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数据较低,请医疗人员迅速进行检查。 】
机械提示音被欢呼盖过去,但不需要提示,医疗队也早就准备好了,“让让啊!让让!”
一个二个眼明手快,拨开团团围绕的人群,立刻抬走还晕着的种子去检查。
成功了一个,剩下的就快了很多。
花花绿绿的路线图一点点暗淡,之前暗淡的路径带来绝望,现在大家都期待着灰白的色泽出现,每暗淡一条路径,就多一个种子回家。
接连三天高强度轮班救援,研究员也轮班值守,种子们几乎都被抬出指挥舱,只剩下几个,明明也通过路径了,身体数据也正常,却一直无法清醒。
安德烈就在其中。
这导致根本不敢拆掉他脑部的链接器,研究队又陷入困顿中,召集起来头脑风暴,想解决方案。
“安研究员……能不能再让你的机器人运算一下?”有人提出请求。
安子易摇头,“不是我不愿意,现在是意识已经回到身体了,但是无法清醒,他也没办法钻入人的脑子里检测……”
看着脑部数据情况,伽马波形态过于眼熟,但连续地高强度用脑,加上休息不足,让安子易的记忆变得迟缓。
她曲起手指,指节敲了敲脑壳重启,紧接着掏出笔记本,翻了翻。
跟科顿的聊天只记了几个关键词,“意识收束”、“回忆”……
想起来了!
“伽马波会在人陷入回忆的时候反应剧烈。”安子易啪一声合上笔记本,“这种情况跟植物人不是很相似吗?他们的意识被困在自己的身体了。”
大家对于这个猜想讨论后,也比较认可,这种状态下,让他们亲密的人过来,以回忆的方式刺激、唤醒他们可能效果更好。
于是,救援队开始联系这些种子们亲密的社会关系。
第二天上午,除了安德烈,其他种子的亲人到场,开始参与唤醒种子们。
被或疼惜、或想念的亲人包围,种子们的脸被轻轻擦拭着,发丝从温柔抚摸的指尖钻过,与亲人们一起回忆从小到大的记忆。
获得一点孩子们的反馈,就有人高兴地手舞足蹈。
此刻,安德烈还是一人静静地躺着。
安子易有些奇怪了,问负责联络的救援队队员,“他的亲朋好友怎么还没来?”
救援队队员也很无奈,安德烈保存的联络号都联系了个遍——
“朋友们”没一个有时间来,很多借口离谱地让人发笑,比如:“眼睛发炎了,没法说话。”
最离谱的是他的父母,说工作繁忙,平时管家照顾的多,回忆什么的不太清楚,已经转接给管家了。
“那管家呢?”安子易纳闷。
“管家……诶,我们联系过了,那个从小照顾安德烈先生的管家,早就因病去世了啊……”
真是离谱。
安子易同情地看了一眼安德烈。
诶,好歹……这只野狗也是为了研究员们昏迷不醒的。
安子易闭了闭眼,“算了,我来。”
救醒了再咬人,就不礼貌了。
第106章
被威胁进入指挥舱时,安德烈的脸黑得能滴下墨来,那个在安子易面前装模作样的家伙,顷刻撕下自己伪善的面具。
那双惯会卖弄无辜的紫色眼睛,静静看着投屏,安德烈知道巴里在看谁——
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们,一个个穿着白袍,像被野兽追赶围攻的羊群,安子易站在惊惶无措的羊群之中,也静静看着镜头。
她会害怕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快得安德烈根本都没法控制,他唾弃自己,明明都被人嫌弃成那样了,现在脑子里面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她会不会害怕?
“进入指挥舱, 接入数据接口, 按照指令调整运输星舰方向,否则就杀了这群研究员。”副手之一沉声威胁,投屏上的镜头一转, 照在刚刚被行刑的倒霉蛋身上。
红色的喷泉水淅淅沥沥。
“这些都是顶级的研究员,这些人全死了,帝国科技至少会暂停一个世纪吧?”巴里盯着屏幕喃喃,一脸可惜,讽刺意味十足。
防暴机器人开始朝安子易移动,安德烈瞬间咬紧牙关,“巴里,你不是喜欢她么?怎么?这时候假惺惺地可惜?”
