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听到的内容实在难以理解, 洛达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重复刚刚褚洄之跟自己说的话:
“你说你要跟我掉包?什么意思?”
褚洄之和洛达有些错频,他一脸理所应当:
“字面意思。一会儿你从大门走出去, 我留在这里。”
洛达这几天状况日渐好转, 维持人形的时长已经大于无法自控的兽化时长。
估计从明天开始,他就可以稳定恢复人形, 所以明天也会是科林最后一次允许褚洄之和洛达近距离接触。
褚洄之继续说明自己的计划:
“只换一个晚上。你出门后,机器人会直接押送你回到我的隔间, 你不会和科林产生太多交流。”
洛达觉得他和褚洄之之间绝对有一个人脑子出了问题。
简直匪夷所思,他深觉无语地打断褚洄之:
“不是,你等一下。我当然知道掉包的字面意思。”
小心翼翼地朝一旁监视二人的电子眼抬了抬下巴,洛达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简直弱智。
他“啧”了一声,还是提问道:
“只是, 你能不能先跟我解释一下,你怎么能让这个摄像头把咱俩认反?”
二人大眼瞪小眼, 褚洄之懒得多费口舌解释, 选择直接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
他简单提醒洛达:
“做好准备,别太惊讶。”
“准备什……”
洛达话音未落, 只觉得身体瞬间一轻, 下一秒,他在自己的对面看见了自己的脸。
“我去!”
大受震撼的洛达差点向后弹射起飞, 幸好,褚洄之未卜先知地打了个响指, 洛达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
因祸得福,在灵力大幅增长后, 褚洄之原本就可以使用的那些术法自然更加炉火纯青。
斗转移位、障目幻形。
借着屋内冰雪的掩饰,褚洄之指尖结印施术的动作极其隐蔽, 微芒湮没在冰棱折射的光线之中,术法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完成。
二人位置悄然改换,褚洄之向瞳孔狂震的洛达说明道:
“科林对我的监视太过严密,我需要找个机会和莫岁取得联络,这在我的房间内实在很难实现。”
“你这里的监管放松很多,又能借着环境掩饰不少小动作,比我那里安全。”
看着目瞪口呆的洛达顶着自己的脸做出夸张到有些滑稽的表情,褚洄之皱了下眉,委婉提醒:
“你可以表现得再聪明一点,比如收一收你的下巴。”
“……你、你到底是什么物种?这是什么能力?”
褚洄之显然只能是人类,洛达面露悲色地接受现实: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被关的这么几个月,外面的科技都发展到这个程度了?那我出去之后还能融入社会吗?我被时代抛弃了?”
褚洄之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不是。没有。别胡思乱想。需要你帮忙,到底帮不帮?”
这话说得很自然,连褚洄之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几句话颇有莫岁的风格,因为足够信任队友,所以没带丝毫拐弯抹角。
“啊,啊?帮、肯定帮!”
洛达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他恍然回神,虽然说话还有点磕巴,态度却没有丝毫犹豫:
“那当然帮你了。但你这也太离谱了,不行,你再让我缓一会儿。”
停机半天之后,洛达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
他努力思考了下,突然觉得褚洄之现在的举动不仅冒险,好像还多做了很多无用功。
“等下,不对啊。”
洛达天真地提出疑问,没意识到自己即将遭遇什么重创。
“既然你有和莫岁学长取得联系的手段,那你直接把要传递给他的信息告诉我,让我来当传话筒,不是要方便保险得多吗?何必绕这么一个大圈子,非得亲自和他聊?”
闻言,褚洄之眯了眯眼。
他没有立刻回话,看向洛达的眼神里却明显带了两分关爱单身愚钝青年的意思。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事瞒着我?”
预感不妙,洛达警惕道。
“第一,和莫岁取得联系靠的不是外部工具,别人没法代劳。”褚洄之慢吞吞地道。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客观原因。
“第二。”
褚洄之唇角勾起和善的笑意,他停顿了下,自觉十分贴心地给洛达留了点缓冲的空间。
“我和我男朋友联系,你确定要替我转述我想对他说的话?除了正事之外,我还得夹带不少私货呢,这不太合适吧?”
