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孩乌亮的眸子,盯着这个方正的盒子一直看,周寺丞道:“我们按照《血迹受力分析》判断过了,看这个方向和形状,应该是喷溅血迹,属于死者的。”
“这半个手印,仵作也确定是死者死前,退后两步,倒地前用手扶了一下留下的。”
狄昭昭点点头,小脸认真地夸道:“判断得没错,看来已经学会怎么用《砍人分析》啦!”
小孩超高兴。
《砍人分析》的好处就在这里了,即使没法融会贯通地通过力学细细分析每一道血痕,但努努力,会辨认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就相当于一道数学题,即使想从根子上一点点推理,从头证明很难,但是带入课本公式,也能算出正确答案。
被狄昭昭夸了的捕头也很高兴,在一众同僚中,腰杆都挺直了些。
他可是被狄小神探,亲口认定学会用《砍人分析》的,说出去都面上有光!
在场众人,竟没有一人觉得成年人因为被一个小娃娃夸奖而得意,会有些奇怪。
有人问:“那小郎君您这是在看什么?”
狄昭昭小手指着其中两滴血迹:“你们看这两滴,有没有觉得不一样?”
不一样?
在狄昭昭身后的几个寺丞仔细瞧了瞧,面面相觑。
围在周边的捕头、差役,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视着这两滴被白嫩小指头指着的血迹。
看得久了,感觉都快要不认识血滴了。
狄松实干脆问:“昭哥儿看出什么不同了?”
“这两滴血,飞过来的角度、速度,和其它的血不一样。”
众人:一脸懵逼。
互相看看后:两眼懵逼。
这哪里不一样了?
如果真要细究,喷溅到这个盒子上的每一滴血,形状大小都不一样。
这两滴,难不成还长得格外貌美一些?
狄昭昭小脑袋左边看看,没人应他,小脑袋右边看看,也无人应他。
小孩挠挠头,觉得自己可能没讲清楚,又小脸认真地说:“你们看啊,这两滴血虽然和旁边有点像,但是尾巴飞溅出来的长度,是不是比周围要短一些?”
这就跟水上的快艇,天上流星一个道理,速度越快,嗖地一下冲得越远,拖尾就会越长。
所以拖尾的长短,能判断出血迹出发时的力度。
落到同一处,但拖尾更短,那么谁给它们的勇气冲到这里呢?
当然不会是这两滴血真的“貌美如花”。
狄昭昭把这两滴血单独摘出来,再指出不同之处,细细解释,大家才终于有点回过味来。
狄松实眉头微蹙道:“你是说这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狄昭昭小脑袋点点,又问了一下这个盒子摆放的位置和高度后,语气很是肯定:
“这两滴血,虽然混杂在喷射血迹里,但其实是抛甩血。出发的高度会比死者受伤的位置更高,很有可能是凶手的抛甩血。”
桌边一群人,像是被牧羊犬赶着咩咩走的羊群,下意识懵懵地点头。
“是这样没错!”
“咱当时怎么没看出来?”
这就是很典型的,考试就是不会,老师一讲就后悔。
狄昭昭见大家都认同这个说法,给出了他的结论:“这个凶手,可能受伤了,大约在两只手或胳膊上。”
听到结论,众人精神一振。
“受伤了?那可就好找多了。”
“这可是一个重要线索,周寺丞,我带人去找!”
狄昭昭连忙提高声音:“我说是可能!要确定的话,最好还要去现场看看,比如不正常的抛甩血,滴落血,譬如凶手退出去的沿途。”
立马有人惊喜:“这您都知道!!咱几个还一直纳闷,靠近门前有一滴滴落血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几个可争了半天,连在门口处理染血凶器时滴的这种可能都猜了,愣是把平生遇到过的作案现场都一一猜过了,也没定下来。
小郎君竟然没去过现场,也能猜出来。
这可不就跟开了天眼一样?
这桩案子也算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又有一拨人干劲满满地离开。
狄松实见此感慨道:“咱们大理寺距离能灵活运用这本《血迹受力分析》,还是差了一截。”
狄昭昭立马给出主意:“当然要玩水枪,再玩几个猪膀胱啦!”
小孩很是理所当然地觉得,都是大人们要做的事太多了,没时间玩,所以才没他学得快。
但凶案现场的真实血迹,真的比不上几个猪膀胱吗?
