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口吻却变得伤感:“我们的关系缓和了一阵子,就?在一切变好的时候,他开着车,买着鲜花,来庆祝我们港股的上市——”
“他出了意外。”
周母思及她的处境:“所以,你今天的遭遇我非常能够理解,我的丈夫和你的前夫一样,被?一场无妄之灾夺走。”
温宁来不及唏嘘,周母似乎看?得比她更开:“既然过去了,我们都没有必要活在过去了。”
温宁突然好奇于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冒昧,想请问您和您的初恋呢。”
“或许,我没有你和周寅初那样幸运,”有些会从过往走出来,但有些人则未必,周母看?上去真的已经耗在她新建立的家庭里,对于故人她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的记忆点,提及那人的时候毫无反应,“他在美国,我不清楚他的婚姻状况,我不敢去找他,他大概率也不在等我。”
“听说他在他的领域过得还算不错。”
她一手在撑开的小桌板上收起了那份检查报告:“但我们已经被?漫长的时间消磨了所有的感情,我不认为有重?新来过的必要了。”
“您那时既要守着公司,还要护着阿寅,相当不易吧。”
“我说实话,公司给我造成的困扰远没有你丈夫带给我的负面影响要大。”
周母不惮以“你丈夫”来撇清自己与亲生儿?子之间的关系,而将他完整地推向自己,“我确实干涉了你们自由的恋爱,我自己的婚姻本身就?是门阀之见的产物?,不会完全不考虑对方的出身、门第,但当时更多的希望周寅初专注他的学业,如果?他有不受资本干扰、影响的能力?,假以他日,比如像今天这样,我也没有必要莫名其妙分摊精力?、去管他个人的私人情感。”
她的部分思想很?西化:“人成年了,总该有自己不被?侵犯的私生活的。”
“其实想来也是更年期那会控制欲爆棚,就?算你拿了那笔钱,一拍两散走人,我也没有理由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你是为了钱。”
她有所反思:“周寅初在这一点上说得对,我们不应该用?金钱去考验人性。”
又断断续续说起当年自己和周寅初提分手以后得事端:“那会儿?,他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
“他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再回过头来想,打?压孩子,让他依照我的心?意按部就?班的生活,他也未必会有他今天的成绩。”
在这一点上,周母仍然为周寅初所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
周母仍然有所保留:“这些话,你别和他讲,我怕他自信太甚,对自己太有把握,这未必是一件真正的好事。”
“好,我不说。”温宁应允。
“温宁,我们到?了。”
温宁见思及主动也来帮她开这扇门,她婉拒,独自下了车,不忘遮阳伞撑过另一个人。
如果?没有认错眼前景象的话,这是一片正在开发的荒地,而眼前此时正在动工,周母没有因为身体而有所迟缓,下了车,便利落地来到?建议搭设的临时住房中,那像是基地的办公室。
周母引导着她:“你先坐下,有几分文件你可以细看?看?,看?清楚了再签字。”
温宁手中突然多了一份A4印制的合同,她一知?半解:“这是?”
“本来想等你生了孩子再转增给你的,现?在看?来,没必要拖这么久。”
周母和初见时一样拿出了她难以企及的砝码,只不过这一次的姿态和十五年前截然不同,“你既然解释清楚了那十万块钱的用?场,我没有理由再去质疑你的品行。如果?你不觉得这是负担的话,那么这片土地的归属权之后就?在你。”
“我受不起。”
温宁面对这么大一笔巨额财产,她不是没有心?动,任何人对于财富趋之若鹜的心?理她本身也会有过,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是接受这笔资产的合理人选,“就?算要给,您也应该给周寅初。”
“这块地的位置,他未必看?得上,因为母子之间涉嫌的亲属和土地关系,我们还要办各种证明文件,若是等死了,遗产方面交税就?更麻烦了,”周母的话题轻易地跨过生死,“我的建议是,你最好现?在就?收下。”
“阿姨,你未尝不可以再考察一段时间?”
