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by的卢
的卢  发于:2024年08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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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老太太如今也还耳聪目明的,不至于看错了人。
她只当婆婆是思女心切罢了。
她笑了笑,说:“我瞧着太子虽然长得好,和阿蛮倒是看不出来哪里像的。”
老太太叹了叹气,默不作声。
倒是不太像信了她的话的模样。
尽管老太太也知道她这种念头很是荒谬,陈皇后生的儿子怎么会眉眼有几分与阿蛮相像呢?说起来她也许久没见过阿蛮。
她最疼的小女儿。
入宫之后,吃的都是苦头。
这十几年,没过过一天快活的日子。
若非长元帝当年定要降旨要她进宫,她在宫外,哪里会受那么多气呢?又怎么还需要和陈皇后那种阴毒的货色斗法,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偏偏还夭折了。
生下来不到一日。
就过世了。
桩桩件件,提起来都觉得可怜。
将军夫人瞧见婆婆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她服侍婆婆多年,对她的脾性自是有几分了解的。
性子固执的很,轻易说动不得。
她觉得像,那就是像。
“太子殿下是陈皇后的孩子,依我看,倒是更像陛下。”她又试探着说了这句。
长元帝年轻时亦是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长相不差,同京中其他权贵比起来,甚至样貌还要更好几分。当年也是许多小姑娘心里的梦中夫婿。
她说着又扫了眼一直没开腔的儿子,给他狠狠使了个眼神,这死孩子,装聋作哑,也不知道帮腔说两声。
周淮景瞧见母亲眼中的暗示,有些许无可奈何,他知道母亲是怕祖母想起在宫中的姑母心里会难受。
可他也觉得太子殿下同他那位貌美无双的姑母,神韵有几分相似。没那么像,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祖母提起之前,他便也觉得隐隐约约有些熟悉。
周淮景心细如发,想的自然比他那冷戾漠然的弟弟要深远一些。
祖母说的对。
母亲说的也对。
那这中间必有蹊跷。
周淮景如今是个刑官,最擅长的就是查案子,撬开犯人的嘴巴,对他也不是难事。
许多人都是怂包软蛋,刑具才抬上来,就吓得腿软。
不过周淮景其实不太喜欢动刑,他最喜欢的还是慢慢折磨人,自古攻心为上。
三言两语,便叫人痛哭流涕。
周淮景想到太子殿下那张柔软娇嫩的小脸,心底啧了声,就那软绵绵的性子,估计用不到三言两语就叫他眼泪汪汪的直流。
回过神来,周淮景不着痕迹扯开了话题,他同祖母笑了笑:“姑母是个美人,太子也长得好,有几分像也不奇怪。”
停顿稍许,男人接着说:“太子那边已经派了大夫过去,这会儿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到底是在我们府上出的事,我还是得去瞧瞧。”
老太太想到了在宫里的女儿,心里堵得厉害,对他摆了摆手:“你且去看看,不要落人口实。”
周淮景点头:“孙儿知道。”
老太太对他,向来放心。
做事沉稳,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周家的人,哪怕是她的阿蛮,也都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心思手段不够狠,也留不到如今。
竺玉真没想到她从池子里出来就被这么多人团团围住,客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水,还有干净的衣裳。
深冬的池水,冰冷刺骨。
透湿的衣裳粘着皮肤,寒气不断的往血骨里钻。
她被冷的都觉得骨头痛,哆哆嗦嗦的进了屋子,屋子里头点了银碳,暖烘烘的,舒服了很多。
一路上。
陆绥都没和她说话,兴许是觉得她不惜命,冷这张脸,默不作声。
李裴也不吱声,分明气得快要死了,还是压着翻涌的火气,怕一会儿口不择言伤到了他。
至于秦衡,瞧着这一个两个安静的像鹌鹑,就觉得好笑。
不过他方才也觉得陆绥说的话没错,太子被人算计了还帮人说话,这也未免太过怜香惜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被算计了。
只有他自己看不出。
这就算了。
那姑娘的命,的确也抵不过养尊处优被精细养大的他,还全然觉得自己以身犯险没有错。
他这样想,方才若是淹死在池子里,倒也一点都不冤。
进了屋,李裴一言不发上前去,解开她身上的氅衣,随即又要动手帮她扒掉身上湿透的衣裳。
竺玉按住他的手腕,吸了吸红红的鼻头,苍白的小脸看着十分可怜,她的嗓子听起来也有点哑了,“我自己来。”
