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净煞轻哼一声,魔气随即收紧, 将夜修罗折磨的死死咬牙才没有惨叫出声。
他没打?算在?夜修罗身上?浪费时间, 而是满怀爱意地?凝视怀里的女萝,低下头去轻轻蹭她面颊,呢喃道:“等阿萝醒来,我杀了这些?人作为你我重逢的庆祝,好不好?”
女萝此时正置身于一片鲜红中, 她有些?恍惚,下意识伸手去抓, 红色褪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典雅整洁的房间,不知为何,她总觉着似是在?哪里见过。
而方?才蒙住视线的,是一张大红色绣着九尾金凤的盖头,女萝想起身,脖子却被压弯,透过不远处梳妆台上?的镜子,她发现自己正身着鲜艳热烈的嫁衣,头上?凤冠无比沉重,上?面缀满宝石珍珠,而镜子中的少女瞧着也就十五六岁,眉目如画美若天仙,脸颊甚至晕着一层淡淡的红。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吉时马上?就到了,你怎么?还把盖头掀下来了?”
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自门?口进来,见女萝拿着盖头出神,连忙数落,不知为何,她给女萝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
妇人从女萝手中取过盖头,正要再给她戴上?,却见女萝眨着眼睛一副无辜又茫然的模样,登时笑出声:“傻孩子,连娘都不认识了?”
“……娘?”
“娘在?呢。”
见状,妇人将盖头放到一边,在?女萝身边坐下,将她搂入怀中,“好阿萝,别?怕,陛下爱你敬你,后宫又只你一人,从此之后,你们夫妻和?鸣,若是陛下敢叫你受委屈,你爹和?你弟弟可不会?放过他,就是大逆不道,也要找他算账!”
女萝糊里糊涂应了两声,妇人笑吟吟给她把盖头戴上?,随后她便迷迷糊糊被牵起手,一个少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姐,我背你出嫁。”
女萝就这样被搀扶着由?对方?背起,她喃喃道:“……阿阵。”
“是我,阿姐。”
阿阵的话里带着几分鼻音,他忍着不让泪水落下,“阿姐入了宫,千万不要忘记家里人,陛下宽厚,应当不会?苛责阿姐,阿姐要记得我,一定要记得我。我会?好好读书?科考,将来做阿姐的靠山,决不让阿姐失望。”
在?上?御辇的前一刻,女萝听?见了男人隐忍的哭声,还有母亲的劝慰,弟弟更是毫无形象的抹起眼泪,她脑子里此刻一片混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母亲很慈爱,弟弟很友善,父亲也很温和?,可她总感觉好像少了什么?,有哪里不对劲,很不对劲。
恍惚中,周围场景一换,女萝不觉皱起眉头,她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什么?了!
“阿萝。”
刺眼的红色盖头被掀开,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映入眼中,女萝不由?得叫出了那个称呼:“……陛下?”
宣帝露出喜悦的笑容,他弯腰抚着女萝的脸,将自己的额头与她相抵,言语姿态无比亲昵:“是我,我终于将你娶回来啦。”
女萝心中陡然生出一阵无法?言喻的欢喜,她认为自己此刻应当含羞带笑低头,再偷觑陛下两眼,可这份欢喜不知为何那样沉重,沉重的女萝觉得它好像成为了禁锢在?颈项的枷锁,叫嚣着要把她拽入无法?逃脱的深渊。
宣帝搂住她,女萝发现自己的身高?只到对方?肩头,如此倚上?去竟是刚刚好,若要与他对视,须得踮起脚尖,陛下的怀抱宽广又温暖,充满安全感,只要待在?陛下身边,就什么?都不用害怕。
女萝认为此刻自己应该露出幸福的笑容,可嘴角就是无法?上?扬,她不喜欢这个身高?,太矮了,怎么?可以这样矮小?万一陛下要打?她,要杀她,她该怎么?办?!
没等她想清楚,就被宣帝掐着腰肢举起转圈圈,女萝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反抗!掐在?腰间的手明明一点都不疼,可她却完全挣扎不开!那双手简直像是镣铐,像是长在?了她身上?!
只是掰了两下,她的手就红了,怎么?会?这样?她什么?都还没做,怎么?开始气喘吁吁了?
怎么?就累了?
如果这个时候突然有敌人出现,如果这个时候身边有朋友需要保护,她什么?都做不到!
