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下去。”
中原中也微不可察地放慢呼吸。
他冷静地开?口,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住太宰治的面部。
就像某种测谎的技巧,某种……从谁那里学到的【侧写分析】手?段。
太宰治扫了一眼中原中也的手?指,没有在意这些。
这绝对是某个黑发?首领,头一次如此知无不言,表现出?难得坦然和诚实。
“答案是不能。”
“中也,即使是无所不能的神明,也无法在一夜之间彻底抹除一个曾真实存在的人。事实上?,世间一直有个很有趣的说?法,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心跳停止,迎来生理上?的死亡;第二次是死者下葬,人们举行葬礼,向社会宣告他的逝去;第三次,则是发?生在人们遗忘她的时候。”
不再提起她、不再回忆她。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诞生过,这世间的任何?人、任何?一切,都与她无关。
经历、记忆、事件、物品……所有与之相关的线索都被粗暴的覆盖。
或许一开?始还存在漏洞,但随着时间推移,很快就会臻于完满,逻辑自洽。
而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消失、不存在。
太宰治说?到这停住了。
他像是给重力使留出?足够的思考时间一样,停顿几?秒后,才?继续重新开?口,
“最后一个问题,中也,你还记得自己去武装侦探社的任务目标吗?”
【……任务目标?】
太宰治的问话?响起,让中原中也微微一愣。
不等他思考,一个答案就先一步浮现,迫不及待般从记忆中跳出?来,试图占据赭发?青年的思维。
【——看?好江户川乱步,别让他死了。】
【江户川乱步,他可以?失去双眼、双手?、耳朵……无论受到怎么样的——】
他的任务对象不可能是江户川。
中原中也钴蓝的眼瞳微动。
侦探社早在森先生在位时就已经成立,而江户川和银狼武士的搭档组合,早在更久以?前?就在横滨出?名。
时间不对。
他的任务对象应该是、应该是……
首领办公室内
中原中也用力皱紧眉心,他的心脏开?始疯狂鼓动,血液加速流动,在血管中发?出?催促的高鸣。
然而,他的大脑却反常地涌现起钻心的疼痛。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撕扯意识,重重捶打着,试图把答案强行塞进青年的大脑——
【是江户川乱步!】
【……看?住他,无论他受到怎样的伤害都无所谓,唯独一点,看?住他,别让他死——】
——不对!!不是江户川乱步!
那个人……
那个人该是他的侦探,是他最重要的、唯独不能失去的……!!
思绪拉扯间,无声的怒吼骤起,一瞬竟盖过了中原中也脑内纷繁嘈杂的声音,让青年的大脑一静。
等回过神来时,中原中也才?发?现自己正大口喘着气,背后的衬衫不知什么时候被汗水浸透,冷冰冰地贴在皮肤上?。
也就在这时,中原中也听到太宰治的声音再次响起,穿过空旷的房间,落在他的耳边。
“——你问她在哪里。”
“中也,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你曾比任何?人都更加接近她。”
“所以?,在她的痕迹被彻底取代以?前?,找到她。当然,如果你实在没有头绪也无所谓,毕竟——”
太宰治说?到这再次停住。
他收敛起脸上?严肃的表情,缓缓对中原中也露出?一个标准的看?好戏笑容,又变回了那个不做人的屑首领,语调欢快地说?道,
“毕竟,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另外一群【家属】也在努力。”
“哪里~只是在‘找到最重要的心上?人’这点上?输给了家属,严格来说?也不算失败,对吧~”
中原中也:“……”
…………
同一时间,另一边
“找到了!”
