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他就回到了明日市。
他真的从幽灵街出来了？
那奶奶呢？同伴呢？
宋闻的手在疗养舱两侧摸索，按到开启舱门的按钮，费尽力气爬出疗养舱。
他穿着睡衣，手攀在窗口边沿，玻璃里映出一张略有几分稚嫩的脸，窗外的灰色居民楼比以前更密集了。
宋闻站着发了会儿呆，想到奶奶和同伴，回过神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往门口挪。
他用的疗养舱应该是淘汰下来的二手舱，效果不算好，只能保证维持他在昏睡时基础的身体机能。
宋闻从窗边的疗养舱走到门口，可能花了十几分钟。
拉开房门，他听见细微的碗筷相撞的声音，小步挪到门外，抬眼看到坐在客厅矮桌上吃饭的父母，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宋闻哽咽着喊出来：“爸，妈妈。”
宋闻的父母抬头看过来，手里的筷子和碗都摔了，顾不得去捡，站起身跑过来抱住他。
“儿子，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宋闻的妈妈紧紧抱住他，哭得语不成句。
宋闻从母亲怀里抬起头，看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父亲，问道：“爸爸，奶奶在哪里？”
几年前，宋闻和奶奶先后进入幽灵街。
他清醒过来，奶奶肯定也醒了。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比不上你，家里的疗养舱等级不够，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去了。”
宋闻立刻道：“快联系医院，说不定奶奶已经醒了。”
明日市，H80区，某高级私人疗养院。
午休时间，几个护工抱着便当盒在天台吃午餐。
“护士长怎么没来？”
“周姐也没来啊。”
“听说三十楼有病人醒过来了，楼上忙得不可开交，护士长和周姐被叫上去帮忙了。”
“不是吧。三十楼好像全是网盲患者？好几年都没人清醒，怎么可能突然就有人醒了？”
“是真的。第一个醒来的患者叫任由，我当时就在三十楼。他来得时间不算长，自己从疗养舱跑出来，在护士站借通讯器，说是醒来时自己的通讯器不小心被捏碎了。”
“刚醒又要上网？网盲患者真的没救了。”
大约十年前，全息技术和人工智能开始应用于明日市居民的日常生活。
两年后，这两项技术日臻成熟，人工智能使得人们的生活更加便利准确，全息技术则开始大范围应用于娱乐方面，全息游戏就是这时候开始侵入普通人的生活。
此后不到一年，网络虚拟生活逐渐占据人们生活的绝大部分时间，现实和虚拟的位置几乎颠倒。
一些人开始出现网盲症状，这种病症的初期症状是开始分不清虚拟和现实的界限，随后患者会把在虚拟世界的生活当做重心，日渐沉迷在全息技术打造出来的一个又一个新奇刺激的游戏世界。
网盲症状的终点就是患者更愿意生活在虚拟的世界中，不愿意回归现实生活，他们的意识留在了虚拟世界，而身体还在现实世界。
有条件的患者家属大多会带患者反复就医，但最后那些网盲症患者的归处大多还是这种私人疗养院。
私人疗养院有护工每天负责为患者按摩身体，保证他们身体干净、正常摄入食物、肌肉和身体基础机能不萎缩退化，与之相对的是高昂的疗养费。
家里条件稍微差一点的患者家属会选择自行购买疗养舱，在家中照顾昏睡的患者。
自幽历元年起，每年都有数十万甚至几十万人沉迷虚拟世界，疗养院可以说是明日市近五年来最有前景的朝阳企业，创造了无数工作岗位。