不对,不对。
女萝意识到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敌人,她在?陛下怀里,就算有敌人,陛下也会?护着她。什么?朋友?她只要陛下就好了,根本不需要朋友。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怎么?想都不对。
当宣帝俯首想要亲吻女萝时,她毫不犹豫伸手挡住!宣帝面露诧异:“阿萝?今儿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你难道要赶我出去吹冷风不成?”
说着他先笑了:“倒也不是不行,但为夫好歹是一国之君,若在?外头罚站,叫人看见难免闹笑话,不如这样,我就在?内殿门?口罚站,好不好?你解气了我再进来。”
——阿萝!
女萝猛地?扶额,宣帝见状关切不已:“阿萝?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萝?”
“我……我没事。”
那呼唤仿佛只是错觉,女萝勉强笑了笑,宣帝见她如此,愈发担心,不舍离她半步,可女萝完全不想和?他靠近,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记忆里自己一直都盼着能早日?入宫陪伴陛下,如今美梦成真,怎地?反倒不高?兴?
若是被娘爹知道,肯定要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娘跟爹那样好,事事宠爱纵容,怎么?可能对她说出这种话?
不知何时,女萝沉沉睡去,待到她再次醒来,外头竟已是寒冬,她揉了揉额头,怎么?也想不起来昨天是什么?季节,印象中春日?迟迟,怎地?一觉变天,窗外已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阿萝!阿萝!
恍惚中,女萝赤脚走到镜前,镜子里倒映出另一个自己,她静静地?望着那个自己,心想,她可真可怜,和?自己不一样。
另一个她也在?家中待嫁,但娘没有那样爱她,爹也不曾给予祝福,弟弟更是一事无成,只想着她当了皇后能给自己寻份好差事。唯一相同?的只有温柔且爱她的陛下,陛下柔情似水,虽常年征战在?外,书?信却从无断绝,两人成婚数年,感情始终如胶似漆。
可画面一转,镜子中的自己竟变了模样!
她脱下了华丽的皇后朝服,不再佩戴精致美丽的首饰,她长高?了,脂粉不施,去过很多地?方?,受过很重的伤,结识了无比珍贵的朋友……镜子啪的一声碎裂开来,女萝如梦初醒!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环顾四周,发觉自己竟无意识中被迷惑了!
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是自己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她在?盼着母爱父慈,丈夫怜惜?她拼命活到现在?,始终不停抗争,就是在?等待这样的生活?!
不是的!
当女萝再次看向镜子时,发现碎裂的镜子里呈现出不一样的画面,那是曾经的自己,正为夫君暗自神伤,甚至天真地?幻想他会?放下一切,留在?人间与自己长相厮守。
女萝毫不犹豫地?对着镜子叫道:“醒来!快醒过来!”
镜子那边的自己似乎看到了这一幕,显然被吓了一跳,女萝敏锐地?发现了另一个自己随身携带的摄魂铃,她想,难道镜子里不是幻象,而是正在?发生的过去?
她迅速想起还在?人间界时,自己的的确确在?镜子里看见了另一个不停叫着醒来、满脸焦急的自己,那时她以为是错觉,难道正是现在?的自己?
没等女萝想明白,镜子中的幻象如波纹轻轻荡漾,旋即消失不见,而宣帝也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一束鲜花。
女萝已经意识到心魔梦境与现实的不同?,现实中吕夫人吕侯爷对她并不亲近,弟弟吕阵更是个死皮赖脸的纨绔,而宣帝常年征战,也不会?像心魔梦境中这样始终陪伴在?侧,好像世上?再无战争亦无政务,他只要每天陪着她就好了。
宣帝问:“怎么?了,阿萝,竟这样看着我?”
他将鲜花放到桌上?,面色凝重,走到女萝面前蹲下:“阿萝,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想要同?你说,我不想你我夫妻之间,有秘密可言。”
女萝:“你是说,你要杀妻证道一事?”
心魔梦境中的宣帝可想不到妻子竟一语道破自己将要坦白的事,刹那间神情错愕,女萝说:“我都知道了,你想说什么?呢?”
宣帝怕她误会?,连忙解释:“我是想要告诉你,我绝不会?杀你!什么?大道什么?成仙,如果没有你,那些?东西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女萝:“哦。”
一番催人泪下的深情告白只换来一声哦,宣帝表情更加错愕,他以为是妻子没听?明白,于是重复强调:“我绝不会?杀你,你对我而言比成仙更值得留恋,我只想在?人间与你白头偕老,其他的通通不想管。”
女萝:“嗯。”
宣帝哑口无言,而女萝叹了口气:“这话,你放到两年前,那个还对你抱有希望的吕萝身上?,一定能将她感动的无复以加,甚至愿意主动为你牺牲,只想成全你的大道。”
说着,她化出藤剑,一剑将眼前的宣帝劈成两半!