侦探社内,谷崎润一郎的两眼一亮。
他兴奋地从满桌的案情资料中抬起头,抽出?其?中一页递给众人。
找到了,乱步提及【天人五衰】,以?及在这一连串针对侦探社的连环袭击中,最无法解释的、最大的疑点漏洞。
“巧了,我这边也发?现了线索。”
一句低沉的嗓音从窗边传来。
国木田独步摘下眼镜,抬手?用力捏了一下酸痛的鼻梁。但当他再次戴上?眼镜抬头望来时,已经收起了脸上?的疲惫,神情严肃,
“不等中原君了,我们先开?始。”
“诸位,会议室集合。”
无论多难,他们都会找到的,那个乱步口中真正的【真相】。
****
与此同时,Port Mafia首领办公室
太宰治靠坐在椅子内,看?了眼某个干部先生飞速远去的背影。
片刻后,他安静地收回视线,垂下眼发?现,那半张写着【■■■■,不存在于世】的书页微微一动。
像是受到攻击一样,完好的书页突然崩裂出?一条细小、不起眼的裂缝。
如同即将损毁的,永远失去【特异性】的工具。
武装侦探社,会议室内
“福地樱痴,45岁, 恐.怖组织【天人五衰】的首领,前异能特种部队「猎犬」的队长。”
谷崎润一郎摁下遥控器开关,一组熟悉的照片与资料同时出现在投影屏幕上,随着谷崎润一郎的叙述, 在侦探社众人面前平铺展开。
“他从?小在剑术道?场修行, 年少时期加入军队,在长达数年的战争中崭露头角, 事迹被电影化三次, 被人称为‘活着的传说’, ‘远东的英雄’。”
谷崎润一郎说到这停住, 转头看向同伴,
“发现问题了吗?”
“动机不对。”
国木田独步扫了一眼投影上的其余资料, 皱起眉头, 敏锐地指出其中的异常,
“按照官方的简述,福地樱痴发动袭击的动机是不满职位调动,被强行撤职。”
“但根据他潜伏的时间和投入的精力推算, 【天人五衰】成?立的时间至少超过五年, 这说明他早有准备。”
另外?, 福地樱痴的作?案手法?也很奇怪。
国木田独步抬了下眼镜, 继续说道?,
“那?些连环车祸的计程车和警察身上, 都被安装了炸.弹,但大部分投弹手都不合群, 有犯罪行为史,百分之五十的案件属于破坏的产物,而这些都不符合福地樱痴的侧写报告。”
投弹手、犯罪行为史、侧写报告……
一连串专业词汇从?姜发青年的口中道?出。
事实上,这样的分析手法?,同样不符合侦探社以往的推理风格。
它晦涩而冷静,抛出多余的细枝末节,迅速得出由大量基础数据形成?的结论,充满了不顾别人的大脑死活,理所当然得出真相的美感。
这不是武装侦探社的风格。
然而,众人却表现得熟练又习以为常,就好像在今天以前,已经有谁为他们示范过无数遍。
每一个细节、每一条知?识都在他们的大脑中,成?为他们思考的一部分。
“所以,福地樱痴不是单纯的恐.怖分子。”
会议桌对面?,与谢野晶子微微眯起眼睛,接上国木田的话,
“如果他的目的是散播恐惧,他应该选择地铁、机场一类人群密集的地点;如果是出于某种政治动机,他应该选择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目标来表达声明。”(①)
比如诊所、基金福利院。
但实际的情况是,福地樱痴选择侦探社作?为他的目标。
这不符合他的动机、侧写特征,甚至是他的立场。
“立场?什么立场?”
谷崎润一郎有点在意地问道?。
直觉告诉他,这或许能?成?为案件突破的关键。
“当然是他……追求和平的立场。”
与谢野晶子停顿一秒,说出了一个与恐.怖组织大相径庭的推论,
“我问过中原,他说福地樱痴在【异化】前,曾多次提到‘战场’‘愿望’。”
“他认为,我们之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破坏他的计划,是因为我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
没经历过真正的战场。
典型的【语言渗漏】。
如果把它换成?另一种句式,那?就是所有人在面?对老一辈时,都遇到过的、再熟悉不过的指责。
比如——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因为你没吃过真正的苦头’。
“再联系福地樱痴少年时期就加入军队,战场和战功几乎贯.穿他的一生……你们想?到了什么?”
想?到什么?
