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狂鲨by游少游
游少游  发于:2024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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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的戈壁滩一望无际,烈日炙烤下红色的砂岩几乎要像黄油一样融化掉,在几丛棘草下俯卧着一个人,被淹没在刺眼的反光里几乎难以辨认。
史柒一边通过望远镜观察前方地平线,一边默默撕咬嘴里叼的水袋吸管——已经四个小时了,目标人物还没有出现,史柒不禁开始怀疑后方指挥部的情报有误。
就在太阳正下方,被炙烤的扭曲了的地平线上突然闪过一个黑点,晃动着时隐时现,史柒嘴里松劲让水袋掉在地上,迅速调整望远镜的焦距——是一辆越野车。
史柒在心里暗骂,回手把望远镜塞进包里,向旁就势一滚来到狙击枪旁,拆下已经装好的弹夹,又从包里摸出另一个装上,然后架好狙击枪。
越野车行驶到离史柒八百米的位置开始向右移动,把整个左侧车身都暴露在史柒视野里,她没有急着开枪,而是手指虚扣扳机继续等待着。
砾石地面上汽车行驶速度不快,但颠簸的厉害,目标非常不稳定。在距离七百米的位置,史柒开了第一枪,枪声炸裂在空旷的戈壁滩上,越野车前挡风玻璃上爆出一朵血花,驾驶员应声倒进身后的座椅里。
史柒挪动枪口,开了第二枪,穿甲燃烧弹直接击穿汽车油箱瞬间引爆,越野车被爆炸的热浪掀翻,侧翻了几圈倒在地上。史柒像马一样喷了下鼻息,趴在原地继续看着燃烧的车辆。
很快一个人从后车窗爬了出来,他手脚并用扒住车窗往前爬,从挡风玻璃上滑下来后就找了块石头开始拼命砸玻璃。史柒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那人像块被扔出去的奶油蛋糕一样一下趴在了挡风玻璃上,在上面爆出一片血迹。
“17,待命!”
一个男人在耳机里低声喝道,史柒抽了下嘴角,丢下狙击枪从隐蔽处起身,抽出手枪小碎步向汽车残骸靠近。
越野车的挡风玻璃已经半脱落了,史柒几脚把碎片踹掉,伸手从副
驾驶上拖出一个已经昏迷,满脸是血的男人,伸手探了探颈动脉——还活着。
“老郭,拿个水袋过来。”
她一边说着朝远处做了个手势,耳机里一声咒骂,然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老郭拎着水袋从远处一堆碎石后钻出来。
“17,目标人物要是死了,你自己回去背这个处分!”
他一把把水袋塞进史柒手里,阴沉着脸说。
“收到。”
史柒笑嘻嘻的接过水袋撕开浇在男人脸上,伸手把糊在他脸上的血和灰尘抹净,露出脸来,果然是目标人物。
老郭这才长出一口气抬手锤了史柒一把,被她闪身躲过去了,然后蹲下身扳过男人歪着的脸,欣赏了一会儿他颇有电影明星风范棱角分明的脸,才啧了一声,给他上手铐,处理伤口。
“17号,史柒,前来报告!”
史柒敲了敲开着的门,立正在门边等着,几个军官坐在里面,其中一个冲他点点头,史柒才走进来坐下。
她叫史柒,陆军士兵,侦察连狙击手,外号17,因为和名字太像基本没人叫她真名,即使叫了也没人听得出来。
“我们看了这次的行动报告,你在没有确定目标身份的情况下就贸然开枪,你的副狙手认为你太过莽撞。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一众军官都看着她,让史柒有种被猫头鹰围观的感觉。“报告长官,我是在确定目标身份后才开枪的。”
史柒目视前方,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回答。
“报告你确定目标身份的行为。”
“报告长官,我已目测出车上有三人,驾驶员被当场击毙,另一目标爬出后没有马上逃跑,而是选择去救车里的人,说明目标人物还在车里。”
史柒知道老郭是个死心眼,回来免不了要在报告里啰啰嗦嗦,她也不恼,直视前方没有起伏的报告着。
“你临时改换弹药装备又是怎么回事?还没有通知你的副狙手。”
军衔最高的那个军官一边翻看报告一边问史柒。史柒冷笑。
“报告长官,是因为我不信任侦查员导致的失误,对方原本应该三人骑骆驼,越狱两小时后到达狙击地点。”
史柒“诚恳”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连眼都没眨一下,有几个军官马上面露不悦之色,问话的那个则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会,就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艳阳天底下,史柒躲在一个阴凉的窗台前,看外面大树上的小鸟做窝。突然身后乒乓一阵乱响,她翻了个白眼没回头,就算她瞎了也知道来的是谁。
“史柒,你竟敢在军部告我的状?”
