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男人狞笑,即使藏得住脚步声也藏不住气味,他已经闻到了!近在咫尺!
雪白的刀锋在黑暗中划过一道亮光,男人手起刀落,几秒内连刺二十多刀,笑容扭曲疯狂。
他刺了一空,柑橘的气味在前面窜逃,脚步出乎意料的快。
“有点本事。”男人舔了舔刀口,他双脚蓄力,如豹子般朝气味最浓郁的方向猛扑过去,抬手便是一刀。
有什么被斩断了。
柑橘的气味浓郁到仿佛瞬间超级加倍,男人持刀的手黏黏的,像沾了油一样。
“什么东西?”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灯光亮起,照亮他满手鲜红的血。
得手了?
等等,这血为什么一股柑橘味?
男人的短发渐渐变长,他不自觉地用了异能,翻转了自己的性别。
他,现在是她了,她把手掌凑到脸前,舔了舔手上的“血”。
血——这他妈是血?!
她疯了一样趴在地上,在一地碎片中找到了被刀拦腰砍断的竖状小瓶子。
那是一只唇釉。
柑橘味。
“这扇门还会打开吗?”
“要等三个小时,它不是遥控操纵,是定时启动。”
“哇,他心思还挺缜密呢。”
“是啊,难为他费心了。”
我和江户川乱步站在花园中一丛月季边闲谈,夜晚的风吹散了柑橘的气味,带来馥郁的花香。
我拿出手机,删除一段录入脚步声的音频。
“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我深深叹息,“我的唇釉恐怕已经舍身取义了。”
很贵的!
早知今日,当初该在委托费里加上这一笔。
“之后再送你一只。”江户川乱步揉了揉我的脑袋,下意识抿了抿唇。
名侦探努力克制过了,可唇上的釉蜜还是不知不觉被他卷入舌尖,留下晶亮的水痕。
“贪吃鬼。”我取笑他,指尖点在唇角边,“你瞧,我怎么就能忍住?”
“栗子又不是第一次涂。”江户川乱步郁闷地说,明亮的绿眸黏在我的唇瓣上。
让他心甘情愿认个输可真难。我视线上抬,望向漆黑的夜空。
一点星芒抛上天空,火树银花如泼墨般洒向夜幕,一簇簇炸开。
十二点的烟火如约而至。
已经跑过半个花园的年轻恋人们不由得驻足,仰头欣赏夜幕上的光影。
密闭的舞厅中传来发泄般的不甘怒骂,被烟火炸响的声音悉数掩盖。
凶手费心思准备的一切都派上了用场,他没有白费心思,起码他本人结结实实验证了他努力的结果。
至于人会不会怄死在舞厅里,那我就不知道了。
门是他关的,烟花是他预定的,我们只是发挥了客随主便的良好风格而已。
顺便还帮被困在密室里出不来的委托人叫了警察,多贴心呐。
他进局子之前非把尾款给我们结了不可。
“出来才发现舞厅里怪闷人的。”
我嗅了口自然的花香,淡淡的草腥味混在花香中,比精心萃取的香露更添一份自然的野性。
夜风拂面,花香宜人,天空中盛大的烟火秀和我俊美的男朋友。
怎么不算一次成功的约会呢?
我超开心的!