四周寂静无声,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咔吧一声被摔得稀碎。
大概是某位单纯少年对莫岁的一颗仰慕之心吧。
身为罪魁祸首的褚洄之对此心知肚明,却显然毫无愧疚。
他轻垂眼帘腼腆微笑,摩挲了下指尖,同时漫不经心地狠狠补刀:
“热恋期,理解一下。他这几天应该也很想我。”
褚洄之脸上真诚的笑意十分耀眼,闪得洛达快要眼瞎。
他故作为难地叹气,得意的狐狸尾巴却早翘到了天上:
“确实是有更稳妥周全的联系办法,但男朋友比较黏人,为了他冒这点险当然是值得的。你说对吧?”
这是褚洄之第一次以朋友的身份亲切地和洛达推心置腹,含笑的尾音却将欠揍的程度直接向上翻了一番。
洛达当然早就把褚洄之当出生入死的伙伴,对莫岁的感情也纯粹是对优秀学长的钦慕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就是真情实感地想对着褚洄之来上一拳。
冷静,冷静,不能动手。这是救命恩人,这是他偶像的男朋友。
洛达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拼命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差点把锋利的犬齿磨平半截。
目送洛达拖着沉重的脚步双目无神地走出房门,褚洄之满意地点了点头。
原本还担心走路带风的阳光少年演不出他心灰意冷的状态,这下好了,直接本色出演,任谁也看不出破绽。
主星,夜深人静,莫岁并没有入睡。
这几天他的经历也算一波三折,但这并不是此刻让他难以成眠的原因。
在莫凌昭和赫莲娜协商一致后,莫晤沉已经身死的消息被二人合力暂时压了下来,所以莫岁此刻依旧住在莫宅内自己的房间。
清冷的月光映入窗框,投在莫岁胸口挂着的暖玉上,泛起的光晕分明莹润,却刺得莫岁的眼睛有点发酸。
他心烦意乱,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冷冰冰的月轮。
他对褚洄之此刻的境况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褚洄之还活着。
可这点信息完全不够安抚内心的不安。
活着也可能过得非常不好,就算科林不会对褚洄之下杀手,褚洄之也一定会非常辛苦,分别的时候事态紧急,他居然没有仔细想过这一点。
莫岁在恋爱的过程中没吃过什么苦头,他喜欢的人早就喜欢他,他的暗恋非常短暂,表白也过分顺利,所以此刻的煎熬与心酸对他来讲格外难捱。
后悔与想念交织翻涌,莫岁却对此束手无策,复杂的情愫便愈加刻骨,让他每分每秒都没法不去想那个牵动他心脏的人。
贴在胸口肌肤上的玉石好像在隐隐发烫,莫岁刚开始还以为那是自己心跳不宁带来的幻觉。
直到玉石凭空飘浮起来,甚至放射出并不来源于外界的光辉,莫岁脑中灵光一现,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顿时一骨碌在床上翻身坐起,因为害怕期待落空而紧张地咬住了下唇。
幸好,褚洄之没有让他的期待变成泡影。
“岁岁?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温柔熟悉的声音并不算很清晰,却在入耳的瞬间就驱散了所有的焦虑不安,莫岁的眼中倏然亮起盈盈的光晕。
莫岁还有点懵,他无意识地一阵点头,直到听到褚洄之第二次叫他的名字,他才恍然惊觉褚洄之此刻看不到自己。
“在,我在。”
他赶紧回答,发出的声音却吓了他自己一跳,紧绷得不像话,差点破音,简直没法听。
褚洄之显然也听出了莫岁声音的异常,他问莫岁:
“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把你吵醒了?”
“抱歉,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机会了。这里看不到时间,我也是估算现在应该不算特别晚,但好像算得不太准?”