温宁数着合同标的原本拍下的数额,一般大的她还见到?过,这么多一串0的闻所未闻:“万一我真的招摇撞骗,为的就?是贪图周寅初的钱财……”
年长的女人似乎再说一件十分通俗易懂的事情:“那你就?不会为了前夫而千里迢迢过来了。”
“我心?中自有判断。”
她神色从容:“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吧。”
“可这份礼实在太过贵重?了,我要打?电话问问周寅初的意思。”
在周寅初得知?这件事的始末以后,他的答复言简意赅:“你收吧。”
“不过在合同条款上注意些,免得踩坑。”他还发出一记警告,似乎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有着天生的防范。
反而是周母的反应令人难以置信,她不用?听便知?道她儿?子留下的心?眼。
“温宁,如果?不放心?的话,你大可拿回去让你的律师朋友帮忙看?看?。”
“我……”
“等真正办理公证登记的时候,你再找我吧,”周母没有急于一时,这并不是什么故意寻得的考验,就?算是她给这对人波折这么久的一丝补偿,眸光缓和,也不催促,“我会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
盛情之下,温宁也不知?如何回绝:“我们去吃饭吧。”
温宁一路上都在手机软机上看?地方江浙菜,好不容易在老?城区找到?一家,出了这片空旷的工地,她们的返程重?新回到?原本的区。
四季家常菜,总是清爽、干净的。
两人倚窗而坐,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路过的步履蹒跚的路人。
温宁为周母摆放着碗筷:“您暂且将就?下吧。”
“毕竟要考虑您的身体情况,我觉得吃清淡些总是好的。”
“医生说,是基因作用?,”周母并不格外讲究,宽慰她,“和我本身吃什么没多大影响,你倒也不用?这么挂心?。”
“怎么可能不挂心??”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男人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衬衣,听从温宁的安排,一路将纽扣扣至靠近喉结的地方,落座后,分明有些不适应般地松了松领口。
他直言:“差点还温宁一晚上没睡好了。”
温宁顺手也给他烫了烫碗筷:“你中午怎么会抽空过来?”
男人顺手将台面上冲涮锅的热水倒向垃圾桶,挑出目光范围之内最干净的餐具给温宁,“我听林助理说你们在这里,我这还不是担心?你会被?她为难。”
有些话,温宁也从不明白,周寅初怎么就?胆大妄为到?直接在他母亲面前开口了。
“九合的哪块地,我记得有不少人问你要过,怎么舍得给我们宁宁?”
温宁拉扯着她的新婚丈夫:“你别胡说八道。”
周母吭声:“不给她,难不成给把我气死的你?”
“怎么,不敢做手术,已经开始安排后事了?”
温宁制止了他说这些不吉利的:“周寅初。”
“无妨,我儿?子什么货色我自己心?里有数。”周母面色不改,探讨手术真正带来的可怕效应,“不是不做手术,目前的阶段要切掉完整的胃,也就?说,我就?算侥幸活下来,一辈子也只能吃流质,你能明白了?”
“天天喝粥有那么难吗?”
温宁明知?周寅初是好意,却也听不惯他的冷言冷语:“是啊,阿姨您看?上去也不像是重?口腹之欲的人,我觉得周寅初之所以之前那么说,多半也是因为想激您早日做手术。”
“不想动刀。”
周母清醒得过分:“都这把年纪了,没有必要在病床上硬撑着。”
他的母亲并不容易说服,她固守己见,优雅的深蓝色套群上没有半点褶皱,确实很?难想象之后要是被?各种流质物?打?湿的画面。
“不关你们的事,温宁,你照顾好你的小家庭以及我不懂事的儿?子即可,不必有多余的负担。”
第62章 v46(设计)
一时间, 没有人了解着实能让老?太太更改心态的办法。
温宁并不死心。
她交托给了自己新婆母一件事:“澈澈暑假在即,之后能不能麻烦阿姨帮我去?接啊?”
这确实是个省心的做法。
但问题在于李澈是自己和前夫所生的孩子,交付给新任的婆母, 这便不大合理了。
更何况, 以周母的身价背景,一般也不可能情愿去?带别人家?的小孩。
“温宁,你这是何意?”周母自然听得出这言外?之意。
温宁并没有因为自己今日?站在周母面前而变得局促, 时光足以让那个高中?女生内心平和:“我和阿寅可能要出去?一阵子, 无暇顾及自己的小孩, 就想?着……您不是一路都想?着帮我,为什么连那样的地皮都舍得给我, 真需要您的时候,总不会?想?着推脱了吧?”
