖颈之间的围巾，挡住口鼻。
1002不耐烦：“单桐，我问你话呢。”
名为单桐的女人在心底抱怨。她就是个研究员而已，要不是老总直接下达命令，真不想和1002这个死变态一起行动。
“在你之前，”她不得不出言回应，“1001可是第一名被发现拥有自我恢复能力的异能者。他体内的细胞会不断重组，因而身体机能就停留在了异变结束的时刻。”
理论上来说，他是不老不死的。
“我听说他当年是被我们的人带走了，带去了辐射星。”1002嘀咕。
十年前桃花源内乱，一部分极端人士叛逃出走，成立了阿维奇。
为了避免星际联盟追杀，他们将母基地建立在了辐射星。
顾名思义，就是一颗满地辐射、寸草不生的星球之上。昔年被强行带走的异能者，也都先行安置在了辐射区，也是为了避免他们反抗阿维奇组织的决定逃走。
“要他干嘛啊？能力又没什么用。”1002说。
1002的能力和李安迪差不多，甚至要比他更强一些。
除却打不死外，确实也没有独特之处。
“光是恢复能力极强就够用了，”单桐回答，“是最好的实验体。只是他实在是不服软。”
据说当年他找到机会，直接扭断了对他下手最黑的研究员的脖子，而后赤（）裸着上身，义无反顾地走进了辐射区。
之后阿维奇也寻找过他，但始终毫无消息，权当他死在了辐射区。
没想到他的恢复力比实验室拿到的数据更强。
辐射区内没有人，更没有交通工具。连阿维奇也不知道辐射区的中央如今是怎样的面貌，连绵五百公里的区域几乎是个迷。而1001竟然就这么徒步穿越过去，并且还活着，甚至是找到了飞行工具离开了辐射星。
没想到前来莽浮星追查惊醒的CO1432，还能有意外惊喜。
单桐面无表情地加速摩托，轻轻往后方瞥了一眼。
1002抱着她的腰，隔着风衣与皮手套，她也能感觉到男人比常人更高的体温。
严格来说，1001和1002的能力是不同的。后者虽然恢复能力更强，但他的异变出现了问题。
1002失去了痛觉。
但对于阿维奇来说这是个好事，实验体不会受苦，他们的研究过程会更顺利。因此，阿维奇的老总很喜欢他。
为1002植入电子元件和金属义肢也是老总的意思，因为机械的战斗力远超□□凡躯。他的恢复能力会排斥义肢与零件的存在，肉（）体与金属长期对抗，本应该是无时无刻的折磨与刑罚。
但反正他没有痛觉，也根本觉不到什么。
“竟然是1001，我还以为是什么普通人，”1002来回翻转着皮手套之间的照片，“那追他又有什么用？他死不了，把幼虫从肚子里剖出来就是了。”
“所以你去了一趟实验室，就是看了一场免费的动物世界，然后直接走了是吗？”
单桐毫不留情地嘲讽。
“1432的后代会影响母体本身，”她说，“促进母体的大脑分泌催产素，也会左右母体的激素水平，从而使得母体对寄生的幼虫产生保护情绪。”
“他不会直接剖出幼虫。”
单桐冷冷断定：“直至幼虫成熟。”
1002勾起嘴角。
“真羡慕啊，”他拿着照片低语，“那一定很疼吧？”
…………
李安迪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腹腔内翻江倒海，那股剧烈的绞痛又回来了。
男人仿佛婴儿般蜷曲成一团。他用拳头死死抵住下腹。
痛的好似还不是肠子，而是肠子后方的位置。隔着腹部的皮肉，李安迪能清晰地触摸到腹腔内某物在震动翻转的痕迹。
体内的生物在动。
不对啊。
剧烈的疼痛几乎剥夺了李安迪的所有意识，但他仍然在每次阵痛的间歇之余察觉出了异常。
这几天来，除却刚刚离开实验室时的疼痛外，体内的那些东西既不曾活动过，也不曾出现过这般疼痛。
连他碰到打劫的沙匪，腹部正中挨了一脚时，也许已经孵化的卵也没有反应。
它们就像是睡着了。
反倒是李安迪本身的反应更奇怪一些。
如今它们突然出现了可以触摸到的活动轨迹……
李安迪咬紧牙关。
不能再这儿久留，不管体内的东西因为什么而出现活动，他都得尽快赶向暖阳市。
在仿佛扯裂下腹的剧烈绞痛中，李安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拎起自己的背包，离开旅店的客房。
