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藏冰柜里,陈列着两具像是麻绳一般的扭曲肉.体。
几乎已经看不出人类的轮廓,骨肉和血肉都仿佛在某种强压之下,成了任人揉捏的橡皮泥,红的、黄的、白的混成一团,硬生生拧成了像是麻绳的东西。
超出人类常识之外的产物,以至于扶光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没太理解伊尔迷话中所指。……什么?三叶管家,在哪里?
她陷入一瞬的茫然。
伊尔迷却像是寻找到了新奇玩具的猫。
他兴致勃勃地半靠在冰柜上,将指尖落在玻璃上,好心地趁机教导扶光,如何根据特征分辨出,哪里是错位的十二指肠,哪里是被挤成泥的肝脏,而脊椎骨又是怎样被扭曲成了蜗牛壳似的形状。
一场别开生面的人体解剖结构学。
扶光眼前浮现的,却是还依旧清晰的,昨天下午,三叶向自己和奇犽求助时的鲜活表情。
三叶才十九岁,因为跟同期相比,各方面都平平无奇,但性格活泼、处事谨慎胆怯,很适合成为单纯的玩伴,所以才被安排给了没有成长压力的亚露嘉。
虽然从来不敢介入到他们之间,但每当扶光讲故事,或是三人凑到一起玩闹的时候,三叶都会垂首站在一旁,眼睛里冒着亮晶晶的光。
所以,扶光实在很难把眼前的这个“东西”,和三叶划上等号。
她几乎是用上了大部分意志力,才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
“……亚露嘉在哪里?”扶光再次重复。
伊尔迷像是在看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阿奇向亚露嘉‘请求’举高高,三叶拒绝了第四次‘撒娇’后,和她曾经的老师一起死亡。”
“根据阿奇的情报,满足三次‘撒娇’即可重新‘请求’。但目前,选择‘撒娇’对象的规律,以及四次拒绝‘撒娇’的死亡规律,依然没有被验证。”
“我们只是知道,亚露嘉只会对视线范围内,并且知道名字的人,随机选择目标进行‘撒娇’。”
伊尔迷打了个响指,伸出的食指也顺势指向扶光,语气冷静客观得像台精密的机器。
“这一轮的‘撒娇’还没开始。也就是说,如果扶光你出现在亚露嘉面前,你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被‘撒娇’的对象哦?”
“安心好了,我已经安排了亚露嘉不认识的管家去照顾她。毕竟我们是家人嘛。我可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必要的隔离和监管罢了——在确认安全之前。”
扶光却瞬间读懂了,那些潜藏在文字美化下的真实。
“所以,你把亚露嘉软.禁了。”她得出结论,便不再在这只大黑猫身上浪费时间,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不说算了,她自然有办法去找人。
伊尔迷却再次补充:“如果我说,这一次需要向亚露嘉支付代价的愿望,是‘成为亿万富翁’这种难度的呢?”
扶光猛地转身看向他。
“泰叶。之前派去临时照顾亚露嘉的管家,和三叶是同期。大概是从调查询问中,推敲到了一些情报,一时间鬼迷心窍,向亚露嘉告知了自己的名字。”
“在依次完成摸头、抱抱、举高高的三次‘撒娇’后,向亚露嘉许愿,想要成为亿万富翁——然后,一架装满亿万戒尼纸钞的运钞飞艇,凭空出现在了枯枯戮山的上空。”
“很壮观哦?亿万戒尼的纸钞,从天空洋洋洒洒地飘下,像雪一样落了满地的样子,连我都是第一次看见呢。”
伊尔迷迎上扶光的视线,神色平静。
或许是因为目光太过专注的缘故,他凝视着一个人的样子,也蒙上了一层虚幻的温柔,仿佛受到了怎样认真的珍视。
“亚露嘉现在对我们来说,很危险啊,扶光。即便如此,你还是坚持要去吗?”