“乱步先生,你看你看,那朵橘红色的烟火好大。”我眼睛一亮。
红色紫色的烟火看得我目不暇接,眼眸倒影五彩斑斓的光影。
我从前就很喜欢烟火大会,那时陪着我的只有土匪,黑鸟站在我肩膀上听我叽叽喳喳地点评烟花,亲昵地蹭蹭我的脸颊。
烟花在小鸟心中是空中的爆炸,刺眼的光亮与轰鸣超出了鸟类的欣赏范畴,但土匪从来不扫主人的兴。
或许烟火还是更适合和人一起看。
绚烂的光影倒映在清澈的瞳孔中央,此刻同一场风景你我共赏。
我的手揪住江户川乱步的西装袖子,在声声炸裂的烟火声中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话,一会儿说橘红色的好看,一会儿说喜欢金色的那朵,勾在他袖子上的手晃啊晃,兴奋得像春游的小学生。
因为太过兴奋,周围声音又大,我没注意到乱步先生的目光。
他侧头看向我,偶尔嗯一声应和我兴奋的话语,注意力始终未曾移向天空。
烟花秀渐渐从争先恐后的绽放转为舒缓的展示,小朵的烟火依次在夜幕中绽放自己精巧的美丽。
耳畔的轰鸣不再吵闹,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直是我在说话。
“我是不是太兴奋了?本来烟花就吵。”我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没有。”江户川乱步笑了笑,“很可爱。”
我在他眼眸中看见自己,映在烟火下的脸蛋像一只彩色的花猫。
难怪他不看烟火光看我,什么可爱,分明是搞怪。
我不满地嘟了嘟唇。
“被发现了。”江户川乱步一点儿没有被抓包的心虚,甚至更恶劣,拇指抹掉我嘴唇上仅剩的唇釉,擦到我脸颊上。
红色的颜料被指腹抹开,拖出模糊的长影,最后一点儿红点在我鼻尖。
“好了,这下是货真价实的小花猫。”江户川乱步笑眯眯地抬了抬下颌,“小花猫继续看烟火吧。”
说着要我抬头看烟火的话,他的目光却依然停留在我脸上,未曾移开。
天空的烟火和之前一样好看,我的注意力却很难再被它吸引。
“乱步先生。”我双手背在身后,向前踏了一步,鞋尖抵住他的鞋尖。
“觉得我比烟火好看可以直说的。”我眉眼弯弯,“又不是不许你看。”
江户川乱步耳尖染上一抹薄红,我做好了他口是心非说我自大轻狂的心理准备。
“很大方嘛。”黑发绿眸的青年低声说,“那我多要一点儿,是不是也没关系?”
他不退反近,更靠近我。
本就缩短的距离进一步减少,鼻尖碰到鼻尖,呼吸在交融中升温,烫得人脑袋发晕。
我不知不觉和他靠在一起,嘴唇越离越近。
唇角相碰的前一秒,夜幕上最后一朵烟花凋谢了。
夜晚陡然陷入寂静。
从午夜十二点开始,持续半小时的烟花秀结束,如今是周一的凌晨半点。
距离我们七天恋爱时间结束,只剩23.5个小时。
不应该……我发烫的脑袋被夜风吹醒,理智回笼。
这只是一场惩罚游戏,不应该做到这一步。
我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乱步先生的距离。
“很晚了。”我听见自己用刻意的声音说,“我明天要上早八,该回家休息了。”
绿眸中映出我不自然的表情。
我的胃在身体中隐隐抽搐,提醒我方才失格恋人的举动。
恋爱时间还没有结束,我不该后退的。
可——我真的不应该吗?
等到明天,一切重回正轨,我和他又该怎么看待今夜出格的亲吻?
嘴唇相贴的意义与所有亲密行为都不一样,人类将其视为承诺与爱意的交换,视为由神明作证的契约。
如果他的吻落在我额头、脸颊、眼尾,乃至脖颈,或许我不会躲。
也许乱步先生能把嘴唇与嘴唇的相贴当作亲昵的游戏,但我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在惩罚游戏里丢失初吻吧!
不止是我,他明明也一样!
我脑子里像一万只猫猫挠毛线球,我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但又很怕江户川乱步伤心——他有没有伤心我看不出来,反正我很慌,慌到不灵光的脑袋反应更迟钝了。
现在有人骂我笨蛋我都不会反驳。
“对、对不起?”我绞尽脑汁缓和气氛,“你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不应该熬夜,超过十二点不睡觉脑子就会变成糨糊……”
江户川乱步屈指弹了下我的额头。
“栗子道什么歉?”他说,“困了吗?等警察来了就送你回家。”
他的声音轻而温柔,一点儿不像生气的样子。
我险些被愧疚之心击碎。
江户川乱步若有似无地笑了笑,他挪过来,下颌搁在我肩上。
“别想了。”他说,“抱一抱。”
我坚决捍卫我思考的权力,除了今晚。
抬起的手臂环住青年窄瘦的腰,我的脸埋在他胸口,鼻尖满是令人安心的气味。
直到被警车送回家,一个人躺进被子,安心的气味仍缠绕于呼吸。
周一,早八。
双重噩梦的加持令最快乐的大学生群体也人均神色恹恹。
我蔫蔫的脸色混在他们中间毫不出奇,连坐在我旁边的佐仓千代都没察觉不妥。
“我们班今天满课。”佐仓千代看了眼我的课表,“栗子也是啊。”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等放学要到晚上六点了。”佐仓千代趴在桌子上,“晚上能不能约到野崎君一起吃晚饭呢?”