见小孩跃跃欲试的兴奋小表情。
狄松实:“……”
他的心中感慨的情绪戛然而止。
面无表情的又拿了下一个案子的卷宗,放到小孩面前。
才放过去,眼睛一撇,却是一桩自己没见过的案子?
游寺丞连忙站出来道:“这是京城周边的一桩案子,现场也有许多血迹,迟迟没破,很是恶劣,当地衙门特地送上来的。”
甚至有人托关系找到了他,言辞悲戚恳切,要不他也不会专门挑这个时候,递送到狄小郎君面前。
当然这么做,也是猜到狄松实不会为了眼下政绩,置旁的案子于不顾,若是换个功利些的上官,游寺丞也不一定会这么做了。
狄松实只是瞧了他一眼,确实没说什么,看起了案子。
狄昭昭注意力却不在卷宗上。
他看着眼前物证盒中的一枚带血玉佩,上方咻地一下弹出方块蘑菇。
即使是短短两三秒的无声动图,也让狄昭昭小眉头皱紧,手下意识把衣角紧紧地攥起来。
玉佩的高度比较低。
这个动图看起来是仰视视角。
只能看到右侧三分之一左右的区域。
边缘偶尔露出的半个小身体,还有飘动的漂亮裙摆,都能看出遭遇恶事的受害者,是一个鲜活漂亮的小姑娘。
挣扎着被拖行,被粗壮的胳膊挥起的木棍击打,有血飞落到泥土……泥地上甚至拖曳出一道挣扎的混乱痕迹。
“可恶!!!”
“太坏了!!!”
狄昭昭气得眼眶都红了,很是愤怒地骂人!
他恨不得跳起来,冲到动图里去把那个大坏蛋踹飞!
第一次看到狄昭昭这么生气,屋子里莫名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看着小孩气红了眼眶,死死地盯着卷宗和物证,心里都突突的。
也不是没更凶恶的案子,这桩案子,到底哪里惹得小郎君如此生气?
莫名为那歹徒捏了把冷汗,惹谁不好?
狄昭昭翻完一遍卷宗,看完物证,恶狠狠地说:“这个坏人身高大概5.6尺!很壮,和丁捕头差不多!还有!他右手和右脚都更大力更灵活,应该是长期干需要右手出大力的活计……”
狄昭昭仔仔细细把动图每一个画面,都揪得透透的。
恨不得把这人下颚有颗痦子都说出来!!!
游寺丞见此,不禁有些愣住,甚至都有点不太敢相信:“能看出……这么多信息吗?”
狄昭昭真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他都能看出点皮毛,但没法这么精准。比如能从脚印看出这人很高,但具体不了多少尺,也能看出很壮,但也不能精准是牛捕头这么壮、还是丁捕头这种稍微有点壮……
但他小脸怒气冲冲,这点心虚的情绪,也很快被气怒冲跑。
他很是自信地点点头,小脸严肃,威严十足地学着祖父挥手说:“就按照我说的去找!!”
这一刻,似乎真有一股令人折服的气势,从狄昭昭身上冒出来。
游寺丞还在待机中。
众人也都没反应过来。
狄昭昭绷着小脸,表情严肃:“你们要听具体分析的话,我也可以跟你们讲讲。”
小孩很生气,反正就是要抓到这个做了好几次坏事的大坏蛋!!
众人:“……”
连刚刚小郎君轻松解释的两滴血,他们都没能完全听懂闹明白。这还是指印、足迹这一串里最简单的血迹。
现在表情这么严肃,这么认真,那得要用多少脑子才能听懂?
光是想想都觉得脑子要裂开了。
有纯靠武力吃饭的差役,默默往后退了几步,悄悄地,动作很小心。
游寺丞也赶紧道:“不用不用,我把这些特征先派人传信过去,让当地衙门排查。”
真能顺着这些线索,找到有嫌疑的人,比什么解释都强!
狄昭昭很是认真地看他:“要是找不到人,要记得跟我说!”那样的话,他要亲自去抓这个坏人的,绝对不能放过他!
