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by的卢
的卢  发于:2024年08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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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裴在她面前总是容易被骗的那个。
只要她肯费点心思,他就轻易被她蒙混了过去。
但到底,他不是真的什么蠢货。
李裴的目光牢牢锁着她的眼,逐字逐句的逼问:“你喜欢上谁了?”
她以前从来没把话同他说得这么明白,还愿意丢根肉骨头在他跟前吊着他,忍着不愿意同他撕破脸皮。
她本就是能忍则忍、和气生财的性子。
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翻脸。
今日这话,虽谈不上翻脸,但也是要他绝了对她的心思。
竺玉一愣,没想到李裴这么敏锐,她被他的眼睛盯得无所适从。
看李裴这个样子,她当然不能让他知道严忌的存在,不能害了人家。
竺玉低头,闷声否认,声音竟还真的听得出几分委屈:“没有啊。你别乱猜。”
她望着自己的脚尖,心虚之下说的话声音都不敢太高:“只是…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不选秀,哪怕我不愿意,还是要有三宫六院。”
这话也是缓兵之计。
李裴根本不信,挑开她的衣领,望着她脖子上这几枚印记深刻的吻痕:“这就是他留下来的?”
刚刚李裴还被糊弄了过去。
这会儿可什么都想明白了。
若真是他刚刚做的孽,不会是这般颜色。
竺玉拢好衣裳,捂着脖子:“不是!”
李裴冷笑了声:“不会蚊子咬的吧?”
竺玉厚着脸皮认下:“可、可能呢。”
李裴双眸通红:“哪只蚊子如此不长眼?”
竺玉被问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脸上烧得慌:“天还是热的。”
她说着又把话扯了回来,望着李裴的冷脸,接着说:“李裴,你对我也就是看多了,看顺眼了,才觉得喜欢我。”
“我没有哥哥,从小就把你当成我的好哥哥。”
“退一万步说,即便我喜欢你,可我的身份…也不可能嫁到你家里去,你也不想成为三宫六院里的一员,多委屈多不值当。”
她只是打个比方。
她还没有开后宫的志气。
谁知李裴抓着这点不放:“如何不能?”
李裴说:“皇帝有三宫六院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怕你我的事,一辈子都见不得光,那也是我心甘情愿。”
竺玉还有一箩筐的话没说。
李裴就打断了她,漂亮的瑞凤眼盯着她,似乎看透了她拐弯抹角的小心思,开口打消了她多余的念头:“你不必再说花言巧语来哄我。”
李裴的黑眸锁住了她:“你告诉我,你喜欢上谁了?”
他不张口也不要紧。
淮城这段时日,的确叫李裴历练到了不少。
“陆绥应该也已经知道了身份,不然不会想着法子收拾那些要你纳妃的臣子。他又不是真的要你断子绝孙,而是替你处理这些你没法解决的麻烦。”李裴平静的阐述:“他从不会无缘无故帮一个人。他也喜欢你。”
想通这个。
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表面上陆绥看似同她没什么关系,话都不怎么说。
可是待她的事,从来也没少过他的手笔。
李裴越说语气越发笃定:“你脖子上的痕迹是他弄的?”
说到这句他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要被活生生的气死了。
一句短短的话像滚烫的火烧穿了他的舌头,痛得很。
李裴极为心痛,看着她问:“我不在的这两个月,你同他日久生情了?”

第115章 【新增一千字】
李裴好似肝肠寸裂,眼眸渐渐染得血红,抓着她胳膊的手也失了分寸,见她好像愣住了般,他咄咄逼人:“说话。”
竺玉也不知他这天大的误会是从哪儿来的。
李裴平时那么好糊弄,今天眼睛却格外的尖。
她不方便解释,也不能点头承认,只好支支吾吾装出似是而非的样子。
小姑娘眼睛一红。
李裴再多的狠招也不忍心对她发作,他还没怎么着,她就委屈上了。
他气得胸口疼,呼吸的时候都扯着般的疼痛:“陆绥从前一点儿都看不上你!还总是为难你,故意和你过不去,你喜欢他什么?”