心魔梦境也随之消失,女萝摇摇头:“这算什么?,谁还会?留恋过去金丝雀的生活不成?”
话音刚落,周围场景骤变,女萝亲眼看见山峰树木从自己四周被重新组建构成,这里她同?样无比熟悉,因为这里,是铸剑山。
“阿萝姑娘!”
闻言,女萝转过头去,英俊温柔的凤怜真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你怎么?在?那里站着呀,柔宜已等你许久啦!”
女萝手中的藤剑不由?得放了下去,她屏住呼吸,问:“柔宜……还好吗?”
问完这句话,她才发现自己在?犯蠢,这只是幻境,是虚假的凤怜真,铸剑山也好,凤氏一族也罢,都在?凤火中化为灰烬不复存在?,而柔宜也早已远走,从那之后,她们之间再无联络,柔宜好不好,她并不知晓。
“柔宜很好啊。”凤怜真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原是想说傻,却又不舍得对心上?人如此讲话,于是便含糊过去。
女萝真的很想再见柔宜,于是跟在?了凤怜真身后,她不知道这个梦境是什么?意思,是想要借由?柔宜令她失控?
在?凤怜真的带领下,女萝终于见到了柔宜,小姑娘依旧明媚而天真,她欢快地?冲女萝跑来,一把挽住:“阿萝姐姐!今晚上?有烟火大会?!你可千万不能错过喔!我娘给我准备了超级超级漂亮的烟花!到时让我二哥放给你看!”
凤怜真闻言,英俊的面容顿时染上?片片嫣红,女萝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惊愕地?看向不远处携手而来的夫妻二人。
正是铸剑宗宗主凤邬与妻子黄好,现在?女萝确定,这并不是要满足自己的遗憾,她并不遗憾杀了休明涉,也决不会?遗憾黄好与凤邬恩爱不长久,再给女萝一万次选择的机会?,她依旧不会?让黄好属于凤邬,那是对黄好的亵渎。
所以,这是幕后主使自以为的完美幻象,认为能够以此击破她的心防,将她同?化。
但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女萝的确很遗憾,没能与柔宜共赏她十七岁生辰的烟火大会?。
因此即便知道这是虚假梦境,女萝依旧等到了晚上?,夜幕降临,铸剑山迅速变得热闹无比,小孩子们有女有男,竟是女娃娃多一些?,她们跳啊笑啊闹啊开心的不得了,凤柔宜最幸福,她有爱自己的娘,有要好的姐姐,还有一直盼着的十七岁生辰,再没有比这美好的时候了。
烟花在?空中绽放,虽短暂,却无比绚烂,女萝想着不知身在?何处的凤柔宜,缓缓闭上?眼睛,转头去看正在?与小娃娃们疯玩的小姑娘,低声道:“对不起。”
随后她燃起凤火,凤凰神火烧起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幕彻底定格,笑容、烟花、幸福,都虚假而脆弱,女萝嘲笑着自己的软弱,她想,即便重来一回,她也不会?后悔。
可随着幻象在?凤凰神火中化为灰烬,这处梦境没有像之前的皇宫一样消失,而是留下了一条漆黑的缝隙,缝隙令这片空白生出一种古怪的撕裂感,女萝缓步上?前,先是用藤蔓试探,发觉缝隙没有危险,这才伸出手,之后竟是彻底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寺庙。
女萝猛地?回过头,黑色缝隙已消失不见,她皱了皱眉,这绝不是她的梦境,因为牌匾上?有着“圣天寺”这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女萝从未来过圣天寺,倒是见过圣天寺的僧人。
迂腐傲慢,自以为是,倚老卖老。
周围只有女萝一人,除此之外一片死寂,可女萝莫名感觉浑身发毛,似是有无数小虫在?叮咬,她望着黑漆漆的寺庙大门?,终于还是走上?前去将其推开。
只闻“吱呀”一声,院内空无一人,鼻息间尽是檀香,耳边梵唱不绝,院子中央的巨大香炉中,正烧着六根胳膊粗的香,女萝打?了个寒颤,抬起胳膊一看,已是寒毛直竖,这并不是危机感,而是打?心底叫人毛骨悚然,仿佛再继续走下去,她会?接触到极为可怕的真相。
圣天寺会?有什么?秘密?
