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阳眼泪狂飙,他抹了把脸,“仙姑,求您大发?慈悲,帮帮沂乐城的百姓吧!”
女萝面色犹豫,若是要帮黄阳,便要推迟去御兽门的计划,雷祖也就多?一分危险,可若是不帮,她心中又过意不去。
正在她迟疑时,怀里有了动?静,一直玩着银贝的小奶豹仰着毛茸茸脸蛋看她,嫩生生叫了两声?。
女萝怔了片刻,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路吧,不过我并不厉害,可不敢保证能帮到你们。”
黄阳大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仙姑这边请、这边请!”
城主府位于沂乐城东南方,四进?的宅子,与寻常人家比自然?气派,但若是将城主比作诸侯,那这四进?院则很不起眼。
应当是女萝给了灵贝做进?城费后,黄阳便得了有仙家路过的消息,女萝到时,城主府已贴心地?为她备好了热水饭菜干净衣服,还有两个负责伺候的婢女。
风尘仆仆一天,女萝原就想带九霄洗个澡,她婉拒了婢女的帮助,也没有穿城主府给的衣裙,她盘算着待得了空,多?买些?布料放进?乾坤袋,自己做几套简单方便的衣服。
九霄也被放在水里搓了一顿,它乖乖让女萝给自己洗澡,然?后猛地?一抖毛,溅了她满头满身,女萝无奈,佯作生气,心中却为九霄开始调皮而感?到高兴,九霄蹭蹭她的手腕,她便不气了,将小奶豹用干毯子抱起擦毛。
待到一切收拾完毕,黄阳再次求见,并向女萝讲述了这两个月来在沂乐城及周围村落发?生的可怕事件。
最开始是城中某户人家的小男孩天黑未归家,这倒也不少见,孩子玩性?大,玩疯了便回?得晚,可又过了些?时候,街上玩耍的稚童皆已归家,自家孩子却仍旧没有踪迹,这家人顿时着急不已。
左邻右舍找了一晚上,还是没孩子踪迹,因?此成了桩悬案,因?沂乐城小而偏,人口比起其他大城要少许多?,所以出了这样的事,身为城主的黄阳立刻便派人四处寻找,结果这找着找着,丢失的孩子没找到,反倒是又有其他人丢了!
丢的全?是些?小男孩,哪个男孩不是家里的宝贝命根子,命根子没了,家里人哪里能情愿?可任由他们怎样找,依旧是不见孩子踪迹,黄阳便寻思着应当不是拐子是妖魔,只是这样的话,城中守卫必然?不是对手,因?此便向不灭谷写?信求助,奈何?过去一月有余,不灭谷只说来,却迟迟不到。
“……迄今为止,已是有三十余名孩子失踪!”黄阳说着,险些?痛哭流涕,“也不知孩子们是否还活着……仙姑,您可一定要帮我们把孩子找回?来啊!只要您愿意帮忙,我沂乐城决不亏待于您!”
女萝想了想,问?:“能给钱吗?”
黄阳正准备再对着女萝歌功颂德一番,结果她张嘴就要钱,愣了下连忙道:“能、能!”
女萝很高兴,等救出雷祖,她便要去铸剑山,将流途剑给融了拿来炼化自己的藤蔓,据说铸剑宗收费很高,她还没钱呢:“能给多?少?”
黄阳试探着道:“您想要多?少?”
女萝也不懂修仙界灵贝的价值,虽一枚灵贝可换一千个银贝,可她毕竟还没花过银贝,于是道:“我想要一万灵贝。”
黄阳当场就从椅子上翻了下去!
摄魂铃忍住想要说她的欲望,一万灵贝,她可真?敢要啊!就是把黄阳给卖了,怕是也不值一万灵贝!
黄阳张嘴大话已说了出去,但他真?拿不出一万灵贝,见他表情忐忑,女萝瞬间了解:“我要的太多?了,是不是?”