李裴越说心口就越疼,满脸的怒容,刚回京的冷肃已经被嫉恨取而代之,什么体面、什么沉稳,通通都装不下去。
“他不就是长得有几分姿色吗?可他素来是个会演戏的,你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全都是装出来的!打量着你傻,好骗!”
后面两句话,陡然拔高了声音,生怕她听得不够清楚。
愤愤不平,心头似起了野火。
马车外的下属,便是想装聋作哑,也挡不住这位爷怒气冲冲的声音。
小裴大人成熟稳重,在淮城几次历险,也没见他情绪这般外放,连话都懒得多说。
这般沉不住气,还是头一回。
后半句话,他们听得情绪,一个个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尴尬,倒是没想到会听见小裴大人同未婚妻的辛密。
原来是个未婚妻心有所属的可怜人。
竺玉怕被别人听到,起身捂住了他的嘴巴,压低了嗓子:“你小点声。”
李裴怒火难消,一把捏住她的手:“你好意思做不好意思让我说?!”
竺玉真的无奈,她撇过脸,声音小小的:“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法子。”
李裴真是被她气笑了:“你竟是藏都不肯藏了?”
他似乎寒心至极:“真就那么喜欢他吗?”
竺玉打定主意不能吭声,
李裴果真误会,接着在她咬牙切齿道:“你休想我成全你们两个。”
他冷着脸:“我不能动你,还不敢给他使绊子吗?”
竺玉装成了个聋子,谁知她这般不敢开口的懦弱样也被李裴当成,是为了维护陆绥的忍气吞声。
李裴心中有了计较,要彻底除掉陆绥,倒是没那么简单。
可给他找点麻烦,却还好说。
两人冷着脸,谁也不理谁。
马车行至一半,正好堵住了前头的去路。
周淮安驾马疾驰,他从军营里回来,一身戎装,瞧见李裴的人马,才知道他已经提前回京了。
只是不见李裴的身影。
周淮安随口问起:“你们副指挥使大人呢?”
下属恭敬行了礼:“大人在前头的马车里。”
周淮安略有些诧异:“他这么娇贵?竟是乘着马车回来的。”
下属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不太好解释。
周淮安挥鞭朝前,待停在马车前,男人跳下了马,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冒昧掀开了帘子。
身后有人这才想起来提醒他:“小将军!我们大人的未婚妻也是马车里!”
这话终究是说晚了。
周淮安一见她那张脸,就认出了她。
这是周淮安头回见她穿着女装露出脸的模样,细腻柔顺的三千青丝如上等的绸缎,乌木般的黑,皮肤雪白,眼眸莹润,唇瓣润润的红红的。
她微微睁开的眼,似乎受了惊。
周淮安的指骨用力攥着帘布,关节的骨头掐得泛白,他盯着她的脸,目不转睛:“李裴,这是你的未婚妻?”
李裴望着忽然冒出来的周淮安,扫了他两眼,脸色往下沉了沉:“你先下去。”
马车宽敞,三个人也是容得下的。
周淮安冷眼盯着他身边的少女,上上下下的打量,无论怎么看,都是货真价实的少女,不像是装的。
竺玉避开了他的目光,刚刚装聋,这会儿装瞎。
周淮安眼中冷光更甚,待将眼前的少女盯穿了个洞,才不急不缓将目光挪到李裴身上,沉沉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你的未婚妻是男人还是女人?”
李裴皱眉:“与你何干?我家事未断,你出去。”
周淮安阴着脸:“我出去可以。”
他抓住她的脚踝,一把将人从马车的小榻上给拽到自己的跟前,“我得带着她一同出去,有些话想问问她。”
短促的惊叫被吞没在喉咙里。
竺玉已经没有从前那么怕被周淮安知道真实身份,她已经当上了皇帝,不说坐稳了皇位,起码、他们都不能随随便便拿这个威胁她。
周淮安是她的表哥,哪怕知晓,也无碍的。
竺玉轻轻呼了口气,她整理好刚刚被衣襟,她看向周淮安:“我以为你哥哥同你说过了。”
周淮安面无表情的问:“说过什么?”
竺玉眨了眨眼:“没说就算了,周大人肯定自己的打算和用意。”
话到这个份上。
周淮安还有什么听不懂的,听她这话,他的兄长早就知道真相,唯独将他蒙在鼓里!把他当成傻子。
周淮安心里堵得慌:“他配知道,李裴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是不是?”