扶光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身边都是陌生的人,亚露嘉会害怕的。”她轻声说,“如果真到最差的那一步,无非我立刻用念能力,从亚露嘉眼前消失就是了。”
而且,扶光不觉得亚露嘉会提出什么太过残酷的要求。
亚露嘉是那么温柔的一个孩子,会小心翼翼地照顾受了伤的小鸟,会对伤心的她许下“那以后我就是姐姐了”的承诺。
拿尼加也会唯独给奇犽不一样的偏爱,允许他脱离等价交换的体系,让他拥有“命令”自己的权力——因为拿尼加最喜欢奇犽了。
说明这个能力,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应该是能够受到她们意志影响的。
比起担心自己被索要可怕的代价,扶光现在更担心的,是亚露嘉和拿尼加目前的处境。
伊尔迷终于叹了口气。
“那就没办法了……走吧。”
他上前与扶光并肩,侧过脸时,那头未经约束的黑色长发,便顺势滑落下来,擦过扶光的手臂,带起一阵微凉的痒意。
“我陪你去。太危险了,让扶光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反正只要亲眼见到,你就能放心了,对吧?”
伊尔迷歪头看向扶光,理所当然地宣布。
“毕竟,我们也是家人了嘛。”
………………
…………
与此同时。
监控室。
满墙的监控屏幕上,显示的是同一个被层层禁锢的地下密室。
原本钢筋铁骨的囚笼,被淋湿涂抹上童话色彩的涂鸦,用毛绒玩偶妆点,簇拥着独自坐在地上发呆的亚露嘉。
瘫在沙发上的糜稽,扫了眼通讯器后,便拍了拍旁边一位男性管家的肩,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不可以拒绝亚露嘉的任何请求。只要能把那家伙哄开心,就可以让你把恋人一起带出枯枯戮山,不再追究你们犯的错误咯。”
糜稽咬碎薯片,发出了极为清脆的一口断裂声。
他声音愉快地替人加油。
“这回可要好好干哦,春日。”
亚露嘉坐在地上发呆。
从昨天傍晚开始,他就被带到了这个屋子里,说是在跟哥哥(奇犽)玩捉迷藏游戏,所以暂时不能离开。
难得妈妈会对自己提出请求,亚露嘉自然一口应下。
到现在为止,他一直都很乖地待在这里,也没有哭闹着说要出去什么的。
可一个人实在很无聊,而且过来照顾他的,都是他之前没见过的管家,大家行色匆匆的,也不跟他说话,看起来好像很忙的样子。
亚露嘉想奇犽和扶光了。
如果在之前,这个时间的话,训练应该已经结束,他们可以一边吃好吃的,一边晒太阳、玩游戏了。
捉迷藏一点都不好。
决定以后都不要再喜欢这个游戏了,亚露嘉忍不住抱紧怀里的玩偶,看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监控摄像头。
“糜稽哥哥,哥哥快要找到我吗?”他充满期待地问。
可这一次,隐藏在摄像头后面的人并没有回答他,取而代之的,是大门那边传来了动静。
防护严密的层层枷锁,如缓慢绽放的花瓣,依次解除封锁,沉重的特制密封门被一点点从中打开。
亚露嘉眼睛一亮。
然而,出现在门后的,却依然是一个陌生的、从来没有见过的男性管家。
亚露嘉又失落地低下头。
反正前面的所有管家,都不太想和他说话,对情绪很敏.感的亚露嘉,现在索性也当做看不见那个人。
他把脸埋进玩偶身上的绒毛里,闭上了眼睛,抓住小熊软乎乎的爪子,往自己的脑袋上按去,想象自己正在被抚摸。
“……好孩子。”亚露嘉小小声地说,“亚露嘉是很乖、很乖的好孩子。”
没关系,等哥哥找到他,就算他输掉了捉迷藏游戏,哥哥也一定会这么夸奖自己的。
还有妹妹——作为姐姐,就要跟哥哥一样,给妹妹做榜样才行!