至少在?修仙界,圣天寺是首屈一指的名门?正派,因为寺里都是出家人,对于是否能够飞升也表现的无比淡然,可女萝知道,这只是假象。
如果僧人们当真能够六根清净四大皆空,那么?地?下极乐城就不会?有跪在?寂雪面前体?似筛糠的人出现,那人的存在?证明圣天寺里一定有为了得道已摒弃人性的存在?,毕竟魔界非天很是“体?贴”,他会?定期挑选天赋极佳的女孩作为礼物交由?客人带走,谁能保证那些?没有踏足地?下极乐城的人清清白白?
这里不是真正的圣天寺,应当也是心魔梦境,但不是女萝的。
想起自在?烦恼魔世界后便未曾谋面的寂雪,女萝想,难道这是属于寂雪的心魔?
她很想问一问日?月大明镜,可惜此时存在?的她并非本体?,只是意识,所以日?月大明镜自然不可能存在?。而她的身体?,此刻大概正被阿净煞所掌控,女萝迫切想要找到离开心魔梦境的方?法?,她担心濯霜跟小蛇。
正在女萝疑惑之时, 忽闻有人念起佛号,她转头看去,竟看见了寂雪!
他一袭白色僧衣,眉眼慈悲, 瞧着与女萝记忆中并无不同, 她快步上前, 刚要询问,忽觉不对。
他眼角下没?有了那颗小小的血红色泪痣。
没?有血红色泪痣的寂雪不像女萝所?见过的那样神圣中透着妖异,温和?而?悲悯,他似乎看不见女萝,平静地从女萝身体中穿过,此外, 他后跟着另外几名僧人, 随着寂雪的出?现, 原本空无一人的圣天寺瞬间“活”了过来。
梵音袅袅,每一位见到寂雪的僧人都恭恭敬敬双手合十, “佛子。”
寂雪轻轻颔首,同样回礼,不见丝毫傲慢骄矜, 他气质斐然, 如月华皎洁,女萝总算是明白何谓“佛子”,该是这般悲天悯人,有神佛之相。
随后,女萝还看见了几位得道高僧, 寂雪于佛殿中央的蒲团盘腿而?坐,向众僧讲经布道, 女萝试着在他面前挥挥手,他没?有反应,其他僧人也是,没?人瞧得见她。
想起自己心魔梦境中的活人,能够交流也能彼此触碰,女萝认为眼前这一幕并非真实存在,更像是回忆的投影。
她静静地垂手立在一旁,听佛子讲经,饶是女萝对佛道两家并无好感,也不得不承认此人佛理高深,简直便?是上天的宠儿。当初日月大明镜也说过,佛子法?号神秀,天生佛骨,却在平安度过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后,于圣天峰峰顶抽出?佛骨,摧毁本体舍利就此陨落。
修仙界一直传言他已堕魔,但佛子尸身其实被存放在圣天寺佛塔之中,后来佛塔失火,尸身也因此化为灰烬。
寂雪显然就是神秀,女萝想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放弃唾手可得的大道,甚至自毁根基?他曾说他听到了神的声音,又是什?么意思?
圣天寺佛塔……
女萝灵光一闪,迅速走出?佛殿,四下望去,果?然看见了圣天寺最高的建筑——那是一座足足有三十六层的佛塔,佛子陨落后的尸身,正是被保存于此处。
她迅速向佛塔走去,由于缝隙后的这个世界只是记忆投影,所?以佛塔中的机关已形同虚设,女萝不费吹灰之力便?成功进?入。
佛塔约莫有六丈宽,里头很是空旷,供奉着圣天寺历代来所?有圆寂僧人灵位的佛龛,青天白日,毫无危险,可女萝却莫名感到阵阵寒意。
随后她检查了几座佛龛,皆无异状,正在她狐疑时,佛塔中的光线阴影渐渐产生变化,日升月落,时间?如白驹过隙飞快流逝,眨眼间?,外头变换了季节。
一阵脚步声传来,女萝猛地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发现那是圣天寺的几位得道高僧,须弥大秘境开启之前,女萝也见过圣天寺的僧人,其中并没?有这几位,但从方?才的环境中得知,这四位高僧在圣天寺中的地位仅次于佛子神秀。
大晚上的,来供奉灵位的佛塔做什?么?