“应该可以吧。”我打起精神说,“小千代和野崎君认识了那么久,早晚能修成正果的,你们两个特别合适。”
佐仓千代脸红又高兴:“栗子和乱步先生也是特别合适的一对呀。”
我打起的精神瞬间落下,勉强笑了一下。
“栗子,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很不对劲?”佐仓千代担心地问。
“没事。”我含糊道,“都怪天杀的早八。”
“川绘同学,找到你了。”
从后门绕进来的学生会成员拍了拍我的肩:“还记得学园祭的惩罚游戏吗?除了你其他人都做完了。”
“今天应该是你的惩罚任务最后一天吧?”学生会成员友好地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任务计时其实是从学园祭结束算起,不是上周二零点。”
“也就是说,等到今天晚上放学铃响起,你就解脱了,恭喜!”
学生会成员丢下她口中的好消息,潇洒离开。
佐仓千代目送学生会成员离开,扭过头说:“能提前几个小时结束惩罚也不错,栗子恭喜你……栗子?”
扎着蝴蝶结的女孩子颤颤巍巍伸手试了试我的鼻息,大松一口气:“太好了,你还活着!”
我当然还活着,难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能让我原地去世的事吗?
不可能,绝无可能。
“我没事。”我趴在桌子上摆摆手,“只是觉得七天过得好快。”
一眨眼功夫就过完了,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
佐仓千代戳了戳我的胳膊,凑过来小声问:“栗子,你是不是舍不得呀?”
我:“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结束这段关系。”佐仓千代观察我的表情,“舍不得和乱步先生分手。”
“分手?”我摇了摇头,“我们从来没有交往过。”
佐仓千代:“但是……”
“惩罚游戏的交往和真正的交往不可能是一回事吧。”我下颌搁在手掌上,在桌子上摊成一团饼,“只是限定期间的限定关系而已。”
在开始的那一天便知晓结束的那一刻,无关人的想法,时间的河流亘古不变地向前。
“游戏就该体面地开始,体面地结束。”我长舒一口气,“改在放学铃打响的时候结束也好,干干脆脆。”
若是延时到今晚凌晨,晚上或许还可以再和乱步先生约一次会。跟他呆在一起总是开心的,可时间像偷来的一样,难免别扭。
“只是游戏结束而已,又不是绝交。”我想开了,“侦探社随时欢迎我来玩,我和乱步先生的宿敌之争也不会轻易结束。”
我还是我,他还是他,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变化。
生性乐观如我很快开心起来,佐仓千代捧住我的脸,扭向她。
我茫然:“怎么了?”
佐仓千代一字一顿地问:“栗子,你真的觉得你和他会像从前一样吗?”
“这里是现实,不是游戏,你不是在读七天前的存档,读完档就能当这七天不存在。”
“醒醒啊我的朋友。”她摇晃我的肩膀,“加上的好感度已经扣不回来了!”
我面色如土:不要摇晃睡眠不足的早八人,本来我脑子里就在熬糨糊!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呀。”我和佐仓千代讲道理,“乱步先生只是因为游戏输了才和我交往七天,就算我单方面想延长时间,难道他会一口答应吗?”
佐仓千代眼睛亮起,她抓住了重点:“所以你想延时,你不想分手。”
我一滞,支支吾吾,目光乱移。
佐仓千代目光炯炯地盯着我,不许我逃避。
“有一点想。”我小小声地说,“因为很开心啊。”
我也没有和别人交往过,搞不懂喜欢这种情感,但开心是真切存在的。
不然也不会觉得七天过得太快了。
“正经情侣不是我们这样的。”我恹恹地说,“虽然想七天过得再慢一些,但我不想继续惩罚游戏了。”
像走在空中楼阁一样轻飘飘的关系,令人不安。
“我懂了。”佐仓千代一锤定音,“你不想和乱步先生分手,也不想继续惩罚游戏,所以——你想和他成为真正的恋人。”
我:啊?