竺玉啊了声,认真想了想:“应该不止的。”
若是她的身份人尽皆知,她这个皇帝也不能当的这么稳当呀。
李裴看周淮安冷眼怒色的样子,轻嗤了声:“你生什么气?还轮不着你生气。”
周淮安撩起眼皮:“你别惹我。”
李裴冷笑:“怎么,小将军要杀了我?”
周淮安将手压在腰间的剑柄上,他面无表情:“未尝不可。”
竺玉弱弱出声:“我还有要事,不然我先下去?”
她原本还想拐个弯,去严忌的小院子里看看他,她同他都有两个月没见上面了,她在信上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
是真的有点想念他。
可能她到现在也不清楚什么是喜欢。
但是——
和严忌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像一阵快活的风,一阵明媚的阳光,舒舒服服的,没有什么烦恼。
即便只能书信往来。
他在信中同她说的那些事,生动有趣,行文字句里还挂念着她。
她像是喝了一碗蜜,心里甜滋滋的。
若这不是喜欢。
那还能是什么呢?
李裴同周淮安齐齐看向她,异口同声:“你哪里也不许去。”
本来这把火还没烧到她身上,她一开口,两人牢牢盯着她不放,李裴起了疑心:“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哪儿?”
周淮安还没能从表弟变成表妹中缓过来,自然也不会放她走。
被欺瞒的怒火渐渐消退之后,他才得空认认真真瞧过她,以前就知道她长得好,但是从未想象过,她点了朱唇、抹了胭脂,一袭薄衫轻裙会出落的像水中仙。
容颜昳丽,貌美天仙。
又娇又媚的,这么放出去都叫人不安心。
周淮安看了会儿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看下去,神色僵硬,挪开了视线:“你今日晌午才知道你到了周家来,差人去兄长的院子里请你与我一同用膳,丫鬟说你睡着了,我还当你在宫里头累了,不敢多惊扰了你。”
“谁知你穿成这样跑出门来找乐子了。”
周淮安带着怨气说这番话也不是要斥责她。
她如今是皇帝,哪怕手里没什么实权,那也是一国之主,容不得他来斥责。
他说这些,也是后怕。
“你孤身出门,也真是敢!若出了什么事,父兄头一个就是拿我出气。”周淮安说着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往后你要出门,就使唤我院子里的人,拿着玉佩,自有忠心耿耿的隐卫替你卖命。”
周淮安谅解她许多事情得偷偷摸摸出宫做。
既然不能让外人知道,也就不方便用宫里的禁卫。
周淮安说完有些后悔用这么硬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有点凶。
他心里的欢喜,自是被骗的恼羞成怒要多几分。
他没有亲近的妹妹,既无表妹、也无堂妹,有的只有不太相干的远亲。
周淮安其实觉得她这样…
也没什么不好。
甚至,如此才是合理的。
一切就说得通了。
难怪她这么些年,即便身为东宫之主,也还是战战兢兢,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能把她给吓住。
不是她胆子小。
是她不得不谨慎。
周淮安抬手,忽然用指尖蹭了蹭她的脸。
这是他小时候就想对太子做的事情,当年没能做成。
小太子藏在嬷嬷身后,使劲儿的往后躲,瞧见他们就跑。
没处躲去。
想跑也跑不成了。
无论是表弟,还是表妹。
不需要兄长再严厉的要他护着她。
他自当心甘情愿起来。

竺玉眼见一时半会不得脱身,又着急又生气。
气也不是气别人,而是自己倒霉,偏被李裴给抓到了,半路又杀出个周淮安。
这两个人都是如出一辙的霸道性子。
被他们盯上,简直比被陆绥盯上还难缠几分。
竺玉说:“我这样也没人认得出来,更不会有人要害我,反倒安全。”
她将玉佩还了回去,嘴上说着:“小将军的照拂我心领了,却是不必如此折腾。”
说是这样说。
其实是有了个前车之鉴。
竺玉也怕用了周淮安给的人,会给他通风报信。
到时候她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那可要怎么活?