国木田独步和谷崎润一郎闻言转过头,两人彼此对视一眼。
数秒后,他们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一种怪异又恍然大悟的表情,
“与谢野,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说——”
“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与谢野晶子干脆利落地点头,径直抛出下文,
“有个东西叫做【神?奇的年龄】,处于年少时期的人心智还未成?熟,这时候接触的教育和思想?,很大程度决定了他们的未来,最?终会成?为怎样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
福地樱痴的少年时期,是在哪里度过的?
答案是,战场。
所以在战争结束后,这位前「猎犬」队长要么成?为激进的战争拥护者,要么反其道?而行之,走向另一个极端。
至于他究竟会成?为哪一方,现实已经告诉了他们答案。
有趣的是,如果以上这些全部成?立,意味着什么?
他们又该得出什么结论?
“……”
“……”
与谢野晶子的推论,让会议室的空气?足足沉默了三秒。
直到第四秒时,国木田独步才?猛地吸了口气?。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缓缓开口说道?,
“动机偏离、不符合侧写报告,再加上立场矛盾……各位,官方的案件档案有很大的问题,我们需要从?头思考,重新界定福地樱痴在【天人五衰】中的分量。”
用异能?在街心公园绊住中原,然后绑架他和与谢野。
诱导社长前往红砖广场,使社长遭遇广场枪击案件,被刺伤;最?终把刀尖对准乱步,让乱步先生和社长感染【共噬】病毒。
在那?之后,就是医院内的绞杀、连环车祸、隧道?截杀……
这是一环扣一环的杀机和陷阱。
能?在不同地点精准袭击,带走目标,意味着谋划者很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高明手段,意味着谋划者深思熟虑,是一个心机深沉,聪明又足智多谋的人。
“所以这个【谋划者】,不可能?是福地樱痴。”
国木田独步总结地说道?。
“也不是尼古拉·果戈里。”与谢野晶子冷静地开口。
说话间,与谢野晶子的眸光锐利,瞳眸在灯光下闪烁着锋芒。
她?的语气?笃定得不可思议,就像在介绍一个老朋友,而不是仅仅一次交锋的敌手。
“尼古拉·果戈里喜欢以‘魔术师’自居,行事风格张扬,是典型的表演型人格。如果由他来动手,事件该有一个更加盛大华丽的‘舞台’。”
所以,【谋划者】也不是果戈里。
至于那?个病毒异能?力者……他没有这个智商。
“伊万·冈察洛夫同样做不到。”
谷崎润一郎跟着说道?。
作?为曾与对方死战的一员,没人比谷崎润一郎更清楚这一点。
再次回想?起当时的画面?,谷崎润一郎忍不住攥紧拳头,但还是语速飞快地说道?,
“为主人献上一切……这是伊万·冈察洛夫的原话。”
“这表示他对组织中的某个人,充斥着狂热的崇拜,比起【天人五衰】本身,他更忠于那?个‘主人’。”
原本,他以为对方口中的‘主人’,指的是福地樱痴。
但是现在……
谷崎润一郎叙述到这安静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讲下去。
其他人也没有开口。
这一刻,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静止了般,唯独一个共同的猜测,在三人的心中无声盘旋。
场面?就这样静默了下来。
直到几秒后,作?为副社长的国木田重新张嘴,缓缓道?出了大家心中的答案,
“——还有一个人。”
“福地樱痴、普希金、果戈里、伊万·冈察洛夫,除了这四个成?员之外?,【天人五衰】还有第五个成?员。”
“他才?是组织真正的【谋划者】,布下棋局的人。”
而在得出这个答案后,一个更重要的、也是最?大的漏洞,也跟着浮出水面?,摆在了他们面?前。
“无论那?个谋划者是谁,” 国木田独步直白?地说道?,
“只要有他在,以当时的局面?,我们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翻盘。”
“……即使有Port Mafia从?旁插手。”
除非——
“除非,还有一个人,帮我们拖住了那?个【谋划者】。”
会议室内,与谢野晶子平静地接上姜发青年的话尾。
她?搭在膝盖上的右手抬起,把那?个始终握在手中的蝴蝶发饰放在了桌上。
