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梅看着身高马大,又是公安的肖仲钦,气的咬牙,只得悻悻然走了。
周三喜冷冷的注视着周二梅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楼梯,这些所谓的亲人恨不得把她的血都喝干净了,她再也不稀罕他们了,她有芳草就够了。
曾经的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江城,没了爸妈,害怕恐惧,像一只孤雁一样,渴求着能有亲人疼爱她。所以她被这些所谓的亲人拿捏欺负,差点失去了所有,连妈妈的遗物都几乎丢光了。
周三喜想起妈妈的遗物都丢了,关上了门,背靠着房门呜呜哭出了声。
肖仲钦犹豫了一下,上前去拍了拍周三喜的肩膀,劝道:“小三喜……”
周三喜哭的更大声了,瘦削的肩膀都在抽。
肖仲钦叹了口气,像哄孩子一样抱了抱她。
周三喜趴在他的肩头哭,眼泪都把肖仲钦的衣服浸透了,身上的肌肉还在激动的颤栗着,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以后,跟,跟他们断,断亲!他,他们别,别想再欺负我!我能跟,跟他们,玩命!我要,要像芳草,一样,给自己遮风挡雨,当大树!”
肖仲钦哭笑不得,小丫头委屈成这样,都喘不过来气了,还在倔强的宣誓呢,半点看不出来刚跟周二梅对骂的时候那泼辣劲儿。
他伸出手,给周三喜拍了拍背,顺气,柔声说道:“你跟芳草都是好姑娘。”
你们都该有一个温暖平顺的人生。
李芳草和钟麓抬着筐子再上来的时候,屋里安安静静的,周三喜正蹲在门口擦门槛,肖仲钦踩着梯子擦窗户。
“周二梅走了?”李芳草问道。
周三喜还带着点鼻音,“走了。”
“你一定要坚定,别被她哄住了,她没把你当亲人。”钟麓轻声说道。
周三喜仰起头,刚哭过的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说道:“放心,我知道的。”
几个人把屋子彻底打扫干净,周三喜把妈妈的照片端端正正的挂在墙上,又买了把新锁,锁住了门。
这会儿太阳升到了正中,周三喜说全靠他们帮忙,才拿回了房子,说什么都要她请客吃饭。
李芳草当然不会扫了她的兴,一群人去了附近的国营饭店,要了一个包间,周三喜脸上笑容就没有下去过,点了不少的菜,还要了一壶散酒。
肖仲钦默默的看着周三喜,他觉得周三喜和以前不一样了,更加的成熟了,像是破茧成蝶一样。
菜和酒都上来之后,周三喜端起酒杯,先敬了肖仲钦,真诚的说道:“肖同志,谢谢你,你跟其他姓肖的不一样!你是个好人!”
没有肖仲钦这个公安帮忙,他们哪能这么容易的把周二梅小叔子一家撵走。
肖仲钦起身,跟周三喜轻碰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感慨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
李芳草给肖仲钦满上了酒,端起了酒杯,“肖同志,这杯我敬你,谢谢你了。”
肖仲钦神色复杂的看着李芳草,这个可能是他妹妹却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年苦的姑娘,“我干了,你随意。”
等他忙完莫玉泉的案子,就可以回老宅找到答案了。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他想光明正大的喊李芳草一声妹妹。
周三喜放下酒杯,赶紧给肖仲钦夹菜,拿起汤匙把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天麻炖猪脑舀了一大勺到肖仲钦碗里,“肖同志,吃猪脑。”
“对对,肖同志工作辛苦,得多补补身体。”李芳草热情的不同于以往。
肖仲钦哭笑不得,“你们对我有什么误解?我不需要补脑子,我又不是秦鸿那个傻子……”
“那吃猪蹄,猪蹄也补。”周三喜又赶紧给肖仲钦夹猪蹄。
肖仲钦抬头,正对上周三喜那热忱纯真的眼睛,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移开了视线。
李芳草没想到自己酒量如此差劲,只敬了肖仲钦一杯酒就有些上头了,脸红耳热,脱了外套晕乎乎的坐在那里。
钟麓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慢慢喝着,休息一会儿。
肖仲钦打开门让李芳草透透气,借口上厕所,实则出去结账,柜台那里结账的人有点多,他站在队伍末尾排着队。
隔壁包房的门这会儿也开了,吆五喝六的猜拳声从隔壁传了过来,沈海峰从屋里出来经过这屋门口的时候,无意间扫了一样,目光就定格在了李芳草身上。
“让开!”沈海峰不客气的说道。
沈海峰喝了不少酒,使劲推开钟麓,手按在李芳草的肩膀上,明显能感受到薄薄衣衫下的纤细和温暖。
他满身酒气,低头呵呵笑道:“芳草,你什么时候回江城的?你怎么不去找我?”