一位长白眉的老僧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咱们总算是找到了合适的肉莲法?器。”
另一位白胡子老僧则说:“此事暂且还是不要告知佛子,以免生变。”
“阿弥陀佛。”黑袈裟老僧双手合十,“眼见佛子渡劫在即,他应当明白我等的用心良苦。”
最后那位老僧身形尤其清瘦,他咳了几声,道:“罗汉们可已召集?此事须得保密,决不可令人知晓,否则圣天寺千年名誉定将毁于一旦!”
从这四位老僧的对话中,女萝听出?来了,他们是在要练就一样法?器,这法?器名为“肉莲”,只是恐来路不正,否则为何不敢告知佛子,亦怕外人知晓?而?且,什?么样的法?器需要这样多的罗汉,要他们出?力,却又要保密?
清瘦老僧一边咳嗽一边伸手进?一只佛龛,不知里头藏有什?么机关,只见原本摆放的井然有序的佛龛竟整齐划一向两边散开,露出?一条漫长石阶,佛塔下面竟隐藏密道!
反正也没?人察觉自己的存在,女萝干脆跟着这四位老僧向下走。
谁知一进?去便?察觉不对,这种?极致痛苦、绝望的感觉,其浓厚程度,女萝只在极乐不夜城感受过!
一位赤裸上身的罗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长白眉老僧问:“如何?”
罗汉答道:“此女莲宫湿润,与?一百零八罗汉交合依旧无损,正是绝佳的肉莲寄主。”
他身后的帘幔中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呻吟,没?等女萝自震惊中回神,就听黑袈裟老僧说:“不错,不错,如今已是第?九日,她竟全承受住了,那么接下来的炮制也可开始,三位师兄以为如何?”
白胡子老僧念了句佛号,“这九九八十一天,须得小心护法?,决不可有丝毫纰漏。”
女萝快步走到帘幔后,只看见床上躺着一名面色潮红眼珠发直的女子,同时还有两名罗汉在其左右,女萝想都没?想,一藤鞭甩了过去!结果?藤鞭只是在那两名罗汉身体中穿梭而?过,她又试图去把?女人抢过来,手却扑了个空。
这是记忆的投影,眼前这一幕早已发生,无法?挽回。
女萝不忍再看,周围场景一换,四名老僧正小心翼翼地围着一座青铜大鼎。
一片石盖将大鼎紧紧遮掩,鼎身上刻着古怪诡异的符咒,像是经文,老僧们正围着大鼎闭目念经,随后是那名女子,此时她一丝不挂,正被两名罗汉抬起,在老僧们的诵经声中,另有四罗汉使?力将鼎盖推开,那可容十人的大鼎之中,竟密密麻麻爬满毒虫!
女萝倒抽了一口凉气,而?女人此时依旧活着,只是目光呆滞,仿佛已没?了魂魄,女萝拼命试图破坏,可一切依旧如实上演。
“这肉莲法?器,乃是我佛门十宗最为厉害珍贵的法?器之一,有了这肉莲法?器,佛子渡劫势必一帆风顺。”黑袈裟老僧按捺住狂喜,“将肉莲放入去邪鼎中!”
所?谓的“肉莲”,便?是指女子牝户,女萝大声叫道:“住手!住手!!!”
可她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被放入去邪鼎中,室内光影交错,足足过去九九八十一天,老僧们才前来开鼎。
比炼化蛊女还要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女人依旧活着,老僧将此称之为“割莲”,这个女人在他们眼中早已不是“人”,只是法?器寄主,他们不是在杀人,他们是在炼器,死去的不是人,割下的也不是肉,自诩慈悲为怀的僧人们,此时比魔鬼还要残酷可怕。
极度的愤怒之下,女萝爆发出?无数藤蔓,然而?她无法?改变早已发生的事实,此时她心中充满不能拯救对方?的自厌与?对圣天寺僧人的仇恨,紧接着一声巨响传来,她猛地扭头看向密室入口,一身白色僧衣的佛子竟出?现在此处!
此时他那常年含笑的温柔面容是一片令人胆寒的怒火,老僧们见状,顿时慌乱不已,负责割莲的清瘦老僧手一抖,肉莲瞬间?见血,这就证明法?器已受到污染,他们前功尽弃了!
长白眉老僧见一腔苦心付诸东流,忍不住扼腕叹息,佛子眨眼间?便?到眼前,不顾女男有别,将女人抱起,一探鼻息,那双修长的手竟发起抖来!
“神秀。”黑袈裟老僧叹息,“你要谅解我们的良苦用心,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呀!”