“肯定肯定!小郎君你放心。”
游寺丞赶紧安抚,他真生怕小郎君一气之下自己跑去。
狄昭昭又看了几桩案子。
等到吃饭的时候,已经有四五批人外出忙碌,两个案子确定了嫌疑人在受审。
狄昭昭还有些气鼓鼓地走在出大理寺的路上。
见他气势汹汹的小模样,来往差役无论是打招呼、还是聊天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护着他往外走的方小石,看着小昭昭唇红齿白的可爱小脸,脑子里却冒出完全相反的词:凶神恶煞,可令歹徒胆寒。
狄昭昭在大理寺气得想打人。
狄先裕在家也气得直想躺平。
“啊啊啊——”
“怎么这么难啊?”
他在书房已经把头发都挠成爆炸头了。
写了满满一书房的废纸。
努力想了又想,就是想不出把琉璃变成透明玻璃,要做什么。
是要加什么物质呢?
还是要高温煅烧呢?
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化学反应呢?
他不仅化学不记得,连看过的小说怎么也一点也想不起来相关的知识啊?
马蹄铁倒是想得起来一点点。
他提笔的时候很自信,不就是给马脚下面弄个铁片钉进去吗?
设计图不是洒洒水啦?
然后就卡住了。
马脚多大?马蹄铁又该多大?又该是什么形状?
真就跟钉子一样钉进去?不会脱落吗?怎么固定?要钉多深?
不同品种的马,蹄子不一样,也能用同一种马蹄铁?是不是要有区分?
狄先裕呜咽。
就跟上辈子他看大厨博主,手工博主差不多,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没想到连小说都是这样!!
根本不像是小说里写的那样,简单轻松就能做出来!
要不是良心不安,他都恨不得直接把“一硫二硝三木炭”拿出来算了,简单、粗暴、直接!
就怕最后粗暴到自己头上,害人又害己。
“啊——呜呜~”狄先裕又忍不住悲怆狼叫。
狄昭昭哒哒哒跑回来,就看到爹爹蔫蔫地淹没在废纸堆里的模样。
“爹爹!”
咸鱼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还有崽!
可狄昭昭这个既没有玩过望远镜,甚至马都没怎么骑过的小孩,这么空落落的一提,哪里能给出什么建议?
小昭昭挠挠头。
昂着头说:“那要不找娘和祖父帮帮忙?”记性很好的小孩并没有因为生气就忘记答应祖父的事,他说,“祖父今天跟我说,爹爹要是有需要,都可以找他帮忙的。”
狄先裕立马来了劲儿!
“走走走,去找你祖父!”
狄先裕拉起小孩就走,这爵位近在眼前了,这时候放弃他就不是咸鱼了,是超级无敌大傻鱼。
狄昭昭满是期盼地问:“爹爹,有没有一种办法,就跟看足迹、血迹、指印差不多,可以看出坏人大概什么模样?”
咸鱼:???
他讶然,不敢相信地低头看崽:“能看出大概什么模样??”
怎么他才沉浸挣退休金一段时间,世界就又变了?
小屁孩一个没看住,就要自研犯罪侧写了?
“咻~~”
一个蘑菇字条冒出来:【犯罪侧写】
狄昭昭看着爹爹头顶的蘑菇字条,又惊讶又兴奋,小脸都激动得红扑扑的。
居然!真的!有!!
世界上竟然还真的有这么神奇、这么厉害的办法!!
狄先裕踌躇,也不确定这几天没看住的小屁孩干嘛了,万一真捣鼓出了点东西,于是他犹豫回答道:“应该有……吧?”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馋巴巴地说:“那爹爹可以教我吗?”
咸鱼:“……”
“你爹我可不会!”
狄先裕语气斩钉截铁,义正辞严。
并迅速转移话题:“昭哥儿你别打岔,咱们是来找祖父说正事的。”
“那好吧。”
狄昭昭还是很开心,牵着爹爹的大手,高兴得小步子都轻快地蹦跶起来。
莫名的,父子俩谁也不会这门高深莫测的技术,但都觉得对方会。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误会。
这股奇妙的氛围,又被父子俩,快快乐乐地带到了书房。
扑了祖父一脸。
狄松实只感觉脑子嗡嗡的,好像真的看见一只巨大的灰毛鸡飞上天一样离谱:“你说的,不是玩笑?”
至今还莫名其妙,稀里糊涂被崽奶了一口的咸鱼,这会儿信心十足:“那肯定不是玩笑!”
刚刚信心满满完,就忽然凑近小声问:“就是我只出点子,其它都让别人做,那功劳还算我的吗?”
他笑得讨好,撺掇道:“爹你帮我问问?”