他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走下楼梯。从口袋中掏出准备好的物资放在柜台上：“结房费，换物资。”
旅店老板很是愕然：“这么快就——”
剩下的话在他抬起头后戛然而止。
是刚刚那个抱着马桶干呕不止的男人，他披上了夹克，麦色的脸颊虽则深邃且硬朗，但此时的脸色非常难看，剑眉深深拧起，于鼻梁上方形成一道沟壑。
“快点，”他压低声音催促老板，“水，营养棒，不要别的。”
一句话的功夫，止不住的汗水顺着他的额角向下滚落，经过脖颈，消失在他结实的臂膀之间。
老板还注意到他呼吸相当紊乱，搁置在柜台边的手也在止不住发抖。
凭借多年的经营经验，老板立刻得出一个结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他到底怎么了，别死在旅店里，其他什么都无所谓。
于是老板甚至没纠结于男人给的物资是否足够，将他要求的东西往柜台一摆。
“走东边的出口，”旅店老板还提醒了一句，“北边的出口好像闹起来了。”
闹起来了？
李安迪的动作一顿。
不用他费心思开口，老板就自顾自地开口：“好像是阿维奇的人，估计态度不好，惹毛了看守。”
李安迪：！！
他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阿维奇的人，来得这么快？
看来CO1432比他预估的还要重要。
该死，桃花源的人还没来，邪（）教徒们先来了。
李安迪二话不说，把柜台上的水和营养棒全部扫进背包里，迈开腿就往外冲。
腹部还是很疼，疼的李安迪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可饶是如此，他仍然硬撑着冷汗频频的身体离开了旅店，闪进了壁垒的房屋与房屋之间，藏了起来。
靠在泥土与破旧钢板拼凑而成的房屋外墙上，李安迪深总算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旅店老板说的没错，防风墙之后的壁垒面积不大，站在旅店外墙的边沿，能清晰地看到北侧的出口之间横着一辆白色的装甲车。
装甲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看上去狼狈至极，高举双手过头，挡在车门与持枪的看守之前。男人留着络腮胡，邋里邋遢的模样，但从眉眼看来是在同看守陪着笑容。
李安迪甚至还看到他自顾自往看守兜里塞了什么东西。
阿维奇的人向来衣着干净，而且态度倨傲，对上看守估计都不会用正眼看人。
这种货色，不可能是阿维奇的人，他完全不是研究人员。
是抢了桃花源的沙匪？什么样的沙匪，能打得过装备齐全的科研人员，甚至抢了这么一辆骚包的装甲车……
又是一阵剧痛传来，中断了李安迪的思路。
他紧咬后牙，力道之大，甚至尝到了自口腔里蔓延开来的铁锈味道。
如果不是阿维奇的人，也许就不用急着离开。
李安迪按住胃部，只觉得冷汗已然湿透了他换下来的衣物。
若不是阿维奇——
短暂的想法在李安迪的脑海中浮现，而后在难捱的剧痛间隙，他朝着北侧的出口再次转过头，看到看守们猛然对着装甲车敞开的车门内举起爆能枪。
从车门伸出来的，是绣着精细花纹的一袭裙角。
李安迪猛然僵硬在原地。
白色装甲车内跳下来一名娇小的姑娘，金色齐耳短发，穿着不合时宜的精致洋裙，裙摆上与那名邋遢狼狈的男人一样全是灰尘，还沾满了蓝色的……那是冷凝液吗？
是CO1432。
她一落地，就被那个男人护在了身后。
异能者……找到了同伴。
看样子，她的同伴还是一名莽浮星本地的老油条。
是这男人没跑成，还是CO1432并没有选中他为母体？看男人以庇护者自居的姿态，恐怕是后者。
在翻江倒海的疼痛之间，李安迪顿觉不是滋味。
这保护的姿态是什么意思，仅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她就从这片满地匪徒的荒漠上找到了能信任的人？
还有这邋里邋遢像什么样子！
