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驱逐了黑暗,所有神罚因此停止,神明们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可怕的威压也不再令人心?悸畏惧,太阳上的红色锁链开始震动,新生的太阳不愿成为挂在扶桑树上的金乌,它在燃烧自己。
用?锁链,用?高山,用?刀剑,用?神罚,都无法再震慑女人了。
巨大的神明们需要俯瞰这些女人,但即便如?此,她?们还是如?同蜉蝣一般渺小,所以她?们为何愤怒呢?神明已经将?人间留给了她?们,神明创造出?她?们,让她?们成为“女人”,与“男人”结合,生女育男,创建家庭,繁衍生息。
是神的仁慈令她?们存在,令她?们有成为女儿、妻子?、母亲的机会,这是何等宽容何等慈爱!
神创造了人,创造了爱,让人可以因“爱”彼此靠近,可她?们竟然不知感恩,意图弑神!
父神啊,她?们忘恩负义,着实难以控制,不如?毁灭。
神明们虽现出?真身,但惊人的体型差距以及毁天灭地?的神力,他们仍旧是无比可怕的敌人,实力过分悬殊,想要打赢这一仗依旧不容易。
“是你们,一定是你们,都是你们!”
水火遍布四处惊雷闪电的人间,有个男人在面对死亡时的凄厉声音响彻云霄,他原本?瑟瑟发抖地?蜷缩着,此时却指着女儿城上进行守卫的人们,口不择言地?想要将?所有错误归咎于?她?们:“是你们阴阳颠倒!不安于?室!才惹来神罚!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这群女人!女人都是祸水!世界要毁在你们手中!你们怎么不去——”
他的指控戛然而止,一根利箭在他大放厥词之际刺透了他的喉咙,令他横死当场。
蓬莱的神罚虽已停止,人间的神罚却还在继续。大雨不停,大火遍野,雷电交加,甚至在箭矢射出?之后,依旧有细小的闪电在空气?中噼啪一声响。
飞雾拈弓搭箭,看?着这些因躲避神罚而龟缩在女儿城外的人:“嘴巴放干净点。”
神罚之中,她?眉眼冷静,箭矢对准着每一个试图谄媚神明的人,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不如?直接死了干净,免得弄脏女儿城外的这片土地?。
生息的出?现,让男修们害怕,希望的复苏,令神明们不再伪装,即便她?们依旧安分守己,也一样会迎来屠杀,只有反抗是唯一的出?路。
远隔万里的蓬莱与女儿城,在这一刻似乎以某种神秘的方式亲密地?连接在了一起,仿佛千万年前,在那个初始存在的世界里,她?们便是这样亲密无间,不曾分离。
应龙,鬼巫氏,修者?,凡人——她?们都是女人。
这种联结令太阳与息石的光更加炽热,神罚消失的范围开始扩大,这一次,被拯救的是太阳中的女萝,她?救了她?们很多次,于?是她?们也来帮助她?了。
温暖的太阳没?有伤害女萝,鲜红的锁链几乎要将?女萝切碎,它们想要分离她?的身体与思想,想让她?变回那具行尸走肉。在这强烈的光芒中,女萝的身体被锁链束缚,意识却飘飘荡荡,不知要往何处去。
她?仿佛化作了一束光,一棵树,又或者?是一缕风。
她?自人间吹过,自湖面轻拂,有时也岿然不动,像一块顽石,她?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躺在暖洋洋的小小空间中,做一颗小小的发芽的种子?,被母亲孕育。
这是母亲与孩子?之间最最亲近,无法断绝的时刻。她?在母亲的身体里,作为母亲血脉的延续降生于?世。
从一个胚胎,渐渐生出?灵魂,成为“人”。
咿呀学语,直立行走,读文识字,明辨是非。可很奇怪的一件事是,明明降生时就已经拥有的灵魂,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长,渐渐消失了。
她?从“人”,变成了一棵被蛀空的树。她?的身体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寄生,这些寄生有着不一样的名字,它们有的叫“美丽”,有的叫“文静”,有的叫“孝顺”,还有的叫“听话”……太多太多了,多的女萝因此感到?痛苦。
寄生无处不在,孕育她?的母亲给她?一些,亲爱的姐妹兄弟给她?一些,结交的真诚朋友给她?一些,眼睛看?到?的给她?一些,耳朵听到?的给她?一些,文字给她?一些,画面给她?一些,现实给她?一些,梦境也给她?一些。
她?逐渐被寄生填满,“美丽”会让她?感到?焦虑,“文静”会让她?变得胆怯,“孝顺”会让她?委屈齐全,但最可怕的,是名为“爱”的寄生。
它会令她?迷失自我,失去灵魂,成为一棵真正的树。
也可能?是石头,或者?是玩偶,但总归不再是“人”了,哪怕她?依旧会说话,能?够直立行走。
她?终于?成为了像“人”的怪物。
——如附骨之疽寄生于吾身的又是何物?