“啊不、不,不多?、不多?。”
真?的不多?吗?感?觉黄城主脸色惨白,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女萝想了想:“那给我一万银贝,可以吗?”
从一万灵贝到一万银贝,降价来得太突然?,黄阳生怕仙姑变卦,一巴掌拍在桌上:“成交!”
见女萝起身要走,他下意识问?:“仙姑,您要去哪里?”
“抓妖。”
“可是都这样晚了……”
“没关系。”女萝回?过头,“麻烦你们再帮我准备些?牛乳,我的小猫很喜欢,等我们回?来给它喝。”
黄阳连连点头,见仙姑背后生出碧绿双翼瞬间翱翔于天际,目瞪口呆,仙家仙法果然?名不虚传!
女萝从黄阳手中拿到了有孩子失踪的家庭名单及住址,她准备去往最后一户人家,问?那家人要一件孩子失踪前穿过的衣裳,让九霄闻一闻,小奶豹嗅觉无比灵敏,应当能追寻到孩子下落。
两个时辰前又有一个孩子失踪,夜幕低垂,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女萝抬手正要敲门,却忽闻院子里传来一阵哭声?。
她自修炼后,五感?较之常人更加敏锐,因?此还听见男人斥责:“哭!哭什么哭!不许哭!把嘴给我闭上!”
女萝敲了敲门,等了许久才有人来开,是个妇人,黑灯瞎火的瞧见半张脸都是疤痕的女萝,妇人吓了一跳,“你谁啊!”
“是赵大嫂吗?我是黄城主的手下,听说你家孩子失踪了,特意来看看。”
一提到失踪的宝贝儿子,赵大嫂哇的一声?便哭号起来,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地?薅着脚脖子:“我命苦,我命苦啊!三十好几生了个儿子,眨眼间就没了啊!我的宝儿哟,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哟!”
女萝耐心地?等她哭完,说来也奇怪,周围还有不少人家,可赵大嫂哭得这般厉害,却连个开门出来瞧瞧的都没有。
她问?:“你家孩子可有穿过未洗的衣物?若是有,请拿给我看看。”
赵大嫂寻儿心切,她抹了把眼泪,“你跟我来。”
赵家是普通民宅,穿过大门便是院子,女萝一眼就瞧见院子里摆了个大木盆,里头堆满了各式各样没洗的衣服,赵大嫂走过去,从那堆衣服里伸手抓了样东西出来,原本女萝以为是衣服,谁知却是个人!
除却赵大嫂,还有个身材中等的汉子在,他看见赵大嫂带了女萝进?来,眼一瞥就骂道:“宝儿不见了你不知道找,净带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赵大嫂小声?说:“这是城主府的人。”
“城主府的人有个屁用!”汉子啐了一口,“他娘的,来来回?回?丢了这么多?娃儿,不见他们找回?来一个,天天上门问?又有什么用!”
女萝眉头微蹙,她不在意赵大嫂两口子说什么,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赵大嫂提留起来的那个“人”身上。
又黑又壮,五大三粗,神态有些?呆滞,时不时地?抽抽肩膀,没等女萝开口,姓赵的汉子愤怒一脚踹了过去:“他娘的,就是养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让你看着弟弟,你他娘的心被狗吃——啊!”
女萝甩出一条藤蔓勾住他的脚,平静道:“第三次了。”
汉子原本见她脸上有疤,穿着也不金贵,因?此有几分轻视,现下受制于人,才知道害怕,哆哆嗦嗦期期艾艾:“什、什么第三次?”
“骂娘。”
女萝收回?藤蔓,汉子自己没站稳,摔了个趔趄,他看起来还想再打老婆一巴掌,接触到女萝的目光才讷讷收手,女萝没管这两口子,她慢慢走到那黑壮姑娘面前,弯下腰:“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哎哟,你就别?管这丧门星了,赶紧找我们家宝儿啊!”赵大嫂急得要命,“这招弟是又懒又馋又笨,脑子还不灵光,跟她说话,你费那劲儿干啥?!”