“没有。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五十二秒。”
莫岁完全没在思考,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本来也没睡着,正在想你。”
这一记直球打得太过突然,说话人和听话人都没想到这一茬,术阵两端同时传来呼吸微微停滞的声音,心跳声随后猖狂地占据胸腔。
片刻后,褚洄之愉悦的低笑声打破了暧昧的沉默。
莫岁脸上有些发烧,他翻身趴下,把脸埋进了蓬松的靠枕。
“笑什么。”
声音被闷在柔软的填充物里,其中羞恼的成分却依旧非常鲜明,莫岁离被彻底惹毛就差一点点。
“本来就是在想你,这几天一直在想你,有什么好笑的。”
莫岁没有抬头,攥着暖玉的手却诚实地将此刻充当听筒的玉牌紧紧贴到了耳边。
也因此,他清晰地捕捉到褚洄之声音深处的喑哑,那是过度疲惫损耗的身体无论如何也没法自行遮掩的。
褚洄之微笑着对他说:
“没有笑你,岁岁。听到你的声音是我这几天最幸运的好消息,怎么办,实在没法不笑。”
这句话几乎是在明着说褚洄之这些天过得非常辛苦。
一个习惯避重就轻不让他担心的人能说出这种话,无疑意味着背后还有更多被隐瞒的艰难。莫岁原本晕乎乎飘在云端的心脏猛地往下一坠,整个人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可以让我看到你吗?我很想见你。”
莫岁没忍住,小声地提出了任性的要求。但理智很快占据上风,他摇头,否定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算了,当我没说。这肯定很难。”
“你口头回答我就行,你说,我都信。”
莫岁深呼吸着平复了下心情,开始认真地一句句询问其实本没有必要询问的无聊问题:
“你这几天吃的什么?”
“睡得好吗?”
“有没有受伤?”
“有没有想我?”
不管莫岁提出的要求是否无理, 在褚洄之这里,都只分两种回应方式。
在他能力范围内的,他当然想也不想地满足。
不在他能力范围内的, 他先拓宽能力范围, 然后想也不想地满足。
所以莫岁亡羊补牢式的拒绝根本没被褚洄之听进耳朵里。
让莫岁看到自己不算很难,除了灵力多费些、术印复杂些、同时还得额外打造个结界以防露馅之外没什么不方便的。
趴在床上的莫岁没得到回应, 等了几秒却听到头顶传来细弱的破空声。
他抬头,看到一道光束向两侧分开空气, 像是拉开帘幕似的,一面光镜凭空出现。
莫岁翻身坐起,他靠近光镜,一只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则好奇地碰了碰凝结在半空的能量体。
触感很神奇, 和光屏不太一样,不是全无实体的投影, 在接触的时候能感受到轻微的滞阻, 温度也明显比周围略高一些。
也因此,画面出现的瞬间, 褚洄之首先看到的是莫岁过分靠近的局部特写。
宽松的家居服在刚才的折腾后早就不太规矩, 衣领完全歪仄,最上端的两颗纽扣随意敞开, 露出一侧莹润且略带骨感的肩头,本就线条分明的锁骨也因上半身半伏的动作而更加凸显。
莫岁看到褚洄之, 更加毫无防备地往前探身,领口柔软的布料随着他的动势而垮落, 冷白的肌肤顿时映在迷蒙的月辉之下,几乎一眼能望到细韧有力的腰线。
褚洄之呼吸一顿, 目光也在瞬间变得幽沉复杂,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忙不迭转头,逼迫自己移开视线。
他正襟危坐、脊背僵直,在没法不想入非非的同时生怕自己显出任何一点冒犯或轻浮,莫岁却对他的心理挣扎毫无察觉。
“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光镜反馈的画面不算非常清晰,为了看清细节,莫岁只能更加向前贴近。
“手臂上又是怎么回事?是淤伤吗?你抬手我看看。”
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眼看着特写进一步放大,褚洄之闭眼吐气,深觉这是自从分离后对他最不人道的一次考验。
“坐好。”
他出言提醒莫岁,语气不太自然。
“啊?哦。”
莫岁没听明白,却乖乖照做,他问褚洄之:
“你为什么不看我?”
“先把扣子扣上。”
褚洄之依旧没有转回视线,他不相信自己的自制力,选择先切断一切会让他分神的诱惑来源。
“你说这个?”
莫岁大大咧咧地揪起自己的衣领:“这个只是装饰,扣不上的,谁睡觉还把扣子扣到顶啊。”
他想证明自己没在瞎说,拽着宽松的衣服往前送了送。
“不信你看。”
简直没有丝毫安全意识。
褚洄之忍无可忍,他猛地转回头看向莫岁,同时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莫岁,你当我是人工智能还是陪聊语音包?我看上去有这么无欲无求吗?”