——我于人间成长、行走,为何脊梁越来?越弯, 为何视线停滞不?前, 为何精神日渐麻木?
——我要如何褪去这?一身寄生, 回归本我,寻得真我?
——我是谁?
眉心刺痛,在血色锁链的?映衬下,女萝眉心的?红痣微微发亮,她仿佛看到了无数个“我”,她们年龄不?一, 体态各异, 有的?躺在襁褓, 有的?咿呀学语,有的?少年初长成, 有的?头盖红布,还有的?蹒跚趔趄、踽踽独行。
有的?“我”是个贴心懂事的?女儿,有的?“我”是温柔贤惠的?妻子, 还有的?“我”是慈爱宽容的?母亲, 被母父夸赞孝顺,被丈夫拥入怀中,被孩子扑到膝头,人生是不?停转换身份的?过程,娘要“我”听话, 我就不?会吵闹,爹要“我”乖巧, 我就会为他捏肩,丈夫要“我”美?丽,我就尽情妆点自己,孩子要“我”付出,我就以刀撕裂皮肉哺育骨血。
换来?“爱”。
“爱”是怪物赖以为生的?食物,而“我”确实也是一个怪物,“我”不?能?离开任何需要我的?人,因为我可以失去一切,惟独不?能?不?被爱。怪物不?会思考也不?会反抗,更不?可能?离开,怪物只需要不?停地、不?停地坚定一个信念:他一定爱我,而我也应当爱他。
也不?是没有不?爱他的?时候,但往往需要先受伤,才开始清醒,那么为什么……不?能?从一开始杜绝这?种情况发生呢?
眉心的?痛感愈发强烈,恍惚间,那短暂的?四次人生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转过,女萝意识到自己曾经有很多次机会终止那无理由?的?宿命,但她沉浸于爱情之中——她当然能?够以没有灵魂,或是受到控制来?为自己开脱,然而她在意识到些许微妙时,往往第一时间率先说?服自己要信任夫君。
就连奋起反抗,也要由?她人引导。
濯霜的?帮助,镜子中另一个自己的?警告,复一次仇才能?消去的?一颗红痣,女萝第一次这?样问自己: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吗?如果没有杀死第四个人,就要一直忍受最后?这?颗红痣吗?
它们不?是四个丈夫的?化身,它们是她身体里的?寄生,是软弱,是自我欺骗,是麻木,是以爱为名?的?剥削。
等?待寄生自我脱落与求佛拜神毫无区别,意识到这?一点的?女萝在虚无之中伸出双手,她看见自己的?十指微微颤抖,很久没有变化的?修为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眉心的?最后?一颗红痣像烈焰烧得她不?得安宁!
她咬紧牙关,右手二指并立,略作弯曲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无畏地刺入眉心——
这?颗红痣是这?样深,仿佛在她的?身体里扎了根,她像挖一个烂疮一样,不?顾剥离所带来?的?痛苦,坚定不?移地要将其剜去,自己的?寄生,本就应当自我去除,不?需要任何帮助。
“啊————”
女萝发出痛苦的?咆哮,被锁在太阳中的?身体依旧毫无动静,锁链却在不?停震动,随时都?会断裂,她的?疼痛与决心传达到了每一位同?伴的?心中,与过去的?自己告别,将所有寄生祛除,去追求崭新的?明天!
神罚彻底消失了,只有大荒之海上的?天空偶尔还会划过几道雷电,人间的?灾难已?经停止,众神俯瞰着不?屈的?女人们。
与神躯相比,她们渺小如蜉蝣,不?仔细看会当作一粒一粒小小的?黑点,如此卑微平凡,可她们拥有无与伦比的?勇气,胆敢仰头直视神明。
在这?一瞬间,神和人的?位置似乎对调了过来?。
高大的?才是渺小的?,渺小的?才是伟岸的?,尊贵的?才是卑贱的?,卑贱的?才是无畏的?。
在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下,最后?那座怎么劈砍都?没有倒下的?不?周山终于出现了无法挽救的?巨大裂痕,大家发自内心地吼叫出声,用?尽全力、同?一时间!用?武器,用?手掌甚至是用?脑袋!去砍去推去撞!