“我的确有理由推脱, 我这身子骨……”周母生来是个体面人, 有些话注定?是不会?明?说的。
譬如,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自己澈澈和她并无血缘之亲, 她莫名其照顾别人家?的小孩并不合情合理。
且周母爱清净,素来不喜欢别人家?小孩的吵闹。
“他又不是三五岁的孩童,您不用费尽心思照料。”
温宁从来不是咄咄逼人的人,但她想?方设法地让周母去?“帮她一个忙”。
周母素来是觉得温宁懂事的,可能是和周寅初这种人相处得久了,胡搅蛮缠的习性自然也就沾染了一些。
竟然指望自己在暑期替她照顾小孩。
她依然婉言谢绝:“恐怕没那么大的精力了。”
不是说温宁有什么不好的, 然而她实在无法真心实意地去?陪伴一个小孩, 纵使是自己亲生的,如周寅初 , 他们母子之间相处留下的印象,也是负面居多, 更别提有意为之的沟通和交流了。
温宁当然没有继续滔滔不绝,没有为此表露不安,仿佛这一刻的拒绝也尽在她的意料之中?。
一走出那家?普通老?餐馆的大门,国营饭店的红木大门这些年虽然修缮,但仍然保持着那个年代厚重?而又坚实的感觉。
男人一手扶在红木钩花的拱形门框上,气定?神?闲地问:“你怎么会?想?到让我妈带孩子的?”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擅长做这些事。”
周寅初同样并非不知晓温宁打的主意:“还是说,你希望让澈澈劝劝她?”
“我希望她好,也保不准和澈澈这样的小孩多相处些时日?,她也会?感到世上的一些朝气蓬勃的风貌。”
周寅初与她成?婚以后,说话总是不着调的,难得正?经得过分,“但我觉得这对李澈有失公平。”
“万一她的身体出现什么状况,李澈未免受到心理影响。”
作为继父,周寅初并无什么差错,甚至于优先考虑孩子的健康成?长。
“我会?先问过李澈的意思,”温宁并非分不清轻重?,她已?经从老?人手里拿到地皮了,也完全没有理由去?利用自己的孩子攫取更大的利益,她只不过听任自己内在的直觉,“也没有想?过让他整日?整夜陪伴你妈妈,只不过想?着看看万一小孩有什么劝导老?人的办法。”
周寅初深谙母亲的个性:“说不动她的。”
又接着从温宁的口吻中?嗅到别的气息,不紧不慢地衡量她考虑接受的可能:“对了,你说要跟我出去?,是什么意思?”
他轻柔她腰间细腻的柔软,却又不舍得用力掐:“既然做戏,那不是就得做足了?”
“你这是要同我去?美?国的公寓看看了?”
“谁说要和你到哪里去?,我这不就是找个借口,”温宁懒得理会?男人的心思,“实在不行,我们在邻市转一圈便得了。”
周寅初欲不妥协,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黑色衬衣的领口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而细微的红色抓痕也就完整露在了她的眼皮子底下,突出展示,深刻提醒着她指尖犯下的罪行:“这可不行。”
温宁想?过找个借口,也只把这出远门当一小小插曲,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么说的话,会?遂了男人的心愿:
“去?这么远,来回会?不会?太折腾了?”
含蓄内敛的女人与男人恳谈道:“而且你公司的事务这么多,我不想?影响和干扰你。”
周寅初:“已?经影响到了。”
温宁小声嘀咕:“可这也不代表我要为此负责。”
“看来我多虑了,谁应该为此负责的事,”周寅初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不再游离,而加重?了其无法被推开?的力道,“我们宁宁一清二楚。”
周寅初和温宁一走,周母真开?始左右为难起来了。
她已?经没了为难破坏儿女感情的心思,现如今已?自顾不暇,可谁叫这两人徒留下条信息给自己,二话不说就踏出国门了。
真当自己反应过来、有所戒备的时候,她已?经出现在新安国际的校门外?了。
她叹了口气。
这毕竟又不是自家?的孩子,如何焕发她心中?有关生的执念。
碍于新进门的温宁似乎也没有别的过失,当年的事也有她的手笔在,两人的姻缘一度因为自己而折断,周母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接别人家?的孩子放暑假。
老?人与孩童的见面本就是尴尬的。
看上去?乖巧懂事的小孩一脸发了好几问:“真的是我妈妈拜托您来接我的吗?”