佛子没?有说话。
黑袈裟老僧努力想要说服他,“你是我们圣天寺,不,是整个修仙界最大的希望!眼见你将要渡劫,若有这肉莲法?器坐镇,必然事半功倍!你可知我们师兄弟四人为了寻找这合适的寄主花了多少时间?!”
女萝与?佛子同时开口:“所?以不止这一个?”
“神秀!你身为佛门中人,又是佛子,怎能如此感情用事?这些女子的死,能换来你功德圆满,有什?么不好?我们是为了你才这样做!”
佛子的脸上隐隐出?现裂纹,他将已气绝的女子尸身放下,一掌击向黑袈裟老僧!
黑袈裟老僧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竟脑袋一歪,就此死去!
已离飞升一步之遥的佛子,修为哪里是这几名老僧可比,随后,女萝眼睁睁见他将密道里四名老僧及所?有罗汉尽数杀死!
而?后他脱下僧衣,将女子尸身盖住,又将其抱起,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天空中忽地电闪雷鸣,一道天雷疾驰而?下,将整座佛塔劈成两半!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奈何不到佛子分毫,而?他怀中女子尸身,却在天雷中化为灰烬,女萝听闻佛子似是在轻念什?么,细听之下,并非佛经,而?是自嘲。
“天雷诛邪,谁是正,谁是邪?出?家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佛祖怜悯世人……”
他低头望着手心的灰烬,竟低低笑起来,在这笑声中,女萝看见一颗小小的血红色泪痣浮现在他眼角,随后佛子抽佛骨、毁舍利,并将整座圣天寺夷为了平地!
僧人们惊慌四处奔逃,时间?飞速流逝,之后的一切便?都如日月大明镜所?说,幸存的僧人们重建圣天寺与?佛塔,但他们并非是要守护佛子尸身,而?是镇压。
佛子的尸身被分成四份,分别镇压于佛塔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直到一千年后的大火烧毁佛塔,所?有佛龛因此化为灰烬,惟独那被损毁的尸身在大火中得以幸存,从这尸身中,佛子死去,而?寂雪由此重生。
他还是千年前的慈悲模样,惟独眼角的血红泪痣,为其增添了几分妖异气息。
随后,一切又回到最初,周围场景迅速开始变化,女萝又置身于圣天寺门口,圣天寺再度空无一人,直到佛子出?现,老僧入塔,肉莲法?器再次开始炼制,佛子信仰崩塌屠戮僧人,度天雷而?自裁——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轮回,没?有人能将其改变。
女萝已确定了此处正是寂雪的心魔梦境,他被心魔缠绕,陷入无限轮回之中,除非找到解脱之法?,否则永远不可能醒来,怪不得在烦恼魔界后便?不见此人身影。
可女萝误入,若是不将幻境打破,恐怕连她也要被困于此,而?且随着时间?过去,女萝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弱,显然不宜久留。
但这记忆幻境没?有丝毫可扭转的迹象,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重复着从前,女萝不知要从何下手。
她连连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想自己的心魔梦境。
她的幻境里,所?有人都是虚假的,惟独一样是真的,那就是自己,表面记忆虽被压制,潜意识却依旧清醒,并且不停地在提醒自救。
这是不是代表,这个幻境中不停重复的佛子也是真实的?也许他的潜意识还清醒着?
但她无法?碰到他啊!就算想把?对方?打醒驱除幻境,也得先碰得到人才行。
女萝猛地想到两人之间?的联系——曾经她在寂雪身体里种?下了血藤,那是属于她的东西,她可以凭借血藤操控寂雪的身体,做出?与?常理不合之事,说不定就能将其叫醒。
心魔梦境便?是这样,看似厉害,实则是作茧自缚,只不过女萝信念坚定,而?寂雪,即便?是在千年后的今天,他依旧困于心魔无法?自拔,失去了信仰与?灵魂的他,除了聆听神的教诲,已寻不到存活的意义。
女萝席地而?坐,开始试着操控寂雪,可幻境中的佛子无法?感受到她的命令,依旧每日诵经念佛,女萝想要快些成功,哪怕是假的,她也想救下那个女人。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顺利离开魔界,再去将圣天寺的秃驴们杀个干净!将那佛塔里供奉的神龛,尽数以凤凰神火烧成灰!
可她感受不到血藤的存在,这并不奇怪,因为寂雪没?有灵魂。血藤虽寄生于他体内,可困在心魔梦境中的是意识!
当佛子又一次从女萝面前经过时,他含笑的面容上,那颗消失的血红色泪痣,忽地让女萝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她尝试在他的意识中种?下血藤再操控,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