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丫鬟与我有些缘分,姐姐还说了要把她的身契给我,还请姐姐切莫忘了。”
林宝珍的眼睛恶狠狠地剐了飞鸢一眼,让飞鸢脸色一白,刷得一下眼泪落下。
飞鸢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加上是伺候人的丫鬟,身契都还在林宝珍的手中,怎会不怕?
林映雪往前半步,“姐姐?那身契……”
林宝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庶妹身上,阴阳怪气说道:“二妹妹没拿过什么好东西,想用这个丫鬟用就是了,身契我回去以后就给你。”
林宝珍主动对谢景之说道,“谢世子,你刚刚说有事情要同我说,不如我们先行一步。”
谢景之本来对林宝珍的印象只是平平,林宝珍这一句话立即让他解围,心里头宛若是被微风拂过,有不一样的情感,“是,我确实是找林大小姐有些事。”
林宝珍和谢景之到了一边,谢景之把信给了林宝珍,之后郑重对林宝珍行礼:“多谢林大小姐刚刚替我解围。”
林宝珍不急着看信,她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谢景之,风度翩翩卓然而立,“谢世子,你就这般喜欢我的妹妹?”
谢景之涨红了脸,按道理是不应当同林宝珍说的,但是想到了刚刚林宝珍的解围,低声说道:“有时候情感是不受人控制,我在见到贵府二小姐之前不知道我心之所向,而现在我终于知晓。”
“刚刚她驳斥了你的面子,你也不在意?还是那么喜欢?”
谢景之怎会不在意?多少还有些羞恼,只是现在想一想林映雪潋滟如水的眸,就说道:“刚刚人多,又有人存心看笑话,只怕是二小姐有些羞恼。我……不怪她。”
林宝珍深吸一口气,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妹妹的身世你知道吗?”
谢景之有些奇怪,语气不确定地说道:“不就是你的妹妹,是林家的二小姐吗?”
“称呼她二小姐是给她面子。”林宝珍不客气地说道,“她说是庶出,实际上比庶出还要不堪,她就是外室之女,那温氏原本是我父亲养在外面的外室,因为有了女儿,这外室女就成了我父亲的妾室,林映雪也就是二小姐,实际上……她哪儿配!”
谢景之万万没想到林映雪还有这样的身世,本来对方庶出的身份就让他隐隐有些担心,自己执意要娶林映雪,会不会让家里人不喜,而现在林宝珍的话,彻底让谢景之意识到,魏武侯府怎么都不会同意他娶外室女为妻的。
外人称呼他为谢世子或者是世子爷,但是谢景之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并未坐稳。
如果亲事得到了祖母、父亲的强烈反对,他不可能忤逆他们。
只是,多不甘啊。
林映雪的容貌就像是他所见的书里诗文那样,姣姣如月,让他想到了月华笼罩在梧桐树间,轻雾如同星星点点的银河一样缓缓流淌。
那抹绝色,他想要私藏起来。
看到了谢景之的表情,林宝珍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果然和她的父亲林怿一样。
在做预知梦以前,林宝珍对男女之情的认知像是蒙了一层薄雾,很多事情都看不清楚,而现在她清楚地知道,这个看起来清俊儒雅的谢景之,对林映雪有了私欲,有点像是父亲林怿对温蕙那样。
父亲当年骗了温蕙,让她做了妾室,现在的谢景之也可以让不愿意为妾的林映雪为妾。
“谢世子,我妹妹虽说做不得你的正妻,但是为妾也是可以的。我可以帮你。”
谢景之没想到林宝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奇道,“你为什么……”
接下来的话谢景之咽入口中,他总不能说先前林宝珍还想过要嫁给自己,现在居然会提议让庶妹做他的妾室。
虽然……谢景之得承认,林宝珍这个说法让他疯狂心动。
“你可知道,为什么侯爷让你把信给我?”林宝珍不答反问,“你可知道,这信中写了什么?”
谢景之摇头。
林宝珍拆开了信,信封里有一个沉甸甸的让他十分眼熟的镯子,这镯子是老夫人的所有物,是上好的帝王绿翡翠。
林宝珍简单看过了信,里面的内容是他求娶之心,想要再与自己见面,林宝珍把手镯缓缓带在手腕上,“好看吗?”