一个矮壮的男人冲到史柒身后伸手抓她的肩膀,被史柒横着肩膀一晃甩开了。
“我撒谎了吗?”
史柒回头看着他,眉头微微抬高问道。
“几回了?”
不等他回答,史柒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把他还没出口的骂声给堵了回去。
“你死了,你舅舅可以去阎王那要人,我死了可连收尸的都没有。”
史柒撂下句风凉话就起身要走,被男人一把抓住衣领摁在墙上,男人力气很大,几乎把史柒举了起来。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干死你!”
男人压低了嗓音在史柒耳边阴恻恻的低吼,特意加重了那个字的字音,还配合着用下体蹭了蹭史柒的腿。
史柒瞬间心里腾起一股邪火,提膝猛撞在对方要害上,一脚把他踹了出去。男人倒退几步重重摔在地上,捂着下体痛苦的呻吟起来,几个兵见状赶紧冲上来拉住史柒,都被她甩开了,她警告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站着的人,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窗前。
这男人叫邢栎,比史柒晚一年入伍,靠关系进来的,是个半吊子,但偏偏又很急功近利,几次请命给狙击手侦察都出了岔子,被史柒上报就结下了梁子。但是碍于他舅舅是营长,上面也没过多处分,每次就给
个通报批评了事,也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这次任务在戈壁滩,地形平坦开阔,隐蔽处少,非常不利于狙击,史柒原本打算自己侦查,结果被这小子硬是半路给截了。地形和撤退路线是狙击手的命脉,一般他们都比较忌讳假他人之手来侦察,但是碍于邢栎的舅舅她也不好说什么。
原本指挥部给的侦查结果是没有交通工具,他们就没准备带穿甲燃烧弹,只带了穿甲弹,但史柒总觉得不放心,临走时还是配了燃烧弹带走。要是她今天没带很可能他们放不翻那辆车,到时候双方势必要交火,那就麻烦了。
就因为这个史柒非常火大,但她也不是不懂事,知道他舅舅是营长惹不起,只想走程序上报一下就完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跑到她面前来恶心人,还敢玩猥亵那一套。她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送上门来找死的从来都是照单全收,不然对不起那一番孝心。
等他们连长匆匆赶到时,军医已经七手八脚的把邢栎往担架上抬了,史柒则坐在窗前翘着二郎腿冷眼旁观。
“先带她去禁闭室。”
连长已经大致了解了情况,虽然史柒打人不对,但她毕竟是连队里数一数二的优秀狙击手,而且他看邢栎也不顺眼很久了,有意借着这件事教训教训他。他朝史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乖乖听话,史柒也是个乖人,马上垂下眼睛顺从地站起来跟着两个兵往外走。
走到连长身边时她却突然停下脚步,用手指朝邢栎的方向点点,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一脸委屈的跟连长说。
“连长,他猥亵我,用他下面那个东西戳我啊。”
一副“我很纯洁啊,恶心死了”的委屈样子,他们连长马上脸色就变了,旁边两个兵也是一脸鄙夷。军营里女兵本来就少,史柒长得也不算难看,平时能照顾大家都是尽量照顾,现在邢栎竟然当众耍流氓,屋子里大半的人都瞬间倒戈向了史柒,恨不得上去再揍邢栎一顿。
“杂种!”连长骂了一句,“你放心去禁闭室呆着,等我好好收拾这小子!”