莫岁愣住,他几乎被褚洄之炙热的目光盯个对穿,耳尖的红晕后知后觉地蔓延至脸侧,反应过来的莫岁终于老老实实地往后缩了缩,顺手拉起被子把自己围了一圈。
“那我也没干什么,谁知道你……”
莫岁小声嘟囔,原本是想指责褚洄之不讲道理,抬眼却看到一张玉砌般的脸正无比专注地看着自己,那两分恰到好处的病损感又与褚洄之的气质极其适配,他被迷得七荤八素,一下子忘了自己后面想说的话。
算了,莫岁未战先败。
他其实也没资格说褚洄之。
另一边,褚洄之切回正题,回答莫岁之前的提问。
“不用担心我,科林指望我能救云冉,所以不会太苛待我。”
可这句话显然不能说服莫岁,他问褚洄之:
“那你手上的伤呢?那么大一片,是怎么搞的。”
那其实不是一片淤伤,由于画面模糊,莫岁没有看清,那是新旧相叠的注射痕迹。药物效果太强,机体产生了排斥反应,所以表皮层的针眼格外青紫吓人。
褚洄之怕莫岁关心则乱,他不动声色地垂手往身后藏了藏,让莫岁没法看出这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唇角泛起笑意,满不在乎地调侃道:
“总不能一点伤都没有吧,我又不是来科林这儿度假的,不是什么大事,放心吧。”
如果真是小伤,褚洄之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莫岁心知肚明,如果真是小伤,褚洄之早就大张旗鼓地要他安慰关心了,而不是藏着掖着不告诉他实情。
“在这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回去之后男朋友要怎么安慰我?”
褚洄之转移话题,他单手托着腮,侧脸的角度是精心调整过的,冷白的射灯灯光恰好打在高挺的鼻梁,映下微微晃动的阴影。
他笑,深邃的眼睛弯起勾人的弧度,好看的眉头却微微拧起,任何人都很难对着这样一张脸说出拒绝。
“总不会觉得我消瘦色衰,所以要始乱终弃吧?”
真说起无关紧要的事情,褚洄之会是这个样子,故意夸大事实让人心疼他。
莫岁没有回应,一贯淡然的目光被关切忧心的情绪拖重,他有点难过地看着褚洄之。
其实莫岁看出来褚洄之和以前相比有点不一样。
那双目若点漆的眼睛原先不带一丝杂色,现在却隐隐透出熔金似的流光,像是有闪烁的碎金嵌在幽黑的瞳孔深处。
虽然漂亮的程度毋庸置疑比原来更上一个台阶,但莫岁不喜欢这样的变化,他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预兆。
他还记得褚洄之上次在星枢主舰上濒临失控的时候,眼瞳完全被非人的灿金色覆盖,像是不会被任何情感影响,整个人都陌生冷淡得可怕。
要是那份总是深情注视自己的目光不再停驻在自己身上怎么办。莫岁非常害怕。
“……你要什么都行,我只要你安全回来。”
于是,莫岁看向褚洄之的眼睛,清楚认真地说道。
听到莫岁的回复,褚洄之卡壳了一瞬间。
他说话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莫岁会这么正经地给他答复,他只是想逗逗莫岁让气氛别太压抑,却没料到有些适得其反。
“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有数,不告诉我只是不想让我毫无作用地担心。”
莫岁呼了口气,他垂下眼,低声开口,更像是在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帮倒忙:
“我知道的,你跟科林周旋,不可能不顺从他的安排。你做的每一件事都绝对是在努力争取回到我身边,我让你不要受伤才是在增加你的负担。”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像被猛敲了一闷棍,褚洄之蓦然失声。
隔着模糊的光镜,他望向另一端触不可及的少年,因无法紧紧拥抱他而感到烈火入喉般的煎熬无力。
“回来再告诉我吧,那些现在不能说的事都等回来再详细告诉我。还有很多正事要说,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莫岁调整心情,他收敛一时没忍住的脆弱,用分析正事来逼迫自己和褚洄之都从太过不理智的异常状态中抽离出来。
莫岁向褚洄之大致讲述了莫凌昭选择支持自己以及击毙莫晤沉的过程,感受到褚洄之关切注视自己的目光,莫岁摇了摇头:
“没事,不用担心我。”
震惊和悲伤肯定是难免会有的,但莫岁不得不承认,说他不孝也好薄情也罢,对于莫晤沉去世这件事,他的释然确实要大过悲伤。
这几天,为了遮掩莫晤沉已经身死的消息,再加上暗中铺线造势,莫凌昭几乎没睡过觉。
他抓住他人尚未起疑的黄金时段,代劳出席了所有本该由莫晤沉出席的活动或会议,放出多方假消息混淆视听,并筛选所有可以被拉入己方阵营的盟友。
所有可以动手脚的产业也被他尽快转移到了自己和莫岁的名下,他忙到把一天当48小时来用,但与之相对的,他的精神状态一直非常饱满。
可以说,莫岁从他哥成年后就没见他哥有这么真心高兴去做某件事的时候。
“家里现在的氛围很好。”
莫岁双手抱膝,语气平和地向褚洄之讲述道:
“赫莲娜夫人以前有很多年轻部下都是由于兽化失控而英年早逝的,哥哥用这点说服了她,她愿意帮我们遮掩父亲遭到刺杀的事,并且查出在背后暗害优秀青年人才的恶人。”
莫岁接着道:
“瑞卡那边在推进你的武器交易转为地上的事情。林文毅也通过星网帮忙搜集了很多偏远星区的证据材料,你以前低价卖出去的那些武器,帮助了很多没有兽化能力的人保护家人。”
“哦,还有阿查,他昨天被秘密接到我家了,他状态不错,就是一天能睡将近二十个小时。”
除了书房桌角上洇透的血渍记录下了那天晚上的罪恶,整个莫宅气象一新,是从未有过的和谐。
像是清泉缓缓流经四肢百骸,褚洄之多日来因为药物作用而燥郁难耐的脏腑被莫岁的话一点点安抚,眼底浮起真挚安宁的笑意。
他觉得自己像听了一个美好的睡前故事,如果这个故事里没有他的话,简直可以直接标上大团圆结局。
“大家都在等你。”
就在这时,莫岁如此说道。
这句看似平常的话一下子将褚洄之拉出早成习惯的自我封闭,眼底微光闪烁,他看向莫岁,听到莫岁认真地继续道:
“只有你回来,我们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恋爱一个月的纪念日,我不想异地过。”
从未意想到的温暖无所不至地包裹住褚洄之,连房间内尚未消融的冰雪都失去了寒意,他无意识地点头,回应的声音几乎颤抖:“嗯。一定。”
“不过有一件事,总是没有头绪。”
莫岁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对褚洄之来说有多大的震动,话题转移得很轻松。
“关于科林的上级,那个人藏得实在太好。”
莫岁垂着头兀自苦恼,等了半分钟却没等到褚洄之的回复,他茫然抬头,却发现褚洄之还在入神地盯着自己。
“褚洄之?”
