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萝能够将父神身?上所传递来的情绪感知得清清楚楚,她说:“很奇怪吗?你?的力量来源于母神,修仙界以你?的意志建立,而我等修炼生?息,这些法阵术式,自然?不能奈何我们。”
她这种平淡的说话方式着实可怖,父神对危险的感知素来敏锐,他?在?对待不如自己的创造物时,一向傲慢,又伪装出几分仁慈,可一旦碰见比自己还强的人,便会立刻摇尾乞怜,正如他?爬上扶桑树,瞧见巍峨的鬼神,便翻出肚皮屈折双膝重重叩首,无?师自通的献媚。
“不,不!”
父神下意识叫道:“你?不能杀我!我不能死!我是这世间的唯一真神,你?杀了我,这个世界也将要走向灭亡!”
女萝丢开了手里的剑。
这是她自踏入修仙界以来,第一次在?面对敌人时放下剑。
可这个动作非但没有令父神放心?,反倒愈发叫他?恐惧难安,盖因她竟徒手撕开了他?的光环!
那被加诸于神身?之上的虚假光环,就这样被女萝一层一层撕开!
杀声震天的战场上,属于父神的拥护者们尽皆倒下,勇敢的女人们与凶猛的雌兽们,她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一个方向凝固。
这些光环,由沆瀣一气、杀戮、鲜血、泪水、苦难组成,父神合该被扒下这层皮,这是他?应得的,也是他?所亏欠的。
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光环越来越少?,父神惊恐地?发现,自己所有的神力都无?法伤害女萝分毫,他?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不得不接受屠刀的审判。
汇聚于女萝双手中的,除了她自己以外,还有在?场所有同伴的力量,大?家共同的意志附着于这一双手,所以她们沉默地?注视,因为即将与错误的旧时代彻底告别。
“住手!快住手!”
直到现在?父神还想不通为什么他?能创造出那么多?厉害的种族,眼下却在?女萝手中束手待毙,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他?放声大?叫,再也无?暇维持父神的荣耀:“……你?不想复活你?的同伴了吗!杀了我她们就也会死!只?有我活着,她们才能活过来!”
女萝的反应是更用?力地?撕扯,巨大?的光团越来越小,来自所有女人的注视令父神毛骨悚然?。
他?继续大?叫:“我可以跟你?共享我的力量!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住手!住手!别再继续了!”
随着父神光环的减弱,人间正在?重新焕发生?机,龟裂的大?地?开始闭合,干涸的山峰冒出翠绿,天空之中黑云散去,日月光芒万丈。
“不要杀我……你?凭什么杀我!”
父神无?处可逃,无?处可躲,乞求不见效果,他?便破口?大?骂:“你?跟我有什么不同!如果没有我,就也没有你?!你?的力量是我赐予的!你?这株该死的萝草!你?甚至连个人都算不上!”
可无?论?他?求也好,骂也罢,女萝自始至终不曾停下。
“不要……不要!!”
父神的声音已经?变形,响彻天地?之间,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掏了掏耳朵,大?约是因为这声音太过尖锐难听。
最开始反抗的时候,人人都过得很艰难,会自我怀疑,会自我麻痹,甚至会选择放弃,然?而坚持到最后就会发现,她们的敌人是如此外强中干,简直不堪一击。
于是这个时候,女人们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畏惧他?们的原因,她们挣脱了樊笼,迈向了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父神的惨叫愈发响亮,到了最后,他?被女萝撕扯的只?剩下一具瘦弱矮小的躯体,原来包裹在?巨大?光环之中的,就是这么个不值一提的存在?,原来过去这么多?年,他?归还了偷来的力量,竟没有一丁点长进。
父神哭喊着:“饶了我……饶了我吧,母亲!母亲!”
女萝的手顿了下,脸上也出现了惊愕的表情,她怎么也没想到父神居然?会崩溃到称呼她为母亲,他?真就如此怕死吗?
女萝的震惊被父神误以为是自己的求饶出现了效果,他?仿佛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他?开始像千万年前?第一次爬上扶桑树,看清楚鬼神们的真容时那样,翻开肚皮,敞出致命部位,做出滑稽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以此乞求活路。
“你?是我的母亲啊!”
父神流着泪水呼唤道:“你?是母神意志的继承,你?得到了创生?之力,你?是母神的化身?!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母亲,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母亲……母亲!”