“谢谢连长。”
史柒继续装灯,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去了禁闭室,直到大门在身后
关上,她才换回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史柒走到床边坐下,先调整呼吸适应寂静的禁闭室,等到身体完全放松下来才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开始冥想。
黑暗里流畅的枪身反射着银光,拆解、组装、填弹、射击,子弹隐没进无边的黑暗里,弹壳坠地发出清脆的空响,射空弹夹后枪身再度分解,循环往复。
直到开门声响起,史柒才睁开眼看着前方,送饭的人把晚饭放下并没有马上出去,而是径直走进来坐在史柒旁边。
史柒扭过头看见连长坐在身边,他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支递给史柒,史柒摇摇头没接,连长把烟塞进自己嘴里点燃,深吸了一口。
“你是彻底把那小子废了。”
连长没看史柒,看着墙说的这句话,声音有点嘶哑。史柒以为他在说笑,嗤了一声,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个陈述句,顿时背心一凉。
“什么意思啊,连长?”
史柒强作镇定问道,感觉喉咙发紧,声带干涩得像吞过玻璃碴。
“那小子丧失生育能力了,他们老邢家四代单传怕是要绝后,”连长闷头抽烟,喷出来的烟雾缭绕在禁闭室里,“他们家闹得厉害,你可能得上军事法庭,做好心理准备吧。”
说完连长扔下烟头站起身就往外走。
“烟留给我吧。”
史柒突然出声,连长回头疑惑的看她一眼——史柒不抽烟,但他还是掏出烟盒扔在床上,关门走了。
史柒坐在昏暗的禁闭室里,心脏狂跳,浑身冷汗,四肢因为紧张过度而产生强烈的灼热感。这里是军队,铁一样的纪律和铁一样的军阶,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她打伤了人,一个营长想搞她比碾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
她被判刑家里人怎么办?妹妹还在上大学,学费怎么办?她把人打残了肯定要赔钱,要赔多少?会不会倾家荡产?所有最坏的可能一股脑涌上来,史柒脑子里一片乱麻,最为可悲的是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等着别人决定她的生死。
她竭力抑制双手的震颤,瞥了一眼放在旁边的那包烟,脑子里没有
任何想法,只是凭本能,史柒抓过烟盒把所有烟都倒出来,然后撕开外面的纸把烟丝倒进烟盒里,最后把纸也撕成细条塞进去。
天花板正中央有个通风口,史柒试了试够不到,就把行军床拖过去,站在床尾借着助跑的力量推开通风口盖子。她单手抓住通风口,把盖子甩到一边翻身钻进去,然后把烟盒掏出来藏在里面,又迅速跳下来把盖子复位。
做这一切的时候史柒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想法都没有,只剩最原始的求生本能驱使着她。后来望被火光映红的海面时,史柒才有了一点觉悟,无论这些事发生与否,她从一开始就是想让自己走这样一条路的。
做完这些史柒心脏砰砰直跳,但不再那么焦虑了,她先静坐了一会儿,然后把行军床拖回原来的位置,端起餐盘开始吃饭,那些枪械又从黑暗中滑出来回到她的脑海里。
之后几天史柒强迫自己不去想可能发生的事情,只是专注地开始高强度运动,一切可能在禁闭室里完成的活动她都会去尝试,直到每晚累得只能倒头就睡,没有精力去想自己可能的下场。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走过半个月,史柒一点点从外界获得更多的信息,也一点点冷静下来。现在她知道,再过最多三天她就会上军事法庭受审,她会被开除军籍,对方家庭为了让她重判放弃了民事赔偿,所以她不需要担心赔偿的问题,这让她多少有些开心,至于她会被判多少年,没人知道。
得到通知准备受审那天史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照例在禁闭室继续做着运动,突然身后的门打开了,史柒从地上跳起来。
进来的是他们连长,他看见史柒先是楞了一下。史柒身上没有被关了半个月禁闭的颓废,相反因为见不到阳光她白了一些,身上的肌肉也明显有增加,头发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比在外面时更精神。
史柒是个优秀的士兵,但绝对不是个榜样式人物,加之她身上一直有种极为懒散的气息,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在意,所以除了狙击始终在连里不拔尖。但连长觉得史柒还有潜力,几次私下找她谈话,每次史柒都嘻嘻哈哈的敷衍过去,并不真的有什么改变。
可现在,史柒身上始终萦绕的那种满不在乎终于开始慢慢消失了,
剥落之后留下的是她真正的棱角,甚至在一瞬间让人觉得有些刺目。不过……连长悄悄叹了口气,又有什么用呢?
“史柒,你母亲来电话说你妹妹病了。”
“什么病?严重吗?”