金属发饰磕在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敲击音。
明亮的光线下,发饰的翅膀轻轻扇动,折射着窗外?茜色的落日余晖,仿佛一只真正展翅的蝴蝶。
会议桌边,与谢野晶子低垂着眼睛,目光停留在发饰的翅膀上,慢慢说道?,
“国木田,谷崎,其实在这个案子里,还有一个地方我一直都想?不通。”
“【谋划者】最?初的计划是绊住中原,然后分别带走我们。按照对方的风格,我们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想?要引导社长只身前往陷阱的方法?有很多,与其大费周章的绑架我们,再找个地方藏起来,不如一开始就除掉我们,但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还有这枚发饰。”
与谢野晶子一边说着,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发饰的翅膀上,
“这是尼古拉·果戈里在车祸现场带走的,之后被中原在骸塞内找到。果戈里为什么要刻意拿走这枚发饰?他不是那?一类连环凶手,没有收藏【战利品】的喜好。”
如果不是出于【战利品】考虑,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果戈里,或者说是幕后的那?个不明嫌犯需要这个。
他需要它作?为信物,用来威胁某个人。
而那?个人的身份……
在说到这里时,与谢野晶子的喉咙突然哽住了,一种难以解释的感情种子一样,在她?的心中倏然生长。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又是基于什么,才?会忽然产生这样的情绪。
就好像她?的灵魂突然有了自己意识——
即使大脑不记得了,身体与记忆同样给出否定的答案,但她?的灵魂依旧颤抖着,催促着自己抬起头,说出喉咙中的那?一句话。
与谢野晶子努力深呼吸,她?想?要保持冷静,脸上却还是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
“国木田,谷崎,你们说,我们有没有可能?一不小心……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如果再不找到她?,她?会害怕吗?她?会难过吗?
可是,她?究竟是谁?
她?是——
【……兹!】
【……兹啦——】
与谢野晶子的这一句仿佛某种信号。
几乎是同一时间,国木田独步和谷崎润一郎难受地皱紧眉心。一股钻心的疼痛升腾起,在他们的脑中毫无预兆地爆开!
就像有一只看不见手撕扯着他们的意识,重重捶打着,试图把他们脑中的分析和猜想?击碎。
与此同时,一个陌生的黑发身影在他们的脑中浮现。
纤细的、就像湖面?影影绰绰的倒影,蒙着一层轻纱般模糊。
只要再进一步,再看清一点——
某一瞬间,国木田独步用力睁大眼睛。
这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数年以前,看到一个小小的女孩站在他的身边。
女孩仰头指着夜空,稚嫩的声音清脆,带着少有的热忱和激动。
【知?道?吗?国木田!光在一秒内能?飞行186000英里,也即300000千米,可以绕地球7圈,太阳发出的光抵达地球需要8分钟。”】
【“这意味着太阳距离地球8光分,而就是这8光分里,宇宙间的星系穿过了10万亿千米,将?光投映在地球上。”】(①)
【“换而言之,即使我们现在只能?听到一个世界的生命之声,但终将?有一天,我们会听到宇宙赋予的其他音调。多神?奇啊,还有比这更壮美、更富有吸引力的优美循环吗?”】(①)
…………
那?分明是一段模糊又陌生的记忆。
国木田独步却微微一动,感到了一种无法?解释的怀念和亲切,让他想?要抬起手,去摸一摸女孩的头顶。
【……兹——兹——!!】
虚空中,那?个无形的声音越来越响。
就像挣开一条缝隙的书?页,破绽一再被撕开,书?页发出即将?破溃的声音。
距离彻底‘撕毁’,只剩下一步之遥。
如果这个时候,有谁再推上一把——
“咚!咚咚!”
一个紧急敲门声骤然响起。
不等会议室的众人回应,大门就被人一把推开,露出谷崎直美焦急的脸。
而有趣的是,此刻,连谷崎直美自己也不知?道?,她?在着急什么。
她?的手指激动地颤抖,一把把将?手里的快递包裹,放在了会议桌上。
“是乱步先生的!乱步先生刚才?来电话,让我们立刻打开它!”
