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回到?家?里,妹妹就像过去一样来到?门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对妓夫太郎跟前跟后的人。
有着雪白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的妹妹,和满脸黑斑、肮脏丑陋的自己不一样,是非常漂亮的孩子?。
“梅。”
妓夫太郎回应着,将藏在怀里的点心拿出来,放到?妹妹的手?里。
“梅”。
妹妹的名字,乍一听很好,但其实是取自母亲的疾病。
看似美丽的名字,包裹起来的是这个地方寄生在骨子?里的脓包。
但是在地狱中长大?的妓夫太郎和小梅,只要和对方在一起,这些东西都根本不算什么。
“这是贡品吗?”
小梅问道?,几乎等?不及说完话?就把食物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明明都是狼狈地进食,但是梅连这样狼吞虎咽的时候都很漂亮。
妓夫太郎把镰刀放到?一边。
和小梅不同,从小被母亲毒打、吃死老鼠和毒蛇长大?的妓夫太郎,身体如枯枝败叶、骨瘦如柴,声音沙哑干涩,像是某种破裂的风箱:
“是啊……反正那种人也不会要这些东西,让我们?吃饱也很好啊。”
“嗯。”
小梅吞掉最后一点东西,蓝色的眼睛盯着妓夫太郎看了会儿,凑了过来。
“今天,有人因为我笑了一下就给我吃的东西。”她?说,把一块椿饼放到?哥哥手?里,“我也能拿到?食物。那个人说,还可以让哥哥也去那边的地盘收债……以后我们?不用担心饿到?动不了了喔。”
妓夫太郎顿了顿。
他盯着妹妹手?里的椿饼,用绿色的椿叶包裹的小小的糯米点心,在这里已?经是非常宝贵的东西。
如梦子?那样的人,一定不会因为这种东西动摇吧。
“……因为小梅真的很漂亮啊。”妓夫太郎称赞着自己的妹妹,擦干净粗糙的手?,轻轻摸了摸小梅白色的头发,咧开一个可怕的笑容。“我们?也会过上好日子?的啊。”
因为自己的外貌而感?到?的痛苦和自卑,在梅的面前就会荡然无存。
他的妹妹,就像白色的梅花。
而自己也完美地符合了“妓夫太郎”这个被当作?名字的称呼。
客人遗落的镰刀,在他的手?里就像是自己的一部分一样,轻易地就能够打倒比他强壮许多?的人。
丑陋的外表,就像是最好的威吓武器,只要露出脸就能让人感?到?恐惧。
妓夫太郎“噌”的一声,将镰刀用力砸进男人耳边的地面,在对方身体一震、吓到?叫出声来时,捂住脸古怪地笑了一阵。
他抬起头,对一旁围观的人慢慢放下捂住脸的手?,故意露出长满黑斑的可怕的脸,耸拉着眼皮,恶意地看过去,其他人就因为这张脸发出惊叫声。
妓夫太郎在那种恐惧和排斥中哈哈大?笑。
作?为“妓夫”在游郭里生存,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被人欢迎的梅,被人恐惧的自己,他们?会过得更好的。
……但是,就连这样脆弱的好日子?,也要被摧毁。
某一天收完债回去的时候,妓夫太郎在焚烧到?焦黑的土坑里,找到?了自己13岁的妹妹。
因为戳瞎了武士客人的眼睛,被绑起来烧得面目模糊、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是小梅。
他站在那个坑边,感?觉到?一片空白。
世界变得如此寂静。
不会有人来帮助他们?。
在花街,在游郭,一直以来就是这样。
就像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一个巨大?的脓包,戳开后只会流淌出痛苦的血水。
镰刀,镰刀轻易地就划破了武士的血管,血液在月夜中喷涌,就像是红色的梅花。
小梅的身体,散发着被烤焦以后的味道?。
闻到?那种味道?,胃部就翻涌不停,如此疼痛。
妓夫太郎抱着不成人形的肉块,走过一间?间?关着门的游女屋,在寂静的夜晚,只能听到?自己赤.裸的脚掌踩在地面的声音。
后背的伤口?流着血,再也走不动,他抱着小梅伏在地面。
下雪了。
在这样的雪夜,妓夫太郎闻到?了椿花的香味。
他无意识地抬起头,在白色的雪中,看到?了靛蓝色的裙摆。
比起雪还要冰冷的、苍白的手?,轻轻贴上了自己丑陋的脸颊。
“那个女孩……对你?很重要吧。”
温柔到?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声音。
是谁呢。
被诅咒着这个世界的自己,吸引来的人。
在游郭寂静的雪夜,梦子?对他低声问道?:“你?愿意为了她?变成鬼吗?”