巴里挠了挠头, 粉色的短发被他扒拉地乱糟糟的,他深深叹了口气, “我也没有办法……”
安子易与他的距离太过遥远,怎么都无法触碰到,就连想想都是奢望。
“嘁。”安德烈嗤了一声。
防暴机器人的机械臂瞬间变形,转换成枪筒,瞄准安子易的额头。
安德烈心脏瞬间收缩,大脑空白,“等……!”
滋啦——
他话音还没落,投屏就瞬间消失。
巴里也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虚空,安子易……就这么死了?
轻易到巴里觉得荒唐,像安子易这种人,应该很难让他们受伤才对,巴里突然觉得有点伤心,但那抹伤心很淡很淡,甚至不足以让他流泪。
“不进舱,那就先杀掉研究员跟锚点们,再炸平指挥区。”另一名副手摇了摇手中的自制炸|药,“新资源星上的矿物很好用,爆炸威力又提升了。”
锚点们被飞行器逼在角落,有几个妄图反抗的,直接被飞行器射杀了,就在众人眼前倒下,躺在了血泊里。
锚点里有亲人、朋友以及合作许久的伙伴,没人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亡,被逼无奈,种子们咬牙躺进指挥舱,盖上舱盖。
见安德烈还呆在原地,这位出身高贵的alpha,碧绿的眼失去神光,像被人一瞬间抽走了灵魂,变成了漂亮空壳。
巴里抿了抿唇,撇下唇角,这家伙装什么心碎?
“安德烈,装什么?别发愣了,快进去。 ”巴里语气不耐,这些天他受够了安德烈的颐指气使——
明明锚点跟种子是合作关系,安德烈对他的态度居高临下,像是恩赐似的,这让巴里想起了学校的混蛋们,弄坏了他的手,还一副“喜欢跟他玩耍”的赏赐态度。
被人这么威胁命令,安德烈脸色一青。
“快点,你每晚一分钟进去,我们就杀一个研究员,研究员杀光了,就杀锚点。”巴里语气淡淡,不耐烦地横了安德烈一眼。
看到安德烈少有的不甘,被迫乖乖躺进指挥舱,流金似的长发被掩盖在狭小的舱体内,巴里突然觉得心情不错——
这种不错的情绪开始朝周身蔓延,让舌根变甜、大脑兴奋,他尝到了一点权力的味道。
原来那时候欺负他的混蛋们,是抱着这种心情啊?那确实挺不错,很容易对这种简单的快乐上瘾。
舱门封闭,种子们被迫接入新的接口,按照要求调转运输星舰等设备的飞行方向。
此时,副手研究员接到新的通知,神情凝重,抬头对巴里道:“巴里,研究员们出逃了。”
巴里脸上的笑意消失,逃出去? ……那是不是说明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
“能联系得上亚神吗?!”巴里猛地攥住副手的胳膊,对方一脸沉重地摇头。
“完了……”
漆黑的指挥舱内,安德烈一眨双眼,一抹凉意从眼角滑落,安子易……死了吗?
现在念起这个名字,没有求而不得的不甘,也没有风花雪月,只剩下空荡荡的虚无,安德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因为指挥们接入接口的速度太慢,又有两个锚点变成“祭品”,并无情地通报给他们。
面前显示屏上,越来越多的意识节点被接通,种子们加快了接入的速度。
安德烈被多次警告,他深吸一口气,输入了新的接口指令,眼前瞬间一黑!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失重感,像是在黑暗中行走,突然一脚踩空落下万丈深渊,在没有尽头的坠落中失去意识。
等再睁开眼时,安德烈眼前是郁郁葱葱的枝干,密匝匝地挤在一起,丛丛向上延伸着,翠绿的花萼托住血色般浓郁的红玫瑰,风一吹,簌簌摇曳着。
红色花瓣飞扬,从面前那块小小的蓝色天空卷过,一些砸落在他脸上、身上,没什么重量,却裹挟着馥郁的香气。
安德烈刷一下站起身,身下压塌了一片玫瑰,这些都是改良后的品种,花枝更粗|壮耐活,花朵像手掌一般大,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开,盛放的玫瑰香气更为迷人。
视野变矮很多,安德烈看了看自己的矮手矮脚,狐疑地朝四周打量——美人鱼石雕微笑着,柔软的双臂抱着水罐,清澈的水流从水罐流入下方池中。
这是……卡尔泰洛庄园的玫瑰园?