给自己鼓劲加油完毕,亚露嘉把埋在玩偶肚子里的脸抬起来,又重新恢复了活力。
他决定靠画画来打发时间。
可亚露嘉没想到,他自顾自地拿起画笔时,那个不认识的管家竟然主动上前,跟他搭话了。
“亚露嘉少爷喜欢画画吗?不如我们一起来玩吧。鄙人春日,接下来会负责照顾亚露嘉少爷的起居。有任何需求的话,请您都可以直接告诉我。”
春日尽量露出了最为温柔讨喜的表情。
他是揍敌客主宅的正式管家,但是因为违反条例,未经允许,与另一位女性管家在私底下达成了恋人关系,并且试图逃离揍敌客,在三天前,被伊尔迷关进了地牢里,等候发落。
既然他和恋人逃跑失败,那面临的严厉惩罚,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今天,糜稽少爷却突然出现,给了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亚露嘉在揍敌客造成的风波,也清楚,这个任务绝不像听起来那么简单,但春日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自愿迈入这个陷阱。
在看到亚露嘉的瞬间,他甚至下意识松了口气。
即便之前没有跟亚露嘉少爷有过接触,但根据仆人之间的交谈,也能知道,揍敌客被放弃的四子,是个相当好伺候的主人。
未来没什么前途是一回事,不过,偶尔也会有人羡慕三叶。
如今终于见到真人,春日觉得传闻的真实性,应该也有个八九不离十。
亚露嘉少爷的心思很单纯,情绪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在他搭话之后,原本带着点低落的表情,瞬间就被点亮了。
跟无法揣测想法的大少爷伊尔迷、挑剔又爱自说自话的一少爷糜稽、总是面无表情的五少爷柯特,简直不像一个家庭出来的孩子。
春日感觉自己稍稍看到了希望。
他振奋起精神,见亚露嘉丢开玩偶,兴冲冲地跑向自己,便微笑着单膝跪地、半蹲下来,开始思考要怎么哄这位小少爷开心比较好。
下一秒,亚露嘉却停在春日跟前,向他伸出了双手,做了个“索取”的动作。
“——春日,把肝脏给我吧?”
亚露嘉笑容灿烂地,语气像是撒娇,内容却截然相反。
以至于春日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愣住:“……诶?”
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答复,把这个视为拒绝的亚露嘉,有点为难地歪了歪头,然后换了一个要求。
“春日,把十一指肠给我吧?”
春日终于意识到,事情或许比他想象中还蛰伏着更大的危险。
明明面前只是一个还不及他大腿的孩子,春日却仿佛是被怪物追逐的猎物,忍不住往后退去。
他勉强挂起支离破碎的笑容,试图打断亚露嘉的思路。
“亚、亚露嘉少爷,这个实在有点……那个,换一个好吗?我陪您画画好吗?或者您喜欢什么别的游戏?”
“这个也不行吗?”亚露嘉面露失望。
感觉似乎沟通有效的样子,春日拼命摇头,搜肠刮肚地回忆,他和恋人曾经在设想未来时,是如何讨论抚养孩子的。
那些幸福的记忆,在此时此刻,成了手中唯一紧攥的稻草。
春日急切地想要说话、转移话题,却被亚露嘉抢先一步开了口。
他举着掌心向上的双手,愈发靠近春日,撒娇说:“那春日,把你的脊柱骨给我,好不好?”
春日的恐惧终于淹没头顶。
生物求生的本能,催促着让他逃跑,可他的背部已经贴上重新闭合的大门,退无可退。
恐惧压到理智,春日崩溃地,开始向亚露嘉求饶。
“亚露嘉少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您是在开玩笑对吗?我认输,我认输!请您不要再逗弄我了!”
亚露嘉迈出最后一步,站定在整个人贴在门上的春日跟前。
一人之间的距离仅有半臂。
亚露嘉再次露出了灿烂无暇的笑容,将掌心递到春日的眼下,第四次提出要求。
“春日,把大脑给我,好吗?”