他?不停地?称呼女萝为母亲,先前?的倨傲荡然?无?存,能屈能伸的程度将两只?凤凰都看得呆滞了。
女萝静静地?俯视着父神。
当所有光环消失,露出最里头的瘦弱躯体时,她的确收回了手,与之相对的,她重新凝聚出了一把长剑。
女萝有预感,他?逃不掉。
一切错误都将被更正,这个世界将重新为女人所拥有,再不会被第二性夺走。
“你?太崇拜母神了。”
女萝将剑尖移动至父神的咽喉部位:“而我不是谁的母亲,也不是谁的姐妹或妻子女儿。”
“我是我自己。”
母亲只?是女人的一生?中,自由选择是否可以出现的阶段,没有必要因敬仰母亲而忽略自身?,母亲一定会是女人,但女人可以选择是否要成为母亲。
没有创生?能力的父神很明显不会懂。
父神的亲情牌没有效果,他?惊恐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藤剑,他?想自己能够创世灭世甚至重启,连他?创造出的男柱都能抵挡女萝的血藤剑,难道这样普通的藤剑,还能伤到自己?
不会的,一定不会受伤的。
不会——
就在?父神拼尽全力地?安慰自己时,喉间忽地?一阵剧痛!
是的,女萝杀他?,甚至不必思考哪里才致命。
因为她是女人。
她想要创造,便可创造,她意图收割,便可收割,父神的生?与死掌握在?她手中。
父神的躯体被藤剑刺中后,顿时如同烧焦的纸张一般变作了灰烬,然?后慢慢淡化,消失于空气之中,等到躯体消失得七七八八,一小团只?有人类指甲那么大?的灰色气团艰难地?蠕动着。
这才是父神真正的本体。
他?因渴望成为鬼神而模仿出的躯体只?是冒牌货,真实的他?就是这么一小团不起眼的混沌之气,至于他?是如何产生?的,大?概是这个世界无?意间没有完全净化掉的污浊吧。
女萝抬起脚,重重踩了过去。
混沌之气发出“唧”的一声,在?凤凰神火的灼烧中直接消散,不复存在?。
父神死亡的一刹那,女萝感觉到从四面八方传来无?穷无?尽的生?息,正在?以自己为中心?汇聚而来,她伸开双臂拥抱它们,紧接着生?息铺满大?地?,腐朽制度的拥护者们就此消失,而被生?息所认可的同伴,她们睁开眼睛时,所看见的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崭新世界。
“阿萝!你?做到了!”
凤柔宜高兴地?说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凝视着她:“你?太厉害了,太伟大?了!”
女萝却浅浅笑着,冲她摇了摇头。
“世界并非因我而转动,而是由无?数个你?我共同组成。一个新世界,不需要任何的鬼神,更不需要崇拜任何人。”
她看着朝自己奔来的濯霜等人,对凤柔宜说:“虽然?是我杀了父神,但假如没有你?们传递来的力量,还有希夷之地?无?数的灵魂,仅凭我一人是做不到的,这从来不是我自己的战争。”
新世界要女人们自己来创造,直到此时,女萝才感觉自己真正拥有了灵魂,再不是他?人掌中的提线木偶,自此以后,她可以尽情决定自己的人生?,不再被动,不再受限。
她是鲜活的,女萝从未如此清晰地?确认过。
阳光普照大?地?,女萝被濯霜压得喘不过气,濯霜向来沉稳冷静,此时却如稚童般扑到女萝背上,又是叫又是笑。
她们并没有真正“死”去,父神对她们生?命的掠夺来得太快,更像是夺走了她们的生?理反应,灵魂依旧封存于体内,因此之后发生?的一切,同伴们瞧得是一清二楚。
斐斐则是头一回没奔着女萝,而是跑到了凤柔宜面前?。
这两人从前?最最要好,久别重逢,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半晌,斐斐才冲过去抱住了凤柔宜,将凤柔宜撞了个趔趄。
正在?此时,一阵凉丝丝的感觉席卷众人,凤柔宜还没开口?同斐斐说话,便福至心?灵般抬头去瞧。
那一抹凤凰残魂,正在?渐渐淡去。
正如当年大?母神与鬼神们接受自然?更替所带来的生?与死,凤凰残魂亦然?,但它即便逝去,灵魂涅槃的凤柔宜也会永远自由地?活下去。
凤柔宜看懂了这无?声的告别,临别无?需泪水,她冲雪凤凰露出格外开心?的笑容,举起手用?力挥舞,大?声感谢:“谢谢你?!……再见!”