而与之相对，这几年几乎没有网盲症患者苏醒，不少患者家属和疗养院的护工私心都认定陷入昏睡的网盲症患者就是脑死亡了。
没想到居然有人醒了，这在明日市绝对算得上大新闻。
几名护工顾不上闲聊，纷纷打开通讯器，在网上搜索相关咨询。
技术几番革新，明日市的居民目前使用的是一种类似蓝牙耳机的一体通讯器，基础功能和手机一样，但是它总体只有蓝牙耳机大小，佩戴前需要设定进行虹膜、指纹以及人脸录入，戴上后直接与人的意识相连，使用网络功能时就像在游戏中一样，眼前会出现一面悬浮的蓝色光屏。
护工们打开通讯器，根本不需要特意搜索，铺天盖地的全是跟网盲患者苏醒相关的新闻。
各种耸人听闻的新闻标题中，一款游戏的名字频频出现。
这款游戏就是七年前面世、近几年一直以零差评作为卖点宣传的全息经营游戏《幽灵街》。
而此时，幽灵街的玩家论坛已经被刚苏醒的玩家占领，满屏红字恶评，看得人头皮发麻。
【老子在游戏里苟且偷生，你们他妈的在外面宣传七年无差评？气笑了！】
【谁懂游戏里关了七年，人都快疯了，醒了在他妈的在网盲症患者疗养院？你才网盲症，你全家都网盲症！】
【楼上在哪家疗养院啊？我也是在疗养院醒过来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护工正在给换成人尿不湿……那一秒尴尬的想缩回幽灵街。】
【策划出来受死！】
【救命啊！！！为什么出来了明日市的饭也这么难吃？我真的从幽灵街出来了吗？】
【同感！！！太离谱了，疗养院的病号餐居然和幽灵街上的外卖一个味道，难吃得要死！】
【不敢相信真的出来了，有人知道游戏登出键为什么会突然弹出来吗？】
幽灵街的论坛里日活达到七年来最高，真实的活人和数据模拟出来的虚假繁荣完全不同，随便点开一片帖子，满屏都是恶评，看得人头皮发麻，甚至会对《幽灵街》这款游升起一丝丝好奇。
经营类游戏在所有的游戏类型中并不算特别热门的类型，有一定的忠实用户，但是比起爆热的动作类、冒险类、竞技类游戏，确实可以称为小众。
众多网友围观了真实玩家实名血洗论坛的盛况，不听劝告，打开了《幽灵街》的游戏界面，他们发现这款游戏确实出现了严重的bug，不仅无法登入游戏，打开游戏界面就看到空荡的街道上有一个像素小人正在大战章鱼怪。
论坛里也有玩家发现了这个现象，发帖讨论。
【跟章鱼怪打架的人是DIY小屋的店主！】
【这只怪大得离谱了，和早上那几只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眼睛那么多，看着就头皮发麻！】
【为什么店主没有登出啊？我以为系统弹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选择登出。】
【话说，你们醒来时有没有听见一个声音，就是叫DIY小屋店主的名字。】
【没有。】
【没有。】
【没有。】
【我有听到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叫“路遥”。】
【只有我觉得店主是真的猛吗？我天，打了有半个小时了吧？】
【不仅猛，她武器怎么那么多？和我的幽灵手环完全不一样，嫉妒！！！】
【要我说跟祂打什么啊？快跑啊，直接登出来，别理祂了！这破游戏谁爱玩谁玩！反正我是再也不会碰了！】
明日市，科技大楼。
贺白珩和同事从早上开始一直在试图寻找幽灵街存在的bug，到上午玩家论坛陆续出现感情极其真实的恶评，上新闻引起网上狂欢，到如今局面彻底控制不住，实时统计有近百万人正在网上观看幽灵街上不明玩家与boss互殴。