狄松实剜他一眼,“还怕赖了你的不成?”
“那我就放心了!”虽然小说里都是自己暗搓搓做好,再拿出来,但他这不是也没办法嘛,不会啊!!
又是会做各种吃的,又是会化学制作火药、肥皂、又是会土方青霉素、又是会土法制玻璃……数都数不清!
到底是谁会这么多东西啊?
咸鱼呜咽,反正他是不会。
确定了出成果之后功劳还属于自己,狄先裕腰杆都直了,理直气壮:“爹你怎么能这么看我?绝对不是我偷懒。我这叫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当官这么多年,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狄松实脸都黑了。
很快,专业的人和不专业的人,都听说了这离奇的消息。
远望千里,洞察敌情,可使武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铁蹄如飞,征战千里都如履平地,不损马蹄?
听完后谁不咂舌?
“人长千里眼,给马穿鞋?”
“狄二郎说什么胡话呢?”
是个人都怀疑狄先裕是不是疯了。
朝会毕。
商议完朝事的大臣们, 陆陆续续顺着宫道离开,三五成行,或商议手头差事, 或讨论还未定下来的朝事。
也有的,讨论着近日的热门话题和人物——狄家二郎。
下了朝,狄少卿顺着人流往外走,脸色绷紧。
他黑着脸,从袖口掏出来一小叠请柬。
“暴指挥使。”
暴凭江给他回礼,又笑道:“狄少卿可是又有什么好事想着我?”
托狄松实这位新上任大理寺少卿的福,严查血案的同时,他也捞了不少功绩。
狄松实把请柬递了过去, 表情紧绷得就像是带了一个铁面具:“吾儿尔逸, 想邀请暴指挥使于桃园一叙,赏花论技,论……”
暴凭江:??
“论什么?”暴凭江不敢相信地问, 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倒是有人找他论论武艺, 花下把酒博弈, 也算闲时一乐事。
现在竟然有人要邀请他去论一论怎么做千里眼?论一论怎么给马穿鞋使得马蹄不损?
“这难道不是玩笑?”暴凭江忍不住看着狄松实,满是犹豫和惊讶地问。
仿佛在说, 年轻人嬉闹玩笑也就罢了,你竟然也帮腔?
被看的狄松实只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他这辈子, 从未做过如此出格跳脱之事。
总想儿子上进, 但儿子上进的方式太过奇异怎么办?
狄松实黑着脸, 又说了几句,等暴指挥使应下会如约赴会, 他才拿着请柬转身, 又往工部那边送。
送出一张, 被震撼和奇怪的眼神看一遍。
狄松实的脸就更黑一分。
等工部、兵部、几个武将一共六份请柬送完。
狄松实有没有打儿子的想法未可知,但朝中这些有分量的官员们,却都呐呐无言。
他们官职不同、品阶不同、所属衙门体系不同,却都站在宫门口,手里拿着请柬,与彼此面面相觑。
不敢相信他们此前还在当笑谈的事,竟真有人要邀请他们去辩一辩?
狄松实没避着人。
许多官员都看见了,稍一打听,就知道前后始末。
不管这事听起来有多离谱。
但狄松实亲自出面,本身就代表了不一样的郑重和诚意。
狄少卿能跟着年轻人胡闹吗?
那肯定不能。
事情的风向,一下变得奇怪起来。
这也是狄先裕非要赖着他爹给他拉人撑场面的原因。
他吆喝一声,哪有他爹来得有用?
他爹可是众人眼里公认的性子稳重严肃。
“嘿嘿。”来打听他爹有没有给他拉到人的咸鱼傻笑,“爹你办事果然靠谱,下次有这种事,我还找你。”
狄松实额头迸起一根青筋。
手痒了,怎么办?
上进的二郎,比懒散的二郎,怎么更让他气血上涌?
狄先裕坑完爹,又赶紧去找媳妇。
他可不觉得开一个宴席简单。
多少人安排班级出游的活动游戏都手忙脚乱?多少人能没前辈带直接操办好一个公司年会?即使是两个人结婚,宴请亲戚来吃吃喝喝,都不知有多少人焦头烂额,忙中出错呢!