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不不不。”我连连摇头,“我只是喜欢和他呆在一起,喜欢拥抱他的感觉,喜欢听他说话,喜欢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而已,并不是要正儿八经的交往……”
我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佐仓千代看我的表情像看一个彻头彻尾的渣女。
我回味了一下从我嘴里说出的话,不得不说,她骂的对。
该怎么解释呢……我挠了挠脸颊,七天前我和江户川乱步是正常的宿敌关系,七天中我们在“惩罚游戏”的制约下将对方当成恋人相处。
我喜欢这样的相处,很开心,很快乐,让我对回到七天前的关系感到不舍。
但……“我喜欢成为乱步先生恋人的感觉。”我慢慢地说,“可是,我不是必须的。”
“如果惩罚游戏挑中的人选不是我,这七天中照样存在一位乱步先生的恋人。”
我摇摇头:“只是我恰好扮演了这个角色而已。”
不是非我不可的恋爱,我不要。
“栗子,你知道吗?”佐仓千代深呼吸,“乱步先生说你是一颗猪头的时候,我一度帮你反驳过。”
我:真的吗?你真是我忠实的好朋友。
佐仓千代:“现在,我收回我说过的话——他实在是太正确了!栗子就是猪头!”
我:“欸,为什么突然骂我?”
“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恋爱对象不是你,他根本不会答应什么惩罚游戏吗?”
佐仓千代用力戳我的额头,“拜托,名侦探怎么可能听我们学校学生会的话啊!”
这场游戏对他根本没有约束力好吗?
“那么明显的心思,你竟然完全没看出来。”
少女漫女主角释然了,大木头野崎梅太郎在超级木头面前显得如此可爱,佐仓千代感觉自己的爱情又有了希望。
“我好同情乱步先生。”佐仓千代怜悯地说。
“栗子,要不你改行别当侦探了,真的有点丢人的。”
佐仓千代,正统少女漫女主角,真正的恋爱大师。
在她面前,首席恋爱军师太宰治避其锋芒,退避三舍,心服口服将最佳助攻称号拱手相让。
一朝打通任督二脉的效率无人能敌,果然是专业对口,专业的事还是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今天一整天,我听课如行尸走肉。
指人到了,但脑子被吃掉了。
喜欢……
我喜欢乱步先生?
乱步先生喜欢我?
A×B=B×AorA×B≠B×A?
我盯着老师写满整块黑板的微积分算式,深深地领悟到数学真的好难。
恋爱更难,都没有标准答案给我抄抄。
“这不应该啊。”我双手抱头,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明明我才是世界第一恋爱大师,没有人比我更懂爱情。”
他人的恋爱运势在我眼中一览无余,我能把七年之痒的时间精确到某月某日。
哪天我厌倦了侦探业的腥风血雨,转行当媒婆,月老庙里将供上我的神牌。
我盯着藏在笔袋中的小镜子,镜面上映出我的脸。
拇指抵住下眼皮,食指推拉上眼皮,我努力睁大眼:盯——
镜面里的我纹丝不动,和我大眼瞪小眼。
看不到。
我唯一看不到的就是我的命运。
我:让我看一下能怎么样呢!我发誓我的目光不会往财运上偏移一毫米,区区恋爱运势你就让我看一眼吧!
异能:无动于衷脸.jpg好倔强一姑娘,不愧是我的异能,个性十足,有种不顾主人死活的美。
讲台上老师口若悬河,我单手托腮,右耳朵听课,左眼看向窗外。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恋爱运势与财运不同,它不是单一的运势,而是成套的命运。
看不了我的,还有个人的能看。
我纠结地把脸揉成饼。
“在别人的身上看到我的命运,这种事从来没有过。”我揉搓脸蛋,“如果异能板上钉钉我和他命运相连……”
我应该顺应命运的指引吗?
我是因为命运的指引才去追求乱步先生的吗?