大荒之海上再度开始波涛汹涌,但这?一次再没有坠落的?天火能?将海面点燃,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响声从海上传递到人间,被每个活着的?人听见,如同?敲响神明的?丧钟,深沉而悠远。
不?周山倒了!代表了神君的?不?周山倒了!
不?周山的?倒塌,象征着全面反击的?开始,神明们已?经彻底去掉了神秘面纱,他们现在只是试图破坏人间的?巨型怪物。
神躯的?特殊性随着不?周山的?倒塌消失无踪,女萝身上的?锁链正在逐根断裂,她低垂着头,紧闭着眼,用?力握着拳头,她是面对悲剧过往的?勇者?,也是反抗宿命的?战士,再不?会成为可供利用?的?器皿!
濯霜一剑刺中了一位神明的?小腿,原本无法碰触对方的?剑技,由?于神明体型过大也不?再落空,满身血污的?剑修粲然一笑:“终于到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一声龙吟响彻天际,应龙一族愈战愈勇,不?知疲倦,哪怕鳞片脱落遍体鳞伤,依旧锐气不?减,神明们被“虫子”所干扰,不?得不?停止灭世的?行为。
他们没来?得及护住不?周山,到底是让这?些女人给劈断了,最后?一根天柱倒塌,意味着天地之间再无支撑,这?怎能?不?令众神愤怒?
奇怪得是,本来?漠然以对的?神君,在不?周山断裂后?却突然有了点鲜活气,能?很清楚地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怒火,在这?之前,他真跟块石头似的?一心只想灭世。
起初神们完全没有将这?群女人当回事,即便天柱断裂,神明不?得不?露出真容,神躯也化为实体,但只要属于神明的?力量还存在,摧毁这?群蝼蚁便轻而易举。
事情却没有像神明们预见的?那样发展,修炼生息的?女人不?仅能?够伤到他们,所留下的?伤口还无法恢复!
不?对,不?止是天柱断裂这?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神君朝太阳看去,他无心恋战,大步奔向太阳,如果说?有什么是只有他知道的?,那就是一旦出现连神都?无法解决的?困境,只要杀死最关键的?女萝,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她本来?就不?是应该存活的?人!
神们的?双脚踩在地上,走动一步便是地震,呼吸即是狂风,言语咆哮化作闪电奔雷,残酷地向世间铺开。
仙境般的?蓬莱已?是遍地疮痍,再不?见往日的?祥和美?丽,大荒之海上依旧大浪翻腾,但生死关头,谁会顾及这?些?失去的?家园可以重建,只要活着!只要能?活下去!没有什么比这?条正在抗争的?性命更重要的?存在了!
“一起活下去!”
不?知道是谁先吼了这?么一声,因为所有人都?满头满脸的?血,浑身脏得不?像样,但从没有哪一刻,感觉希望如此强烈!对生命的?热爱与渴望超越了一切,连神都?要为之震撼。
这?是连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神明也会感到陌生的?“女人”。
她们褪去了被强制赋予的?美?丽和柔弱,露出了雌性的?凶残爪牙,是没有被驯化没有被寄生的?最真实的?模样,她们会抓住敌人,如同?猫捉老鼠一般狠狠撕咬他们的?皮肉,再一口咬掉头颅,用?鲜血来?祭奠被偷走的?过往。
有一位高耸入云的?神不?知为何往后?退了一步。
他打心眼里感到了难以言说?的?恐惧,就像弱小的?动物在面对天敌时会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但他不?解自己为何会如此,神不?会输给凡人,这?是没有疑问的?吧?
太阳上的?锁链还在持续断裂,万一女萝脱困,神们必然穷途末路,必须在锁链全部断开之前快刀斩乱麻解决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濯霜单膝跪在龙主?头上,强大的?应龙在神明们的?气息间行动自如,避开了所有攻击,濯霜握紧手中的?修罗重剑,不?知为何,冥冥之中她感觉自己不?会再输。
雷鸣电光络绎不?绝,应龙之身却每每精准避开,有好多次都?是擦身而过,濯霜表情凝重,将生息汇聚于修罗重剑之上,她郑重地说?:“龙主?,我想试着斩断他的?脖颈。”
没有人知道要如何杀死神,所以濯霜想要试试看砍头效果如何,龙主?嗯了一声,随即如光如电自下而上,须臾间已?至一位神的?面前,濯霜自她头顶一跃而起,高举重剑,对准神的?脖子砍了下去!