史柒一下子紧张起来,眉头紧皱问道。
“你母亲没说,她只说让你去一趟医院,军部已经批准了,等会儿会有两个人押解你过去。”
史柒阴沉着脸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坐在床边低着头默默无语了良久,最后向连长提了个要求。
“连长,我能不能洗个澡,换身衣服?我想穿军装去见我妈。”
按规定史柒已经不能穿军装了,但毕竟是自己的兵,连长还是心疼,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同意了。他叫了两个女兵来,把史柒带去浴室看着她洗澡,又给了她一套新的军装穿上,才移交给外面等着的两个男兵,加上正副驾驶一共四个人押着她去医院。
在车上史柒和押解员商量希望能摘了手铐,她不想让父母看见她这样,出于同情押解员很痛快的同意了。到了医院驾驶员留在车里,剩下三个人押着史柒进了医院,但是越走史柒心越凉——她看见大厅导引上写着五楼是脑内科病房。
史柒几乎是带着上刑场的决心踏进病房的,妹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身上接满了维持生命的仪器。她消瘦得厉害,身上再也不见昔日那个小鹿一样女孩子的影子。
母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支着头打瞌睡,被史柒进门的声响惊醒睁开眼睛,她呜咽了一声,跑过来死死抱住史柒压抑的低声哭泣。史柒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紧紧搂住母亲,摩挲她的后背。
身后响起脚步声,史柒以为是押解员进来了,正要发火,扭头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医生站在她身后。医生侧头示意史柒去外面说话,史柒点点头,然后安抚母亲让她坐下,才快步走出病房关好门。
“医生,你好。”
“你好,我是史倩的主治医生,我叫方荃。”
“我妹妹现在情况怎么样?”
“病人现在情况很不乐观,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妹妹是脑癌晚期,
本身治愈率就很低,两次开颅手术的结果也不理想,最近一次检查结果显示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脑干了,这意味着病人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我预计癌细胞会在一个月之内扩散至全脑,导致脑死亡。”
史柒的手指剧烈地抽搐起来,她赶紧死死抓住裤子,强迫自己冷静。
“您想和我谈什么,医生?”
虽然已经猜到医生要说什么,但史柒还是抗拒自己接受这个结果,一定要让别人来宣判的焦虑让史柒压抑的想杀人。
“医学上脑死亡的病人已经算是死亡,所以,我希望你能劝劝你父母,在你妹妹脑死亡以后可以放弃呼吸机。”史柒抿紧嘴不说话,拼命撕咬着嘴唇上的皮,“以你妹妹现在的状况,咱们都无能为力了,送她有尊严的走完最后一程是咱们唯一能做的,况且你父亲还需要人来照顾……”
“我爸?我爸怎么了?”
史柒惊讶的问道,医生也愣了一下,马上告诉她,她父亲不小心跌倒导致腿骨骨折,现在也在住院。
史柒长叹一声,狠狠抹了一把脸,眼睛逼得通红。
“我会尽量去劝我妈的,谢谢你医生。”
“节哀顺变。”
医生没再多说什么,留史柒一个人漠然站在原地良久,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找点什么事做,就转身问押解员要烟。
史柒说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押解员也不知道她不抽烟,就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塞给史柒,拍拍她的肩膀。史柒顺手把烟揣起来,推开房门走进去,把门反锁了起来。
“妈,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倩倩病得这么重?”