乱步的要求?
会议室内,众人微微一愣。
下一秒,根本不需要互相提示,与谢野等人已经默契起身,迅速拆开桌上的快件。
是一张合照。
照片内,侦探社的全体成?员背对着灿烂的阳光,脸上带着欢畅的笑容站在镜头前。
作?为一社之长的福泽谕吉穿着往常的和服,双手放在宽大的衣袖内,面?色严谨地坐在最?前方。
乱步站在第二排的中心,众人簇拥着侦探,中原中也站在左侧,与谢野晶子位于乱步的右侧。
某个身高一米八的副社长先生,由于有抢镜头的嫌疑,只能?一脸黑线地往后靠。
还有谷崎润一郎、谷崎直美、其他的事务员小姐们……
即使是常年被戏称是‘外?包人员’的田山花袋,也出现在了合照上。
就像是……真正的全家福。
一切都显得那?样美好而圆满,唯独一点——
在乱步和中原中也之间,足足空出了一个人的距离。
似乎只是拍摄时的小失误,导致合照的中心位置空出了一个无法?忽视的空隙。
但是……
那?不是空隙,是真的有一个人在那?里。
她?和乱步一样,被大家簇拥在中间,是他们的一员。
“她?就在这里,她?在的……”
会议室内,谷崎直美睁大眼睛,她?用力盯着那?处被光覆盖的空隙,坚持地说道?,
“她?就在这里,她?是存在的!不是我们的幻想?……”
“她?是存在的!存在的!”
谷崎直美越说越大声。
她?的眼眶发热,眼前也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一层水汽。谷崎直美抬起手想?要抹掉眼泪,但眼眶里的泪水却越积越多,怎么也停不下来。
谷崎直美的发言就像某种开关。
刹那?间,遮掩的雾气?散去,越来越多线索细节被翻了出来。
“她?喜欢甜食。”
谷崎润一郎说道?,“楼下漩涡咖啡每周都会推出新品,不单独售卖,却总愿意随套餐赠送。”
“她?擅长国际象棋。”
与谢野晶子轻声接上,“她?擅长一切猜谜和游戏。侦探社里摆着上一次的棋盘、靠着窗边的沙发上有解开一半的九连环。”
还有【月见节】。
她?的钱包里放着一张服装工作?室的名片,是专门替女孩子设计成?年礼和服的地方。
国木田独步低头,打开自己的手账。
他发现上面?写满了以分钟为单位的规划安排,唯独【月见节】那?天,被他全部空了出来,只留着‘庆祝’两个字。
于是又一个结论,自然而然地诞生了——
“她?的生日快到了。”国木田独步说道?。
…………
你看,提示的线索明明有这么多。
它们明明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为什么会没发现呢?为什么会无视掉呢?
【她?是谁?】
这个答案,真的再简单不过。
根本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推理,是仅凭灵魂就能?得出的答案。
——她?是他们的家人。
——他们的,另一位名侦探。
…………
而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
「她?在哪儿?」
与此?同?时, 另一边
随着一声?落地的轻响,中原中也出?现在侦探社的宿舍长廊外。他没有犹豫,径直伸手?推开了眼前公寓的大?门, 踩过微微泛着夕阳暖光的地板,踏入玄关。
他早该想到的。
太宰那家伙说得没错。
线索一直在他身边,就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却被自己无数次的忽视。
事实上, 这是【天人五衰】事件后, 中原中也第一次回到这间公寓。
在失去了侦探的身影后,这间被人特意打通的公寓顿时变得?异常空旷。偌大?的房间内没有一丝人气?, 似乎连墙上的时钟都停止了转动。
唯独那些藏书依旧高高地摞起, 柱子似堆向天花板。
其中几本倒伏在柔软的地毯上, 摊开停在不同?的书页。
仿佛此?间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等?到一切结束, 她依旧会如往常般, 慵懒地窝在柔软的地毯上, 翻阅身边的书籍, 如同?一只安心又惬意的猫。