好坚硬的?皮肤!
这?是濯霜的?第一感觉,剑刃砍在神的?脖子上简直像在给他挠痒痒,因为与神相比,连应龙都?显得格外矮小,何况濯霜?
体型差距太大,造成的?真实伤害很受限,这?样下去,神们只需要跟她们耗时间就能?打赢,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人神之战已?经打响,她们不?能?接受除了赢以外的?第二种结果!
怎么办?要怎么办才能?弑神?
就在濯霜逼迫自己冷静之时,面前的?神也意识到她异想天开想要砍下自己头颅的?攻击,这?无疑是非常愚蠢的?行径,凡人们因身体渺小,造成的?伤害在神明看来?就像是大象身边的?蚊子,叮了这?一口确实会痒会疼,蚊子也很灵活不?好捕捉,但它们却很难以一己之力击杀大象。
这?位神高高扬起手掌,他的?指缝中缠绕着绿色的?雾气,眼见就要将濯霜与龙主?挥落,如若真的?笔直落地,恐怕不?死也得残。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神之一手击中两人之前,不?知从哪里伸来?一只巨大的?巴掌,“啪”的?一声甩在了神的?脸上。
……神被打了个嘴巴子,原来?脸也会像凡人一样肿成猪头。
挥掌的?这?人力气一定很大。
一人一龙顺着这?只手掌往后?看去,不?由?得往后?看去,然后?双双震惊,连喜怒不?形于色的?龙主?瞳孔都?收缩了好几下,因为甩出这?个巴掌的?人她们都?认识,甚至还很熟悉!
一个从体型上甚至比神们还要高大一些的?金色轮廓,完完全全就是濯霜曾见过的?太玄真我的?模样,但这?熟悉的?长相……
“阿刃!”
惊呆了的?剑修险些没握稳修罗重剑,她惊叹地望着展露出真我的?阿刃,情不?自禁地赞叹道:“你这?副模样看起来?太强大了!怎么做到的??”
“嘶嘶~”
从阿刃肩头冒出一颗同?样巨大的?金色蛇头的?轮廓,定睛细看才会发现阿刃腰上还缠绕着一条隐隐能?看出原本鳞片颜色的?小蛇。
不?过变得如此巨大,应该也不?能?叫“小”蛇了。
阿刃正要回话,突然一拳向濯霜跟龙主?打来?,两人丝毫不?避,果然拳头擦着她们的?头皮,精准击中想要偷袭的?一个神,结结实实完美?命中,轻轻松松一拳将神轰出千里之外。
“太厉害了!”
濯霜毫不?犹豫地夸奖,第二次问:“怎么做到的??”
阿刃的?真我弯腰,从地上捧起了本体,粉蓝色的?小蛇不?知何时缠在阿刃脖子上,她们俩居然能?一边亲密无间地配合着痛殴众神,一边用?本体跳到龙主?背上,阿刃回答的?真诚又简单:“我就是想……不?停地想,我很难过,也很生气,然后?就这?样了。”
小蛇的?回答也是乱糟糟的?:“我想帮忙……可神太高大了,就算我变得再大也比不?上他们,于是我想起了阿净煞的?无相之身,还有太玄的?真我……要是能?像他们一样变大就好了,就再没有人能?欺负你们了。”
一人一蛇都?心性单纯,鲜少一心二用?,因此叙述起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时颇有些语无伦次,濯霜跟龙主?却福至心灵,茅塞顿开,异口同?声道:“我懂了!”
小蛇一尾巴扫开一个又想偷袭的?神,本我头上的?死神之眼不?知何时已?彻底睁开,但两只眼睛眨呀眨,还是一脸懵懂:“你们懂什么了?”
她跟阿刃什么都?不?懂。
不?等?濯霜回答,一个又一个真我拔地而起,还在不?停抗争和战斗的?女人们,在阿刃与小蛇率先觉醒真我后?,纷纷不?甘示弱,束缚着躯体的?牢笼已?被彻底冲破,眼下正是恣意屠杀的?时候!
神明们不?敢置信竟会有这?种事,这?群上一刻在他们眼里还是蝼蚁的?凡人,转瞬间便觉醒了真我,竟能?与他们平起平坐了!
这?么说?似乎有点不?准确,因为真我拥有和无相之身与神躯相同?的?特质,它们是一种“存在”,但不?能?被触摸,不?能?被毁灭,战场上的?局势完全调转了!