周三喜惊了,“他是不是那个谁?”
沈海峰之前去过小王庄的知青点,她记得沈海峰这张脸,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沈海峰的名字了。
“他是乌龟儿子王八蛋!”李芳草甩开沈海峰的手,站了起来。
沈海峰脸色微变,对钟麓和周三喜说道:“二位同志,你们好,我是芳草的对象。”
“他骗人的。”李芳草看着沈海峰,“我不跟烂人来往。”
沈海峰压着火气,笑了笑,说道:“芳草,你喝醉了,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看清楚了,狗东西沈海峰嘛,看见就恶心!”李芳草随意的说道。
“哪来的疯子胡说八道,我们芳草有对象的!”周三喜怒道,“你赶紧走,不然我们可对你不客气了!”
沈海峰嗤笑一声,盯着李芳草,“你有对象了?什么时候的事?”
李芳草表情冷淡轻蔑,“沈海峰,你没有资格问我。”
沈海峰心里堵的发慌,他记忆中的李芳草对他应该是亲切的信任的温柔的,始终和他站在一起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冷漠讥诮,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两人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过年前他在军队门口和李芳草见面那次,李芳草和一个背影高大的男人一起走了。
难道那人就是李芳草的对象?
“谁是你对象?说!你是为了让我生气故意骗我的吧?”沈海峰恼怒之下,伸手就想去抓李芳草的肩膀。
这时沈海峰背后一股大力传来,直接被人拎着衣领摔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结完账回来的肖仲钦刚进屋就看到一个醉鬼疑似在对他妹妹耍流氓,当即愤怒冲昏了理智。
要不是周三喜和钟麓拦着,沈海峰还得挨上几拳。
李芳草端起桌上的水杯,把凉掉的水浇到了地上躺着的沈海峰脸上,冷冷的问道:“清醒了吗?”
“你是哪个单位的?领导是谁?”肖仲钦指着穿着便装的沈海峰厉声问道,“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我看你是活腻了!”
沈海峰酒彻底醒了,抹了把脸站了起来,脸上又挂上了标志性的虚伪笑容,“误会,都是误会,这位女同志是我家邻居,我过来打个招呼。是不是,芳草?”
这事不能闹大了,闹大了他爸也不见得能保住他。
“打个招呼需要动手动脚?”肖仲钦怒道。
沈海峰打量了眼肖仲钦,转头看向李芳草,神情晦暗不明,“他就是你对象?”
“关你什么事?”李芳草反问道。
肖仲钦冷冷的说道:“我不是她对象,但你也不能耍流氓!”
沈海峰略微放心,肖仲钦一表人才,又是公安,李芳草能看上他也正常,既然不是,他也就放心了,“同志你好,我叫沈海峰。”
他笑容可掬的伸出手想跟肖仲钦握手拉近乎,肖仲钦没有伸手,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就是沈海峰啊!”
“你也听说过我?”沈海峰大喜过望,“我爸是沈大伟,你们公安不少人都是我之前的同事,咱们都是自己人!”
肖仲钦意味深长的说道:“咱们可是老相识了。”
沈海峰笑容更浓,“你认识我爸?我爸是沈大伟……”
肖仲钦轻蔑一笑,“我姓肖,你之前骗了我家五百块钱,我还给你打过电话。”
沈海峰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厚着脸皮说道:“误会,都是误会,钱我已经还给你们家了。”他又转身看向了李芳草,呵呵笑道:“芳草,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肖同志?也不跟我说一声,差点闹误会了。”
李芳草冷眼看着他在那表演。
沈海峰又笑道:“江城这么大,咱们碰上了也是缘分,这桌我请!”
“用不着。”周三喜立刻说道。
李芳草冷冷的说道:“你还不走吗?”