“……”
妓夫太郎没有出声,但是眼前的人,好像能够听到?他体内的哀嚎。
“……那、喝吧。”
梦子?轻轻把手?指搭在他的嘴唇上。
苍白纤细的、冰冷的手?,从指尖涌出鲜艳的红色,一点点滴入妓夫太郎和梅的口?中。
就像吞下了干净的、红色的梅花。
明明那个人的血液也是冰冷的,妓夫太郎却感?觉自己好像吞下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以至于胸中再次翻涌起迟来的、疼痛的感?情。
已?经干涸的眼泪,又一次不停地涌出。
他和梅第一次遇到?了好事。
从这一夜开始……把化为诅咒的鬼,当成神一样信奉。
在宛如镜花水月的绮丽的幻夜,坠入了朦胧的美梦。
第54章 绮丽谢花幻夜
焦黑的、被烧毁的肉躯, 伸出像菌丝一般的血丝,一点点生长,最后黑色的被焚毁的皮肤像壳一样脱落,又露出了干净洁白的皮肤。
梅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带来这一切的人, 只?是从袖中抽出一张白纸, 在空中轻轻一划, 就把白纸变成了一件雪白的外衣……轻轻地裹在梅赤.裸的身体上。
“我是?梦子。”
像是从怪谈中走出来的绮丽的姬君, 红梅色的眼睛有着一种谜样的吸引力, 只?是?那样静静看着自己,就让人的脑中一片空白。
比武士的长刀折射的月光更美丽。
“你们叫什么名字?”
明明身体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有力, 双眼的视力也格外清晰, 妓夫太郎却在她的视线中,迟钝地感觉到一种灼烧感。
……想要抓挠自己的脸,把脸藏起来的灼烧感。
对于?自己外表的焦躁,好?像又一次在胸膛中燃烧起来,让他的脸一阵阵发痒。
好?奇怪啊,明明已?经习惯了才对啊……
妓夫太郎已?经是?可以在敲碎欠债的嫖客的骨头后,快意地捂着脸笑出声, 再用?那张脸恐吓其他人的家伙。
他可是?最有名的妓夫啊。
妓夫太郎垂下头,让乱糟糟还沾着血的发丝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低声回应道:
“妹妹叫做梅, 我是?妓夫太郎。”
白色的梅花。妹妹有一个很好?的名字。
不过,哥哥不一样。
“……名字是?‘妓夫太郎’吗?”
“……”
怀疑、焦躁、憎恨、嫉妒,说不出的情绪一下子“轰”的一声爆出来,妓夫太郎忍不住收紧了手?指, 克制着想要抓挠自己的冲动。
过去?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引以为傲的收债的妓夫这份工作,此刻又变成了一道袒露给梦子的脓包。
简直像是?浑身赤.裸地站在梦子的面前, 将所有不堪和肮脏的部分都暴露了。
这种人肯定是?不懂的吧。
看起来只?比梅大一点的年?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人会到游郭来,但是?她肯定是?那种没尝过苦头的人。
让他想想……啊,从出生起就是?这样。
没有名字的自己,“妓夫”就是?像野狗一样挣扎着活下来,才能得到的名字。
世界上所有谩骂的词语,都是?为他这种人而生的。
“谢花*。”
干净得和自己这种人完全不搭的,柔和的声音。
“以后就用?这个姓氏吧。‘谢花梅’,还有——‘谢花妓夫太郎’。”
洁白的手?贴上妓夫太郎的下颌,微微用?力,捧着他的脸,让妓夫太郎抬起了头。
梦子凝视着他长着黑斑、让人畏惧的脸,慢慢地、温柔地说道。
“你和小?梅,以后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了哦。”
是?、要给他这个姓氏的意思吗?