他怎么开始做梦了?
刚刚还在指挥舱里,现在突然转换了场景,过于突兀。
安德烈扒拉开玫瑰丛走出去,阳光下,小教堂的彩色玻璃顶闪耀着五彩的光辉,黑色镜面玻璃门上,正倒映一脸不爽的臭屁小鬼,穿着嘛……
皮鞋加背带西装裤真的很幼稚,安德烈不满地弹了一下背带。
他想起来了,这是跟克莱尔玩儿捉迷藏的时候,因为天气好,气温舒适,躺在花丛里实在太舒服,所以他在玫瑰丛里睡着了。
而此时,克莱尔那小子估计正因为找不到他,跟管家哭鼻子告状呢。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可记忆过于鲜明,安德烈习惯性地去找克莱尔,走着走着,安德烈突然察觉到不对劲——这里没有一个人。
没有来往扫地的清洁机器人,没有修剪花丛的侍从,甚至没有虫鸣鸟叫,这里寂静无声。
啊,该死,安德烈由衷感到烦躁。
他小时候最讨厌一个人都没有,或者明明那么多人,都像机器人一样安静,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无聊死了——
直到有一次,安德烈在书房角落里睡着,整个庄园都开始急了,连家教老师都开始到处找人,父母都放下了事情赶回庄园找他。
安德烈突然就喜欢上了那种闹哄哄的声音。
于是,他玩儿“捉迷藏”的次数越来越多。
可次数多了,大家都开始适应了。
父母也不再因为安德烈“不见了”回来,闹哄哄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除非他消失的时间太长——但小孩子不顶饿,再晚安德烈也会出现吃一餐,或者偷偷在厨房找吃的。
只要察觉到食物变动,他们就知道安德烈并没有“消失”,渐渐地也丢失了警惕心,不再关注“喜欢故意藏起来整蛊他们”的安德烈。
没了喧闹的声响,捉迷藏都开始变得无聊。
安德烈倒腾两条小短腿到主楼,四处查看一番,依然空无一人。
于是,他转身又去“鸟笼”里找人,桌面上小熊饼干还散发着热度,甜美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可克莱尔跟他母亲都不在。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变小了,心智也跟着变小了,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这片天地只有他一人,巨大的孤独感笼罩了安德烈,他感到恐惧、心慌。
烦死了,这梦真是让人恶心。
安德烈咬紧了下唇,怒气冲冲地跑回主楼,小皮鞋在旋转楼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绕上钟楼的顶端,安德烈用力攀上窗台,毫不犹豫地往下一跳!
该死的梦,醒来就好。
安德烈又一次睁开了双眼,碧绿的瞳孔收缩一瞬——
翠绿的枝干丛丛向上延伸,血色一般的玫瑰密匝匝地拥挤着,随风摇曳,飞扬的花瓣卷过蓝天,轻轻飘落在他脸上、身上……
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安德烈刷啦坐起身,这次根本没有观察周围环境,拼命奔跑,想找到有人的地方,有声音的地方。
哪怕有个机器人也好,虫子也好。
可是没有。
好恶心,好恶心。
安德烈猛得捂住唇,焦灼让他脾气暴躁,恐惧感让他反胃。
再一次,安德烈站在了钟楼上……
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醒来了,安德烈坐起身,一脸麻木。
哪怕他发疯毁了整片玫瑰园,砸了小教堂,或者点燃厨房,在庄园里放火……
一跃之后,再次醒来还是一切如旧,安德烈明白了——他被困在了这里,陷入了无尽的轮回。
行尸走肉一样拨开面前怒放的玫瑰,馥郁的香气让人作呕,安德烈连发疯毁掉一切的愤怒都没有了,他只觉得无聊,想快速结束这一切。
于是,安德烈走到水池前跪坐下来,把脸埋进水池里……
美人鱼依然温柔的笑着,石刻的双臂仍然给人柔软的错觉,她怀中的水罐一刻不停,朝水池注入清澈的水流,阳光下如闪耀的白绸。
水池背后的小教堂给美人鱼镀上一层神性,她眼眸低垂,安静地注视着自溺的安德烈。
窒息感越来越重,安德烈没有任何挣扎的欲望。
“安德烈。”
水中,安德烈突然睁开双眼,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片如死亡般寂静的天地中,哪里会有声音呢?