偶尔在听到脚步声?时仰头?望来,少女漆黑的长发在地毯上铺散开,在灯光下映着柔亮的光泽, 露出?纤细的颈线与脆弱的锁骨。
中原中也站在书房内, 视线在那一处地毯上停顿几秒, 随后很快移开, 望向四周。
数量惊人的书籍、过分柔软又懒散的地毯、散落在沙发下的陈年卷宗……
很明显,这些都不属于某个?赭发重力使。
但此?刻, 它们却出?现在中原中也的住宅内,显得?亲密而又毫无违和。
由此?, 一个?理?所当然的结论也就浮现而出?——
这是他们共同?的居所。
他的侦探小姐,是他的同?居人。
而这一份亲密,同?样给中原中也提供了无数的信息。
情报汇聚成洪流,在中原中也的脑海里呼啸而过,如同?一根引线,轻而易举地牵动起陌生的记忆,形成一份生动的【侧写报告】。
昂贵的精装书与二手?书混在一起,行为?学?夹杂着奇怪的星座占卜。
《意识的神经生物研究》《基因与分子组成》《社会关系实质》《哲学?的思?想与起源基础》……
从生物到社科人文,近乎夸张的跨领域藏书,表明他的侦探小姐博闻强记,性情骄傲,聪明得?仿佛足以通晓人心。
行事追求逻辑,不喜欢改变,或许还要加上嘴上不饶人,总能把人气?得?血压升高,恨不得?当场脑溢血。
但即使如此?,她依旧被众人视作安心的依靠。
比如说,横滨警局的那群警察。
中原中也弯下腰,把摔落在沙发底下的警局案情夹捡起,轻轻放在了手?边的桌上。
从玄关到厨房的家居情况,可以推测她挑食又不擅长厨艺,生活作息大?概率也是一塌糊涂。
把吃饭称为?‘进食’,把一日三餐称为?‘累赘的现代习惯’,却喜欢各种奶糖小蛋糕。
还有——
公寓内,中原中也收回落在厨房的视线。
他钴蓝的眼睛垂下,定格在了沙发处,那本不知?被谁单独挑出?来的,记录着星系与银河的天文学?书籍。
还有,他的侦探小姐理?智又难以讨好,对世间的一切浪漫不以为?然。
但唯独对头?顶浩瀚的宇宙和星星,保持着孩童的天真和热忱。
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一向理?智又不解风情的侦探,才会表现出?一点点弥足珍贵的浪漫细胞。
【“……事实是,中原中也——”】
仿佛应和一般,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嗓音,在中原中也的脑中响起。
重力使静静地注视着那本书籍。
某一时刻,他似乎又置身于某个?森林的夜空下,看见黑发少女背对着星辰,对自己伸出?手?。
她温凉的指尖触上他的脸颊,眼中浮现起难得?的笑意,
【“中原中也,有句话叫做,我们DNA的氮元素、牙齿里的钙元素、血液里的铁元素,还有我们吃掉的食物里的碳元素……这些都是宇宙大?爆炸时,万千星辰散落后组成的物质。】
【“它们构成我们的身体和血肉,所以我们每个?人,又都是星辰。” 】
【“如你所见,我既无法触碰到天空的星星,也看不见你口?中的星云。不过,如果只是像这样伸手?的话——你看,我也摸到星星了。”】
…………
这就是他的侦探。
他的侦探小姐理?智而冷静,永远骄傲,永远追求真相,聪明得?足以看穿人心。
但她将他视作【特例】,视作可触摸的星星。
早该注意到的。
明明提示的线索有这么?多,它们就安静地摆在触手?可及的公寓里,等?待他发现。
他应该更早一点注意到的。
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不可能彻底消失,即使是无所不能的神明,也会留下一丝纰漏。
而这间公寓内,藏得?最深的疏忽和线索——
中原中也抬起眼,逡巡一般,目光冷静地在周围的家具墙壁扫过。
片刻后,他没有去翻某个?大?侦探猫猫似的,藏在各种隐秘位置的收藏品,而是笔直走向地毯后方,停在了一张普通的书桌前,打开其中的一个?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