说着上前两步,从那一堆没洗的衣服里找出一件儿子的内衫递过来,“这死丫头,浑身上下都是懒筋,跟头牛似的,抽一鞭子走一下!白天我就让她把衣服洗了,到晚上活儿都没干完!懒死她算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越说越气的赵大嫂伸出手指,狠狠戳着女儿的脑门,名叫招弟的女孩面容仍旧呆滞,她的脸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双手粗糙宛如风干了的橘子皮,半张脸甚至是肿的。
女萝忍着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怒火,接过赵大嫂手里的内衫,结果九霄两只爪爪捂住鼻子不愿意闻,女萝哄了它好一会儿,它才勉为其难嗅了嗅,然?后做了个哕的表情。
女萝嘴角微扬,又看了招弟一眼,对赵大嫂两口子说:“我需要个帮手,让这孩子随我去吧。”
赵家汉子不大乐意,但他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拼了命给老婆使眼色,赵大嫂正想拒绝,招弟跟着去,那谁在家里干活?
等女萝给了她一个银贝,她便欢天喜地?起来,带招弟离开时,女萝回?头看了一眼,赵家汉子正一把自婆娘手中抢走银贝,还骂了两句。
因?为把招弟带了出来,女萝只好先回?一趟城主府,她将招弟交给门房,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九霄为她指明方向,一路到了城门口,守城护卫认得她,立刻放行,出城后向西北方向飞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九霄打了个喷嚏,气味在这里断了。
月色如水,周围灌木影影绰绰,风一吹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不远处有一片荒废的坟地?,几点狐火跳来跳去,却并无活人气息。
女萝轻轻吸了口气,朝荒坟走去,越走小道越窄,两边绿植愈密,尽头通幽处是一座保存的还算完好的坟茔,周围其他坟头都是东倒西歪,惟独它坟前还有脚印,看样子应当是有人来过,但这里地?势偏僻,很难找到。
九霄背上的毛都炸了开来,女萝慢慢靠近坟茔,说来也怪,周围明明尽是疯长野草灌木,这座坟茔边上却光秃秃一片什么都没长。
突然?,一声?急促绵长的叫声?响起,将女萝吓得紧紧抱住九霄,九霄也拼了命朝女萝怀里钻,深更半夜四下无人,本就是精神高度紧张之时,猛地?来上这么一声?,没被吓死都算好事。
这叫声?诡谲无比,似婴儿啼哭又似人声?惨叫,女萝只慌了一瞬,便立刻向声?音来源处投掷藤刺,下一秒,一只浑身乌黑的鸟儿从灌木丛中飞起,嘎啦嘎啦飞向远方。
原来是只噪鹃。
噪鹃素有鬼鸟之称,夜间啼叫尤其吓人,女萝摸了摸九霄的头:“是只鸟,别?怕。”
九霄悄咪咪伸出脑袋,感?觉好冷,于是又钻回?女萝怀中,可女萝要用藤茧把它罩住,它又不乐意。
母亲已经?被抓走,它不愿跟女萝分开,怕自己看不到的时候,连她也会出事。
女萝站在坟茔前,她有点犹豫,若是里头有死者,贸然?将人家的坟头给掀了,是不是不大好?谁想死后本本分分的躺着,却突然?叫人掀开棺材盖?但这座坟尤其不同,失踪孩童的气息也是在这附近消失……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坟给掀了。
掀坟之前,女萝向坟茔拜了拜,说起来这座坟奇怪之处不少,连块墓碑也没有,明明这样完好无损。
她先用藤条将坟头搬开,四周一片静悄悄,经?历先前那只噪鹃的鬼叫,女萝已冷静下来。