不明白。
不觉得很不搭吗。
“……啊。”
妓夫太郎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特别奇怪,简直不像是?自己会发出的、被攥紧喉咙才会出现的声音。
“是?啊,梦子大人。”
虽然还不理解在胸中涌动的是?什么,但是?他已?经下意识想要抓住伸向自己的手?。
从出生起,就一直如此肮脏的、布满油脂和污垢的自己。
被烧焦后,再次恢复了原样的梅。
如果只?是?要付出现在这样的代价,根本是?上天垂怜一样,完全不需要犹豫。
这个甜到不行的人……会被自己这种野狗缠上,也是?她自找的。
梦子在小?梅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目光中,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向他们伸出手?。
“我们走吧……到我那里去?。”
梅和妓夫太郎根本没有要回家收拾东西?的意思。
或许他们需要带走的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在寒冷的雪夜踏着一点点落下的雪花,在空中轻盈地从游郭的屋顶跃下,近乎飞翔般越过落满了雪花、渐渐冰冻的罗生门河岸。
“不要紧。”
梦子的声音好?像也带着椿花的香味,嘴角的一点笑容,总是?让人陷入一阵恍惚。
“就算掉下去?也不会死的。”
巨大的、好?像怎么也走不出去?的游郭,在脚下变成了一团密密麻麻的格子。
白色的满月悬在夜空中,在他们的身旁穿过。
“好?漂亮……”
从来没有离开过游郭的梅,微微睁大了眼睛,呢喃道。
在月亮里,好?像连被烧死的痛苦,也像雪花一样在梦子的手?心,轻飘飘地融化了。
雪越下越大。
但是?变成鬼的人,是?不会害怕寒冷的。
这样的雪夜,本来应该陷入黑暗和寂静的加茂家,在梦子刚刚走到门前时,就有人点起燃气灯,在温暖的灯光里行礼:
“梦子大人,您平安回来了。”
明治时代,这个飞速向前的时代,燃气灯还是?一种极其昂贵的奢侈品,但对咒术御三?家只?不过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用?品。
“谢谢你,婆婆。”
梦子接过婆婆捧来的毛巾,擦去?发丝上的白雪。
为她点灯的婆婆看向梦子身后的两个少年?。
变成鬼的梅和妓夫太郎,和人类时的样子不太一样了。
妓夫太郎的改变尤其明显。原本就十分瘦削、堪称病态的躯体,此时除了手?臂和肩膀依然保留着精瘦的肌肉,腰部到胯骨几乎变成了皮包骨头的模样,即使还穿着人类时那件和服,也能看出十分空荡。
侍奉咒术御三?家多年?的老人没有露出任何惊异的神色,没有什么表情地又捧来了两条毛巾。
“请用?。”
“……”
生长在游郭最底层的两个人,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两条雪白的毛巾,就像是?过去?的一道脓包,只?要碰一下就会渗血。
“……哥哥……”
梅有些无措地揪紧了妓夫太郎的衣袖。
妓夫太郎又想要抓挠自己了。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连头也没有回过的梦子,盯着她垂落在靛蓝色和服外的乌亮的黑色长发。
梦子这种人,一定是?从小?就住在温暖的屋子里,用?着最好?的东西?、穿最漂亮的衣服,不用?担心要怎么活下去?的人。
真好?啊……真可爱啊。
什么都不知道就把这些好?东西?给了他们。
妓夫太郎抬起自己那只?有着黑色指甲、皮肤灰白的手?,抓住了雪白的毛巾。
即使手?指立刻在上面留下了显眼的污渍,他的面部肌肉也没有动一下,只?是?如同?过去?那样宠爱着妹妹,先给她擦起了雪。
“怎么这么笨啊。”他用?一如既往、像刀子一样让人难受的声音说,“给你的东西?,拿来用?就好?了啊。”
不熟悉的东西?。
不熟悉的习惯。
但是?作为上等人的东西?,就必须一点点掠夺这些上等人才会拥有的东西?。
妓夫太郎能感觉到另一边梦子的目光,好?像也落在了他的脸上。
“谢花是?个很好?的哥哥呢。”
“……”
妓夫太郎攥紧了毛巾。
用?那条毛巾擦干净妹妹脸上还沾着的些许烧焦的灰尘时,他感觉自己和梅好?像撕破了蛹,从里面飞出来了。
[谢花梅
鬼·血鬼术
血液:鬼
口味:无]
[谢花妓夫太郎
鬼·血鬼术
血液:鬼
口味:无]
变成鬼的人的血液,对于?梦子来说,好?像是?没有味道、也没办法?缓解口渴的。
但是?,梦子发现,自己的血液对妓夫太郎他们来说,却好?像不一样。
“唔……哈……”
昏暗的、只?有燃气灯照明的房间里,被绳索束缚住的少年?,在地板上不停地磨蹭着。
两只?眼睛已?经完全暴露出了鬼的真面目,变成了黄色的巩膜,充满了异样非人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梦子的手?。
“滴答……”
红色的血液从洁白的指尖,一滴一滴,缓慢地坠落到地面。
“谢花,”
梦子蹲下,俯视着被绑起来伏在地上的妓夫太郎,轻柔地问:
“我的血,闻起来是?什么味道呢?