少女的手腕纤细,碧油油的绿色衬得她肤色更为白皙,这镯子带在祖母手腕上的时候,给人雍容之感,而带在少女手腕上,则是勃勃生机。
谢景之不由自主点头。
林宝珍露出了笑容来,那笑容看在谢景之的眼中,只觉得说不出来的古怪。
“这是你父亲送给我的,算是我和他定亲的信物。”
林宝珍看着谢景之的模样,心中有一种微妙的得意感。
她嫁给魏武侯,做了侯夫人,手中会有富可敌国的铁矿,昔日里喜欢的人想要娶什么样的妻子得听自己的,他的妻子会需要伺奉自己,日日给她请安。
她一嫁入侯门,就会掌整个侯府之权,免去了旁人嫁入之后被婆婆蹉跎的命运。
林宝珍笑了起来,把手腕一转。
帝王绿翡翠镯子滴溜溜地转动,让谢景之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其上。
“倘若不是要嫁给侯爷,我哪儿来的这镯子?这可是魏武侯的传家宝。”
谢景之猛然想到,曾经老夫人在喝过酒有些醉了,絮絮叨叨说这个镯子是给未来侯夫人的。
谢景之本来以为自己娶了妻,祖母会把镯子给自己新婚的妻子,没想到竟是给了林宝珍,而父亲又给了林宝珍一封信。
谢景之彻底说不出话来,而林宝珍上前一步,用诱惑的语言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我那个妹妹,不就是让她做个妾吗?我可以如你的愿。”
微风拂过,谢景之看着眼前的林宝珍,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的恶意,但是他又被这个主意所蛊惑。
最终,谢景之还是说道:“实不相瞒,我虽说想要点头,却也想要知道二小姐的心意再做决定。”
“那你可要快一点。”林宝珍笑了起来,“因为你即将是我的继子,我才想成全你,要知道我这个二妹妹虽然身份不好,但是容貌是一等一的好,昔日里,我在长青侯府的表哥,一直都觉得她无趣得要命,刚刚竟是缠着我,说是下次让我外出的时候也带上她,这是什么意思,我想谢世子应该也知道。
谢世子,你可要快一些,若是不成全你,我就去成全他了。”
当林映雪听到了丫鬟如同唱双簧一样把林宝珍和谢景之的话重述了出来,不由得双手搅在了一起。
她知道嫡姐不喜自己,但是林映雪想着,自己刚刚强硬表露出来对谢景之无意,或许嫡姐会放开这些旧事。
嫡姐已经有了预知梦,定然可以有个璀璨前程,不会一直拘泥于和谢景之的那些旧情上。
现在看来,一切都只是她的痴想。
女子嫁人等同于第二次投胎,林映雪本来就不愿意与人为妾,从欧嬷嬷那里知道了生母的事情,更是排斥做妾,现在嫡姐非要把自己逼为妾室,林映雪少不得要想法子避开。
林映雪看着摇椅上的人,打心眼地感激她。
身子下蹲,林映雪郑重行礼:“多谢长公主的告知,民女不胜感激。”
躺在摇椅的是明瑞长公主,她本来是躺在摇椅上,脸上铺着一块儿帕子,足尖点地让摇椅摇啊摇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是把帕子扯掉,露出了帕子下的眼来,足尖也停止了摇晃。
这花宴是明瑞长公主所办,所有不起眼的地方都布置了人手,免得在花宴上闹出什么岔子。
这样的布置本是以防万一,没想到林宝珍和谢景之说这样私密的事情,被长公主布置的人听得正着。
明瑞长公主从丫鬟那里知道了这事之后,就让人把林映雪请了过来,把林宝珍和谢景之的对话都重新演绎了一遍,这才有了林映雪的郑重感激。
明瑞长公主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映雪:“你若是感激我,不如说说你这个嫡姐,我实在觉得她太有意思了。”
明明喜欢谢景之,却又要嫁给谢景之的父亲。
给自己的心上人做娘,这事比戏本子还要荒诞,让明瑞长公主好奇到了极点。
“其实我对我嫡姐了解得,只怕还不如大公主多。”林映雪说道。
明瑞长公主一愣,继而失笑着对自己身旁的嬷嬷说道,“刘嬷嬷,显然这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我爱凑热闹,是个喜欢打听的性格。就连这位头一遭出现的林二小姐也知道。”
林映雪连忙解释:“我与嫡姐的喜好并不相似,小时候偶尔还会一起玩,自从读书之后就渐行渐远,虽说是姐妹相称,也就比陌生人亲近一些,实不相瞒,刚刚谢世子过来了,众人都在看我们几人的笑话,显然满京城都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我才说我知道的,长公主只怕都知晓,至于说我嫡姐要嫁给魏武侯,我也是刚刚才知晓的。”
林映雪忍不住想,这魏武侯莫不是有从龙之功?所以才让嫡姐选择嫁给魏武侯?