恐惧会带来失控,她不能害怕。
坟头搬开后,女萝用藤蔓凝聚成长刺,一点一点往里试探,然?后她愣了一下。
这坟是空的。
第25章
完完全全是个空壳子, 女萝将藤刺伸出来,她?想起萦姳曾经给过的镇卢地道图,既然里头别有蹊跷,那么一定能找到开启的办法, 果然, 她?在脚印最多的地方发现了不对劲, 将表面上的一层土壤扒开,居然露出一块写着字的石碑,由于年?代久远,上头写着什么字女萝已无法分辨,但用力按压下去?,整座坟茔应声向自中间打开, 露出黑漆漆一个洞来。
洞口一开, 一股浓厚的腥臭味直冲鼻腔, 嗅觉灵敏的九霄火速抬爪捂住口鼻,女萝也被这味道弄得几欲作?呕。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火折子点亮, 慢慢走了进?去?。
坟茔自外面看还算大,可一进?墓道却十分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火折子照亮有限, 两边的泥土扑簌簌往下掉,刚洗过的头发立马就又脏了。
越走越深,越走越下,女萝开始弄不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后头的狭窄墓道已是黑漆漆一团什么都瞧不见,还好怀里有只温热的小豹子, 算是给了她?些许慰藉。
既然答应了黄城主,就?不能食言,更何况她?未必就?打不过对方。
不知走了多久,道路渐宽,脚下土地也趋向平整,入眼的一幕令女萝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这里像是一个地宫,不过范围很小,光秃秃的墙壁光秃秃的地面,唯有几根柱子支撑,但令女萝感到惊悚的并非是地宫,而是被一个个倒吊在房梁上,早已死去?多时的孩子!
他们被以一种十分奇怪的姿势倒吊着,双手背在身后,与双足一同被绑,整个人几乎被反折成两半。
活人的身体?很难做出这样的柔软度,所以有些人临死前的表情还透着极致的痛苦,有些死得较早,尸体?已经风干,有些刚死没多久,尸体?半软半硬,时不时有一阵寒风吹来,令女萝毛骨悚然。
火折子轻微晃悠,忽明忽暗,将这一幕衬托的更加可怕。
名单上记载着是说全都是十岁的男孩,所以体?重有限,过堂风吹来时,一些尸体?会?因此微微抖动,仿佛还活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张嘴说话,或是眼珠子从眼眶里跌落。
女萝粗略数了数,大概有三十几个,正好跟失踪孩子的数目对上,不过最后失踪的那孩子不在这里,也许还活着?
这些死不瞑目的男孩都睁着眼睛,失去?焦距的视线仿佛全部集中在女萝身上,他们倒吊在房顶,如果想要?通过地宫,就?必须得从尸群下方经过。
女萝慢慢抬脚,靠在地宫边缘,尽量避免触碰尸体?,在这些“目光”中,总算是蹭到了对面,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继续往前走。
既然有穿堂风,就?说明前面有出口。
离开地宫,墓道再次变得狭窄仅容一人,又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尽头,面前这片墙壁告诉女萝已经走投无路,可是这一路走来,除了挂满尸体?的地宫,她?没有看见任何活物?,是妖魔鬼怪还是拿人命修炼的邪修,通通不知道。
九霄扒拉了她?一下,女萝将火折子抬高,发现这里的墙壁也很高,最上面隐隐约约似是有块石板,但由于墓道狭窄,她?无法幻化出翅膀,只能让小豹子趴在背上搂住她?脖子,然后用藤刺扎在墙面往上攀爬。
石板最左侧有一处凹陷,女萝抓住后用力往上抬,居然真的叫她?给打开了!