李安迪按着小腹，只觉得心底再次涌起莫名的情绪，与疼痛如此相近的情感袭上心头。
就在他尚未分辨清晰这股情绪究竟是什么时，北侧出口突然传来大声的警告。
不知道看守与那个男人交谈了什么，男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而被他护在身后的CO1432——
李安迪躲在旅店的后墙，身形完全由狭窄过道堆满的杂物遮掩。而站在远处的小姑娘，却像是有所感应似的看了过来。
她那没有眼白的双眸精准无误地锁定住李安迪的方向。
不过呼与吸的一个节拍，四目遥遥相对。
刹那之间，始终折磨着李安迪的绞痛，犹如幻觉般平息。
远处的异能者不顾警告和戒备，在数杆指着她的步枪之下，朝着李安迪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他***。
李安迪爆了一句粗口，酝酿在胸腔内的复杂情绪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二话不说，抓紧背包的绑带转身夺路而逃。
骑上摩托车后，李安迪听到背后响起了枪声。
原来是这样。
发动引擎，李安迪再次抚（）向自己的小腹，而后深深吸了口气，踩上油门，一路从东侧的出口离开。
他肚子里的那些东西之所以会突然动起来，是因为感应到了CO1432。
她是追着他来的！

上一刻，王吉祥还神情紧张地向看守说明可可真的人畜无害，下一刻，娇小的姑娘就微微蜷起膝盖，她沾满蓝色冷凝液的衣裙之后，骤然展开比可可身形还要大的翅膀！
王吉祥当即愣在原地。
恒星散发着明亮黄光，昏黄的戈壁滩在天际线与同色天空交汇，在这漫天黄沙之下，巨大的鳞翅犹如飞蛾，折射着五彩的绚烂光芒，几乎要晃瞎王吉祥的眼睛。
而那多彩的鳞翅中央，就像是为了震慑自然界的敌人般，还生着仿佛眼睛的图案。
高温、日光的折射，让那眼睛不怒自威，好似会动般不住震颤。
王吉祥彻底傻了。
他一直以为可可身后那折叠起来的彩带是洋裙的装饰，没想到那竟然是她的翅膀！
没救了，等死吧，这还有活命的余地吗。
在无数人震惊、畏惧以及茫然的表情之下，可可背后巨大的鳞翅蓦然发力，掀起地面的沙尘，她纤细的身躯直接腾上半空。
连看守的枪口都晚了一步。
不论怎么看，腾飞起来的异能者威胁性远超地上这个男的，绝大多数看守都追可可去了，只留下三两个人在原地。
王吉祥在看守看向自己的前一刻，麻利地双手抱头就地一跪：“我是被她胁迫的！”
可可轻盈地落在壁垒的旅店屋顶。
这是她第一次飞行。
不怪之前可可没想到，研究员只教导过她如何做一名人类，而没教导她如何起飞——普通人类也不会呀。
好在就像是破茧的蛾，待翅膀干透后就会飞一样，飞行的技巧是刻在本能里的，不需要可可刻意学习。
她一着急，翅膀就展开了。
不过，站在屋顶的可可歪了歪头，飞起来好废力气，要是远程保持着飞行，怕不是几百米就已经累到气喘吁吁了。
还是吉祥哥的电磁车更快。
但防风墙后开不了电磁车，她必须找到她的人类。
屋顶有着绝佳视线，可可环视一圈，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跨到摩托上，朝着西侧的出口加速前进。
是她的人类！
在对上视线的一刹那，他转身就跑，即便是不通人事的可可也明白，他是在躲避她。
但是为什么啊？
可可很是委屈：明明是他一声不吭带走了她的卵，怎么反倒好像她是坏人一样。
然而可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她立刻纵身跃起，借着振翅的力量追了上去。
她的动作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一个弹跳力极强的怪物于半空中前行，巨大的翅膀不能长时间滞空，但没关系，可可还有气味腺。
四条生着绒毛的触手从裙摆间伸出，随时会扒住墙壁或者地面加速前进，哪怕是看守们带着枪，也跟不上在空中高速移动的娇小目标。
西边的看守立刻察觉了动向。