越来越多?的人向雪凤凰挥舞手掌,凤凰伴随着雪凤凰在?天边翱翔,应龙一族腾飞升空,与凤凰一起,陪伴这一抹凤凰残魂走完最后一段旅程。
经?历连续不断的数场恶战,大?家你?搀扶着我,我依靠着你?,默默地?抬头看天。
性格最是体贴和善的南宫音见不得这样,遂放声道:“还傻站着做什么!都给我过来帮忙!”
一个个老大?不小的了,没看到这么多?伤员吗!
修者们还好些,萦姳及其账下将士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南宫音正带着人给她们处理呢。
被她吼了这么一嗓子,连濯霜都战战兢兢从女萝背上跳下去,跑着过去任凭南宫音差遣。
女萝看着这一幕,垂首莞尔,她迈开步伐往前?走,所到之处,病痛退散,沉疴消失,生?机势不可挡,如同甘霖滋润干涸的土地?。
——这是属于她们的,独一无?二的美丽新世界。
如?今凤柔宜已经很能接受雪天了。
她离开铸剑山很长一段时间内, 分明落脚在气候合宜的地方,却还时常感到冷。
因此她总将衣服多穿了几件,饶是如?此,依旧难以御寒。
最初她并不知晓要去往何处, 想天下如?此之大, 没了铸剑山, 仿佛也就没有凤柔宜的家了。从前温柔爱惜她的父亲与兄长们都已死去,与她相依为命的是只剩下一具空壳的母亲,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如今也要笨拙地去学习如?何劈柴生火,洗衣煮饭。
一起离开铸剑山的嫂嫂们最开始沉浸在悲伤之中,她们失去了丈夫与孩子,其?中有些人痛苦到失去了活在世上的意义, 心乱如?麻的凤柔宜不知要如?何安抚她们, 对自己的未来?也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应当走向?何方, 又应当怎样继续生活。
理智上凤柔宜知道自己不应该怪罪女萝等人,能说她们有错吗?
她们没有的。
但情感上失去至亲的痛苦, 还是让凤柔宜无法再与她继续若无其?事的做朋友。
再多言语上的安慰或是道理,短时间内凤柔宜无法消化,只有度过这段煎熬痛苦的时间, 她也许才?能得到平静, 然?后再回头去看从前种种。
万幸,凤柔宜骨子里有着难以磨灭的坚强,当无人再为她铸造遮风挡雨的摇篮,她便会生出钢铁般的羽翼,保护自己, 也保护她人。
在走遍许许多多的地方后,凤柔宜最终选择了一个风景优美的小镇, 并?在此定?居。
铸剑山付之一炬,她离开时便没有带上多少行李,后来?整理时方才?发现,行李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只乾坤袋,乾坤袋内既有奇珍异宝,亦不缺日常生活所需之物品,便是随意拿一样宝贝出来?换作钱财,也足够她们在凡间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凤柔宜捡了其?中一样当了一笔钱,盘下了一间门面?,开起了这个小镇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的炼器铺子。
她虽炼不出法器,寻常器具还是能炼的,而且质量上乘,很快便得了小镇居民们的认可。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凤柔宜的心在日复一日的打铁中逐渐沉静,一块钝铁,要成为坚不可摧的兵器,必须要经?历千锤百炼,即便烈火焚身也不能放弃。
嫂嫂们有的愿意留下来?,有的想要离去,凤柔宜不会强留,她帮忙嫂嫂们在小镇安置下来?后,便一心一意带着母亲过起了平凡的日子,因?着铺子生意好,凤柔宜没法随时陪伴在母亲身边,便请了一位娘姨帮忙照看。
她终于能承认自己的一叶障目,不再追求虚假的幸福,凤氏一族消亡后,凤柔宜似乎因?此感悟了属于自己的“道”。
她白天在铺子里干活,在凡间,大多数炼器铺子或是铁匠铺,鲜少有女子做事,但小镇位于吕地,民风颇为开放,在这里,女子年过而立不成家也不会被视作异类,凤柔宜在这里见到了形形色色的女人,无需旁人宠爱,她自己便能给予自己情绪价值。
母亲似乎也很喜欢小镇,虽然?她不哭不笑不回应,但母女连心,凤柔宜能感受到黄好的心情。
炼器铺子旁边是一家成衣铺,掌柜的女儿?刚有身孕,凤柔宜平时见了,便会帮扶一把,两?家关系处得很是不错。
掌柜的女儿?叫弥慧,年纪比凤柔宜大些,凤柔宜带着母亲刚盘下铺面?时,弥慧与其?母帮了她许多,这才?让第一次开铺子做生意的凤柔宜没被人当成肥羊狠宰一笔。
弥慧的孕期反应很强烈,什么都吃不下去,尤其?不能闻着荤腥,一旦闻到便吐得厉害,好好个人儿?,短短一个月便消瘦了许多。
凤柔宜的记忆里只有父兄,与母亲相处的时间非常少。
她记得自己幼时被父亲揽在膝头,跟着他牙牙学语的画面?,记得父亲如?何握着自己的手?教她读书写字,也记得长兄为了哄自己开心,去凡间买了好玩的,结果路上出了岔子,他自己跑得满头大汗……这些温情的时刻,凤柔宜能说出非常非常多。
那么母亲呢?