甚至还是安子易的声音?
“安德烈,醒醒。”
安德烈猛然抬头,咳嗽几声呛出水,湿漉漉的金发打湿了衣服,他慌张地朝四周看,想要确认声音的来源。
“安德烈,醒醒。”冷清的声音似乎变得很无奈,“你躲哪儿去了?”
在这里! ?我在这里!
安德烈张了张口,太着急又被自己呛住,猛地咳了两声,声音嘶哑, “我在这里!”
好不容易出现的声音又消失,安德烈着急地站起身,拼命去找声音来源,好像是从教堂里传出来的?
安德烈迅速跑过去,猛地推开教堂门,空荡荡的教堂连神像都没有吗,镂空的玫瑰花窗在地上投下光斑,变成了由阳光组成的玫瑰。
“安子易?!”
“安子易?!”
安德烈着急地在教堂里喊着,希望有人能够回应他,但好不容易出现的声音又消失了,他崩溃地跪倒在地上,额头死死抵在地面上,抱着后脑痛苦叫喊着。
别消失……别消失!别扔下他一个人在这里!
嘶喊没能引来熟悉的声音, 安德烈越发崩溃。
他突然反应过来,安子易不是被防暴机器人杀了吗?那他听见安子易的声音,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 就牢牢根植在意识中。
既然死了?那为什么还要挣扎?死后的世界是这样吗?死了的人还能有意识吗?
安德烈的脑中一片混乱,引以为傲的强悍体魄、顽强的意志, 在此刻土崩瓦解。
瘫倒在玫瑰光斑里,原本应该暖融融的阳光却没有一点温度,安德烈蜷缩成一团,紧紧地环住自己。
好累,这里太恶心了,是不是因为他还在挣扎,所以才会一直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轮回?
那就……不要挣扎了……这样封在这里,还不如干脆地死亡痛快。
抵抗的意志逐渐松懈,原本清晰的目光也变得模糊。
黑色从视野四周蔓延上来,安德烈觉得解脱,纯然的黑色让他觉得熟悉,像安子易的发丝,又像她的眼睛,比寂静的彩色好多了。
安子易跟安德烈之间……实在没什么像样的回忆。
坐在安德烈身边时,安子易头痛死了,她跟安德烈的回忆……不是吵架,就是较劲一样的亲吻……或者更出格的事情。
这些事情怎么说啊?被人听到了,她面子里子都没了!
但人命要紧,虽然羞耻,安子易还是在安德烈耳边蛐蛐了,臊得满脸通红。
然而没有任何反应。
安子易只好又尝试叫安德烈的名字,不知道唤了多少声,喝了多少杯水润嗓,安德烈一点反应都没有。
最后,气得安子易把没喝完的水泼在他脸上,“安德烈,醒醒。”
安德烈似乎转动了脑袋,又不动了。
安子易无奈了,别人藏的意识都回来了,这睡美人还不醒? !等哪个真爱来吻醒他呢? !
“你藏哪儿了?”安子易喃喃自语,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现在脖子痛、头痛、眼睛痛,甚至连嗓子都开始痛了。
安德烈的唇无声开合,气声极轻,“安子易……”
安子易刷地坐直身体,凑过去看,但就是这一声之后,安德烈的生命数据突然开始下降……
“等等!喂!醒醒!安德烈!”安子易也慌了神,摇了摇安德烈的身体,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莉莉也有点着急了,“安研究员,还有没有别的刺激手段?其他人靠记忆刺激都能唤醒,怎么安德烈不行呢?!”
刺激? !
安子易一愣,他们俩之间最刺激的……
闭了闭眼,安子易决定不要脸了,她迅速解开安德烈的衬衫,掰过他的脑袋,扯下衣领露出后颈,一口就啃上了安德烈的腺体……
莉莉吓得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因为脚痛又坐了回去,捂着脚腕一脸震惊……不是,她说的刺激不是这个刺激啊! !
龙舌兰的味道突然变得浓郁,甚至越来越厚重,像把他整个浸泡在了酒水中似的,盖住了令人作呕的玫瑰香气,安德烈原本闭上的双眼突然睁开了。
他觉得有点痛,灵魂也会觉得痛?
明明自|杀了那么多次都没感觉,怎么会觉得痛?