李裴攥着她的衣襟,手指头掐得发白,黑眸冷冷盯着她,竺玉被他盯得特别没出息的垂下了脑袋。
忽的,听见狠狠的一声冷嗤。
李裴松开了她的衣襟,力道有些重,她被冲撞的往后退了两步,刚刚站稳,听见李裴极其不高兴的声音说:“是我多管闲事了。”
竺玉装聋,抱着衣裳就去屏风后沐浴更衣。
她在热水里泡了会儿,仿佛早已冻僵的四肢终于慢慢回温,她脸上也慢慢蒸出了微醺的绯红,皮肤看起来薄薄的,白里透红。
她不敢多泡,立刻换好了衣裳。
等她从屏风后出来,瞧着就又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就是身体里一阵忽冷忽热,有些难受。
竺玉知道自己今天回去肯定要生病,事情既然已经这样糟糕,再多想也没用。
大夫已经在外边候着。
竺玉说不用。
陆绥倒是知道她为什么不敢瞧太医,他没搭腔,反而是李裴和秦衡轮番上前来劝,把把脉瞧一瞧,也稳妥些。
竺玉想了想:“我喝碗姜汤去去寒气就好了。”
她抿了抿唇:“瞧了大夫,消息就不好瞒了,母后知道,必然不会高兴。”
她也学会了利用陈皇后来当借口。
李裴和秦衡想了片刻,确实,这样能省去许多麻烦。
周淮安倒是被她的体贴弄得脸不是脸,本来还怀疑她方才掉进池子里是顺水推舟,之后好来将军府发难。
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几人心思各异。
周淮景来的时候就听说了太子殿下不瞧大夫,他挑了下眉,这事渐渐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周淮景进屋,对上太子那张脸,两人视线相撞时,太子下意识移开了目光,显然是心虚。
她心虚什么呢?
那就只能是她刚才撒了谎。
周淮景抽丝剥茧般慢慢梳理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子一整天都很反常,先是借病支走他弟弟。
又先后两次都不肯看太医。
什么人才会忌讳行医呢?
很简单。
身体有异样的人。
周淮景倒是不曾听说太子得了什么无可救药的不治之症,也那就只能是难言之隐般的病症。
可他瞧着很是康健。
只是身形细弱了些,隔着衣衫也看得出来他的骨架很小,个子也不高。
十六七岁的少年,细瘦些本没什么。
他的喉结看起来也不怎么明显,这也不是什么可疑之处,周淮景也见过比他更纤细的少年,可他们都是因为家里穷,吃不饱饭,所以长的也都不高。
但是太子是锦衣玉食养大的人儿。
不会是被饿成这样的。
只有一处不对劲就算了。
处处都不对,处处都可疑。
竺玉感觉周淮景盯着她的眼神像是在审视他的犯人,她心如擂跳,紧张的掌心直冒汗。
而周淮景忽然笑了笑,仿佛是猜到了什么。
他手里审过的犯人没有上千也有成百。
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能逃过他的眼,那些不被人注意到的细节,像草木灰线似的烽火连烧了起来。
周淮景心中已有了定论,甚至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他微笑:“殿下既然觉得身体无恙,就先不用看大夫,免得惊动宫中的人。”
周淮景当然不会打草惊蛇。
陈皇后汲汲营营多年,倒不如让她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等到能荣登大典之前,再狠狠的叫陈皇后摔个不得翻身的跟头。
陆绥看见周淮景唇角勾起来的弧度,就知道沈竺玉已经露馅了。
而她这个蠢货,还很感激周淮景的体贴,看样子甚至觉得周淮景比其他人好应付得多。

竺玉的确是舒了口气,打从心里觉得周淮景比周淮安善解人意多了。
也不似她在国子监的这几个同窗那么难缠。
每回都得她推三阻四,弄得她快要发脾气了才罢休。
周淮景瞧见她松了口气般的神色,觉得外边的传言也没说错,这位太子殿下是张货真价实的白纸,心里想的什么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藏不住事,一眼就被人看出了深浅。
不过她长得还真是顺眼。
皮肤像那剥了壳的荔枝,薄薄的、透透的,一掐就破了的柔软水润,指甲不小心剐蹭两下都叫她破了皮。
周淮景漆黑的眼神不动声色额扫过屋子里的其他几人,瞧着个个都是聪明人,平时也没少玩心眼耍手段,怎么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么久,都没看出来。
竟半分怀疑都没有。
尤其是周淮安,旬假提起在国子监的日常,就臭着硬邦邦的脸,拔出他的长剑,一剑劈开面前的树墩,面无表情地说太子有多惹人讨厌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语气中的嫌弃,溢于言表。
真是蠢货。
自个儿弟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肠也就罢了。
陆绥和秦衡、甚至还有李裴哪一个不是心思深计谋远的小狐狸,眼睛真的有那么瞎吗?