母亲红着眼睛坐在史倩床边,一边整理她的头发一边抹眼泪,就是不说话,看着母亲憔悴的样子史柒也不忍再逼问,两人相顾无言。
“你说你在军队里,隔着千山万水的,告诉你你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跟着干着急。”
母亲叹了口气又不说话了,只拉着史倩的手一个劲长吁短叹,史柒心里一阵烦躁,脑子一热就把医生刚才说的话一股脑都说了。
两个押解员在门口守着,突然听见里面有摔东西的声音,两人急忙
去推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了。隔着玻璃从百叶窗缝往里看,就看见史柒背对窗站在那,她母亲正满脸是泪用手捶打她,还抬起手想扇她耳光,被史柒一把挥开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
史柒扔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当年为了参军的事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母亲尤其反对,这么多年只要史柒一回家,她总会旁敲侧击的敲打她,希望她能转业回家,为这事两人没少吵过。父亲一直劝史柒忍忍就算了,但史柒偏偏最烦母亲这种死缠烂打的做法,每次也还是压不住脾气。没想到妹妹现在生病,母亲竟然因为这件事埋怨她,让史柒的火更旺了。
她站在楼梯上狠狠闭了下眼睛平息心里的火气,才下楼去骨科看望父亲,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他最后也明白了那种坚持是无谓的,同意放弃对妹妹的治疗,还说会劝劝她母亲。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史柒就没再多留,她给父亲在医院里请了个护工,就和押解人员回军营了。
回到禁闭室史柒没心思吃饭,只是坐在床上十指揪住头发一筹莫展,她痛恨这种无力感,让她觉得自己异常渺小和无助,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让她格外怀疑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晚上史柒也睡不着,辗转反侧在禁闭室的每一个角落,但她不是在想解决办法,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她只是被充满大脑的焦虑攥住了,被驱使的不得安宁。
直到后半夜史柒才平静些,她把那包烟和之前一样处理了,然后在脑海里做了几个她觉得可行的办法,来规划一家人以后的生活,最后在快要黎明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
史柒是被开门声惊醒的,睡了几个小时还不如一夜无眠,她现在身上肌肉酸痛,眼睛也涩得厉害。她使劲眨眨眼看清进来的押解员,然后跟着他们出去,洗漱,吃饭,换衣服,登上去军事法庭的车。
去法庭的路上史柒清醒了很多,焦虑短暂的离开她的大脑让她得以思考,她开始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无论审判结果是什么,一定要服从,这是她唯一的出路,没有人会帮自己说话的。但即使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告诫自己,史柒还是放心不下,只能更多次的告诫自己来平复心中的不安。
经过交接,史柒被押进法庭,法官宣布开庭,之后就是一系列规定好的各种程序,史柒始终望着审判席的桌子没有出声,也没有看任何人。在需要她说话的时候也只是照本宣科的说着那些老调重弹的忏悔,适当地加进些演技,只要看起来像是真心的就足够了。
最后是宣判,史柒已经打听过了,故意伤害罪,她大概会被判个六七年,再加上缓刑减刑,五年左右她就能出来了。
“……有期徒刑十二年……”
史柒瞠大了眼睛猛地抬头看向法官,神情愕然,紧接着她马上看向原告席,那个营长正得意洋洋的看着她,脸上挂着轻蔑的笑。
史柒瞬间就明白了。
她的瞳孔猛的缩小成几乎针尖大小,脖颈上青筋暴起,全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撞得铁栏杆哗啦作响,两个法警马上伸手压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戒备的放在警棍上。
史柒却没再动作,她低下头缓慢而有力地深呼吸,力道之大让全身都跟着轻微颤抖起来,然后她慢慢平息下来,全身放松,但后颈的肌肉却始终紧绷着,瞳孔快速放大,黑色几乎占据了她一半的眼珠,和上她脸上似笑非笑的狰狞表情异常骇人。
果然是没有用的,都是没有用的,再好的计划最后也不会被遵循,只有第一时间本能做出的决定才会被无条件采纳,无论你在前面拦了多少理智的障碍也无济于事。史柒看见自己的情感和理智被撕裂成两部分,理智占据着大脑下半部分的一个小角落,看着充盈在上方的情感疯狂膨胀,却无能为力,明知决定开始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也只能无力的在角落里嘟嘟囔囔。
判决书已经宣读完毕,法官问史柒还有没有要申辩的,史柒摇了摇头,她的头低着看不清脸,表情晦暗不明。法官宣布散庭,因为刚才史柒的异动,押解她出去时又来了两个法警,四个人一起押着史柒向外走。
邢栎的父母还有他的营长舅舅都坐在原告席上,看见史柒走出去,邢栎的妈妈突然异常激动,她嘶喊着扑上来厮打。
“我就是要让你重判,让你一辈子烂在监狱里!”
邢栎的父亲也冲了上来,他抓住史柒的衣服,两个人的身体撞在一起,但马上就被四个法警扯开了。史柒被拉得踉跄几步撞在身后的椅子
上,她马上站直了身体,但只是动了动肩膀就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和法警向外走去,把那些声音抛在身后。
“去拘留所吗?”