她?顺着这出口爬出去?,发觉自?己?居然是在一座庙里。
不知道这是什么庙,但供奉的神像镀着金身不说,面前的供桌上还摆放着瓜果鲜花,檀香袅袅,庙堂虽不大,却是五脏俱全,而且丝毫没有通道下地宫的阴森可怖。
女萝慢慢走到神像前,发觉这是一尊女神神像,衣饰华丽,神情悲悯,怀中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婴儿,这时日月大明镜忽然开口:“是送子奶奶。”
它猛地一说话,将女萝跟九霄都吓了一跳,小奶豹尾巴上的毛毛都炸开了,女萝轻声?道:“你?说话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送子奶奶,顾名思义,只要?子不要?女,因此神像怀里的两个婴儿都是男胎,是生活在修仙界的凡人常拜的神明,显然无论是人间?界还是修仙界,人们都想着多子多福,儿孙满堂。
走上大道,跳脱百年?寿命的修者也好,生活在这里,见识过仙家?手段的凡人也好,他们与他们所瞧不起的人间?界没有什么区别。
地宫里的男孩尸体?,与地宫墓道相?连的送子奶奶庙,被抓走的全都是十岁男孩,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情?
“是谁?有人在那里吗?”
许是日月大明镜与女萝的说话声?惊扰到了庙里的人,女萝一时情急,只能飞身而起躲到了房梁之上,随即便看见一位老尼从厢房掀开门帘,左右看了看,嘀咕道:“真奇怪,刚才明明听到有人说话……”
她?提着灯检查了一番,这才又转身回去?。
女萝终于松了口气,她?又看向那尊送子奶奶神像,神像不悲不喜,描眉画眼,不知为何,却令女萝感到一丝古怪,但再细细看去?,又无甚不同。
由于神堂只有一个门,而且上着门栓,若要?离开必然会?弄出很大声?音,女萝就?势倚在房梁上,小小声?对九霄说:“今天咱们就?委屈一下吧,争取明天把事情解决,接下来咱们就?去?御兽门。”
不能说话,九霄便舔了舔她?的脸,女萝静下心来闭上眼睛,她?虽不用清灵之气修炼,然无论身处何地,都不会?松懈,即便入睡,她?也保持着平稳的气息。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庙里的尼姑便已起身洒扫开门,令女萝惊讶的是,这送子奶奶庙居然就?在沂乐城内!
而且香火极其旺盛!
她?趁着人还不多,从房梁上跳了下去?,正巧一个尼姑拿着扫把进?来,瞧见她?惊讶不已:“施主是来求求子的么?”
女萝:“……是。”
尼姑笑道:“那施主可算是来巧了,我们这送子奶奶庙啊,可是远近闻名,要?求子啊,来这儿就?对了!”
说着朝女萝身后看了看:“施主的夫君不曾一起来?”
女萝答道:“您有所不知,成婚数年?,我始终未能为夫君生下一儿半女,家?中对我颇有微词,我听说沂乐城的送子奶奶庙灵验,这才偷偷跑来。”
“原来施主不是本地人,那也难怪。”
尼姑叹了口气,放眼往外看去?,“尽是些痴男怨女。”
她?朝女萝双手合十轻施一礼,女萝也连忙回礼,待尼姑走开,女萝才走到送子奶奶神像前,此时几个女子结伴而来,一进?门便先在功德箱里捐了银贝做香火钱,随即头了两个跪在蒲团之上,嘴里念念有词。
女萝听得清楚,她?们是在求子。
等她?出了正殿,才发现这送子奶奶庙香火着实旺盛,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其中以女眷居多,院子里有一棵三人环抱的古树,枝丫上挂满了红色绣金边飘带,女萝走近看了几条,尽是些求子话语,还有还愿的。
许是她?在树下待了许久,有一女子过来系许愿带,见女萝原地出神,好心问道:“这位夫人,可是为求子而来?”
女萝回过神,点头:“正是,夫人也是吗?”