而且随着龙舌兰酒的味道加重,这种疼痛变得越发明显。
“安德烈!”这一声呼喊有些咬牙切齿了。
安德烈猛地坐起身,随着声音来源,他看向教堂门口,美人鱼雕像不见了,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站在水池边,原本被流水激起波纹的水面现在格外平静。
身形即使再模糊,他也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安子易。
安德烈踉跄着爬起来,飞速朝那抹身影奔去,那身影太模糊了,安德烈害怕她消失。
猛地扑向那抹影子,将她拥入怀中,安德烈一头栽进了无波的池面。
浓烈的酒香冲击而来,他恍然大悟,原来这早就不是水,而是一池龙舌兰酒。
安德烈再次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打开的指挥舱舱门,他双手死命抱着温热的躯体,对方黑色的头发扫在下巴上,有些痒。
安子易突然被抱住,还这么大力,感觉自己差点被勒死,她挣扎着抬起脸,对安德烈骂道:“放开!你想勒死我吗?!”
安德烈有些傻兮兮地松开手,对方一脸的疲惫,遮都遮不住……
眼下青黑都快掉到下巴上了,原本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现在爬上了血丝,唇瓣有些苍白,唇瓣间沾染了一些血痕,唯一一丝血色给只有灰黑白三色的人加了一抹色彩。
安德烈摸了摸脸,湿漉漉的,后颈的疼痛越来越明显,身体也逐渐有些刺痛。
周围很喧闹,有人哭泣、有人大笑,还有仪器的滴滴声,飞行器在半空中飞来飞去送医疗物资,医护们急躁地喊着让开。
他担心是不是又在做梦,掐了掐自己的脸,碧绿的眸子有些呆。
安子易对隔壁检查的医生道,“医生,麻烦来看看安德烈,他脑子好像坏掉了。”
医生立刻收拾东西,过来给安德烈检查身体,看着对方后颈的牙印,惊恐地看了一眼安子易,他记得……安研究员跟安德烈……都是A吧?
简单的检查过后,除了A之间的排异反应……身体暂时有些虚弱以外,没有脏器受损的情况。
出于谨慎,医生道:“没什么异常,安德烈先生刚刚从意识迷失中醒来,还是要注意休息,如果身体有不适……可以去宿舍区的医疗室,那里设备更全,可以进行一个全面的查,我先去给其他人检查了。”
闻言,安子易终于松了口气,她给周锐队长联系道:“周队长,安德烈醒了,刚刚医生检查过,没什么问题。”
原本冷清如玉的声音变得嘶哑,盖不住的疲惫,这段时间安子易成熟冷静,决断力强,完全抹掉了“半大孩子”的印象。
听说她是从H-9星被找回来的私生女,野地里长起来的花,确实比温室里的坚韧。
周锐心思瞬转,立刻道:“收到,辛苦安研究员了。”
紧接着,周锐接通指挥区广播——
“诸位研究员、医护、锚点以及救援队队员们,这些天大家辛苦了,目前,所有存活的种子归队,救援任务圆满完成。”
沉稳清晰的声音在地下回响,一瞬安静之后,所有人欢呼起来!
离救援队队员近的研究员们被团团围住,抛起来又放下,抛起来又放下,掌声不息。
领队研究员深深吐出一口气,瘫坐在椅背上休息,摘了眼镜,手背擦了擦眼角。
周锐宣布完,严肃的脸也勾起笑意,他想跟安子易谈谈那个神秘机器人的事情,于是从远处快步走向安子易。
安德烈不敢起身,即使听到热切的欢呼,他还担心又是一场梦境,如果这个场景是假的,会消失,他觉得自己会疯掉。
周锐站在安子易身后,郑重道:“安研究员,方便移步吗?我想谈谈机器人的事情,等你休息好了,我们正式……”
安子易转动椅子面对周锐,听到他的请求,正站起身来,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直接栽倒下去。
所有感知消失之前,安子易只感觉自己脸颊一痛,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锐见安子易突然倒下来,瞳孔瞬缩,立刻上前一步去接,瞬间挪开枪械,一手一环,任安子易砸在他怀中。
安德烈也被吓到了,什么恐惧都被抛之脑后,他惊慌地一撑指挥舱边缘跳下地,朝安子易奔去。
安德烈一手环住安子易的腰,一手反扣住她的肩,用力从周锐怀里把安子易抢了回来……
然而安德烈也身体虚弱,虽然强行把安子易抢了回来,他腿脚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身体再无力,他也不愿意放手,把安子易死死困在怀里。
周锐怀里一空,收回胳膊,微不可察地拉平唇线,垂眼看着面前的安德烈——
金色的长发,再结合风评,怎么看都不是个正经人,此时他的衬衫被扯得乱糟糟的,发丝缝隙间露出后颈的咬痕……
而安子易唇上还有一抹血色,周锐瞬间捏紧了拳头,“安德烈先生,请放开安研究员,让她尽快就医检查。”
安德烈像被魇住了,碧绿的瞳孔无神,整个人开始发抖,不论医护怎么拉他的胳膊,仍死死圈住安子易,嘴里喃喃念着:“不要消失!”