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每个人都是那难缠的藤蔓,叫他捉住,一言不发就先将你捆起来。
周淮安没想到她竟然这般不领情,正要生气,又不忍心再摆脸色,莫名其妙心软了起来。
他开口之前忍住了脾气,没让自己看起来和蛮横无理,他说:“我行事光明磊落,又不会害你,防着我做什么。”
竺玉眨眨眼:“我是真的用不上。”
周淮安看她两眼,··柔软白腻的小脸,看着就叫人生不起气来:“罢了罢了,先回府,换好衣裳我亲自送你回宫。”
李裴冷嗤了声:“怎么她的事儿轮到你来做主了?我府上也不是没有她能穿的衣裳,去我那儿是一样的。”
周淮安呵呵两声:“你懂个屁。”
这是他表妹!
亲表妹!
他身为表兄,如何不能做主了?
倒是李裴,以前这两人搞断袖之癖,他尚且不是不能容忍,只是身为旁观者瞧着有几分恶心。
可是李裴觊觎的人从表弟换成了表妹,周淮安一分都忍不得,觉得他根本不配。狗脾气,死妒夫,不是什么温柔可人的好郎君。
不值当同他扯上男女之情。
李裴挂着冷脸,将话挑明:“我还有事没问清楚,她走不得。”
周淮安听着就不爽:“你这是什么语气?她是天子,想做什么做不得?”
李裴对上周淮安眼中的防备,他甚至已经悄声无息拔了腰间的长剑,蓄势待发,手中的利刃好似随时都会朝他斩下。
李裴装作没看见周淮安眼中冷冰冰的杀意。
“你将我视为情敌有什么用?咱们两个傻子,都被京城里守着的老狐狸给偷了家。”
似是而非的话。
故意引人深入。
周淮安听着前半句觉得脏了耳朵,后半句又让他立刻竖起防备的刺:“你别和我打哑谜,什么意思?”
李裴哦了声,面无表情:“她眼瞎了,看上陆绥。”
周淮安听了不爽快,李裴他瞧不上,陆绥他也瞧不上,总之他身边这些个打小就认识的男人,他通通都瞧不上。
秦衡伪善,两面三刀。
李裴决绝,情感上极端。
而陆绥,则是太能算计人了,闷声不吭就能把你算计的什么都不剩。
都非良配。
若是两家为了利益结合的联姻,那他们倒都是不可多得的人选。
可若是找个贴心人,琴瑟和鸣、恩恩爱爱过一辈子,却是十分不合适的。
竺玉小声辩驳:“我没有,他胡说。”
正是她很小声,又有点支吾,这句话听着着实像越描越黑了。
李裴:“你听,她还在给陆绥遮掩。”
周淮安:“陆绥长得确实不错。”
李裴:“有我好看吗?”
周淮安:“你看起来凶,女孩子不大会喜欢。”
总之,这天过后。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才从淮城回来的副指挥使是处处同镇抚司的陆大人过不去,早朝上都等不及要发作,逮住半分要害就往死里逼。
咄咄逼人的态势,像是祖上有世仇。
陆大人倒是处惊不变,任凭被怎么针对,瞧着不曾慌乱,也没生气。
这日早朝过后,李裴挡住了陆绥的去路。
宫檐巍峨,秋意萧瑟。
李裴忍耐多时,再忍也忍不下去了。
陆绥对他这些日子的针对,心知肚明,原因左不过只有那么几个。
无非就是受人挑拨,或是被喜欢冲昏了头脑。
龙椅上那个小骗子,旁的本事没有,哄骗人的手段是层出不穷的。
净想着渔翁得利的好事。
“有何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嗯。”
陆绥没打算再欺瞒,或迟或早,总是要被人知道的。
李裴冷嗤了声:“陆大人真是深藏不露。”
陆绥语气淡淡:“你与她比我更亲近,我以为你也早就心知肚明。”
李裴感觉陆绥像是故意在嘲讽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还像个傻子一样,到后来才看破她的身份。
“与我亲近?她喜欢的不是你吗?”李裴言之凿凿。
陆绥沉默半晌,过了片刻,他问:“她是这么同你说的吗?”