沈海峰脸上颜色翻滚,说道:“芳草,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李芳草想了想,有些话确实要跟沈海峰说清楚,抬脚往外走的时候,周三喜担心的拉住了她。
“没事,我就在门口跟他说句话。”李芳草轻声说道。
李芳草跟着沈海峰走到了饭店门口,正对着车水马龙的街道。
沈海峰点了一支烟,烦躁的夹在手指缝里,刚被肖仲钦摔那一下,后背还在痛,但他却不敢对肖仲钦发火,加上李芳草对他态度恶劣,他心里满是郁气。
“你真有对象了?是一起下乡的知青,还是乡下人?”沈海峰问道,又不屑的嗤笑道:“芳草,你说你犯什么倔呢?你错过我,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李芳草离他三米的距离,笑容讥讽,“怎么可能呢?离你越远,我过的越好,你这种人吃人不吐骨头,我还是离你远点,省得哪天老天爷降雷劈你,连累到我。”
“我不就是想借你的工作用一用吗?你犯得着整天拿这个说事?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还比不上你的一份工作?我要是升了官,你不也跟着沾光吗?我对你是有感情的,你还不了解我吗?”沈海峰脸色难看的说道。
李芳草冷笑,平静的说道:“我不想沾你的光,也不敢沾你的光。如果你心里真的还珍惜我们相依为命走过的这些年,见面就当不认识我吧。对于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沈海峰表情颓然,“芳草,你非得这么绝情吗?你就一点不珍惜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吗?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李芳草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转身看向了沈海峰。
“你嘴里那么多年的情分,只是你用来问我讨要好处的筹码。”李芳草说道,她早就看透了沈海峰虚伪自私的本质。
她清冷的声音传入到了沈海峰的耳朵中,一字一句,清晰有力,“沈海峰,我瞧不起你!”
“李芳草,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你失心疯了吗!”沈海峰大怒。
李芳草弯起了唇角,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光影明暗中,讥讽轻蔑的神色愈发的明显,仿佛在看一个脏污的垃圾。
“我以后还会这样跟你说话,你要是不适应,可以当不认识我,这样最好。”李芳草淡淡的说道。
在沈海峰间接害死江老太之后,那个事事以沈海峰为先,处处把沈海峰放在第一位的李芳草就已经死了。
沈海峰失望又痛心,“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想从她身上找出原来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信任他,软糯的喊着“海峰哥哥”的胆小怯弱女孩,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从前熟悉的影子。
李芳草摇头,“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从一个单纯良善的少年变成了要榨干青梅最后一滴血的贪婪恶魔。
李芳草早就认识到了,不是她先变了,而是沈海峰先变了,变得面目可憎,变得人鬼不分。
沈海峰愤怒的回到了自己吃饭的包房,面无表情的坐到了椅子上。
今天一起喝酒吃饭的几个人都是想巴结他的,不少人都围过来问道:“峰哥,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峰哥,刚在外头跟你说话的那女的是谁啊?”
沈海峰摆手,意思是不谈这事,众人闹哄哄的又开始猜拳喝酒,沈海峰故意嚷嚷的特别大声,内心深处有种隐秘的想让隔壁听到他的动静的欲望。
他想让李芳草知道他沈海峰现在混出头了,也是有人巴结追捧,有人排队请吃饭的人物了。
沈海峰不动声色的又出去了一趟,然而发现隔壁已经没有了人,连屋子都收拾干净了,显然人早就走了。
“你找谁?”路过的服务员回头问道。
沈海峰脸色阴沉,重重一拳打在了墙上,一言不发的回到了隔壁。
李芳草瞧不起他。
她凭什么瞧不起他?她一个下乡插队的穷知青居然还瞧不起他一个有前途的军官?沈海峰自认自己现在算的上是青年才俊,被不少领导看好,很多人想跟他拉关系,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不假颜色的对待他了。
连肖兴国现在见了面都要笑呵呵的喊他一声小沈,李芳草凭什么看不起他?