凤柔宜回想不起多少有关母亲的事情了,母亲更?多是存在于父亲的口述中,所以凤柔宜对她的印象很模糊,模糊地像人世间给“母亲”所安排的模板:温柔,慈爱,为了孩子能够付出一切。
此外什么都没有。
即便父亲再如?何对凤柔宜说母亲是爱她的,凤柔宜仍旧对她感到陌生,她的人生中只有父亲与兄长们,是他们陪伴她长大,如?果让从前的凤柔宜来?做选择,她也许会犹豫,但也一定?会选择父亲。
弥慧的孕期仿佛让凤柔宜看到了曾经?孕育着自己的母亲。
她也会因?为腹中多出的这个小生命而感到不安,她吃不下睡不好,四肢变得浮肿,肚皮与大腿上长出红色的纹路,连如?厕都变得难以自控,活生生一个人,做什么都不快活。
孕期的苦还只是九牛一毛,弥慧生产之时,是真将凤柔宜吓到了,她被掌柜的请去帮忙,满是血腥味的产房让从未见过这种画面?的凤柔宜想要夺门而逃!
产婆让弥慧不要大声喊叫,免得生产时失了力气,可弥慧脸如?金纸,大汗淋漓,鼓起着肚皮半躺在床上,还要强迫自己多喝两?口鸡汤来?保证待会儿?生产时还有体力。
凤柔宜从未如?此害怕过。
她想起斐斐曾经?同自己说,生孩子是很危险的事,便是修者尚且可能因?此丧命,何况凡人?
斐斐还说,你?娘活得没有你?爹久,兴许正是因?为她生了六个孩子。
当时凤柔宜不以为然?,那时她还想整天打扮得漂漂亮亮,以后找个像爹爹或是哥哥们这样的好夫君,幸福快乐地过一生。
凤鸟被囚三千年,母亲年纪轻轻便被迫死亡,自己却因?所得到的那点疼爱,不肯承认这一切。
此时此刻,凤柔宜觉得孩子是母亲身体中的寄生,它们汲取女体的营养成长,又给女体带来?衰败与死亡,明明是如?此残忍的事,人们却称之为“爱”。
至此,凤柔宜终于寻找到了心灵上的平静。刚失去他们时,她还会流着泪从深夜中醒来?,而现在,只要想起父亲对母亲所做的一切,凤柔宜心中便只剩下愤怒了。
斩断虚妄,正视现实,这才?是凤柔宜应有的生存方式。
弥慧声息渐消,凤柔宜想起乾坤袋中的丹药,除了一开始换了笔钱外,她没再动用?过里头的东西,于是连忙归家去寻,好在弥慧平日底子不错,到底是熬了过来?,母女平安。
之后的日子里,凤柔宜经?常去隔壁铺子帮忙搭把手?,也是这时她才?知晓凡间女子生完孩子还要讲这样多的规矩,不能沐浴洗头,不能开窗通风,还不能住在正屋……掌柜的说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凤柔宜很是不解。
她对掌柜的说:“这里又没有旁人,只你?们祖孙三代,何必拘泥于这些形势?弥慧舒服才?最紧要。”
所幸吕地开放,用?热水干干净净洗过,及时擦干头发,定?时开窗通风……那些无理蛮横的讲究,也并?非一定?要遵守,弥慧庆幸自己不用?真在床上坐满一个月,兴许是因?凤柔宜喂的丹药,产后不到一周她的身体便恢复了大半,若非掌柜的不许,弥慧都要去铺子里做事了。
凤柔宜在这里重获新生,她开始怀念曾经?与女萝等人相遇的时光,也想要告诉她们自己已然?释怀、已然?成长,不再是生活在宝塔中的天真公主,但她一不能炼制法器,二不能修行,恐怕重逢也要拖友人后腿,倒不如?自身先强大起来?,日后再作打算。
过没多久,吕地各处官府张贴公告,公告上说,受吕萝王之命,将为凡人传授修行之法。
凡人若能得道,且不说是否能够飞升,光是寿命便可增长数百年之久,然?而这份修行之法,官府虽未言明,男子却习不得,无法修仙的凤氏一族看似与世无争,私下却遍寻修行之法,只是从无结果,因?此凤柔宜并?未抱什么希望。
官府所推广的修行之法连个名称都没有,更?是没有用?来?检测灵性的灵玉,只消背下口诀心法,这与小儿?把戏有何不同?