李裴盯着他的脸,眼中已有了不耐:“你在炫耀?”
陆绥笃定回道:“你被她骗了。”
李裴自然是不信他这套的,陆绥这人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轻易就会掉入他的陷阱。
“我亲口问了她。”
“是吗?”
“不错。”李裴看他的样子就碍眼:“你很得意吧?”
陆绥垂着眸,眼底神色难明,过了会儿,男人微微一笑:“若是真的,是有一些。”
他拍了拍李裴的肩膀:“不过小裴大人可别做了别人的刀。”
陆绥说完改道去了宝成殿。
竺玉刚换回常服,梳拢着长发,平宣将宫外的传信偷摸着塞到她的手里,她这封信还没来得及打开。
陆绥的人就到了。
竺玉将信放在案桌上,好在外边还套了个信封。
单单瞧着,不会惹人注意。
陆绥一进殿,四下伺候的宫人便被屏退。
竺玉打开了窗户,透着光,没那么紧张,也没那么害怕。
陆绥仔仔细细扫过她的脸,没有见到几分心虚,她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眼神并未闪躲,看起来不像是做了坏事。
竺玉被他盯了片刻,按耐不住:“陆大人,有什么事你直说。”
陆绥一步步走到她跟前来,抬手替她收起窗扇,隔绝外面的烈烈朝阳:“臣有一事,特来求证。”
殿内骤然昏暗些许。
视线不清。
竺玉的心跟着提了起来,黑暗总是会叫人不安,她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你问。”
“陛下喜欢我?”
竺玉表情奇怪的看着他,好像吃了什么苍蝇似的。
她小心翼翼的打探消息:“你怎么突然这样问我?”
陆绥靠近了她,气息灼灼,落在她的鼻尖。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炙热的星火烫了一下似的,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陆绥据实相告:“李裴同我说的。”
男人语气平静,漫不经心替她正好发髻上的玉冠,漫不经心:“他好像吃醋了。”
竺玉心里紧张,既然已经被误会,倒不如不解释。
“李裴是爱吃醋的人。他没伤着你吧?”
陆绥没再逼问,他望着她莹润的眼,乌色的眼瞳好似漫上雾气,看着这样一双眼,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忍不住要心软。
陆绥总觉得自己不会被她骗。
她藏不住事,一使坏就心虚。
想一页空白的纸。
轻易看透。
可这会儿,他明知这是个陷阱、是一场骗局。
还是心甘情愿往里钻。
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侥幸的想着日久生情的戏码,兴许她对他真的有了几分不咸不淡的喜欢。
李裴的嫉恨,也不是演出来的。
陆绥低头啄了口她的唇:“你骗我也没关系。”
他缓缓道:“但最好能骗我一辈子。”
竺玉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心里发毛,后背起了冷汗。
她低下头,吐字生硬:“我还有折子没看。”
陆绥留下来陪她一道看奏折。
竺玉胆颤心惊,右手边的信封离他近在迟尺,偶尔男人拿起折子,她的心脏仿佛随着他的手高高举起,又沉沉落下。
不知道为什么。
她就是很害怕被陆绥看见她和严忌往来的书信。
她浑身紧绷,握着毛笔的手也很僵硬,一笔一划落在折子上的字迹,硬挺又刻板。
陆绥的指尖已经碰到了信封,他随意扫了眼,倒是没有拿出来看的打算。
这个上午,她的心思全在这封信上了。
熬到晌午,竺玉才把陆绥给熬走。
她下午也悄悄出了宫,一袭裙装,瞧着便是正值芳龄的少女。
只是长得比旁人出挑一些。
严忌家的院门上了锁,他人不在。
竺玉并着膝盖坐在院门前的台阶上,耐着性子在等他回来。
她百无聊赖撑着下巴,水嫩的脸颊被太阳晒出几分薄红,乖乖软软,好似透着香气的熟果。
严忌傍晚归家,才到巷口,邻居大娘便忍不住笑,神神秘秘道:“严公子,难怪你前些天拒了那么多门好亲事,原来是已经有了良配。”
邻居大娘接着说:“你快些去吧,别让你家门前的小娘子等着急了。”
严忌止住脚步:“我家里来人了?”