不过周淮景今天瞧见这几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并不像平时弟弟口中说的那么不对付。
说的像龙争虎斗,你死我活,根本不能相容。
可周淮景看着他们每个人的眼睛珠子情不自禁贴着她,一举一动都要牢牢盯着看,半秒都舍不得挪开眼,甚至有几个瞬间,眼睛看得都直了。
如此想想,他们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就没有起疑。
而且他们这个年纪,也还没怎么碰过女人,家风严格,房里连侍妾都没有。
没见过女人是什么样的。
不了解,不懂得。
也不奇怪。
周淮景没打算把自己猜到的事情告诉这几个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还不知情的嘴硬东西,就且让他们去当睁眼瞎。
他回过神来,命人去准备了姜汤。
没等多久,一碗暖乎乎的姜汤就被送到了竺玉的跟前,她怕烫着舌头,小口小口的抿着,喝汤都比旁人斯文秀气。
陆绥一声不吭挪开了眼,总是见不得她吃饭喝汤的样子,粉嫩柔软的舌尖探出来,简直是看不得。
一碗姜汤下肚。
竺玉感觉自己浑身都暖和了起来,四肢也热乎乎的,像是刚发了汗那么舒服。
这会儿时辰不早。
将军府的宾客陆陆续续请辞,竺玉也得回宫去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周淮安曾经的那桩祸事已经躲了过去,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办成,好歹也办成了件事。
东宫的马车在外候着。
只是到了傍晚,就下起了雪,遥遥望了半个时辰,雪势也不见缓和。
今年这个冬,日子怕是不好过。
下了雪就不见停,冷得人骨头缝都过着寒气。
不过这两年民间富庶,粮食连着丰收了几年,家中有余粮,不必担心生计问题,若是冷,便是寒冬也能用得起炭火来取暖。
竺玉原本想等雪停了再回去,谁知道越等越晚,她浑身也越来越烫,烫得脸上都红红的。
不过这白里透着红的模样,瞧着倒是会被人误会是她气色好,不像是染了风寒。
宫门已经下了钥。
赶不及回去了。
竺玉只能宿在宫外,几人踏着雪往外走,平宣那个小太监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瞧见自家主子就想赶紧把人扶上马车。
这天冷的很,可不能把小主子冻坏了。
不然宫里头的两位问起来,十个脑袋都不够他砍得。
竺玉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她的腕骨细,往往被人圈住腕骨都还有富余,她回头看了眼,有些奇怪:“陆兄,怎么了?”
陆绥抓着她的手腕,心知他这般做并不妥当。
可是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另一回事,从前都没发现她的骨头好像都比别人要软几分。
毫不费力就抓在掌心。
陆绥这些天其实夜夜都被那些淫。梦折磨,每天醒来时都面无表情的收拾好自己的一片狼藉。
他其实本该离她远些的。
陆绥眸底漆黑一片,定定望着她,停顿了片刻,他说:“殿下今夜既回不去宫里,去我那儿住上一晚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再一本正经不过,仿佛没有掺杂丝毫的私心。
竺玉沉思半晌,她本来是打算宿在她在宫外的小院子里,只不过那方院子离将军府比较远,还有些路程。
一个城南,一个城北。
是要耗些时辰。
不过她为求稳妥,是不大喜欢宿在外头的。
她想了想,编了个还过得去由头,说:“我认床,在外头睡不好的。”
这借口听听还可以。
不能细品。
她上回去京郊那不知名的寺庙时,睡得不是很香吗?