魏武侯谢渊的年龄足可以当林宝珍的父亲,而且还是和林怿同朝为官,倘若是真的嫁给了谢渊,那林怿如何自处?整个长青侯府还有汪氏会怎么看?
林映雪忽然意识到,只怕汪氏还不知道林宝珍的心思。
“是啊,魏武侯就算是有爵位,也并没有嫡妻、嫡子,现在这个谢景之也是过继来的,但是他的年龄摆在这里,你家嫡姐竟是为了他非要拒了那位傅公子的婚事。”
明瑞长公主笑了起来,到了她这个位置,还有这个年龄,所见的事情要比旁人更为深远一些。
她注意到了京中无端的风波,明明这个故事里有林家姐妹、谢景之还有傅嘉泽,偏偏傅嘉泽是被撇下了。
还有她这个赏花宴的帖子,是有那么好拿的吗?
看起来好像是傅嘉泽机缘巧合进来的,帖子的来源是合情合理。
但是在明瑞长公主看来,这简直是太合理了一些,就像是有人在背后帮着傅嘉泽一样。
那个人帮着抹黑了林宝珍的名声,那个人悄无声息让傅嘉泽拿到了赏花宴的帖子,那个人让傅嘉泽在这次花宴上有了美名。
提到了傅嘉泽,林映雪的心跳漏了一拍,尤其是听到长公主觉得可惜,就想着难道长公主也觉得傅公子的才华很好?
林映雪想到了嫡姐的预知梦,傅嘉泽在科举上缺乏了运道,倘若是有贵人赏识,或许他的科举之路会更顺遂一些,于是大着胆子替傅嘉泽说道:
“刚刚傅公子的诗做得很好,嫡姐和他的婚事不成很是可惜,要我看,傅公子是有状元之才的。”
明瑞长公主看着林映雪,把这个小姑娘看得左右不安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你嫡姐和他婚事不成,依我看,倒是你可以和他成。”
林映雪本来在喝水,一下就呛了出来,不住咳嗽,等到平复好了之后,面颊通红,不知道为何,心跳也加速得厉害。
“长公主莫要说笑,他曾与我嫡姐议亲。”
“那就当我是说笑好了。”明瑞长公主摆摆手,她也就是顺口那么一说,毕竟那位傅嘉泽背后只怕有人,真的会愿意让傅嘉泽娶一个外室女吗?
“我想着,倘若是你不愿为妾,嫁给傅公子倒是正好,也省得谢世子惦记你,你嫡姐想着坑害你,毕竟没有日日防贼的道理,还是早些嫁出去的好。不过你说的也是,他与你议亲过,若是你们真成了,你身为礼部侍郎的父亲是最尴尬的。你们并不合适。”
在听到了长公主说嫁给傅嘉泽的时候,林映雪害羞地想要否定对方的说法,在听到长公主说他们两人不合适的时候,她心里头又是不自觉反驳起来。
他们两人有什么不合适?当时在山上明明是傅嘉泽救了自己,倘若是他和嫡姐的婚事成了,自己自然不会动任何心思,现在嫡姐和他的婚事不成,自己为什么不能动一动这个心思?
至于说身为礼部侍郎的父亲……
他自己都做出诱骗生母为外室的事情来,可以说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若是折了他的面子才好。
这些念头升腾起来,像是漂浮在河面上的葫芦,林映雪试图把它们按下去,只是很快就会重新浮出水面。
明瑞长公主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你父亲是想要让你在赏花宴上寻一门夫婿?他确实疼爱你,但是这个举动不合适,只要是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你的家世在男方家人那里一览无余,还是嫁给一个门楣低一些、读书有些天分的人好。你回去同你父亲说一说,早些定下吧,免得生出什么是非来。”
林映雪的手捏皱了裙摆,她在知道了林怿昔日里的所为,怎会愿意多与林怿说话?他对父亲少了信任。
今日的事情,告诉生母?让她替自己做主?
温蕙已经很苦了,为了自己的事情,去请了父亲到小院里,难道要再次告诉生母,让她再为了自己的婚事曲意奉承?