“喂，你！”
看守二话不说关闭了西边的大门，对着摩托上的李安迪大喝：“走北边！”
李安迪当场骂出声：“*你*！”
他一个急刹车，摩托后轮猛然停止，李安迪单脚蹬地，硬生生让摩托车在原地转了个方向，而后继续踩死油门朝着北侧出口急行。
防风墙后的壁垒面积不大，从西侧到北侧不过三四百米，李安迪一眼就看到那辆白色的阿维奇装甲车和那名依旧被枪口指着的胡子男。
而在他的身后，CO1432黑色的影子于数个屋顶起起落落，紧跟而至的枪声与呼喊声此起彼伏。
还有不少流弹擦着李安迪的头顶掠过，场面可谓相当混乱。
李安迪暗骂一声，将加速一拧到底。
摩托全速前进，不过须臾功夫已然到达北侧出口，李安迪的摩托与装甲车擦肩而过，接着他就听到防风墙上面响起了咔嚓咔嚓的机械转动声。
李安迪瞳孔骤缩。
是炮台。
怪不得让他走北侧，原来北侧的防风墙上有炮台！
五个对外的炮台于高处缓缓转头，幽深的炮口直接对准了李安迪……身后追来的CO1432。
李安迪再次按死了刹车。
他想也不想，停车扭头，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李安迪对着落地之后准备起飞的人影一声爆喝：“躲开！”
可可：！
地面上的小姑娘动作一顿。
她理应是察觉到了危机，翅膀没动，触手直接挥舞至左侧的建筑，扒住墙壁。
“嘭！”
炮台开火的前一秒，可可把自己“拉”到了建筑之后，躲开了攻击。
然而炮台不过是正面火力罢了，可可的身后还有追兵。
躲开炮台，还有枪口。
一时间可可遭遇两面夹击：退出建筑，就是炮台；躲进建筑，则有看守。
李安迪脑壳嗡嗡作响：虽然他不想被CO1432追上，但也没必要送她去死啊。
他全然不曾考虑过，如果是平时，李安迪断然不会选择停下并且出声警醒。
——CO1432与他不过一面之缘……顶多算是一夜情。
她是死是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而来的保护欲淹没了一切思考与情绪。
李安迪顾不得多想，他调转车头，朝着壁垒之内再次发动车子。
炮台总是由人控制的，而控制人……
李安迪的视线停留在白色装甲车附近的看守台上。
他二话不说，油门一拧到底。
属于偷猎者的改装摩托无比破旧，拧到最大后引擎发出破风箱般的轰鸣。眼见着时速的指针抵达尽头，李安迪调整好车头的位置，对准看守台，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男人纵身一跃，从高速的摩托跳下来。
与此同时，远处的可可为看守逼出了建筑，在黄沙之下，她沾染着污渍的裙摆为狂风吹起，彩色翅膀遮天蔽日，纤细的身躯在空中摇曳。
她这般身姿，与普通人类俨然相差甚远。
炮台咔嚓咔嚓摇转，再次对准了她。
“快躲开！”
可可猛然回头。
李安迪及时出声警醒，然而此时的可可仍旧在空中。哪怕她已然伸出触手扒住地面做紧急规避，仍然是晚了半步。
摩托撞向看守台的隆隆声，与炮台的轰鸣同时响起。
落地之后，李安迪眼睁睁地看着空中的身影为爆炸波及，直接震飞了出去。
李安迪腹腔内的疼痛与脑内的震颤于同一时间炸裂开来。
跪在地上的王吉祥抓住机会，一拳击中面前看守的下巴。
待到他夺过爆能枪的时候，李安迪已然冲上前。
可可直接被震到了建筑物之后，滚出去十余米远。李安迪直接将其抱起来，发现她失去了意识。
男人心中一紧。
刚刚她受到冲击时，胃部还传来了尖锐的疼痛，但现在疼痛消失了。
爆炸过后，世界骤然安静下来。李安迪几乎能听到自己控制不住的心跳。
他在害怕。
极度恐慌袭上心头，男人吞了吞唾沫，近乎颤抖地检查着眼前的姑娘。
李安迪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把可可圈在怀里，昏迷不醒的CO1432枕在他的肩头，没有眼白的双目为眼睑完全覆盖，看上去与普通的年轻姑娘几乎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