贺白珩可以通过游戏后台观察幽灵街和玩家论坛的实时情况，但离谱的是他们身为这款游戏的维护人员居然无法维护游戏，权限受限，只能眼睁睁看着《幽灵街》的口碑以分秒为时间单位，迅速崩塌。
幽灵街，北区街道。
路遥身穿万龙战甲，双手举起九宝魔杖转化成的圣金宝剑，对准巨大的章鱼脑袋一劈而下。
足有小山高的黄金章鱼缓缓裂开成两半，刺耳的嘶吼声响起，地动山摇，一个形状奇异的东西从章鱼怪的尸体里飞出来。
路遥眉心微微拧起。
这家伙就是盘踞在幽灵街上的邪神真身？
上午，路遥从中心城独自回到幽灵街北区，踏进DIY小屋时，她发现店里有人。
她起初以为是玩家，随后在仓库找到正在四处翻找着什么的酒保。
对，就是DIY小屋对面深渊酒吧的那位顶着章鱼脑袋的酒保。
这家伙被发觉后完全不是正常人的反应，反手伸出一根腕足，企图攻击路遥。
路遥早有防备，况且又是在店里。
章鱼怪不敌，逃出去时阴了路遥一手，以看不见的透明腕足将她拖到幽灵街上。
但祂还是没打过。
连真身都被逼出来了。
乌黑的巨大一团，像云一样蓬松，粗壮的山羊蹄、深棕色横瞳、卷曲像树根一样的羊角，嘶鸣声刺耳尖利。
路遥仰头望着眼前巨大的发出怪叫的“乌云”，不免有些心累，章鱼巨怪的皮下居然是黑山羊幼崽。

因为太强被迫成为了机器人。
黑山羊幼崽像一座巨山, 却比章鱼海怪的速度更快，攻击力更强，也更没有理性。
枯树枝似的藤蔓从巨大的身体里伸出, 每一根藤蔓上都有带毒的倒刺，从四面八方袭向路遥。
路遥脖子上挂着飞行道具项链, 脚下轻点, 巨大漆黑的龙翼展开，飞身离地。
黑山羊幼崽愤怒的哀嚎，藤蔓触地又迅速转弯，追向路遥飞离的方向, 同时又有数根藤蔓从地下忽地冒出来，紫黑色的尖刺从藤蔓上脱落，针雨一般飞向路遥, 封住她的退路。
路遥没动，万龙战甲轻松挡住这些细碎的攻击。
同一时间，亚历山大大陆龙谷的巨龙幼崽们感受到一股从自身脱落的那片龙鳞带来的战栗感。
前后打打停停快一个小时，路遥心里感到些许烦躁, 手下不再留情，举起圣金宝剑飞身而起。
圣金宝剑银白色的剑身边沿不知何时包裹了一线漆黑的光华, 路遥举着剑, 自黑山羊幼崽的头部插、下, 切豆腐一般丝滑。
一剑落, 哭嚎不已的黑山羊幼崽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的老式录音机, 不再哀嚎。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伴随一阵阵叫人耳朵发麻的黏腻声响, 黑山羊幼崽躯体分成两半, 漆黑粘稠的不明液体如瀑布倒灌猛地倾斜而下, 瞬间淹没地上的街道，两半巨大的躯体掉落，压塌了整个幽灵街近乎二分之一的街道。
所幸玩家已经全部登出幽灵街世界，没有造成伤亡。
仰翻着半边身体的黑山羊幼崽还没有失去声息，深棕色的横瞳紧紧盯着路遥，瞳孔深处散发着叫人不敢直视邪恶光芒：“就是你，就是你了。你一定可以成为吾最完美的容器……”
黑山羊幼崽的尸体和中心城的npc怪物一样，无法被净化，一点一点沉下地板，消失不见。
幽灵街上的邪神给路遥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趁黑山羊的尸体彻底消失前，切下一块它的身体组织，收进随身仓库，准备拿给阿尔弗雷德分析一下。
街上秽液倒灌，大半的房屋被压垮，宛如一片真实废墟。
就连DIY小屋靠近街道的墙壁和正门，也塌了一半。
路遥手里的宝剑恢复成魔杖，万龙战甲也一片片脱落，回到她贴在手指的甲片上。
路遥举起魔杖，仰头朝天空画了一个巨大的光之魔法阵，仿佛时光倒流一般，幽灵街上倒塌的房屋在魔法阵的笼罩下一点一点恢复。