林映雪竟是无人可说林宝珍的打算,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明瑞长公主的年龄大了,格外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加上林映雪着实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不由得最后再次提点。“还是早些定下你自己的婚事。”
林映雪有绝色容貌,偏偏命不好,是庶出也算是外室女,这犹如小儿抱金行在闹市,容易引起人的觊觎。
林映雪慎重点头,她的心中模模糊糊升腾起一个念头来。
从明瑞长公主那里出来,林映雪就遇到了长青侯府的世子——汪子凡。
这汪子凡昔日里不光是嘲笑林映雪,还捉弄她。用毛虫丢过林映雪身上,让林映雪身上起了一身的红肿,现在一口一个映雪妹妹,还说起已经约了林宝珍,赶明儿就一起陪着两姐妹逛街,语气之亲昵,让林映雪的肌肤耸立了鸡皮疙瘩。
“映雪妹妹若是看中了什么首饰,只管与我说,我好买给妹妹,妹妹这般的花容月色,只可惜首饰实在少了一些,不过不打紧,以后哥哥买给你!”
“妹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太安静了一些,女子虽然娴静为佳,咱们是亲戚,总归应该多走动。”
“映雪妹妹还是喜欢读书是不是?我记得书中说过,读万卷书什么不如出门走路,你也应当多出门,和我们这些亲戚叙叙旧。”
明瑞长公主在和林映雪交谈的时候,飞鸢在外面,没听到丫鬟复述的那些话,但是也从汪子凡的语气里听出来了,汪子凡对林映雪感兴趣,拼命想要拉着林映雪外出,恨不得买东西给林映雪。
汪子凡已经定亲了,现在又对林映雪热络,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让林映雪为妾。
飞鸢等到汪子凡离开了,忍不住说道:“二小姐,按道理我是不应当说这些的,只是长青世子光是身边的通房丫鬟都有好几个了。”
汪子凡还曾经用黏腻腻的眼光看过飞鸢,后来被侯府老夫人敲打过,这才不惦记着飞鸢。
林映雪揉了揉眉心,应付汪子凡着实让她心烦,“多谢你提醒,我本来就是虚应下来,可没准备和他叙旧情。”
“长青世子是可以到府中的。”飞鸢提醒林映雪,“小姐还是需要多做打算。”
又是这句话,她何尝不知道应该替自己做打算,只是怎么做呢?
林映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看着远处,“我知道的。”
她远远看到了一人,心跳加速,不由得说道:“叶子,飞鸢,你们先在这里等我。”
叶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飞鸢觉得让林映雪一个人不妥,但是她连身契都为到二小姐手中,也不好跟上去,也点了点头。
林映雪撇下了两个丫鬟,她的衣角微微扬起,钻入到了红枫林里。
前些日子的一场雨,把枫叶上的浮灰清理得干干净净,枝叶煞是好看,被微风一拂,好似在枝头招手。
只是也有一点不好,这里的泥泞较多,路不大好走。
林映雪穿得绣鞋底子很薄,追了一段距离没有看到人,只能够停下来。
她本来想要鼓起勇气与傅嘉泽说说话,说说他的诗做得好,现在没看到人,她的勇气也在追人的时候泄得一干二净。
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难道真的要自荐让傅嘉泽娶自己不成?
明明傅嘉泽之前总是不肯多看自己一眼,绣囊也是她费尽心思找到时机塞给他的。
嫡姐到底和傅嘉泽险些定亲,她要是和傅嘉泽在一起,就落实了姐妹相争一人。
罢了,已经送了绣囊,今后与这个恩人就不必多相交。
心里头那个隐蔽不可说出口的念头再次消停下来。
可是又该嫁给谁?
脑中还是浮现出傅嘉泽的面容。
明瑞长公主的话又浮现在她心里,他们两人不合适、不般配。
林映雪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来赏花宴当真是失败极了,压根没有像是母亲期望的那样结交到好友,反而被人看了一场笑话。
不过也有收获,倘若她不来,又怎知道嫡姐的心思,谢景之还有汪子凡的心思?