“你好?像很喜欢呢。”
比起小?梅,妓夫太郎不止是?鬼的形态更加扭曲,就连对梦子的血需求都更加强烈。
只?是?闻到梦子的血的味道,或者看到她白皙的皮肤渗出红色的液滴,妓夫太郎就控制不住地想要吞咽、抓挠自己的皮肤。
是?因为回应了她“为了妹妹变成鬼”的这一句话吗……?
语言无形之中变成了诅咒,以至于?让妓夫太郎在变成鬼的过程中承受了更多的代价,也获得了更多的力量。
“不行哦。”
梦子用?沾血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看着少年?颤抖起来的唇部,轻轻地说:
“继续忍耐……对。”
曾经在平安时代,被五条老师这样训练的时候,她也像妓夫太郎一样吗。
面对五条老师的血肉,露出了这样充满欲.望的脸。
“啊……呃……”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下,又被带着血液的、让人想要咬下去?的手?指一点点擦掉,在眼角留下一条湿漉漉的血迹。
简直想要把皮肤都变成嘴,让皮肤上的那一道梦子的血迹也进入自己的身体中来。
但能够在‘美貌就是?一切’的游郭活下来的妓夫太郎,是?一个极其敏感,还很聪明的人。
即使梦子没有说过,他也知道作为鬼大概意味着什么。
作为鬼,在咒术师中生存,意味着什么。
他和小?梅是?这个人的共犯。
所以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破绽,必须学会忍耐,不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渴望梦子的鲜血的丑态——只?有这样才能称为有用?的“共犯”。
从腹部开始一直到脸上、一阵阵的发烫中,他忍不住张开嘴,喘息着,不太清醒地盯着梦子那张让人目眩神迷的笑脸。
椿花的、甘甜的香气,一阵比一阵强烈。
轻轻触碰着嘴唇的手?指,偶尔会擦过舌尖和牙齿,让妓夫太郎的瞳孔都缩紧,身体像是?绷紧的弦一样,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
梦子凝视着他的脸。
那不停流露出来、无法?抑制的,充满渴望、焦躁和痛苦,近乎扭曲的神情。
……真好?。
她用?手?背轻轻抚摸着妓夫太郎抽动的脸颊,擦掉他忍不住流出的眼泪,红梅色的眼睛里好?像也闪烁着某种明亮的神采。
“好?了……可以了哦。”
梦子在妓夫太郎发着烫、不太清醒的目光中,轻声说:
“你想舔吗……谢花?”
洁白的手?指垂下,从指腹渗出一滴红色的液体。
“哈……唔……”
还没等那滴水珠坠落,妓夫太郎肋骨分明的身体里,破出两把红色的骨肉镰刀,瞬间割断身上的绳索。
他肌肉紧实?的手?臂用?力撑起身体,张开嘴,从下往上……
含住了梦子的手?指。
“唰。”
“哥哥!”
等妓夫太郎拉开房间的门,脚步不太稳地走回来时,小?梅一下子迎了上去?。
“今天的练习还顺利吗?梦子大人说什么了?有没有表扬我?”
她跟在妓夫太郎身前身后,有些骄纵地吵闹着,半天没得到回复,这才观察起哥哥的表情:“你的脸好?红哦。很累吗?”