陆绥默了默,低低嗯了声,退而求其次:“那请殿下顺路捎我一程。”
这是小事,竺玉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
李裴从刚才在屋子里,生她的气之后就装聋作哑,做出完全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他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心里就窝火。
太子先是对周淮安殷勤起来,笑逐颜开、和颜悦色的,哪怕周淮安不乐意被他使唤,他还是要去热脸贴冷屁股。
而后就是他不该有的怜香惜玉。
听听他为那故意设计他的姑娘辩解的话,可把他心疼坏了,真真儿是怜香惜玉啊。
也难怪他从来就是他们之中最受女子欢迎的。
不说京城贵女趋之若鹜,但每回出门,偷偷看他的人同偷看陆绥的也差不多了。
他看起来就比陆绥要多情,主动往前扑的莺莺燕燕还真不少,若不是他身体不好,怕是这会儿东宫的侍妾早已无数。
李裴更气的是,太子也不知道来哄哄他。
他那会儿是被怒火冲昏了头,陆绥说的话像是在他这儿点了把火,烧得是噼啪响。
可冷静下来,他也不是想不通。
太子处境艰难,既不得宠也不得势,他想为自己多拉拢些势力也没错,便是拉拢不成,也最好不好变成不对付的仇敌。
周贵妃膝下无子。
陈家同将军府若说深仇大恨,那也没有。
若是能稍稍缓和这几年的剑拔弩张,倒是也正常。
李裴为他亲近别人这事,找遍了借口,他倒好,连他生气了都没瞧出来!
马车缓缓驶出他们的视线。
秦衡看见李裴脸上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你气什么呢?”
李裴:“你别问,和你没关系。”
秦衡笑笑:“为他维护东阳卢家那个姑娘?”
李裴不置可否。
秦衡抬了下眉头:“你还没看出来?”
李裴盯着他:“看出什么?”
秦衡摸了摸下巴,神神秘秘的在他耳边说:“太子喜欢男人。”
李裴:?
不知道为什么,秦衡这句话出来,李裴的脸莫名其妙的就红了。
还红的很明显,耳朵都唰的一下就红了!
他嘴上虽然说着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之类的话,耳朵倒是越来越红,想让人看不见都难。
秦衡对他的反应全然在意料之中,他接着说:“太子那方面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兴许是不大行的。”
李裴渐渐冷静下来,听着秦衡继续头头是道的分析。
秦衡接着说:“不然他怎么从不和咱们一起小解?连裤子也不敢扒。可能是软趴趴的、又小的几乎瞧不见,生来就是天阉,才防咱们这么深。”
李裴竟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李裴板着脸:“喜欢男人怎么了?他爱喜欢谁喜欢谁。”
秦衡高深莫测的眼盯着他,微微一笑:“你巴不得他喜欢你吧?”
他接着啧了声,意味深长望着太子方才离开的方向:“我以后也得防着他一些,我可不喜欢男人。”
若是让他家里人以为他喜欢一个男人。
腿都会给他打断。
李裴嗤之以鼻:“你做梦吧。他躲你和陆绥就是老鼠见了猫,跑得是最快的。”
李裴刚刚的不快烟消云散,还有几分得意洋洋:“他最亲近的人就是我。”
秦衡说:“你对他好,百依百顺像条狗,他能不给你丢两根骨头吗?”