想到了那两人,还有林宝珍,林映雪只觉得头疼又心烦。
烦、烦透了。
按道理林映雪应该转身去找两个丫鬟,她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干脆把母亲出门之前赠给自己的发簪取了下来攥在手中,一边往湖边走。
往前走了三五步,是红枫林的尽头,视野豁然开朗,林映雪用帕子铺在青石上,单手托腮看着远方。
不知道哪儿来的飞燕掠过水面,轻轻啄了一下,荡漾开涟漪。
湖水很是清澈,可以清楚地看到湖底的深浅不一颜色的水草,还有穿梭在其中的锦鲤。游鱼不知人的烦恼,轻快地啄着水草。
林映雪原本是皱着眉头的,在微风之中不知不觉舒展开来。
顺手拔了一根草丢入到水中,这些锦鲤显然是有人喂的,以为是投下了食物,围簇过来张着口。
看了一会儿鱼,林映雪抬头。
汉白玉筑成水上长廊有人在行走,而林映雪这才注意到,那是傅嘉泽。
看到了傅嘉泽,她也不想追过去了。
刚刚那一阵的奔跑耗费了她所有的勇气,此时干脆远远看着他。
并无华美衣裳,只是简单的青衫就让人觉得气质卓然,刚刚诗文做的好,女眷之中也有不少人在暗中关注傅嘉泽。
林映雪单手托腮,显然傅嘉泽也入了不少人的眼,说不得比自己更为般配得上他。
原本林映雪的眉心已经舒展开,此时再次蹙了起来。
傅嘉泽身后有两个侍女正在争吵,手舞足蹈的,到了后来推搡起来,傅嘉泽想要避开两人,结果其中一人打到了傅嘉泽,扑通一声,傅嘉泽落入了水里。
那争执的两人吵得太厉害了,压根没有注意到有人被他们无意之中推搡着入了水,而林映雪看着水中的傅嘉泽在扑腾,想也不想就呼救起来。
两个侍女看了过来,而林映雪连忙挥手,示意湖中有人,谁知道忽然之间背后一股大力,她也被重重推入到水中。
林映雪的手中攥着簪子,在意识到有人推自己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狠狠地扎了下去。
女子的呼痛声响起,而林映雪正对着那人跌入到水中,因为速度太快,只看到对方模糊的面容,等到坠入到水中,林映雪看到那女子用手捂着脸,在地上似乎要摸索什么。
是想用石头砸自己?
林映雪一悚,屏住呼吸,足尖往后一翻,整个人轻飘飘地往湖中飘去。
她转过身子,在水中游了起来。
林映雪在水中的姿势并不算好看,但是颇为熟稔。
她并不是一味沉静、少语的,少时她还颇为淘气,跟着温姨娘住过一段时间的别院。
在那里学会了爬树、下水,等到重回林府,只能够关在小院里,她识字读书,慢慢改掉了性子,沉浸在书中的世界,所以旁人还不知晓她淘气的一面。
林映雪往前游了一段距离,再往回看,自己刚刚站的位置,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而再看看傅嘉泽的方向,他已经身子沉了下去。
林映雪一惊,顾不得再想别的事情,想也不想地往他的方向游去。
等到游得近了,傅嘉泽在水中扑腾着,他碰触到了林映雪的身体,林映雪身子一颤,在对方的手脚缠上来的时候,连忙游到了傅嘉泽的身后,只是挽住了他的脖颈。
傅嘉泽猛地喘息两声,喉咙里似乎有水声,声音模糊。
林映雪连忙托住了对方的身子,另一只手游得更快了。
“不能说话的。”林映雪说道,“你不会凫水。”
傅嘉泽用手一抬,指了一个方向。
林映雪顺着傅嘉泽所指的方向游了过去,而傅嘉泽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懂凫水,在被人重重撞在后脑勺跌入到水中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屏住呼吸,他看过书,这种方式可以让人浮在水面上,只是傅嘉泽还是往下沉。
他本就不会凫水,见状多少有些慌乱,肢体开始挣扎,结果反而沉得更厉害,口中也呛着水,眼中也是水,视野一片模糊。
傅嘉泽想着,这次科举之前出的事情最大,直接小命都要赔了进去,结果就在此时被人救了。
傅嘉泽用嘴大口地呼吸,只觉得肚子里也灌了水,不过还是有些空气灌入到肺腑之中,缓解了胸腔火烧火燎之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被人拖上了岸,那人在他的胸膛一按,傅嘉泽反射性地呕出了一些东西。
女子的两只手指捏住了他的腮,她也不嫌脏,直接从他的口中掏出了水草,而傅嘉泽被她灵巧的手指一挖,又吐了出来。
林映雪看着傅嘉泽剧烈的胸膛起伏,眼睛也睁开了,这才放下心来,用手在他的面前招了招,“你还好吧,看得清吗?”