每次和梦子大人单独练习回来以后,妓夫太郎总是?会露出这样古怪的表情。
梅觉得有些羡慕,但是?又因为自己难得表现得比哥哥更好?,不会因为梦子大人的血失态,而忍不住感到些许得意和雀跃。
梦子大人,
梦子大人。
美丽的,强大的,对自己和哥哥最温柔的梦子大人……呜呜。
好?喜欢,最喜欢梦子大人了。
“啊啊……是?吗。脸很红啊……这也是?没办法?的。”
妓夫太郎放下手?里那两把像是?用?骨头和肉做成的血镰刀,单手?捂住脸坐下,靠在墙上。
黄色巩膜的眼睛还没完全变回人类的样子。
妓夫太郎捂在脸上的手?,用?力抠进皮肤里,神经质地抓烂自己的皮肤。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平息被梦子凝视着自己的丑态时,胸中不断加速的心脏。
没眼看。
真是?没眼看啊……
皮肤迅速地愈合又被抓烂时,他对妹妹说:
“没关系……是?小?梅不用?做的练习。没什么的啊。”
从变成鬼的那个雪夜开?始,他就常常做类似的梦。
梦里自己并不是像平时一样?行动,而是藏在小梅的身体里。
在梦里,小梅变成了鬼。
自己也变成了鬼。
但和现在不一样?……梦里把他们?变成鬼的并不是梦子……不是这种甜到不像真实的家伙。
残忍的始祖, 对下属有着极为无情的苛刻要求。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鬼战胜人类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杀了柱而已, 没?能除掉敌人, 就这么狼狈地逃回来……”】
【“现在, 又在看什么呢?”】
杀掉猎鬼人中的精锐, 不会得?到奖赏,而是被?责怪为何没?有将其他猎鬼人一起杀死。
找不到青色的彼岸花, 是所有上弦与下弦的错, 需要遭到痛苦的惩罚。
眼睛看向了不该看的地方,就要自己挖出来。
对于其他人来说残酷的待遇,对从底层爬出来的妓夫太郎来说却是家常便饭。
他在那里生存得?非常顺利。
至少?,用自己的本事?讨来的债,不会被?别的妓夫抢走;下手太重、脸长得?难看,在始祖那里反而变成了残忍的优点。
始祖很中意妓夫太郎,对待他最重要的妹妹也稍微宽容一点, 用这样?的办法?利用约束这把好用的刀。
虽然?短时间里只成为了上弦之六,妓夫太郎还是能够保护着小梅, 在游郭作为鬼继续生存下去……
一直都?是在游郭。
梦里, 他们?最后也没?有离开?花街。
小梅去了过去不敢想?象的、更好的店里,成为美丽的花魁,被?大家用“姬”来称呼。
而妓夫太郎安静地在梅的身体中蛰伏着,注视着, 等待帮被?欺负的妹妹讨回所有委屈。
那好像就是那时他们?能得?到的、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了。
抛弃所有的人类,成为更强的鬼, 在遭受不幸前先掠夺别人。
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只有这样?才不会再回到妹妹被?焚烧的那个雪夜。
在只存在着鬼的无限城里,聚集着像自己这样?残忍的、怪异的、悲哀到扭曲了自己的家伙。
……只有一个人不同。
生活在鬼的无限城中的,唯一的人类……
始祖的未婚妻。
黑色的,细长的艳丽发丝,像是瀑布一样?垂在华丽的外衣上;白皙的指尖,从屏风的缝隙中隐隐露出来;椿花的香气,无声无息地流淌,满溢了整座城池,好像连她的声音都?含着那种馥郁诱人的香味。
即使在梦中、藏在梅的身体里,妓夫太郎看不太清她的面容,也瞬间就意识到——
不会有错的。
那是梦子。
还是人类的梦子。
无限城中最后的人类少?女,好像也是所有的鬼保留的最后一丝人性。
以人为食的、残忍的鬼,深深埋藏在骨子里的最后一丝人性……是这样?危险的东西。
总是会有鬼在梦子的目光里,被?牵引着进入永恒的夜晚,陷入自我毁灭的结局。
……那位始祖一定也是知道的。
她的气味,对于接受了始祖细胞的鬼,是多么的致命。
几乎无时无刻不想?要将她吞入腹中。
只是闻到那种香气。
只是听到那个声音。
五脏六腑就像是被?蚕食般疼痛,唾液分?泌,胃部抽搐着。
想?要流泪。
又想?要将她一口一口吃掉。