黑色粘稠液体还积在街道上，路遥又从随身仓库里拿出一叠清洁符，符纸排着队飞向街道两侧，贴在店铺的外墙壁上，地板上凭空形成旋涡，秽液很快被抽干。
路遥最后用了一叠清风符，吹散了街道上空盘旋不去的积云，也吹走了街道上难闻的腥臭味。
做完打扫，路遥的心情莫名好了一点，收起道具，重新回到DIY小屋。
她要先把黑山羊幼崽的躯体送到童年补习中心，从阿尔弗雷德那里拿到具体报告后，再准备前往明日市。
明日市，某高级私人疗养院。
任由坐在病床上看幽灵街的直播。
店主大战异形boss，打完架还一个人妥帖地做了全街清扫。
他仿佛第一次认识店主。
任由知道店主厉害，但没有想过她这么逆天，连boss都能毫无压力的单刷。
结束后，她使用的能力也叫人没办法不多想，像超能力一样。
她会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一点。
幽灵街的玩家论坛里也吵翻了。
【我去！这人是谁啊？真的是玩家吗？】
【原来我也以为她是玩家，现在不确定了。】
【感觉是机器人。如果真是玩家，这么逆天我会嫉妒到发狂！】
【我在幽灵街跟她说过话，完全不像机器人。或者说，她也是植入了和启明星一样系统的人工智能？】
【我只想知道刚才店主打的那个东西就是幽灵街最后的大boss了？】
【别看热闹了！三年，老子被关在游戏里三年，担惊受怕，差点就变成海怪，现在只想要垃圾游戏公司出来谢罪！】
【换个思路，DIY小屋的店主会不会是游戏公司发现幽灵街世界失控后，专门放进游戏里的机器人，为的就是解救我们？】
【放你妈的P！游戏公司根本没有作为！老子在疗养院醒过来，整个病房全是和我一样的病人，叫什么网盲症。现在都还有人没有醒！】
【不是说有启明星指引，所有人都不会在虚拟世界中迷失吗？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我想我们需要一个真实诚恳的官方回复。】
科技大楼，贺白珩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
游戏服务器失控，不仅玩家突然全部登出，目前连官方人员也无法重置幽灵街系统。
贺白珩和同事也看到了路遥和系统boss打架的直播，他们想办法联系路遥，通知她尽快登出幽灵街，可是系统邮件发过去没有反应，而他们居然也没有权限登入幽灵街。
“启明星那边回复了吗？”
贺白珩：“五分钟前就回复了。启明星说幽灵街确实遭遇了不明攻击，它会着手清理，大概需要四十八小时。”
“那我们只要救出那个玩家就行了。”
“我想不明白，她明明已经击杀boss，为什么不登出？”
贺白珩心里有个想法，但他刚才没说：“有没有可能她没办法登出？”
“近十万人都顺利登出，为什么只有她出不来？”
贺白珩：“或许就是玩家说得那样，她是系统植入的机器人。”
“系统？哪个系统拥有这种权限？”
贺白珩垂下眼睛，没有说出心里的猜测，冷静地分析道：“系统boss的强度绝对不是单独的玩家可以刷爆的程度。幽灵街上原本用于驱逐异形怪物的道具是好运糖果，我看了上午论坛里的大部分帖子，玩家的控诉中并没有提及好运糖果相关的内容。他们在游戏里会面临迷失的危险，且毫无还手之力，可能这个道具在游戏中已因不明原因失效。幽灵街的游戏系统可能在很早之前就成为了空壳，我们一直以来的工作都只是假象。”
“你相信论坛里那些人的话？很多人是网盲症患者，昏睡好多年刚清醒过来，他们连现实和虚幻都分不清楚，他们的话能信？”
贺白珩脑子很乱，也很挫败，几乎要控制不住语气，但良好的教养迫使他冷静下来。