女子失笑:“我是来还愿的。”
她?笑得愈发喜悦,对女萝说:“两个月前,我终于生了个儿子,夫君待我如珠如宝,非要?让我坐两个月的月子才肯放心,说是怕我落下病根儿,这不,我刚出月子,便立刻来庙里还愿了。”
说完,她?小声?对女萝道:“据说呀,夫妻二人一同前来求子,效果最佳,你?的夫君呢?怎地不让他与你?同来?”
女萝心想,我的夫君叫我一剑杀了,此时早已化作?滋养我身体?的养分,面上却笑:“我会?叫他来的,多谢夫人关怀。”
女子又陪她?说了几句话才离去?,女萝也不再耽搁,带着九霄回到城主府,黄城主正在花厅来来回回的走,一听说女萝回来,火速前来见她?,甫见面便问:“仙姑,情况如何?那抓孩子去?吃的妖魔可逮住了?”
女萝却问:“昨日我听闻黄城主说,家?中有一女一儿?”
黄城主虽不明所以,却点头:“正是。”
“令爱今年?芳龄几何?”
“二十有八。”
“令郎呢?”
“正是幼学?之年?。”
女萝想了想,又问:“黄城主已是天命之年?,令郎却将将十岁,这是为何?”
她?问得很直接,黄城主被闹了个大红脸,回答道:“小可与内人成婚多年?,膝下只得一女,小可与内人本已觉得此生无望,谁知十年?前却又得了个儿子。”
见女萝不言,黄城主有点忐忑:“仙姑,怎么了?”
“冒昧问一句,黄城主与夫人十年?前可曾去?过送子奶奶庙?”
黄城主愣了下,“去?过,可是……可是这跟孩子丢失有什么关系?”
女萝继续问:“黄城主做了三十余年?城主,可还有过类似这回一般孩童失踪之事?”
“沂乐城只是小城,风平浪静,从无大事发生。”
女萝点了点头:“昨日我送来那个女孩,她?在哪里?”
“小可已命人将她?安顿,只是那姑娘……”
黄城主欲言又止,女萝并不意外,昨日她?便看出来招弟脑子不大灵光,她?让黄阳带自?己?去?见那女孩,又问了那家?人的情况,得知招弟今年?已是二十五岁,但一直不曾嫁人。
修仙界的凡人女子成婚年?纪约莫在十八左右,最晚不会?超过二十,而招弟生得五大三粗,毫不柔美,再加上个头魁梧又能吃,压根嫁不出去?。
好在她?力气大能干活还听话,于是赵家?两口子勉为其难把她?留在家?中,一应琐事尽皆交给招弟,干得好理所当然,干不好便是拳打脚踢,她?虽有一身蛮力,却任劳任怨从不还手,所以昨晚自?到了城主府,给吃的她?不敢吃,给水也不敢喝,甚至连椅子都不敢坐。
女萝见到招弟时,她?正躺在地上睡觉。
“黄城主,这里就?不用你?作?陪了,你?点上几个人,半个时辰后随我出城。”
黄阳一听,喜出望外:“找到失踪的孩子了?”
女萝唇瓣动了动,没说找到,也没说没找到,黄阳立刻便明白了,他面色灰败:“小可这便去?。”
他出去?后,女萝先把九霄放下去?,然后慢慢走到招弟身边,喊她?:“嘿,嘿。”
不知为何,她?不想叫这个名字。
招弟醒了,她?在家?里不仅要?干家?里的活儿,赵大嫂还会?给她?找别人家?的活儿干,换点三瓜五枣的钱,又不肯给招弟饭吃,饿极了她?连树皮都啃过。
看见女萝,她?有点害怕的。
因为爹平时打她?打得最厉害,这个人敢对着爹大声?说话,肯定比爹还凶。
女萝试着抬起手,摸了摸招弟干枯发黄的头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你?好啊,我是阿萝,听说你?一整晚都没有吃饭,饿不饿呀?地上凉,咱们坐着说话好不好?”