谁知她当天炼器之时,无意中将心法念了一遍,随即炼出来?的器皿上便多出了一丝微弱的灵力,凤柔宜大吃一惊,要知道她根本没将这心法当真!
自此,她便潜心修炼,天赋竟也胜人一筹,尤其?是之于炼器一道,以生息驱动炉火炼制出的法器十分厉害,很快,这个小镇便因?有一位大炼器师而名声大噪,只是这位大炼器师所出的法器,到了男修手?中,与破铜烂铁无异,根本发挥不出功效。
虽己身已能修行,凤柔宜依旧如?从前那般开着自己的炼器铺子,平日里与人来?往也可亲可敬,她已然?成为一位顶天立地的女人,再不会迷惘彷徨。
终于,她听见了雪凤凰的声音。
胜尧公主在明德门碰见了勤王。
勤王笑道:“皇妹往日里总是笑声不断, 怎地今儿个却哭丧着一张脸,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不妨同二哥讲一讲,兴许帮得?上。”
胜尧冷着脸, 根本不给勤王好脸色, 别说回应, 她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拂袖而去。
有勤王亲随不忿她如此倨傲,想要出?声喝斥,却被勤王伸手阻拦。
勤王依旧笑着,说出?的话却不中听:“花无百日红,且看我这位好妹妹还能嚣张多久。”
胜尧没有回头, 她知晓旁人怎样看待自己, 亦知晓父皇一旦驾崩, 自己日后又会过上怎样的日子。
回到公主府后,胜尧摒退左右, 身边只留了自幼照料自己的唐嬷嬷,唐嬷嬷见她闷闷不乐,劝道:“殿下既心有不安, 何?不主动低头, 同勤王来往?”
然胜尧乃皇后之女,从来骄傲跋扈,皇后病逝后,更是得?皇帝偏爱,此等天之骄子, 要她向勤王主动示好,无异是折辱于她, 她如?何?能够答应?
唐嬷嬷便叹了口气。
皇帝这一年?接连病了好几回,这回更是一连半月没能上朝,朝中关于储君一位几乎已无争议。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已故皇后膝下仅有胜尧一女,勤王既长且贤,声望很高,若说他有哪里不好,便是其与胜尧自幼便合不来,胜尧受尽宠爱,从不将兄弟们放在眼?中,对他们非打即骂,可以说,无论哪位王爷被立储君,只要皇帝薨逝,胜尧的日子便不会好过。
勤王幼时在胜尧手中吃足苦头,稍微长成些,也没少被她欺凌,世人皆知胜尧公主张狂妄行,离经叛道,寻常女子应有的美德,在她身上寻不到一丝,恐怕哪一天胜尧落了难,知晓她做派的人都要拍手称快。
胜尧对唐嬷嬷道:“前倨后恭,未免低贱,若要向瞧不起之人摇尾乞怜,才?能过得?好,那孤宁可不要。”
勤王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叫她低头?她只恨从前没有直接将他弄死,才?换来今日小人得?志!
唐嬷嬷不敢劝,只心下暗暗着急,胜尧沐浴更衣后躺下,不免心烦意乱,也不知何?时才?昏沉入睡。
却说她这一睡,竟入了一个奇幻梦境,一身绫罗环佩、雍容华贵的胜尧站在一条街上,脚下是一方古怪的台阶,台阶上刻有复杂神秘的纹路,她这一现?身,周围便有人上前询问,且对她这副模样不觉惊奇。
“姓甚名谁?籍贯何?处?身份为何??”
胜尧长至双十之岁,哪里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便要摆起架子发火,那身着黑色衣裳的人朝她肩头轻轻一拍,她便浑身失了力气,只能老老实实答话了。
“原来是个公主。”那人说道,“行,登记过后,拿着这份异世游客须知,自由活动去吧,切记不可违法?乱纪,否则定?不轻饶!”