傅嘉泽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就是现在了,他宁愿自己什么都看不到,而不是看清楚了对方的手指,手指上亮晶晶的应当是自己的唾液,还有从他口中挖出的水草。
傅嘉泽不说话,这让林映雪有些担心,她身子前倾,准备仔细去看他的后脑,刚刚看到了丝丝缕缕的鲜血扩散开,只怕是脑袋还有些受伤。
“我没事。”傅嘉泽别开眼不去看林映雪。
他实在是尴尬,只因为林映雪的衣衫是层层叠叠的,现在也没有露出她的肌肤,却紧紧贴在她的身上,露出了她姣好的曲线来。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林映雪立即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不妥,她脸上红了起来。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害羞,就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
林映雪一慌,还没有其他动作就被人抱住了。
是傅嘉泽在听到了脚步声的时候,强撑着解开了衣服,直接把林映雪抱入到怀中,用湿透的衣衫遮住了她的面容。
林映雪贴在傅嘉泽的胸膛上,可以听到他骤然加急的心跳。
如雷的心跳、人体的热度,她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涌动速度加快,又或许是傅嘉泽的手太有力,把她紧紧埋在他的胸膛,让她口鼻前的空气都太过于稀薄,喘不过气来。
“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林映雪意识到是飞鸢。
她还没有来得及从傅嘉泽的怀中挣脱,就感觉到傅嘉泽主动松开了她。
叶子的表情有些吃紧,而飞鸢毫不犹豫地开始脱衣服,她的动作很快,浑然不顾傅嘉泽还在场,直接露出了内里的雪白中衣来。
“叶子,你替小姐梳头。傅公子,你可以松开我家小姐了。”
傅嘉泽看着飞鸢,他在门口就看出了这丫鬟的彷徨,从她的肢体语言分析出,飞鸢有强烈想要留在林映雪身边的冲动,当时多嘴了一句,现在飞鸢就已经开始一心考虑林映雪了。
傅嘉泽说道:“林二小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会背过身去,你和这丫鬟换一套衣服,且委屈一下你,等会我带着你避开旁人,去个空厢房梳洗一番。”
明瑞长公主的别院是按照五行八卦的走向,傅嘉泽虽然还没有逛完院子,却也在脑中迅速呈现出这别院的坐落图,可以知道避开旁人的门路,走一条小门,大不了透露出自己舅舅是傅斌的消息,好塞住明瑞长公主下人的口,维护林映雪的清誉。
林映雪的手已经停留在系带上,按道理飞鸢已经脱下了衣服,傅嘉泽也已经规划好了,她只需要换好衣服,就和傅嘉泽再无纠葛。
只是……
傅嘉泽看出了林映雪的犹豫,他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不缺乏耐心的,温声安抚说道:“林二小姐还请放心,我定然会想办法护住你的清誉,你别慌,只需要换一身衣服,接下来我会想办法。”
傅嘉泽的诗文得了女眷这边的关注,而林映雪的容貌又何尝不是在男眷那边引起了轰动。
林映雪觉得傅嘉泽可以有一个好的妻子,而傅嘉泽觉得林映雪的造化说不得还可以做皇子妃。
林映雪听到了傅嘉泽的话,心中一窒,她的手指用力地攥住了对方的衣袖,仰着头看着对方,语气虽然很轻却很坚定:“你未婚,我未嫁,不用所谓的维护我的清誉。”
林映雪说到了这里,脸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脚趾也不自觉地在绣鞋里绷了起来。
“小姐……”飞鸢忍不住开口。
无论是林映雪还是傅嘉泽都知道这丫鬟开口的意思,傅嘉泽已经和林宝珍议亲,倘若是林映雪再和傅嘉泽议亲,只怕外面的风言风语都要淹没了两人。
尤其是林映雪,世人总是待女儿家更为苛刻一些,尤其是她还是礼部侍郎之女。
林怿已经出了一个不着调的嫡女,这庶女也是如此,林怿的怒火会不会发在林映雪身上?
按照分析,多年以来林映雪藏于深闺,在林府之中也应当不大受宠,那么一个不得宠的庶女,面对盛怒的父亲,会有什么际遇?
傅嘉泽没有说话,而林映雪的脸色一白。
她自己已经尽力为自己谋划,既然如此,就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