招弟貌丑,向来为人所不喜,连周围邻居家?的小孩儿见了也笑话她?丑八怪,要?拿石子儿丢她?,时间?一长,她?便不爱出门,可不下地干活也不行,她?很值钱,别人家?都是用牛犁地,他们家?是用她?呢!
每次犁完地,就?能吃得比平时多一点,所以虽然累,虽然粗糙的手都会?磨出血泡,招弟还是很期盼能当牛,因为那样肚子里就?不会?火烧火燎的难受。
九霄摸了一块造型精致的糕点叼着啃,女萝先是倒了杯茶,招弟唇舌干燥起皮,应该是很久没喝水了。
哪怕已经二十五岁,招弟的眼睛却黑白分明格外纯净,她?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更何况从未有人这样待她?,就?着女萝的手便一气灌了一杯温茶,舔了舔嘴,期待地望着女萝。
就?这样一连喝了五杯,招弟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女萝忍俊不禁,主动握住招弟的手:“走走走,我带你?去?吃饭。”
招弟害怕,但是听话,女萝如今的饭量比从前做王后时大了好几倍,可跟招弟一比根本不够看,但这女孩格外乖巧,一定要?女萝说可以吃,她?才敢吃。
女萝只要?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她?要?走时,招弟立刻又坐在了地上——她?不敢弄脏城主府的椅子,就?像在家?里她?不能用干净碗筷,只能用破木盆,因为她?脏她?丑她?是赔钱货,她?不配。
黄阳在边上看着也不敢说话,他不太懂,这丑丫头有什么能让仙姑另眼相?待,难道是因为都比较丑?仙姑自?己?容貌有损,所以怜悯招弟?
“我很快就?回来,你?别害怕。”
招弟眼睁睁望着女萝转身离去?,乖乖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她?第一次感受到吃饱的滋味,美妙的就?像是被那个人牵着手,干涸的心灵如同坠入甘雨,幸福无比。
作?为能够在帝王身边红袖添香的完美佳人,女萝不仅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精通,骑马也会?,甚至于她?还会?舞剑,所有的长处都只为帝王而存在,没有其他意义,但现在,马术终于派上了用场。
黄阳坚持跟来,即便是大白天,他也被荒坟吓了一跳,女萝轻车熟路的打开墓道,在进?去?之前她?提醒黄阳以及随行的五十名护卫:“里头可能会?出现一些你?们不大敢看的东西,要?做好心理准备。”
女萝与人为善,毫无修者的傲慢,因此常叫人觉着她?是个普通女子,护卫们不以为然,能有多吓人?顶多就?是死人呗!
结果一进?去?才发觉不一般。
墓道狭窄逼仄,仅有一人宽,且没有光亮,空气又十分稀薄,叫人喘不过气,心慌不已,待到了地宫,火把刚刚照亮眼前一幕,就?有几个胆小的护卫忍不住尖叫出声?,还有被这腥臭之气熏吐的。
其中黄阳反应最强烈,他虽是个爱民?如子的城主,却也是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离奇诡异的恐怖场面?
扶着墙哇哇一阵吐,期间?女萝就?静静地看着,腥臭味加上呕吐物?的酸臭,她?不得不以枝叶形成面罩捂住口鼻。
吐到酸水都冒出来,黄阳扶着墙伛偻着腰颤抖着手指不敢置信:“这、这都是那些孩子?!”
女萝点了下头,“让你?的人把他们运出去?,别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之中。”
黄阳无端想到每年?府中都会?做的腊肉,也是这样绑起来吊在通风口等待风干,这么一想,他又吐了。
尸体?模样惊悚表情夸张,再加上风干后变得有些脆,解下吊绳时护卫们哆嗦的像是得了什么大病,更何况还有那样长一条墓道要?走,又紧又窄,他们却得抱着这样的尸体?……光是想便又要?吐了。
黄阳本想拍仙姑马屁,但一张嘴就?哇的一声?,女萝平静地问:“你?还要?多久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