“没错,是我。”周母不苟言笑。
她这把年纪,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小男孩了,平常他那些老?友的孙辈或许会?亲切地和她问个好,多半也不过是为了手中?的红包,交谈没两声,流于表面的客套已?经过去?,自然也就不再刻意和她这原本就不好凑近的老?人多言。
她唯一的教育经验便集中?在周寅初身上,成?功与否,这并不好说。
因为两人的相处已?经极其的不愉快了。
她不认为自己有多余的精力分散到别人家?的小孩身上,今日?远道而来,但求无愧于心,不得罪人罢了。
“奶奶?”
周母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必奉承她,更不必越过血缘亲疏刻意来喊一声“奶奶”来博得她的欢心。
但仔细想?来,一般小孩对陌生的年纪大的人也不外?乎“爷爷”、“奶奶”。
如此说来,倒像是自己不通人性的。
“上车,我送你回去?,你把你自己的一些东西放到后备箱,等会?拿出来的时候也别遗漏。”
周母总不至于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收拾他的行李。
小孩在司机的提示下终于懂得如何打开?后备箱,依照她口中?的安排,按部就班地将自己的行李扛了上去?,期间,没有一句多余的埋怨,口中?念念有词:“我妈妈说如果您过来的话,让我去?您那里住两天,向?您学习……”
看来,这些年温宁也并非毫无长进,如此一来,自己还不是被迫带娃了。
老?太太落座后,便也没和小孩继而拉家?常,她并不擅长街坊邻居的那一套,只不过脸色也不至于暗沉着:“来我家?可以,有几条规矩必须遵守。”
“您说。”
“第一,不可以吵到我的休息;第二,不可没有限度地贪玩。”
周母的住所安排在距离淡水湖最近的疗养院边上,风景怡人,但真正?常驻的人口并不算多,出了每日?都会?有些不自觉地游客,甚至于会?不小心闯进她的花园里,这一点,周母很是头疼。
一般孩子回答这些的时候都会?时常感到委屈,然而眼前的小孩显然经受的不止这些风浪。
他很快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如果您不喜欢奶奶这一称呼,我可以喊您别的……”李澈总是敏锐地察觉到别人的不情愿。
其实妈妈在让他是否去?见周叔叔母亲以前,也有过疑虑,正?是他本身打消了那些疑虑。
他想?起两天前母亲和自己之间交谈的对话。
“妈妈,我可以去?哎,”李澈一如既往的稳重?,迫切地成?为妈妈的倚靠,他单纯分析起去?不去?这件事的意义来,“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周叔叔的妈妈对于周叔叔一定?也很重?要。”
“我知道自己未必能够说服顽固的老?人,有的时候外?婆都不听我话呢。”
路过的温母对着自己养大的外?孙,笑也不是,哭也不得。
“你不许我打麻将,我都多久没有去?棋盘室啦。”
不过,在这件事上,显然,温母也有着自己的顾虑和考量:“你也不是没有和人家?周太太接触过,她是什么样厉害的人物你自己不清楚吗?”
“非得把澈澈送到她的跟前吗?”
“您信我,人家?老?太太未必屑于欺负一个幼小的孩童。”
温母总觉得这么做太过冒进,也怕落人口舌:“宁宁,我知道你是好心,一方面未来都是一家?人,培养感情总是好的,可你这刚成?婚,落在外?人眼里,会?不会?说我们太功利了些?”