最后?一座不?周山断裂之后?,神躯完成了向血肉之躯的?转变,那些在神们看来?是蚊子叮咬大象的?小打小闹,叠加起来?是不?小的?消耗,他们可没想过该如何应对与自己拥有同?等?甚至更为强大力量的?凡人!
斐斐对这?些神早已?恨之入骨,她怒火中烧,眼前还回荡着一个又一个倒下去也不?肯停止抗争的?同?伴,这?强烈的?仇恨像滔天的?烈焰,灼烧着心脏,只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能?消除她心头之恨!
过去斐斐跟人动手,一向喜爱恶作剧,像猫捉老鼠,一定要把猎物玩弄到奄奄一息再了结,再不?然就是派出小纸人,懒得弄脏手。
这?回却不?然,仇恨与怒火令她忘了一切,她只想血债血偿!
被钉死在太阳中的?姐姐,从未被善待过的?人生,无穷无尽的?痛苦,光鲜外表下的?鲜血淋漓……斐斐恶狠狠地抓住一位神的?手臂,真我像嗜血的?野兽,张嘴咬住了神的?咽喉!
她希望真我能?生出利齿,真我便有了利齿,尖而长的?獠牙无情嵌入神的?皮肤,恨不?得要食其肉寝其皮,用?尽全力发疯般撕咬,发泄着内心的?怨恨。
斐斐并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人。
所有的?真我都?像是失去了理智,化身为最原始的?凶狠雌性,面对踏足自己领地的?敌人,毫不?犹豫地给予痛击,勾起他们天性中对雌性的?畏惧:看清楚,谁才是世界的?主?人,谁才是命运的?主?宰!
无数神明的?血肉被撕咬离体,这?些血肉落入人间,便化作绿水青山,滋养大地修复生机,落入海面便成为游鱼,净化污浊安抚大海——神的?血肉还算有用?处。
与之相对的?便是神死的?哀嚎,他们居然会叫,而且叫得相当古怪诡异,如同?拿着手指甲刺挠地面,嘎啦嘎啦响的?声音让人寒毛直竖。
真我们以压倒性的?优势反制众神,这?是迄今为止最酣畅淋漓也最爽快的?一次反击,力量上的?绝对优越令人沉迷,神明的?惨叫是重生的?赞歌,忘记一切回归本性,不?作为任何人的?女儿姐妹妻子或母亲,作为人!作为“我”!
——我是谁?
——我于痛苦中睁开双眼,我于磨难中坚定信念,我摒弃一切虚假的?光环,我打破旧世界,我化作灰烬也不?断重生,永不?屈服。
——我是这?千千万万女人中的?一个。
——我是我。
最后?一根血色锁链应声而断,这?一次新生的?太阳彻底放出耀眼光辉,被困于太阳中的?女人是永远不?会被打倒的?斗士,在太阳炽热的?怀抱中,女萝听见了真诚地几乎要让她落泪的?声音。
「欢迎回家,阿萝。」
第187章
流淌在周身的?暖意, 柔和明?亮的?光芒,让女萝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却又打心?底感到温暖的?地方。正如那道声音所呼唤的?那样,她回到了“家”。
四世人生中, 女萝只能?在丈夫身上寻找到归属感, 他们在哪里, 她的?家就在哪里。哪怕有母有父有手足,她仍旧像漂泊的?浮萍,去寻找可供依靠的浮木。
但即便?是死亡前的?“幸福”生活,女萝心里也时常会浮现出异样的感觉,好像日子?并不如?想象中圆满,有一层迷雾如影随形地遮着她的?双眼。
后来她手刃第四任丈夫, 叛逃而去, 一路颠沛流离吃尽苦头?, 磕磕绊绊摸索着属于自己的?道路,反而比无忧无虑只需要做个乖巧妻子?时更快乐。
此时女萝所感受到的?, 真是奔向自由并实现自我价值后才会有的?安心?,像回到母亲的?怀抱中一样……虽然她并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是谁在呼唤她?
一望无际的?光明?世界中,漂浮着许许多多鲜活灵动?的?光点, 它?们像雨滴一样顽皮, 又极有弹性,不停地上蹿下跳,靠近女萝,亲昵地蹭蹭她,再从她身上擦过, 有些?光点甚至直接黏住了她。明?明?看不清它?们的?模样,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生物, 但女萝心?中涌出的?是满满的?喜爱。
她尝试着两手并拢,掌心?向上,于是好多光点都往她手上来,它?们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很快便?将女萝变成了“光点人”。
女萝把手举高,试着观察它?们。最上面有一颗静止不动?的?光点,当女萝朝它?看来,竟在光点里看见了一张人脸!