第108章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刚刚还脚软站不住的人,现在力气大得跟牛一样,环着安子易左闪右躲。
莉莉也急死了,捏紧拳头就锤安德烈的背,只可惜omega力气小,跟捶背按摩似得,“哎呀,你快松开她!她好久都没合眼了!再拖下去,被你把身体拖出问题了怎么办?!”
“真的还是假的?你们是真的还是假的?!”安德烈表情空白, 凑近莉莉逼问。
以往高贵傲慢的人现在变得像疯子,金色的发丝胡乱散在脸上,吓得莉莉坐倒在地面上。
周锐看着这状况,扭头就对医生道:“给他用镇静剂,不要耽误安研究员检查。”
摁着安德烈用了镇静剂,在他软下手脚后强行撕开二人。
周锐直接抱起安子易,将她的头安稳靠在自己肩上,戴着半指手套的手擦过对方唇瓣,恰好抹掉了那抹不该存在的血迹。
“麻烦医生随我来,安研究员太久没休息了,我们去休息室。”
医生检查过后,安子易是因为过劳昏厥, 给她用了些营养剂、以及放松精神的药剂就离开了。
这是周锐的休息室,毕竟是临时的,布置得非常简单,一点洗漱用品,几个笔记本,一张贴在墙上的联合研究院地图,像他这个人一样,什么都很简单。
周锐拉开椅子,坐在了窄床边,抱着枪,默默守着,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安子易越发瘦削的下颚让人很担心。
沉稳内敛的年轻人,才华过人,秩序感又强,一旦被什么打破锋利的外壳,露出脆弱的内里时,就越让周锐感到……莫名的疼惜?
很奇怪,周锐无法理解自己的心绪,也许是有他那个不着调的妹妹作对比——
她也是alpha ,刚刚上大学,感觉还在玩儿泥巴,皮得上蹿下跳,安子易过于安静又听话,现在都在做这么艰难的任务了,俩人简直是两个极端。
“周队周队,现在开始清理指挥区了。”队员的传呼声响起,周锐瞬间从思绪中回神,一把抓起桌面的枪,轻手轻脚出门。
“周队,你咋把安研究员带回自己休息室了?”队员傻兮兮地问。
周锐面不改色,“她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
“哦哦。”队员觉得有些牵强,但心大没多问,跟着自家队长投入清理工作去了。
清理完指挥区,安子易被转送到了宿舍的医疗室,周锐一路护送,连那个机器人的医疗舱都小心翼翼地对待。
虽然一声不吭,但救援队都发现自家队长对安研究员很上心,你搡我,我搡你,挤眉弄眼的。
所有救援工作做完,周锐还有很多救援汇报要做,送完安子易就离开了。
医疗室为了方便诊疗,一个房间里放了3架单架病床,但安子易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于是她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夜里,安子易睡得正香,一只手拉开了帘子,赤着脚,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长发如同流淌的金色溪流,随着男人弯腰的动作缓缓流淌,在白被上蔓延开来。
安德烈撑在病床两侧,埋首在安子易的颈窝,发白的唇瓣抵上她的耳廓,带着叹息一般轻声道:“你让我……怎么办?”
安德烈清醒后,默默听着医生对他絮叨,有些吵,但感觉不赖。
“你这年轻人,你知道安研究员多辛苦吗?!都是把营养剂当正餐,功能饮料当水喝,争分夺秒地救你们,你差点给人勒死。”
安德烈瞳孔转了转,默默听着,上次不欢而散,安德烈还以为安子易厌恶他到了极致,“她……只是被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