“妈,没人会?这么想?。”
温宁体恤她的母亲,没有因为这些事而觉得难以沟通,反而顺着母亲的心思猜道:“说到底我也知道您就是不舍得澈澈。”
母亲叹了口气:“是啊,我这里的宝,人家?也不算血缘至亲,没有理由替咱们照料。”
李澈一边给外?婆削了个苹果,又用纯净水悉心地冲洗了下,一边信誓旦旦地承诺:“没多久,我就回家?了,外?婆。”
他在这件事上有着自己过分成?熟的看法:“就算没有办法劝老?奶奶改变她的主意,我觉得我陪她散散心也是好的。”
他的外?婆握着手心里的苹果,感慨着:“我们澈澈太懂事了。”
“妈,这件事我和寅初自有安排,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温宁的思想?工作点到即止,“澈澈是我的孩子,他们要真正?接纳我,势必也要接受我的小孩。”
温母不再说多,只叮咛着澈澈不要惹别人家?老?太太生气,毕竟不是人人都和外?婆一样好说话的。
温母对新亲家?的印象还留在女儿的高中?阶段,不认为身上的一些痛痒就会?影响人审视他人的习惯,总认为周母是个趾高气昂的老?太太。
车上,小朋友正?襟危坐,倒是周母看不下去?了:“大可放松点。”
又是为小孩调整后排的靠椅的角度,又想?着这老?车上的设备多年未更新,记得要让老?李去?车行走一趟。
“一会?到了您那里,您可以带我参观一下您的房子吗?”
“可以。”
周母倒也不是不近人情,只不过她已?经忘了怎么同孩子相处,先前照顾周寅初那会?,时间已?经太久远了。
只要小孩不提什么任性妄为的要求,她都可以满足他。
等他的父母回国,她也算大功告成?了。
周母从不认为,一个成?年人的心绪会?被一个小孩拿捏或影响,总不至于听了几句小孩看完《爱的教育》的读后感,内心顿时充满着欢喜和爱,之后开?开?心心上了手术台。
人人都保持着自我的判断。
这对于纵横商场数十载,眼见劳动密集型产业兴起直至最后落幕的女人尤为不可能。
或许,人世间是有美?好的事物存在的。
但人的尊严比其他的价值都更高。
这一路开?得平缓,可车程不短,小孩已?经熟睡了,等真正?迎来下车的时候,周母也在思考着是否要喊对方醒来,并非出于怜爱,她大概也不愿打搅别人的清梦。
于是便吩咐司机道:“你抱他下车吧。”
这在周家?兢兢业业许多年的司机也就是周寅初司机小李的大伯老?李,见惯了老?太太不徇私、不偏袒的一面,却这才看见她充满着温情的另一面。
“太太,交给我吧。”
第63章 v47(飞行)
“李澈, 你现在在干什么?”
李澈蹲在偌大的院子中央,指尖停顿在空气中描绘着不同花瓣的形状,转过来?回头, 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明快地一股脑儿说出来:“我在比照着花卉书籍看怎么照顾奶奶你院子里?的花, 而且我发现有些花摆放的地方似乎不?大对,比如说,这株君子兰就不?应该向阳生长。”
家里?的管家了解到平常老太太最爱侍弄花草, 这移步换景的院子皆是由老太太耗费心神?亲力亲为地置办起来的。
怎么会?因为一个外人的到来而有所改观?
更?何况, 来?的小孩的身份特殊, 并非老太太的亲孙子,老太太最爱不?成不?易, 性子也是宁折不?弯,却又素来?不?喜改变自己既定默认的事, 怎么可能因为小孩子的几句话而挪动了花房里?各花的位置呢。
老太太果不?其然一把夺过小孩的手机, 正如人们设想的那般:“电子书上说的又不?一定是真的。”
“我这君子兰都十几年了,也没见得死。”
佣人们也是有苦难言, 其实经常背地里?趁老太太不?在家的时候,他们给搬回室内去。
小孩又疑问道:“可它开过花吗?”