莫岁提高声音,伸手在褚洄之眼前晃了晃。
应该是他看错了吧。
莫岁收回手,疑惑地眨了眨眼。他刚刚怎么好像看到,褚洄之眼底有点不明的泛红。
另一边,褚洄之终于回神,他轻咳了一声,因为一时的失态而不自在地瞥过眼,整个人甚至显得有点木楞。
他语速飞快,试图以此遮掩自己内心的混乱:
“咳,可以让赫莲娜夫人去查一下云冉当年的上级。不一定是直属,职级甚至有可能追溯到最高指挥官,所以这个范围会有点大。但这个人应该立过军功,并且现在依旧以良好形象活跃,且大概率有正统贵族血统。”
虽然有这些线索,但褚洄之并不看好能通过这些条件直接查到幕后主使。当年的档案资料极有可能被篡改或销毁,所以,破局点还在科林这边。
他平复情绪,在几次深呼吸后终于勉强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周虑:
“我推测了科林实验基地的位置,应该是在主星周围废弃的人造卫星带,让莫凌昭找人发起自费清理这片区域的提案试试水吧。”
“清理这片区域从收效上看百利无害,只是因为太过麻烦复杂才无人愿意担责。看看到时候有谁忍不住跳出来多管闲事,结合线索顺藤摸瓜,一定能找到幕后的操盘者。”
第128章
冷冷清清的小隔间内, 褚洄之盘腿坐地,垂着头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只是在闭目养神。
但如果仔细观察, 就能发现他眉头正不耐地蹙起, 呼吸节奏也有些错乱,显然是在忍受着什么。
基地内灯火通明、昼夜无分, 异兽的生物钟也各不相同,所以整个基地从早到晚都充斥着杂乱的噪音。
这原本是无所谓的, 墙体材料的隔音效果足够好,顶层不太会受影响。
可此刻的褚洄之正在经受的就是噪音的折磨,他不仅能听到异兽的吼叫嘶鸣,甚至连房间内仪器运作的细微声音对他而言都清晰可闻。
由于澎湃的灵力打通了经脉,褚洄之的感官也变得过于敏锐, 已经超越了正常人类的极限,
偏偏他现在还无法自如地控制这份过分强大的能量, 因此, 外界无数的杂乱信息涌入大脑,视觉他尚能物理隔绝, 听觉却无论如何也没法自主屏蔽。
原本就隐隐作痛的大脑在杂音的干扰下简直头疼欲裂, 褚洄之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苦中作乐地勾了勾唇角。
他大概是唯一一个靠科技药物提升修为的修士吧, 高纯度药物的效力可比普通的丹药强多了,也算是科技改变人生。
左右无法休息, 褚洄之眼观鼻鼻观心,开始尝试精进突破自己的通灵之术。
他总觉得云冉最后留给科林的那句话另有深意, 应该不会是“不想死”这种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话。
所以,他想试着唤醒云冉残存的意识。如果可能做到的话, 这或许是让科林放弃继续为虎作伥的唯一方法。
丹田内的能量狂躁难息,一遍遍冲击着无法化解强大力量的肉体凡胎,突然之间,一股强大的灵力猛然冲破了原有术式的限制。
褚洄之压制不成,术式立时升变。他只感觉周身一轻,噪音被屏蔽消失,意识也在刹那变得开阔通透。
在走向失控之前,褚洄之中断了术法,他不可置信地睁开双眼,体会刚才那几秒钟内接近于精神出窍般的感受。
褚洄之没有个好师傅,任何一点跨越境界的质变都全靠他自己的领悟,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他早就习惯于在摸索中突然得到进步,也因此很快理解接受了现状。
所以,通灵不仅能让他听懂其他生物的灵识,也能让他自己的灵识出离有形。
如果不用耳朵捕捉外界的声音,而以灵识作为感受外界的渠道,他应该就能自主地控制自己接收到想听的声音,也能听到很多以往听不到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数次失败的尝试后,外界嘈杂的声音在褚洄之耳中逐渐变得分明,他惊喜地发现,他好像可以做到准确分辨并挑选聆听混杂声音中的某一个了。
机器和异兽发出的无意义声音一点点被屏蔽,出神的褚洄之在距离不算很远的地方隐约捕捉到一个经过变声的陌生男声。
“……你最近的进度……很不满意。”
声音很小、并且由于能力不稳而断断续续,褚洄之听不太清。
但这个基地里除了科林和他之外哪来拥有沟通能力的活人,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听到的内容绝对非同小可,凝聚全部心神聆听那个方向传来的声音。
回应那个男声的是科林懒散平淡的声音。
“不是您对新药的效果不放心吗?如果我没记错,距离您要求的新一批次药物提交期限应该还有五天。”
空气暂时沉默,过了一会儿,与科林交谈的男声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等不了这么久了,两天后,我会派人到你那儿去。”
科林并不欢迎外人来到基地。
他不能让幕后主使知道他包庇了褚洄之,万一让那个人发现他找到了别的途径救治云冉,他现有的所有医疗资源都会被限制。
他尝试让自己的抗议显得没那么突兀,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状似随意地试探道:
“您以为那些药物是随便倒几种药水就能勾兑出来的?毫无缘由砍掉我三天时间,反应生成周期不够,您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交不出合格的γ型试剂。”
与他交谈的人似乎是料到了他会这样说,立刻接道:
“不需要你上交新药,把实验室里现有的所有试剂成品转交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