被逼至绝境的春日,一咬牙,竟破釜沉舟地,想要反过来捉住亚露嘉的手。
如果横竖都是死,那他宁愿垂死挣扎一下,死得还痛快一些。
却在他即将动手的那一刻,身后却传来了机关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
一旦看到了仿佛触手可及的希望,那点被绝望激出来的狠劲就消耗殆尽,春日急切地扭头,想要逃离这个封闭的密室。
但他的去路,却被伊尔迷和扶光挡住了。出于几乎深入骨髓的畏惧,春日本能地僵在原地,颤抖着,想要按照规矩,向伊尔迷少爷行礼。
却就是在这个刹那,拒绝的惩罚降临了。
仿佛有一只肉眼看不见的大手,在一瞬间抓住了春日,将他用力拍扁、拧压。
上一秒,春日难看的笑容还近在咫尺;下一秒,他就变成了奇形怪状的一团肉,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红色的血、黄色的脑浆、白色的骨头残渣,混杂着肉沫,于瞬间向四处飞溅。
溅到了扶光的脸上,也理所当然地,洒在了最近的亚露嘉身上。
小孩子如同棉花一般的面颊,染上了腥臭的颜色,如同被脏水玷污的纯白新雪。
大脑一时间无法思考,扶光呆呆地看着曾经是“春日”的那团东西,没办法立刻做出反应。
亚露嘉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径直将目光落到了扶光脸上。
如同被点亮的夜空,他露出了极为绚烂的天真笑容,想也不想地跑上前,向扶光伸出双手。
“啊!妹妹——”
却在亚露嘉即将说完这句话之前,伊尔迷伸出右手覆在扶光的侧脸上,将扶光整个人按在自己怀里。
虽然还年少,可揍敌客严选基因造就的高挑身形,也已经足够让这只贪心又独.占.欲强烈的大猫,将扶光严丝合缝地嵌入怀中。
运转到一半的大门,开始倒回逆转,再度将密室封锁。
视野被一点点剥夺的亚露嘉,只看到了大哥伊尔迷,在即将消失之前,向自己露出的、从未见到过的满意笑容。
仿佛他终于做了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情。
亚露嘉不明白。
伸出的手没有被接住,落了个空,他只能困惑地咬住食指,看着那个在冷冰冰的大门上,自己模糊的孤单倒影,说完刚才没来得及倾诉的话语。
“……我好想你和哥哥啊。”亚露嘉小小声地呢喃。
这才是他想说的。
………………
…………
一门之隔。
伊尔迷没有松开扶光,一只手仍按在扶光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动作温柔,像是在安抚黏人的孩子,或是受到惊吓的小猫。
不需要他命令,随行的管家已经打开通讯器,开始汇总这一次的死亡清单。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除去春日的恋人外,至少揍敌客的监控范围内,还同时死亡了六十一人。
也就是这一次,第四次拒绝“成为亿万富翁”这个愿望所对应的撒娇的代价,是六十四个人的性命。
听起来,这些管家的命,倒是还意外得,挺值钱的嘛。
伊尔迷简单速算了一笔账,惊讶于,这个竟然比自己的委托价格还要高出不少。
他叹了口气,又低下头,用掌心托起扶光的脸。
这一次,向来无懈可击的念能力,并没能及时将肢体虚化。
伊尔迷再次碰到真实的肌肤,温热柔软的触感,实在让人心情愉快。
他几乎是怜爱地,用指尖擦去了扶光脸上被飞溅到的血污。
“我都说过了,亚露嘉现在对我们来说,很危险。如果刚才我动作慢一点,他或许就要开始对你‘撒娇’了哦?”
可惜的是,这样的触感仅仅转瞬即逝。
没等伊尔迷把那些脏东西擦干净,他的指尖就穿透了熟悉的幻影,只剩下空无一物的触感。
扶光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
“别开玩笑了。‘拒绝第四次撒娇后就会死亡’这个结果,包括‘请求’与‘撒娇’这种不受本人控制、也不利己的模式,都更像是某种规则类的能力。”
“比起被利用、永远被动的亚露嘉,不管怎么想,更危险的都是利用这个能力满足私.欲的人吧?”
伊尔迷有点意外。
“我还以为,扶光你很反感杀人这种事呢。”他歪了歪头,像个好学生那样举手提问,“只要有正当理由就可以吗?你对‘正当理由’的定义是什么呢?”