银发?老太太摇头,刚下车小心翼翼派人接应、护送时和蔼可亲的面色已经瞬间?消失不?见了。
这株君子兰也是周母的心病,半死不?活着,却从未见过它开花的场景。
凡是整日?扑在园艺事业上,没有不?喜欢开花结果的。
“好了, 户外的风光你也看得差不?多了, 该回去吃晚饭了。”老人对于忤逆了自己的“孙子”顿时没了耐心,可毕竟看在温宁的面子上, 也不?苛责她的小孩。
院子里?的化蝶兰开得花山花海,而这个季节染色过的绣球虽不?名贵, 开得也如瀑布,验证了它“无尽夏”的名字。
平常老太太对于化学试剂害怕得很,偏偏为了给绣球改色,添加了多次硫酸铝。
蚂蚁在花盆底下穿梭、爬行。
飞虫在树木之间?徘徊,和谐而静美,而也有两只守规矩的流浪猫,被收养在院子里?,从不?碰那些花花草草。
而澈澈是真心实意很喜欢这个巨大的花园,觉得打理下来?应该要?花费很大的功夫。
“奶奶,您为了这么花园一定付出了不?少吧。”
可周叔叔的母亲却异常高冷,提及她对整个花园的辛苦付出时,淡淡道:“还好。”
澈澈纳闷,是因为他指摘褚奶奶的错误,所?以就冒犯到她老人家了吗?
可是,妈妈教会?他的第?一课就是要?懂得诚实,其实奶奶种植养护红玉珠、马醉木的办法都不?算特别?专业……
他犹豫着,不?知道有些话当讲不?当讲。
吃晚饭,周母也发?现了眼?前的男孩除了对她种植的花草发?表了不?得当的评价以外,其他方面都算是个守规矩的好孩子,比如说,他很讲究餐桌礼仪,餐后也会?主动去书房,够不?着的书会?自己拿梯子,也不?假手他人,维持做派。
对于被自己拿走的电子设备,没有像她同龄人的那些孙辈那样大吵大闹。
总之,比当年的周寅初看上去顺眼?许多。
那个就是完完全?全?的刺头,时至今日?,尽管周母时常反思,不?过如果回到当年,强势如她,大概率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教育方式。
周寅初不?会?如澈澈一般主动和大人沟通,说出口的话也没有起码得礼貌素养。
他会?冒犯人。
会?因为对方在生意场上人品不?好直接冷落人家。
也会?试探别?人的底线,一旦那人不?符合他的预期,那也不?管别?人的社会?地位,直接无视掉那人。
对于常穿梭在家里?的那些名义?上的朋友,他从不?与他们深交,对于他们的儿女,态度愈发?冷淡。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又好似说了个明白,就连他们那样的父母都不?值得人尊重,那些他同龄的玩伴,他就更?入不?了眼?了。
简单直接,却又为此?得罪了不?少的人。
反倒是温宁带大的孩子,别?的不?说,教养习惯是好的。
有些话,周母也不?方便放在明面上讲,要?让她学会?夸奖孩子,简直比登天还难。可小孩拿起那本她平常阅读比较多的那本泛黄的《老子》,她以为小孩的关注点必然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种简单易懂的文字,李澈却以越过同龄人的成熟,不?止谈书本上写?得那些文字。
而关注起具象化的道教文化来?,他挠挠头皮,似乎真的在求知探索那般。
话锋一转,他好奇地问询起“梁启超将道家分成哪四派”的时候——
“玄学正派,丹鼎派,符箓派,占验派。”周母应答如流。
像是在这个家,有人真能和自己说上几句话了。
不?过,显然周母不?认为这是适宜小孩阅览的书籍,庄周老道适合她这样垂暮老矣的人欣赏,却不?适合李澈阅读。
她不?近人情地收回了那本书:“你换本看看。”
“为什么?”
虽然小孩了解到近代梁启超令周母对他有所?改观,但她执意那并不?是小孩该读的书:“小孩子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这么深奥的书,你确定你能读得懂?”
李澈老老实实地搓着手,懵懂地站原地等她交流。
“可我看这本书的封面最旧了,上面还有奶奶的笔记,就想着如果通读一下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和奶奶多聊聊天。”
他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周母素来?严肃的脸上难露宽和,不?得不?为此?破例:“不?看这本书,也可以同我讲话。”
小孩子轻信了:“那奶奶您能告诉我周叔叔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这直接领周母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该如何评价自己的儿子,该叨叨絮絮地说起他童年的趣事,得出还不?如眼?前小孩的结论,亦或是,为了他们未来?一家人的幸福着想,舍弃一部?分的批判主义?的精神?,择其相对正面的话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