上车之前史柒问法警。
“先回你们驻地,明天早晨有人来押解。”
刚才史柒没给他们惹麻烦,法警对她也比较客气,史柒点点头就上车了。
天时地利,人和,她可以自己创造。

00:00:00倒计时:168小时00分00秒
驻地附近有个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小教堂,每隔四小时就会敲一次钟,每次四下,现在是午夜零点的第一下钟声。
史柒翻身而起快速摘掉皮带,脱下身上所有有金属扣子的衣物,站在床上静静等待第二下钟声响起,然后猛然跃起,掀开通风口的盖子。她单手抓住通风口,吊在上面从钟声沉闷的回音里细细分辨是否有人被惊醒,确认安全后她把盖子小心的挪开,钻进通风管道里。
史柒像鼹鼠一样悄无声息的在通风管道里爬行,她先爬到藏匿烟丝的地方,添湿手指测试风向,然后把一盒烟丝揣进兜里,继续向上风向的位置爬行。
在越过两个禁闭室后,史柒停在一个有人住的禁闭室上方,这个禁闭室的通风口正下方就是床,史柒从通风口看下去能看见那个在睡觉的兵。她把烟盒从口袋里掏出来,把烟丝堆在通风口旁,然后掏出从邢栎父亲身上顺来的打火机。她先捏起几撮烟丝点燃,从通风口扔到那个兵身上,看着被子有点冒烟了,才点燃剩下的一小堆烟丝,然后迅速退回 到自己的禁闭室,把另一盒烟丝也倒出来堆在通风口旁点燃,之后盖好通风口盖子,迅速把衣服穿好躺在床上装睡。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史柒听见砸门声,有人大喊着火了,这时候她的禁闭室里也已经有了一些稀薄的烟雾,史柒马上快步走到门前用力砸门,一边砸一边大喊。
“着火了!快放我出去!”
走廊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史柒赶紧退后抱头蹲下,外面的人打开门走进来,一边一个押着史柒离开了禁闭室。所有人都被集中在一个办公室里,其他几个被关禁闭的人聚在一起聊天,只有史柒被两个兵看着和其他人隔离开。
史柒坐在办公桌旁边的一张椅子上,那两个兵只是看着史柒不准她和别人接触,并没防备史柒搞什么小动作,所以两个人都是背对着她站的。
史柒低着头,悄悄侧脸用余光观察桌面,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笔筒,里面有圆珠笔,她趁众人不觉悄悄抽出圆珠笔藏在手里,拧开笔管取出里面的弹簧,再把笔原封不动的又放了回去。
“所有人都回禁闭室吧。”
一个军官推开门走进来,对众人说道。
“连长,怎么回事儿啊?”
那些聚在一起的兵里有一个问道,其他人也也随声附和,史柒也抬起头看着他。
“二连那个小王八蛋偷着抽烟,把被子点着了,差点把自己烧成烤王八蛋。”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随即进来几个兵,把那些人都送回了各自的禁闭室,看着史柒的两个兵也准备把她押回去,却被连长拦住了。
“她就不用了,押解的人一会儿就过来,你们在这儿等着就行了。”
史柒窃喜——有夜色的掩护对她会更有利。
“报告,我想去洗手间,怕待会儿路远不方便。”
“去吧。”
那个连长挥挥手走了,两个兵就押着史柒去洗手间,因为都是男兵,他们只好让史柒关上隔间的门。史柒进去以后马上把弹簧拿出来掰直,弯成几折放进嘴里藏好,然后真的上了个厕所才出去。
出去以后他们依旧在那个办公室里等押解员,不到五分钟,两个押解员就来了,史柒打量了他们几眼,两个人都穿着军装,一个手持微冲,另外一个背在身后,除此之外没见两人身上有什么其他武器。
两把枪,两个人,肯定还有正副驾驶,相当棘手了。史柒配合着站起来接受搜身,一边在脑海里想对策。
很快两个人办好押解手续把史柒带出驻地,囚车停在大门外,只有一个驾驶员,史柒松了半口气。囚车后门打开,一个和前半部分用铁笼隔开的车厢出现在眼前,
史柒突然心生退意,她不想做了,就这么顺从下去吧,一股巨大的恐慌袭击了她,让她四肢开始产生灼热感,她几乎是硬撑着才没让身体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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