而这种技能,对顾筠来说,却自小耳融目染,简单得很,她道:“桃园自有一套流程,我派苑书去盯着些,再亲去几趟,不会出错的。”
狄先裕顿时放心了,美滋滋的一把搂住媳妇,试图黏糊,然后被顾筠纤白的手指戳着额头推开:
“别闹,有这时间,不如多去准备准备。”
她怎么能不忐忑?
尤其是想到家中的水枪、猪膀胱、还有那本《小儿呲水秘籍》……
这种类似的玩闹场景,一想就一个劲儿的往外冒。
但让她回忆夫君正正经经地,不笑不闹,言语得体大方地给昭哥儿启蒙、或者讲解书中的道理?
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顾筠想想都心虚,不知道夫君要怎么在这么多朝中大员面前,讲解那些看起来像是白日梦般的道理。
她甚至觉得让昭哥儿上去,说不定都更靠谱些。
这不巧了?
夫妻俩想一块儿去了。
狄先裕正可劲儿忽悠崽呢!
也可以说是带崽玩,带着点暗搓搓小心机的那种。
兴奋又稚嫩的嗓音,带笑儿荡漾在狄府上空。
“啊!爹——鱼欺负我!!!”
被水溅了一脸的狄昭昭兴奋大叫,小手抹了一把脸,连忙小脑袋看爹,大声告状!!
乌亮乌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激动,亮得好像缀满了快乐的星辰。
“来,看爹给你报仇!”狄先裕大胯一步,手里的木质鱼叉往水里奋力一插!
继稀泥坑之后,狄家花园角落里,又多了个临时挖出来的小水塘。
不深,最深处也只到狄先裕膝盖上一点点,小昭昭能站稳,也能游泳的程度。
眼下还不知道日后水塘会不会再深挖,铺上石头、种上花草,养一些漂亮的鱼种。
起码现在的水塘里,放的是又大又肥,身子灵活又特别滑溜的大草鱼。
看起来就肉多又好吃!
狄先裕用“玩水、叉鱼、花园烤鱼”这一套组合拳,馋得小孩嗷嗷叫,开心得不得了。
等着挖水塘这两天,每天都要哒哒哒跑来看好多遍。
狄先裕信心满满地对准鱼后面一插。
“哗啦~”
大肥鱼一个摆尾,嗖得加速躲开游走了。
狄先裕一下也手忙脚乱了起来,急忙指挥:“那儿!那儿!!昭哥儿你去堵它,你左边,我右边!”
“来啦来啦~”
狄昭昭兴奋的在水里踩着软泥跑:“大肥鱼!”
狄先裕见机会好,也连忙喊:“扑它!”
狄昭昭张开小胳膊,满脸雀跃地瞄准大肥鱼,弯腰压低重心,蹬腿,一个虎扑!
“哇!!啊我抓到啊啊!!爹它扑腾!!好滑啊啊啊啊——”
狄昭昭兴奋地尖叫,用手扒拉到怀里的大肥鱼不断扑腾,两只小手根本抓不住,手忙脚乱。
只听“扑腾”一声,没站稳的小昭昭一屁股摔到水中,坐在软泥上,鱼儿还用尾巴拍了他一下,嚣张地游走了。
成了个小泥娃的昭昭,小脸上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踉跄了两下后飞快的爬起来,冲狄先裕跳着喊:
“爹爹爹爹!!你刚刚看见没有,我差一点点就抓住它了!”
边喊还边兴奋地拍水,溅起满池清亮的水花。
狄先裕也乐得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被快乐的崽带偏,指着他的小泥脸大笑:“来,爹给你洗洗。”
说着,用手捧起一捧水,朝小孩泼去。
“呀!”被泼了一脸的小孩惊呼一声。
连忙迈着小短腿往旁边躲,小手挡着水,兴奋嚷嚷:“看我的厉害!”
狄昭昭边笑边躲,边还击。
可他小短腿踩在软泥里走不快,半个小身子还陷在水里,水的阻力可比狄先裕多多了。
狄先裕也就小腿在水里,抬腿就走,移动也灵活,手大捧水也多,把小孩追得直求饶:“爹爹啊啊啊别泼我啦,错了错了,爹爹我错啦哇哇——”
哗啦~哗啦~
连鱼都在旁边好奇的看着两只两脚兽。
然后就被迅速和好的父子俩,追得满水塘乱窜。
等这对完全没有叉鱼经验的父子俩,终于叉到一条鱼后。
还不等狄先裕暗搓搓灌输。
狄昭昭就好奇地问:“爹爹你有没有发现,鱼的位置,和咱们看到的位置不一样啊?”