李裴回:“那这也是我的本事。”
而他们口中喜欢男人的人,在马车里,极不舒服。
身体忽冷忽热的难受,后背出了汗,但是竺玉感觉自己浑身还是很热,血液都像是在沸腾。
头也晕晕的,提不起精神来。
她的脸颊已经红的不正常,四肢无力,昏昏欲睡。
陆绥看着她通红的小脸,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她似乎还想抵抗,但是抓着他袖子的手指就像小猫伸了伸爪子似的,软绵绵的很无力。
陆绥摸到了一片滚烫。
一摸就摸出来她在发烧。
陆绥下意识把人搂抱在怀里,掀开车帘,对马车外的车夫冷声命令道:“去陆府。”
平宣颇有微词:“陆公子,我们殿下…”
话都没说完,对上陆绥冰冷漆黑的眼睛,再一看他怀里好似已经不省人事的小主子,平宣便不敢多说什么了。
陆绥抱着她,浑身僵硬,时不时还得探一探她的额温。
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在冰冷刺骨里的水里救人。

深更露重,院内点着遥遥的烛火。
檐壁挂了几盏灯笼,长廊照得通透,焚烧的烛心烧了起来,四周好似亮如白昼。
陆绥用自己的黑色大氅将她裹了起来,打横抱在怀里,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扣在她腰间的手指抓得很牢固。
他的怀抱好像铜墙铁壁,坚硬牢靠。
平宣瞧见陆小公子抱着小主子,心里有些许不安,但是他也不敢说什么,怕耽误了时辰。
陆府的下人,规规矩矩的,瞧见小公子抱着人回了院子,连头都不敢抬,更遑论去乱瞧。
个个都自觉地低着头,视线落在眼前这片地,不敢多看。
陆绥将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请了大夫来看。
把过脉象,果真是得了伤寒。
大夫大雪天的夜里被提溜过来,一把老骨头真经不起再来几次这样的折腾,他给开了几服药。
“这位姑娘身体虚弱,还有寒症,身体当仔细的养着,切不可再受寒贪凉。”
陆绥坐在床边,让她的脑袋轻轻的搁在自己的腿上,方才不小心碰到了她的玉冠,绸缎锦墨般的长发顷刻散了下来,像缓缓铺开的薄雾,轻柔丝滑。
乌黑的发梢轻轻垂落在他的膝上。
她睡得很熟,外边的动静吵不醒她。
陆绥的手搭在她的腰间,没有要拿开的意思。
大夫诊完脉象之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无意间瞥见横在少女腰间的手掌,沉沉的压着,丝毫不打算拿开,扑面而来的都是叫人窒闷的压迫感。
便是被人频频张望,也不大在乎的样子。
大夫虽然奇怪一个小姑娘为何做这般打扮,但不该他问的事情他绝不多问。
不过他到陆府看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瞧见眼高于顶、生性淡漠的小公子同人这么亲近。
“小公子,那我就先去煎药了。”
“嗯。”陆绥叫来管家:“你带刘大夫去后厨煎药。”
管家低垂眼眸,很识趣的没有去看枕在小公子腿上的人:“是。刘大夫,你随我来。”
小公子方才抱着太子殿下回府的时候。
都惊动了老太爷,这事的确让人吃了一惊。
不曾听说过小公子同太子殿下的关系忽然变得这么好,也还是小公子的胆子大。
太子殿下病了,还敢将人抱回来。
也不怕日后被宫里头的人怪罪。
不过小公子生来就是钟鸣鼎食的天之骄子,祖父是位列三公的先帝太师,父亲在朝堂得势多年。
的确有不怕被怪罪的底气。
这会儿,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枕在他腿上的少女睡得还是很熟。
借着晃动的烛光,陆绥低眸静悄悄的盯着她的脸,这会儿高热好像消减了些,她圆润起来的脸颊看着也没那么红,眼睫毛密密匝匝,漆黑平直,好似那薄如蝉翼的蝴翅。
鼻尖有点红。
唇瓣也有点红,洇着微微湿润的胭脂水红,诱人的很,微微张开的檀口,吐出的气息好似是香的。
陆绥望着她的唇瓣,喉咙又干又涩,很想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到底是不是香的、是不是甜的。
她似乎在做噩梦。
嘤咛了几句他没听懂的话。
转过了脸,蜷缩起了身体。
陆绥本来该松一口气,也可以不用再盯着她的脸看,但是默了片刻,他又一声不吭,抬起手指轻掐住她的下颌,有点幼稚得把她的脸又掰了回来。