明明知道每一个鬼,都?会有这样?的冲动,始祖却不会把梦子藏到更深的地方。
就像他不会真的吃掉梦子,也不允许其他鬼吃掉她。
作为被?其他上弦引入的鬼,妓夫太郎和小梅参加上弦会议时,梦子大人总是坐在屏风后,被?遮挡着,让人看不太清。
听说过去有厚颜无耻的家伙想?要引诱梦子……被?鬼的始祖轰碎了头颅。
所以那个时候,所有的鬼都?只能垂下头,用其他的感知隔着屏风去窥视鬼喰姬。
在建筑倒错、门与廊道无限延伸的绮丽的无限城,见不到阳光的千年里……所有的鬼都?这样?注视过她。
宛如月亮的倒影。
太阳对于鬼来说是猛毒。
梦子大人是无限城的永夜中,唯一的月亮。
……每一次都?是如此?。
“噗呲。”
血箭刺进妓夫太郎的后背,一阵生疼。
在雪白的月光下,妓夫太郎睁开?眼睛,从那种闪回的记忆中回过神。
后背流出了血。
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缓慢地转身,视线专注在握着弓箭的加茂宪伦身上。
“你就是妓夫太郎吗……梦子真是越来越放荡了。”
没?有斑、没?有伤痕也没?有淤血,干干净净的美男子,用妓夫太郎非常熟悉的、充满杀意的目光看着他。
“她不需要你们?这种污点……我会在你的那颗头面前,让梦子明白这一点的。”
【……妓夫太郎。】
血液中的细胞残存的意志,如此?呼唤着他的名字。
以一种冰冷而诱惑的高贵腔调,让人一听就知道那绝非凡人。
【加茂宪伦很碍事?……他以为谁可以命令梦子?】
【杀了他。】
梦子大人的哥哥。
啊、啊啊。
天生就能和那个人亲近的关系。
妓夫太郎捂住脸,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笑?声。
“……真令人嫉妒啊。”
笑?声戛然?而止的时候,他的眼睛从指缝里漏出来,变成了黄色的巩膜。挠着脸颊的手指忍不住开?始用力,在加茂宪伦皱眉的视线中,抠进了皮肤里,伤口迅速地渗出血来。
“明明这么好运地成为了梦子的哥哥……长着这么好看的脸,肯定也很容易被?她喜欢的吧……好嫉妒啊……”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那种焦躁的心情,连声音都?变了调,牙齿变尖,恶狠狠地抠烂了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你还敢说这种话,居然?敢说对我这种人好一点的梦子是‘放荡’……啊啊、啊……我饶不了你——!”
喉咙里,发出了像是刀子一样?刺耳怪异的声音。
站在阴影中的妓夫太郎,手中握着的骨肉镰刀开?始涌出大量的鲜血。
鲜血像是某种活物一般鼓动起来,划破了他的衣物,暴露出肋骨和胯骨根根分?明的、瘦到畸形的腹部。
“「血鬼术·飞行血镰」——”
“嗖——”
血就像红色的薄刀一样?,在雪白的月光下飞了出去。
…………
梦子知道加茂宪伦一定会去找妓夫太郎和小梅。
自从那次砍了他的手又治好了他,加茂宪伦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古怪。
他没?有用次代家主的权力直接惩罚梦子。
不过,梦子喜欢的东西、感兴趣的人,加茂宪伦总是会想?尽办法?去摧毁。
……但妓夫太郎他们?不是加茂宪伦可以弄坏的东西。
‘哈……梦子大人的哥哥,真是没?出息啊。’
第?一次听到梦子说起加茂宪伦的时候,骨瘦如柴、眼皮耸拉的少?年这样?低低地、奇怪地笑?了:
‘被?妹妹砍掉手就咿咿呀呀的……差不多也该消停了。’
……喜欢。
‘梦子大人。’梅伏在梦子的膝头,脸红红地望着她,‘我和哥哥是属于梦子大人的……绝对不会被?别人杀掉的……绝对!’
……真可爱。
偏心的妓夫太郎和小梅,真可爱啊。
妓夫太郎当然?不会杀掉梦子的哥哥。
不过让人吃苦头的、上等人想?不出来的办法?是很多的。
在游郭收债的妓夫,该收的债总是能够一分?不落地讨回来。
比如——再一次砍掉加茂宪伦被?梦子治好的手。
这次切断的就是两只手了……连引以为傲的、让他成为次代家主的家族术式都?没?有办法?再操纵。
断臂坠落在红色的水泊里。
血点就像绽开?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