扶光却没有再回答伊尔迷的十万个为什么。
她抿起唇角,将双手紧攥成拳,在短暂的沉默后,头也不回地往门后走去。
伊尔迷并未尝试阻拦。
挂在耳内的隐藏式耳机,传来糜稽在监控室的实时汇报,他斜倚在门边,却见缝插针地,指挥起管家进行进一步的情报统计,以便摸索和验证亚露嘉能力的规则。
就像他故意把春日放进去一样。
不过,伊尔迷的另一个目的,原本是想顺带,让扶光目睹亚露嘉杀人的现场,好在扶光的心底种下阴影,教她别再和亚露嘉关系那么亲密。
根据他多年以来积累的经验,扶光对杀人这个行为的容忍度,实在低得让他都觉得头疼。
更何况是像三叶和春日这样惨烈到,连他初见时都深感意外的死状。
伊尔迷原本很有自信,能趁这个机会,让扶光从此对亚露嘉产生隔阂,拉开一人之间的距离的。
毕竟,就目前来看,亚露嘉的能力很有挖掘的利用价值。一旦摸清楚规则,或许就可以成为相当便利的工具。
倘若扶光强行介入其中,有她那个防不胜防的念能力,还是挺麻烦的。
却没想到,即便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她竟然还是选择了亚露嘉,头也不回地甩下了他。
“……真偏心呀,扶光。”
最终,伊尔迷轻笑着抱怨了一句。
在穿过大门后,扶光便重新恢复了实体。
听到脚步声,原本闷闷不乐,又把自己埋进毛绒玩偶堆里的亚露嘉,还提不太起精神,甚至不愿意抬头去看新的造访者。
扶光便半跪下来,轻轻地呼唤他:“亚露嘉。”
亚露嘉猛地扭头看去。
开心的情绪一下子就写满了整张脸,他爬起来,想也不想地,径直扑进了扶光的怀里。
而扶光接住了这个拥抱。
“妹妹,我好想你啊!”
亚露嘉紧紧搂住扶光的脖子,脑袋蹭来蹭去的,像是分离焦虑的小猫,无法很好地用语言表达,所以就努力用行动,想要让自己更多地,沾染上熟悉的气味。
“哥哥呢?亚露嘉被找到了,所以亚露嘉输掉了……亚露嘉认输,那捉迷藏可以结束了吗?”
他充满期待地看着扶光,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然后他们就可以一起去找哥哥玩了。
扶光沉默着,摸了摸亚露嘉的头,随后共享了自己的念能力。
二人一同从监控摄像头中消失。
屏蔽掉被窥听的可能性,扶光让亚露嘉一五一十地,从他们分开开始,把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感觉到扶光态度中的严肃,亚露嘉努力把每一件事都告诉她。
那天,他和哥哥被妈妈带走后,妈妈说有事要单独问哥哥和三叶,他就由梧桐陪同,去另一个房间里呆着。
没过多久,三叶回来了。
他向三叶撒娇,可三叶每次都拒绝他。三叶违反了规则,做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没有了。
然后照顾他的人,换成了一个不认识的管家。
他本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的,可是那个人陪他在花园玩的时候,忽然告诉了他自己叫“泰叶”,也很温柔地答应了他的撒娇。
于是,拿尼加也实现了泰叶的愿望,让泰叶变成亿万富翁。
可愿望实现后,泰叶却很奇怪,一点都不开心,反而很害怕、很难过的样子,一直在哭个不停,还拼命向他和随后赶来的爸爸妈妈道歉。
亚露嘉和拿尼加都不明白。
接下来,他们就被带到了这个屋子里,开始玩“捉迷藏”游戏。
直到春日出现。
“春日也违反了规则。所以春日跟三叶一样,也没有啦。”
窝在扶光温暖柔软的怀里,亚露嘉笑着,用孩子一般纯粹无暇的天真,吐露出最残酷的话语。
扶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张了张口,她第一下甚至没能发出声音,是在短暂的摈去杂思后,才恢复了言语。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理清亚露嘉和拿尼加的能力规则,摸清楚手里的底牌,才知道该怎么出。
总比像揍敌客那样,拿人命来填,一步步做实验要好。
扶光不愿亚露嘉再被迫染上无辜者的鲜血。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保证自己维持温和平静的状态,在不会吓到亚露嘉的前提下,耐心地引导。
“……没有的,好像不止春日。亚露嘉是怎么选择撒娇的对象和内容的呢?如果拒绝了第四次,除了被撒娇的那个人,还会有其他人受到惩罚吗?”
亚露嘉闻言,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亚露嘉不知道。亚露嘉只是帮忙说出来而已……不过,可以问拿尼加!哥哥那个时候,也是问拿尼加,怎么才能让眼睛变回来,然后拿尼加告诉他的。”
扶光抿紧唇角。
她知道,奇犽在拿尼加那里拥有特权,可以独立于“撒娇”和“请求”的体系,直接对拿尼加下“命令”,且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然而,眼下这种情况,可不方便她抱着亚露嘉,再满枯枯戮山地,到处找被关禁闭的奇犽在哪里。
之前春日已经拒绝了四次,所以,现在亚露嘉依然处于没有被满足的状态,需要成功撒娇三次后,才能对拿尼加使用“请求”。
倘若按照念能力的誓约限制去作参考,通常来说,已经支付过一笔代价(春日及其他六十三人)后,下一轮的代价,应当是会变轻的。
可亚露嘉自己都说,不知道撒娇的内容会是什么。
理论上,最万无一失的方案,就是学伊尔迷目前为止的策略,让别人来支付代价,被亚露嘉“撒娇”,顺便验证自己的猜测。
但扶光不想被同化成第二个伊尔迷。
——那样的话,不就像在承认,她认输了一样吗?