然而沈海峰越生气,越对李芳草想念的厉害,他脑海里闪现的是李芳草白皙细腻的脸上透着酒晕,像鲜嫩欲滴的甜桃,红唇轻挑,眼神轻蔑的样子,说不出的勾人风情。
沈海峰突然就觉得空气燥热起来,喉咙也干的厉害,忍不住解开了衬衣领口的扣子。
李芳草要是能听话一点,他可以不计前嫌,娶了她的。
旁边的一个人拿着酒瓶给沈海峰倒酒,笑的一脸谄媚。
沈海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眯着看向了空气中的某个点。
李芳草,我会等你回来求我。
江城百货大楼里,李芳草正在给江老太挑选礼物。
肖仲钦期期艾艾的问道:“芳草,你跟那个沈海峰到底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李芳草转头对营业员说道:“我要这块老蓝色的布。”
“芳草说没关系,肯定没关系。”周三喜说道,她无条件相信李芳草。
从百货大楼里出来,众人走在江边,吹着暖暖的江风,李芳草把她和沈海峰的过往告诉了肖仲钦。
肖仲钦大怒,忍了几忍,最终说道:“你做的很对,离他越远越好。”
杨知非比沈海峰强太多了。
江风吹起了李芳草的头发,李芳草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前世的她没有人疼没有人爱,错把沈海峰当成是救命的稻草。事实证明,那稻草不是救命的,而是压垮她的。
李芳草和周三喜抱着礼物去了江老太家,肖仲钦和钟麓站在巷子口等着两个人,钟麓抱着新买的小提琴试着音。
肖仲钦听着钟麓拉了一段连贯的乐曲出来,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曲子?蛮好听的!”
钟麓看着小提琴,白皙清俊的脸上神色温柔,“是我自己作的曲子。”
“叫什么名字?”肖仲钦笑着问道。
钟麓说道:“还没有完成全篇,我给它取名叫《心中的月光》。”
肖仲钦怔了一下,这温柔缱绻的曲子让他想起了李芳草。直觉上,他觉得钟麓就是在说李芳草。
人就是这么奇怪,要是换个女孩子,引得他的好兄弟秦鸿和杨知非差点反目成仇,还让另外一个男人对她爱的深沉,把这份爱深深的藏在心底,肖仲钦一定很讨厌这个女孩,觉得她是红颜祸水,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换了李芳草,肖仲钦接受的理所当然,甚至觉得这些喜欢李芳草的男人不管别的方面行不行,眼光还是不错的。
李芳草这么好,杨知非他们喜欢她,那说明眼睛功能正常,没瞎。
“名字真好听。”肖仲钦夸奖道,又问道:“你们看完老太太就回甘省吗?芳草家不也是江城,她不去家里看看父母?”
第183章 再见江老太
江老太家里,江老太拉着李芳草问她跟张明处的怎么样了,有苗头了没有,这次回江城有没有去找张明……
“嬢嬢,人家对我没那个意思,算了吧。”李芳草握住江老太的手,柔声说道。
江老太欲言又止,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没本事,给你找不来第二个工作了,拖累了你。”
李芳草去甘省下乡一直是江老太的一块心病,她总觉得是她拖累了李芳草,要不是李芳草为了给她治病,怎么会去甘省下乡吃苦受罪?
周三喜抱着江老太笑,说要不是李芳草下乡,她上哪找到李芳草这么好的姐妹,不是亲姐妹,胜是亲姐妹。
以后她跟芳草一起孝敬江老太。
江老太很喜欢叽叽喳喳的周三喜,人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活泼的孩子。
临走的时候,李芳草说最近出了命案,让江老太天黑之后不要出门,锁好房门。
江老太摆手大笑,“我一个穷老婆子,半夜去街上都没人多看我一眼!”
“还是要当心。”李芳草劝道,“万一凶手就是杀人取乐呢?”
从江老太家出来后,肖仲钦送他们去火车站。
路上,周三喜担心的说道:“也不知道周二梅会不会又把门锁撬了搬进去。”
肖仲钦看她眨巴着眼睛,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小三喜,不如你把屋子租给我吧,有我住在那,周二梅不敢撬锁的。”
给周二梅一百二十胆子,她也不敢撬一个公安住的屋子。
周三喜震惊的看着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开什么玩笑?你家可是二层小洋楼呢!”
放着带花园的小别墅不住,租她这间筒子楼?