然后是这张面容的?主人的?一生。
女萝换了另一颗光点去看,果然,只要?定睛细瞧,就能?在光点中看见一个人的?一生。这里的?每一颗光点都记载着一个人生……原本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女萝犹如?醍醐灌顶,她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一个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被解开了。
这些?光点是亡者的?灵魂。
女萝曾无比疑惑于女人死后为何不见灵魂,没想到今时今日,竟能?在此处见到她们。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希夷之地。」
“是谁在说话?”
女萝仔细查看左右,没有发现任何属于人的?踪迹,而且这声音似乎也并不是“人”发出来的?,它?仿佛来自每一个光点,又仿佛响彻在她脑海之中,像是老人一样沧桑,也如?成年人一般坚定,还带着孩童才有的?天真。既近且远,叫人捉摸不透。
“……你是谁?”
不知为何,女萝生不出任何警戒之心?,她听到这个声音便?眼眶酸涩几欲落泪,但她还是极力?保持冷静问道:“希夷之地又是什么地方?为何亡者的?灵魂会聚集于此?”
「神将此处称为,万鬼窟。」
万鬼窟。
人死化鬼,然而鬼本就在神之上,只是世间变幻,斗转星移,任何生物死亡之后都可以?被称为鬼,鬼也就此成了死亡、不祥与污秽的?代名词。
诸如?此类曾属于女人的?字被玷污的?情?况数不胜数,这一点女萝早已知晓。
「我们是你的?姐妹,是你的?母亲,是你的?女儿,也是你的?同伴。」
三重声音用相同的?语调向女萝诉说着,「斗争还没有结束,真正的?危险即将来临,希夷之地也将不复存在。」
不复存在?
怎么可以?不复存在?女萝忙道:“我能?做些?什么?”
但那声音却愈发微弱,它?也许说了很重要?的?事情?,可女萝却听不清楚了,耳边似乎有一阵狂风阻止了她继续探寻,无数灵魂所化的?光点突然四散飞舞,女萝抬手抵住额头?,避免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波动?停止,光点们又恢复了之前的?欢快,它?们像小鱼一样朝女萝游来,在得知它?们都是灵魂后,女萝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把它?们弄疼。
既然是亡者的?灵魂,那是不是意味着所有死在极乐不夜城的?女人,她们的?灵魂也获得了平静?
女萝永远也忘不掉那个死在自己怀中,渴望继续活下去,又在断气前懵懂呼唤着娘的?女人。
灵魂回应了女萝的?想法,有一颗茸茸的?小光点不知从哪里飘起,晃晃悠悠落到女萝面前,女萝捧住它?,从光点里看见了她的?一生。
当时无处寻觅的?消失灵魂,如?今竟能?在此处重逢,女萝不由得扬起嘴角,她想知道希夷之地的?灵魂是否还能?投胎转世,可无论她怎么呼唤,先前那个声音都不再作任何回应了。
又一个光点停在了女萝面前,它?轻轻贴了贴她的?手指,女萝便?从中看见了一张曾见过的?脸。
是柔宜的?母亲黄好。
既然世间女子?的?灵魂尽皆聚集于此,叶罗呢?小馍呢?她们的?灵魂有可能?也在这里吗?女萝心?中希望顿升,她集中精神铺开神识,试图寻找故人。
如?果在的?话就太好了,无论生前经历过怎样的?磨难,犯下何等罪孽,赎罪后都能?获得崭新的?未来。一个姐妹共生,不再有痛苦与压迫的?未来。
可惜任凭女萝再期盼相见,也没有从围绕自己的?光点中找出叶罗与小馍的?灵魂,不知道是她没有找到,还是她们真的?已经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希夷之地是如?此温暖,她一点都不想离开,在她掌心?蹭来蹭去的?光点们对女萝也十分依恋,她爱怜地摸了摸它?们,光只有形态而无实体,手指摸过去会感觉到暖意:“对不起,我恐怕不能?留在这里陪你们玩,外头?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等我们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你们再去转世为人,重新活一次,好不好?”
女萝话音刚落,光点们却像听不懂一般,仍旧往她这里来,它?们融入女萝的?身体,像无数水滴逐渐汇聚成海洋,暖洋洋的?感觉充斥在四肢百骸,女萝根本无法阻止它?们的?这种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