抱着崽去洗澡换衣服的狄先裕,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安排这次叉鱼的目的,他心中一喜。
计划通!
物理光学,诚不欺我!
虽然说不出做望远镜的具体原理,但是理科生的光学,可不是白学的,反正逃不脱这一大块。
等到美美地洗漱更衣后,身上都干干净净了。
全家坐在一起烤鱼的时候。
狄昭昭站在大肥鱼旁边,手拿着小刷子,特别来劲儿的给鱼刷油,刷调好的佐料。
左刷刷、右刷刷、鱼头也刷刷、鱼尾巴也刷刷~
一边刷一边兴奋地跟娘分享:“娘,抓鱼好好玩!鱼力气特别大,身上还滑溜溜的……”
“这条鱼肯定特别好吃!”狄昭昭很有信心的说,这可是他和爹爹亲自抓的。
顾筠捏捏他的小脸:“玩得开心了吧?帮娘督促你爹琢磨学问,等正夏日了,娘安排野炊,咱们全家去找小溪叉鱼野炊,比这还好玩。”
狄昭昭眼睛唰得一下亮闪闪,又急忙道:“娘!爹爹刚刚也是琢磨哦,”他小语气崇拜得不得了,“原来爹爹是去抓鱼的时候、看戏的时候想到怎么做千里眼的!”
狄昭昭小手比划,把刚刚洗澡的时候爹爹给他讲的光透过水面会折,也讲给顾筠听。
顾筠狐疑地看向狄先裕。
狄先裕挺直腰杆,特别嘚瑟!
天王老子来了,他都是这一套说法!
陆续有宾客进来。
除了狄松实亲自递送请帖的六家,狄先裕也是发了很多请帖给相关专业人士的。
且不说武将这边,烧琉璃这边,连京城最出名的道观里的道士他都请了!
琉璃变成玻璃,那可是需要化学的。
能不能战胜其他道士,一跃成为京城顶流道长,成为皇家看中的道长,此生香火无忧,就看这一搏了!
画大饼,狄先裕也是专业的。
大饼外包,做一个勤勤恳恳的大饼二道贩子。
咸鱼很是理直气壮。
他是多么大度善良的一条咸鱼啊,绝对不是他懒!
临近巳时。
园子里逐渐热闹起来。
成为目光集中的焦点,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咸鱼,忽然就心虚起来。
这感觉也太刺激了。
还是慌啊啊啊啊!!!
感觉自己心都扑通扑通跳起来。
狄先裕连忙找崽,一把抱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热情呼唤:“昭哥儿。”
“爹爹,好多人呀。”狄昭昭看到这么多人,里面还有好多熟悉的,兴奋得摇头晃脑。
他有点小可惜地说:“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他肯定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
见小屁孩一点也不紧张,好像还有点可惜萧徽见不到他今天威风的小模样,狄先裕安心多了。
有崽在!
他已经把自己能想起来的那点点可怜的光学知识,都灌输给昭哥儿了。
有事昭哥儿是真上,不虚!
又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按摩,狄先裕正了正衣冠,看着日头差不多了,牵着昭昭的小手,走了出去。
这宴会中的位置,已经坐了七七八八。
有桃园侍女穿梭来往,伺候宾客净手,长条桌案上摆着果品和糕点。
大致陈列,是按照狄先裕提出的“开会”的模式,所有宾客都很容易看到中间小台上的东西
狄先裕想想都觉得自己被上班腌入味了,到了古代都还忘不了,呜呜。
但是没关系,这次一搏,日后全是躺平的快活生活!
狄先裕勇敢抬头,放眼望去,宾客们神色各异,多为将信将疑,唯有工部几人,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
狄先裕偷偷深吸一口气,开始面带笑容地背稿子:“承蒙诸位于繁忙之际,拨冗而至桃园,共襄我朝军队武力建设之大计……”
在客套寒暄的话说完之后,狄先裕开始不讲武德地放大招。
他把之前那些成果,全拿出来砸人!
不管是他的,还是儿子的,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拿出来砸了再说。
叭叭叭一大段开场白,大意就是——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带昭哥儿玩琉璃,玩着玩着就捣鼓出了天虹琉璃灯。又玩磁石,玩着玩着就捣鼓出了磁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