“我家离我单位有点远,你那间屋就挺适合我的。一个月给你十块租金,怎么样?”肖仲钦笑道。
李芳草替周三喜答应了,“租给你可以,租金给五块钱就行了。”
“不用给钱,你想住的话直接搬进去就可以了。”周三喜窘迫的说道,把钥匙递给了肖仲钦。
肖仲钦接过了钥匙,从兜里掏出钱夹子,数了六十出来,递给了周三喜,“先付一年的租金。”
李芳草接了过来,把钱塞进了周三喜的口袋。
把三个人送上火车后,看着火车鸣笛远去,肖仲钦才转身走人,回到了公安局。
公安局的同事们正在忙着莫玉泉的案子,顺藤摸瓜抓了不少赌徒进来,一个接一个的审。上面领导发了话,要严厉打击江城地下赌钱,所有参与过赌钱的人都要严惩,彻底杜绝赌钱的现象。
他手下的一个公安正在审问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还不到二十,穿着破烂脏污,长的也是一副贼眉鼠眼相,看着就油滑不老实。
肖仲钦坐到了同事旁边。
赵二虎看又来了一个公安审讯他,身材高大,气势凌厉,顿时更胆怯害怕了,眼珠子不安的滴溜溜转,舔着嘴皮子说道:“领导,我真的没赌过钱,我就是过去看看,我不赌的,我没钱!”
“你这是第几次被抓了?偷窃,女厕所偷窥,赌钱,你自己数数你犯了多少事!”同事严厉问道,“还敢在公安面前撒谎?”
赵二虎指天赌咒发誓,“我这次真没赌,我没钱!自从我表妹卖了工作下乡之后,家里就没钱了,我姑好久没给过我钱了!上次我姑给了我五块钱,被我姑父知道了,抢走买酒了!”
说起穷困的生活,赵二虎也是一把辛酸泪,越发怨恨李芳草了,要不是李芳草把工作卖了,他现在说不定已经接手了李芳草的工作,领着工资,过着正儿八经城里人的生活了,哪至于还在李家看人脸色吃饭。
“你表妹卖了工作下乡?”肖仲钦敏锐的问道,他看了眼同事写的笔录,开头写着赵二虎,农村户口,无业游民几个字,下面本市关系上写着姑父李德福,棉纺厂工作。
这会儿上,一个女公安领着一个走路一歪一斜的女人过来了,女人头发花白,面容黄瘦尖刻,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肖仲钦看到女公安朝他招手,便起身走了过去。
“队长,这是赵二虎的家属,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女公安小声说道。
赵小凤来公安局也算熟门熟路,每次赵二虎犯事被抓进去,都是她过来交罚款,求爷爷告奶奶,领赵二虎回家。
但这次来公安局,赵小凤格外的心虚害怕,走路都打着哆嗦,一双眼睛不住的左顾右盼。
“领导,我家二虎真的没赌钱,他就是去看看热闹!二虎是个好孩子,都是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给带坏了!”赵小凤弓着身子,讨好的说道。
像赵小凤这样的犯罪分子家属,肖仲钦见的多了,来了就说自己家孩子多好多好,铁定没干过坏事,就想赶紧把家里的孩子捞出来。
但肖仲钦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赵小凤身上。
他看到笔录上李德福三个字之后,就猜测到了,这个赵二虎口中卖了工作下乡的表妹应该就是李芳草。
“赵二虎还在那里接受问话,等问完话,他确实没有违法犯罪,就可以回去了。”肖仲钦公事公办的说道。
赵小凤一颗心紧张的狂跳,又不敢表现出来,心虚的笑道:“还有什么好问的?二虎是个好孩子……”
“你是赵二虎的什么人?”肖仲钦问道。
赵小凤说道:“我是二虎的姑姑,我男人叫李德福,在棉纺厂上班。”
肖仲钦插在裤兜里的手攥紧了,他真的难以想象眼前这个看起来憔悴苍老,一条腿残疾,面容像是五十岁的女人竟然是李芳草的妈妈。
“赵二虎是农村户口吧?为什么在你家生活?”肖仲钦又问道。
赵小凤赶紧解释,“公安领导,他是我侄子,我跟我男人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接他过来是把他当儿子养,给我们养老的,他可不是盲流,他是好孩子!”
“现在时代不同了,男女平等,女儿也一样能孝敬父母,给父母养老。”肖仲钦随意说道,“你不是有一个女儿吗?”
提起李芳草,赵小凤恨得把牙都咬碎了。
“哪能指望的上那个小贱皮子!”赵小凤恼恨的说道,“她偷了家里的钱跑了!不管我跟她爸了!”