说到底为什么七天前还是宿敌的人两个人一场游戏后就演变成了追求关系啊?好复杂,我想不通!
“大脑……CPU……要烧干了……”我趴在桌子上,能闻到脑袋上的焦糊味。
我来横滨只是想开开心心念个书,在未被沉睡小五郎占领的蓝海上打下一片江山,曾经铁血事业批的我哪里想得到竟有为恋爱抓心挠肺的一天。
“不,或许我不用这么担心。”我一骨碌爬起来,想到了一位同行。
他,有一位青梅竹马。
他和她欢喜冤家。
他们互相的双箭头粗到盲人路过都要换条道走,真正的官配,无需多言。
西卡西!一旦他试图向她表白,一旦两人相约特殊的节日特殊的场合,必出命案!他必定迟到、缺席、爽约、不了了之。
这位二十多年(?)没能成功告白转正的奇男子正是来自大版的黑皮小哥,我的同行服部平次少年是也!
不止他一个人,我的侦探同行们或多或少都有相似的命运,可能这便是大宇宙的意志吧,侦探注定孤寡。
一个侦探叠加一层buff,两个侦探便是doubleduff,孤寡超级加倍。
“也就是说,即使我准备追求乱步先生,也一定会有诸多意外拦在中间。按照宇宙意志的一贯作风,起码要拦二十年。”我摸摸下巴。
哇,这还谈什么恋爱,收拾收拾回我的东京老家算了。
二十年的CD,我慌什么?
“原来我在杞人忧天呀。”我松了口气。
恋爱实在是太复杂了,听完佐仓千代一席话我的CPU已然烧干,san值清零,今天的我大脑空空,没有思考的行动值了。
不过没关系,再难的题想二十年总能解出来,ddl又不是今天,容我回家睡一觉回血再说。
“等我想清楚了再面对乱步先生。”放学铃打响,我一边收拾课本一边谋算,“不会太久,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二十年吧。”
不加入武装侦探社真是明智的选择,办公室恋爱抬头不见低头见尴尬加倍。
放学的人流中,我在走廊看见左顾右盼找人的佐仓千代,脚步一转,我悄悄地换了个楼梯走。
要是让她知道我思考一天的结果是“二十年后再说”,她肯定跳起来打我。
“小千代是少女漫片场的,她不懂侦探的诅咒,等改天我向她讲讲服部少年告白失败的血泪史,她一定能懂我难言的苦衷。”
我们侦探谈恋爱就是很艰难啦!
一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去告白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带上一束玫瑰,说出“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对普通人而言只需要半小时,对侦探来说可是完不成的任务。
从出门到花店的路上足够一场命案横空出世,解决后来到花店,花店大门敞开店主失踪,其中有何隐情?
一通解密后终于抱着花束离开,地图从花店开拓到学校。
学校,一个怪谈频出、人际关系复杂、剧情点极多的场合,两眼一睁全是案件,推理到天昏地暗。
预计从武装侦探社到花店到学校的路上起码五场命案打底,小案件算一集,大案件分上下两集,大大大案件拍个剧场版,时间如流水哗哗淌过,试问:告白的时间在哪里?
谁能找出时间告白?服部平次在流泪。
我的逃避是战术型逃避,是理性的选择,是最大合理化。
我用力点头,说服了自己。
“土匪先飞回家了,我也直接回家吧。”我盯着夕阳中我的影子,脚尖点地慢慢地走。
今天的夕阳格外晃眼,我只好一直低着头,看影子避开前面的人。
校门口人格外多,我的影子被另外一道黑影覆盖,我向左挪。
那道影子跟着向左。
我向右挪,那道影子跟着向右。
“同学。”我泄气地说,“要不我们先约好再走,你左我右?”