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但是冷静下来之后还是很想尝尝她的味道。
应该很甜。
男人的眼神黑漆漆的,深得探不到底,他抿直了唇,落在她下颌的指腹多用了几分力道,忽然想起来她的皮肤容易留痕,才堪堪松了手。
管家端着刚煮好的药,送了过来。
陆绥接过碗,就让人出去了。
他把她扶了起来,靠着自己的肩膀,碗里的汤药还很滚烫,他拿起汤匙,吹凉之后再一口口往她嘴里送。
可能是嫌苦。
哪怕人没醒,烧得糊涂了,喝了两口就紧紧闭上了嘴巴,怎么都撬不开。
汤药渗进去,有些不小心弄脏了她身上的衣裳。
陆绥原本打算叫个小丫鬟进来喂她喝药,想了想,还是不安全,被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并不好。
多一个,就多一份风险。
周淮景不会开口同别人说,连周家的其他人都不会透露,周淮景那个人就是如此,藏得很深,十分隐忍。
这个把柄,自是留到最后。
再叫人心里的指望落空的。
他也不会。
他甚至愿意替她遮掩。
陆绥耐心给她喂药,喂好了药,又用帕子帮她擦了擦嘴角,只不过她的衣襟还是有些不能看,月牙白的衣裳布料染了几团脏污。
看着就难受。
陆绥沉默半晌,最后还是亲自动手,帮她脱了外衫,谁知道里衬也脏了。
他无声偏过脸,没去看她的身子,解开她里衬的扣子,将她里面的衣裳也给脱了。
只是陆绥也没想到她那会儿在周家换了衣裳,却没有穿中衣,骤然碰到她身上发烫的皮肤。
他的心跳窒了两秒,随即咚咚咚跳得比寻常剧烈。
她这会儿身上只有一件裹胸,锁骨凹凸明显,腰间露出的那片瓷白的皮肤也惹眼的很。
腰线似拿弯刀的弧线。
一把细腰,抱柳缠枝。
男人幽暗的黑眸爬满了令人生畏的深意,他捏着衣衫的指骨过于用力的掐着,都有些隐隐作痛。
陆绥闭着眼睛帮她把里衬套了回去,外衫没再动,如此也不好换衣服,免得明天被她发现。
喝了药,她看起来好了些。
把人放在床上,陆绥便去沐浴更衣,等他回来,她卷着被子已经睡到了里面。
陆绥吹灭了烛火,掀开被子,躺在了她身边。
屋子里一片漆黑,他睁眼睛还毫无困意,还能听得见枕边熟睡的人轻微的呼声。
陆绥是被热醒的,他被枕边的人用四肢给缠住了。
她的双手双脚都搭在他身上,她好像很热,还把他当成了消热的冰块,紧紧的搂抱着他,不断的往他身上拱,在他身上汲取冷冰冰的寒意。
陆绥闭着眼,眉心直跳,他很想把人给扯下去,但等他真的伸出了手,不过是把得到凉快就重新蜷回床里面的人,给重新扯回了身边。
到了后半夜,才总算消停。
陆绥勉强睡了会儿。
竺玉却睡得不大好,又梦见上辈子周贵妃被那份伪造的先帝遗诏赐殉葬死的时候。
她在梦中无力阻止那一切的发生。
她在大叫声被惊醒,醒来心底一阵发凉,她有些等不及,冲动的念头不断在脑海中一遍遍加深。
就算她…私底下去找周贵妃说清真相,应该也不会怎么样的。
最差的结果,不过就是周贵妃不相信她的话,进而拆穿她的身份,她欺君的事情也会公之于众。

第39章
竺玉从噩梦中挣脱才发现自己的枕边有人,她的双手攥紧了枕被,看清楚身侧的男人,心里陡然一惊。
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只有外衫不见踪影,其他的都还好好的穿在身上,衣襟系带都还扣得很严实。
竺玉的后背冒了许多冷汗,感觉身上的皮肤黏糊糊的,不大舒服,还觉得自己身上有味儿,想去洗个澡。
不过这些尚且都还能忍。
陆绥似乎被她的动静吵醒,坐起了身,他处惊不变的看着她,眼神亦是波澜不惊:“既然醒了,刚好起来喝药。”
竺玉往后缩了缩,自以为做的很不明显,悄悄的将被子往上扯了扯,拥在胸前。
哪怕身上穿戴整齐,她心中依然不安。
她记不起来自己烧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了,这会儿脑袋还稀里糊涂的像泥糊的浆,脑袋也有点沉得抬不起来,她一紧张就会咬自己的唇瓣。
粉白的唇色在齿尖的碾磨下渐渐泛起洇红。
唇红齿白的,很是诱人。
她垂着脸,乌黑松散的长发也如同缓缓落下的云雾,轻轻落在锦被上,少女脖颈细长白腻,垂着眼睫,似乎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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