胜尧懵懵地被解除了束缚,而所谓的“异世游客须知”,竟是这位执法?人员,在她手背上盖了个龙凤印记的戳。
说来神奇,这戳一盖,胜尧便觉心头一凛,大量有关于此处的基本常识涌入脑海,她花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恢复过来。
执法?人员点点头道:“潜力不错。”
因?为异世游客须知已入脑,胜尧知晓自己此时身在各个城市的“连接点”,连接点被设置于城市政府中心,有专人负责接待诸如?她这样的异世之人,也就是说,她如?武陵人入桃花源一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个世界被称为“希夷”。
不分国界,无有鬼神。
希夷人非常长寿,在胜尧看来,她们与仙人无异,能上天入地,搬山填海。
希夷没有男人,繁衍后代?由女性独立完成,不仅仅是人类中只有第一性,连自然界亦是如?此,走在街上的胜尧只觉浑身不舒服——希夷人的穿着打扮在她看来相当惊世骇俗,她们不穿罗裙,不留长发,更不涂脂抹粉,身材比公主府的侍卫们还要高大健壮。
走在人群中,胜尧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好像猴儿一般叫人瞧了热闹。
好在她手上有戳,旁人看得?出?她是异世游客,因?此街边一间成衣店的老板便将胜尧请了进去,按照她的尺码给她选了一套衣裳。
胜尧此时身处希夷的南方大陆,正是炎热的时候,老板笑她矮小,最小的成人码数让她穿都大。
胜尧涨红了脸,不知为何?没有发脾气。
她骨子里便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因?此对希夷接受良好,褪去宫装襦裙,换上短袖短裤,只觉身上轻便许多,能跑能跳,不知多快活。
想着横竖是在做梦,干脆连头发一并剪了,当下脑袋一轻,瞧着也有几分希夷人的模样了。
胜尧问:“像我这样的异世游客很多吗?”
老板笑了,抬手挥出?一道生?息,只见悬挂于店内墙壁上的大屏影像立时播放,回答道:“三千大小世界高深莫测,能入梦希夷的便是有缘。”
胜尧似懂非懂,不过她知道异世游客只有女性,她第一次知道竟还有这样的地方,这么一看,她平日里不过小打小闹,若是让朝廷里那群老学?究看见希夷人,一个个还不得?立刻死了?
战士、修者、警察、法?官、农民、工人……既是没有第二性,自然所有职业都是女人。传说一千年?前,以女萝为首的一众鬼神拨乱反正,使得?希夷大地重新复生?,而后鬼神们选择如?人类一般顺应自然,从容生?死,人间亦不再信奉神佛,人人平等。
至于被鬼神们清缴的是谁,这其中又有何?故事,胜尧不得?而知,希夷人说她们只消铭记鬼神们的英勇无畏,敌人的故事不值得?被流传。
希夷大地人人皆可修炼,包括胜尧这样的异世游客,她惊觉自己竟颇有天赋,而在希夷,她在深夜亦可露宿街头,无需担心碰到心怀不轨的恶人,据说希夷的执法?人员是最清闲的职业。
一阵狂风吹过,胜尧下意识抱住脑袋,头顶降下一大片阴影,刚刚还好好的天,怎地突然黑成这般?
直到一颗巨大的脑袋出?现?在她眼?前,吓得?胜尧倒抽一口凉气,左脚绊了右脚,眼?见要摔个狼狈,竟有一阵风托她而起,她犹自瞪着双眼?。
龙……世上竟真?的有龙!!!
一身金鳞的应龙端详了胜尧两眼?,胜尧喃喃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想起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号称是真?龙天子,连她那位父皇亦是如?此,他的孩子是龙子龙孙,如?今真?见了龙,才?感慨皇帝何?德何?能,敢自称是龙?
应龙身躯极为庞大,她围绕着胜尧转了两圈,随即腾空而起,潇洒离去,胜尧震撼地不能自已,而希夷人对此早见怪不怪,真?龙一族生?活在大荒之海,不过有时也会降临人间,大家关系很融洽的啦!
胜尧在希夷待了足足七天,临走时,有希夷人问她:“可愿留下?”
胜尧沉默,而后答道:“愿,也不愿。”
若能就此留下固然是好,然而她不甘心就此放弃一切,从前她只想着如?何?维系自己的荣华富贵,可如?今胜尧却想,她何?必去考虑是跟勤王求和,还是转而去支持其它兄弟?难道换作别的兄弟上位,自己便能永葆这份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