“行。”他说,“只要你先抬头看我一眼。”
熟悉的声音,耳熟的不能再耳熟,我决定战术性逃避二十年的对象站在我面前。
我抬头抬得很艰难。
可惜再艰难再磨蹭,还是抬起来了。
娇艳欲滴的玫红花束占据我全部的视线。
黑发绿眸的青年递来玫瑰,他无视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对我笑笑。
一米开外,佐仓千代捂住嘴巴,野崎梅太郎运笔如有神在素材本上刷刷书写,梦野咲子老师神情振奋。
两人身后,黄濑凉太像一只不太聪明的呆滞金毛,愣愣站在原地。
周围似乎有不少我的熟人,我不知道,我的眼睛根本顾不上看他们。
玫瑰花瓣边沿将坠未坠的露珠清澈干净,我的手悬停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接下它。
惩罚游戏的时间已经结束了,能够正大光明收下花束的身份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呢?
乱步先生为什么要在放学的时间出现,为我带来一束玫瑰?
“下午五点,我从侦探社出门。”江户川乱步说,他似乎并不介意我没有接过花束,自顾自地讲。
“从侦探社到花店的路上,我被巡逻的警察拦下,附近的公寓发现了尸体,是个有点复杂的案子。”
“等到了花店,店门敞开,店内的老板和店员却一起失踪了,隔壁小卖部的婆婆说她已经三个小时没有看见他们回来。”
“我在附近的小诊所找到了食物过敏挂水的老板和店员,来来回回的路程花了不少时间,等买到花,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半。”
“五点五十五,我走到校门口,中途走错两个岔路口,被小孩子缠住帮忙找猫。”
“到达校门口,又被丢了钥匙的保安、沉迷侦探游戏的社团成员、说室友失踪的学生拦住。”
“花费五分钟,我解决完全部的问题,听见放学铃。”
“等了好一会儿。”江户川乱步慢慢地说,“终于见到你。”
“时间还很充裕,不是吗?”
玫瑰被他轻轻递到我手中,露水打湿了我的掌心,湿漉漉的,幽幽的花香温柔地萦绕发梢。
“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江户川乱步尾音上扬,他声音中的轻松与自信让问句变成肯定句。
我脑子里无数纷杂交错的思绪到处乱飞,但若问我此时此刻最强烈的想法是什么,我要说:
服部平次,菜就多练。
下次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不要怪侦探和宇宙意识,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菜?
或者质问宇宙意志:你真的有对每个侦探一视同仁吗?面对过于厉害的角色,能不能灵活些给他上点难度?
“我,”我张了张嘴,脸藏在花束后面,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能不能问一下……”
江户川乱步凑近了点:“嗯?”
“正式交往,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吗?”我揪住玫瑰花瓣,假装自己并不忐忑,“我缺少一点,呃,理论知识。”
《恋爱宝典》没有这个知识点。
说来好笑,把恋爱当成惩罚游戏的时候我游刃有余,对抗意识强烈。
等来真的,我瞬间被超纲的不安感席卷全身,仿佛考场上拿到附加题,呆呆地看向监考老师:我没学过这个。
江户川乱步笑起来,我在他盈满笑意的眼睛中看见自己纠结的脸。
“没有区别。”江户川乱步轻快地说,“就像以前一样。”
我皱了皱鼻子。
怎么可能?这人是在糊弄我吗?
交往和没有交往明明是天壤之别的关系。
“笨蛋栗子又在做无用的思考了。”江户川乱步屈指敲我的额头,“搞不懂的事情,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我承认乱步先生很聪明,但恋爱上我们明明都是初学者,是谁给了他升级成前辈的自信?
“那你举例子。”我不服气地说,“什么事没有区别?”
江户川乱步歪着头想了想:“比如,现在,游戏时间结束了,栗子也没有答应和我交往,我们两个是清白的关系。”
正确的逻辑,我点了点头,继续听他说。
江户川乱步却没有说话。
他靠过来,唇瓣贴了贴我的脸颊,烙下湿润的触感。
江户川乱步稍稍后退了些,问我:“介意吗?”
我:亲都亲了再问有什么用?
我没好气地说:“不介意。”
又不是第一次亲。
江户川乱步嗯了一声,又问:“交往之后呢?还可以亲你吗?”
“交往了肯定可以呀。”这题我会,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江户川乱步把问题抛回我,“那有什么区别?”我陷入沉思。
对哦,都可以亲亲,区别在哪里?
江户川乱步今天耐心十足,不像破案的时候一个多余的字都懒得讲,他举了更多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