扶光握住了亚露嘉的手。
弯起眼睛,她微笑着向这个孩子说:“亚露嘉,来对我‘撒娇’吧?”
亚露嘉却快把脑袋晃出了重影。
“不行不行!亚露嘉从来都不对家人‘撒娇’的啊?而且,直接问拿尼加不就好了吗?就像哥哥那样。”
扶光却愣住:“……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亚露嘉看起来更不解。
他带着些困惑地,又很快露出了笑容,仿佛安抚一般,亲了亲扶光的侧脸,然后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没关系的!因为扶光是妹妹啊。哥哥也总是会实现我和拿尼加的愿望。哪怕不用撒娇也可以。”
“——所以,来‘命令’我们吧?”
亚露嘉眨了眨眼睛,超级大方地向她张开双手,予取予求。
从未想过那句玩笑一样、并非清醒状态下的胡言乱语,会获得这样过于真挚的心意,反倒叫扶光仿佛被烫到了一般。
她明明并没有付出什么等值的东西,只是一段时间的陪伴罢了。
扶光沉默良久,才迷茫地,在亚露嘉充满鼓励的眼神下,不太确定地说:“拿尼加,把你和亚露嘉的能力规则,全部告诉我。”
原本的命令句式,被她说得一点也没有底气,句末都快要挂上一串问号。
可即便如此,愿望也被认真地聆听了。
银蓝色的眼睛沦为空洞,拿尼加露出了一个大概是笑容的表情,笨拙地,摸了摸扶光的头。
“——好。”她说。
不需要再付出额外的代价,因为那两个人对他们施与的温柔和喜爱,就已经是最珍贵的宝物。
足以支付一切愿望。
………………
…………
扶光终于掌握了亚露嘉和拿尼加的能力规则。
除了之前伊尔迷提到的那几条,最重要的,就是亚露嘉选择“撒娇”对象和内容的规律。
亚露嘉会随机对视线范围内,除了家人之外的、知道名字的人群中,随机选择一个目标进行“撒娇”。
索取的代价,根据上一个愿望的难度而定,亚露嘉本人无法干涉。
“撒娇”的过程中,无法更改“撒娇”对象,直到对方死去。
而一旦那个人拒绝了四次,作为违反规则的惩罚,当事人、当事人最爱的那个人、以及当事人相处时间由长到短的人,会按序在同一时间死亡。
死亡人数取决于上一个愿望的难度。
比如三叶那一次,只是死了三叶和她最喜欢的老师;而春日这一次,除了他和恋人之外,还有一同在管.家.候.选训.练.营接受训练的同期和抚养者,合计六十四人。
而拿尼加几乎能够实现所有的愿望,是个货真价实的,没有上限的“万能许愿机”。
只是,就像故事里的魔盒一样,她无法控制实现愿望的方式。
就像泰叶许愿成为亿万富翁,拿尼加便将远在另一片大陆的运钞飞艇,瞬间传送过来,撒了一场小山般的戒尼雨。
但凡这里不是枯枯戮山,没有揍敌客负责摆平后续的麻烦,泰叶未必能顺利从这个超大恶性事件中脱逃。
……虽然扶光有预感,现在泰叶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膨胀的欲.望本身,即是灾厄的源头。
亚露嘉的“撒娇”和拿尼加的“请求”,是他们完全无法控制的力量,无法用于保护自身,只能b像工具一样,被他人使用。
可这个消息倘若被揍敌客得知,光是扶光现在随口,便能想出好几个,既能完美规避揍敌客本身的风险,又能反复利用拿尼加能力的办法。
反正,让无关的人去支付代价就好。
就像伊尔迷正在做的那样。
扶光的心渐渐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