邻居大娘是个热心肠:“可不是,小娘子貌美天仙,叫咱们这个巷子的人都看迷糊了眼!”
严忌心里重重一跳,仿佛猜到了什么。
礼貌道谢过后,脚底生风,急匆匆往家的方向跑。

晚风遥遥,黄昏的余韵像落在她脸上的一抹胭脂,涂抹着醉人的暖红。
一袭轻衫百褶罗裙,掐着细腰,长发并未收拢,而是懒洋洋的垂散在肩侧两边,她似乎等得无聊了,百无聊赖的托着脸颊,眼神有些懵懂的望着天。
又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台阶旁的小蚂蚁。
竺玉望着地上的蚂蚁,成群结队,忙活的样子,好像快要下雨了。
她仰起脸,正打算抬头看看天色。
暮色沉沉,似是有要下雨的征兆。
冷冰冰的雨滴溅落在脸上,她懵了会儿,抬手擦了擦脸,她正准备起身,头顶压下一把陈旧的油纸伞。
伞面大半朝她这边倾斜。
男人握着伞柄,一身黑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他问:“等了多久?”
竺玉坐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也没多久。”
她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严忌,两个月不见,他好似清减了一些,高高瘦瘦的,整个人看起来却还是温和的。
严忌打着伞,叫她跟着自己进了屋。
油纸伞被放在长廊下,屋子里整洁干净。
严忌去拿了干净的帕子,替她擦干净了脸,沾染的雨水慢慢抹去,少女的小脸透净粉白,漂亮得紧。
竺玉像只乖巧的小猫儿,耐着性子等他为自己擦干脸上的雨珠,过了会儿,她才听见他问:“你是不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竺玉愣了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家里人现在管我…没有那么严厉了。”
严忌嗯了声,不曾说他先前去找过她,私底下四处打听,曲折迂回,也不曾打听到同她身份相似的少女。
他一向有耐心,收得住寂寞,也很擅长等。
在这件事上,他显得没有那么能沉得住气。
“那你明日还能出门吗?”
“能。”
竺玉夜里就能批阅完每天的奏折,上午处理朝政,事实上,真到她手里,要她做主的事情没有几件。
一般晌午用过午膳,她便没什么事情可做。
她在将军府换上女装再从后门溜出来,也不会被发现。
起码,到现在也没被藏在她身边的那些钉子察觉。
竺玉抬起脸,冲他笑了起来:“放榜那日,我偷偷去看过,还未恭喜你榜上有名。”
严忌眉眼舒展,也对她笑了笑。
他去了厨房,给她煮了碗鸡汤面。
竺玉蹲在厨房外面,看他在灶台前忙活,都说君子远庖厨,他倒是没这个忌讳,甚至看起来好像还挺熟悉的。
严忌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往她那边看了眼。
小姑娘可能是站的累了,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的蹲在外头,眼巴巴的望着他,想进来好像又有点嫌弃厨房里的油烟味,便只能在外头守着。
严忌心头忽然一软,这些日子的克制、思念,似乎都得到了缓解。
“快好了。”
竺玉点点头:“我也不是很饿的。”
她心直口快的,自己也没怎么想,脱口而出:“我就是想看看你。”
隔了两个月。
真的怪想他的了。
先前还没觉得有多难熬。
真见了人,发现她…她就是喜欢他的呀。
严忌莞尔,脸上红了红,前几日便是考中了名次,也没叫他这般高兴。
惯常也不喜形于色的人,这会儿心里觉得甜滋滋的。
等煮好了面。
严忌自己没吃,只是看着她吃,末了,才问一句:“好不好吃?”
竺玉轻轻点点头:“好吃的。”
严忌嗯了声,接着问:“要不要再吃点?”
她摇头:“我吃饱了。”
天色已经黑了。
屋子里点了烛火,映着两人都有些红红的脸。
四目相对,彼此好像都害羞了起来,脸上觉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烫,好像整个人都要被烫熟了。
竺玉望着眼前这张白皙俊秀的脸,明明刚吃饱却还觉得有几分秀色可餐,她咽了咽口水,脱口而出:“你看起来好香。”
干干净净的。
透着白。
好像刚被雨水浸润过的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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