肖仲钦眉目紧皱,“你怎么能这么骂自己的女儿?她跑了你就没去找过她吗?”
赵小凤说道:“公安领导,你不了解我们家的情况,我这个女儿从小就不听话,不学好,怎么打都没用。再说了,她在外头干些不要脸的事,我怎么去找她?”
“你知道她在外头干了些什么?”肖仲钦问道。
赵小凤撇嘴,“她一个年轻姑娘在外面能干什么?不就是当妓女,叫野男人睡吗?丢人现眼的,我只恨没打死她!”
肖仲钦手在兜里攥成了拳头,简简单单几句话,他就能窥见李芳草在李德福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也怪不得李芳草为什么千里迢迢回了一趟江城,宁可去看毫无血缘关系的江老太,都不愿意踏入家门一步。
“你来保赵二虎的?”肖仲钦转而问道,他怕再问下去,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赵小凤赶忙说道:“对对对!公安领导,我家二虎是个好孩子,他不赌的,他就是过去看看!”
“走,到这来说。”肖仲钦把赵小凤领到了审问赵二虎的办公桌前。
看见亲姑妈来了,赵二虎不满的叫道,“你怎么才来啊!你赶紧交罚款领我回去!”
赵小凤小声说道:“公安还在问话,你再忍忍,咱们一会儿就回去。”
肖仲钦坐在同事旁边,赵小凤和赵二虎对面,把公文包里放的从家拿出来的那本书取了出来,在桌子下面翻开书,看了眼照片上的肖姝雪,又看向了赵小凤。
赵小凤头发花白凌乱,面黄肌瘦,一脸尖刻愁苦相,但不妨碍他从眉眼鼻子下巴上找出和肖姝雪相似的轮廓。
尤其是双眼皮大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
肖仲钦猛然想了起来,家里父亲母亲,大哥,小弟还有他,都是单眼皮,只有肖姝雪是双眼皮。
如果他的猜测都是真的,他的亲妹妹在李家吃苦,而别人家的孩子却在他家受尽宠爱长大。
肖仲钦颤抖着呼出了一口气,随即写了一张纸条,推到了正在问话的同事手里。
同事迅速低头看了一眼,问道:“赵二虎,五月二十九号那天夜里,你在外头赌钱,什么时候走的?”
赵二虎不满的说道:“都说了我没赌钱,我没钱!”
赵小凤眼睛瞪的更大了,枯瘦的手在桌子下面紧紧交握着。
“你什么时候走的,老实交代!”公安喝道。
赵二虎想了想,不请愿的说道:“那天我姑去找我,把我拉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我没手表,但那会儿天已经快亮了。”
肖仲钦敏锐的看向了赵小凤,一个女人后半夜跑出家,在治安不好的棚户区去找一个壮年侄子?
“你们两个一起走的?路上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公安问道。
赵小凤慌忙叫道:“没,没有!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你经常半夜出去找你侄子?”肖仲钦问道。
赵二虎生怕公安以为他经常跑出去聚众赌博,抢在赵小凤开口前叫道:“不不,我就那天出来玩玩,我姑来找了!”
“你怎么不跟公安领导说实话?”赵小凤紧张的说道,“那几天二虎总是往外跑,我一不留神他就跑出去跟那群不三不四的人玩,我怕他惹上什么事,只要他跑出去,我就去找他。”
赵二虎恼了,赵小凤一定是被公安吓破了胆子,怎么什么话都跟公安说,万一公安觉得他经常赌博,把他关起来怎么办?
他愈发觉得赵小凤没本事,窝囊废一个。
“死的那个人,你认识吗?”公安问赵二虎。
赵二虎摇头,嘟囔道:“我不认识,他们赌的大,我没钱,他们的场子我进不去。”
公安又问了几个问题,也没什么可疑的线索,转头看了一眼肖仲钦,肖仲钦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公安便指着交费的地方,让赵小凤交罚款领赵二虎回家。
赵小凤开始抹眼泪哭,说家里实在困难,靠她男人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五口人,还得给老家寄钱,又骂赵二虎不争气。
肖仲钦十分大度的笑了,说既然赵二虎没有参与赌博,让赵小凤去那边签一个保证书,保证看管好赵二虎就行了,不需要交罚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