“不是很多人，而是所有人。幽灵街所有的玩家可能此前都被困在幽灵街世界，网盲患者不是个例，也可能并不是他们的本意。我不相信近十万人全都沉迷虚拟世界，太可笑了。”
这时旁边一位同事举起手，小声道：“刚刚接到消息，老板醒了。”
明日市第三医院。
裴漆没有戴通讯器，靠在床上看投屏在墙上的新闻资讯。
他醒来就在第三医院的VIP病房。
因为这里有最好的医疗资源和维护系统，裴漆的肌肉和身体状况良好，没有出现明显的退化。
只是在床上躺了太久，再次恢复意识后，他总感觉身体很沉。
几个小时内，网络上不断有网盲症患者苏醒的消息，玩家意识被困在游戏中的事实也得到披露。
目前，游戏公司以及虚拟世界的秩序守护者启明星都没有就这个事件发布任何责任声明。
裴漆对这个走向并不感到意外。
让他意外的是另一件事。
裴漆看到了发生在幽灵街的战斗，他原以为路遥会和他一起登出游戏，没想到所有人都出来了，只有她还在游戏里，并且以惊人的战斗力单刷了系统boss。
裴漆的心情很复杂。
他是《幽灵街》的开发者之一。
大约三年前，他发现《幽灵街》游戏世界长期存在某种漏洞。
当他准备调查的时候，他的意识也被投入幽灵街世界。
困在虚拟世界的三年，裴漆彻底了解幽灵街的游戏世界早就不是他和朋友设计、制作出来的世界，而是变成了一个会吞噬人类精神的可怕怪物。
就在几个月前，裴漆在游戏里得到一则预言——终有一日，神明的伙伴会来到幽灵街。
初时，裴漆还以为又遭到了祂的戏耍。
可是几个月后，幽灵街上真的来了一个奇特的玩家。
直到刚才看到店主大战系统boss的直播前，裴漆都以为店主和他一样，也是发现了世界异样的真实的人，并且她有可能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计算机工程师。
但是现在他发现此前的猜想可能完全不对，路遥很有可能是一个机器人。
他要找的不是路遥，而是偷偷将机器人投放进虚拟世界的那个人。
商店街，童年补习中心。
阿尔弗雷德上次在浮世大陆受伤出现故障，路遥使用能力也没能复原后，就把它送到夜光市修复。
1041小组头疼了一阵，花了几天时间居然给修好了。
如今的阿尔弗雷德已经是升级过的2.0版本，比以前更强大了。
路遥准备从随身仓库拿出黑山羊幼崽的身体组织时，那团东西像雾一样，根本拎不起来，而且看起来马上就要消散了。
路遥尝试用凝固魔法冻住，勉强拿出来，飞快塞给阿尔弗雷德。
五分钟后，阿尔弗雷德吐出一张报告。
路遥拿着报告起身往外走，在过道遇到敞着肚皮睡觉的二心，蹲下去摸了一把它软乎乎的肚子。
离开补习中心前，路遥跟放在墙角的盆栽说了几句话。
几个月过去，这盆栽还是光秃秃一片，没有长出任何东西。
根据阿尔弗雷德的报告，那团身体组织就是几段描述性的文字和代码，不具备任何实体，但是它却可以影响人的意识。
而且阿尔弗雷德判断，身为异世界真实人类的路遥无法跨越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的巨大维度。
换句话说，路遥去不了明日市。
路遥准备先到DIY小屋验证阿尔弗雷德的判断。

都是无需在意的细节。
路遥从童年补习中心出来, 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一只竖起尾巴的煤气罐罐。
她独自回到DIY小屋，点开幽灵街游戏自带的系统。
系统页面最下方确实出现了登出键，路遥点了一下, 毫无反应。
她反复尝试了几次，但手点和语音输入都没有反应。
系统页面的登出键处于可选取状态, 手指点上去, 登出一栏的颜色会变深，但是此后就再没有反应。
依照阿尔弗雷德的判断，幽灵街的游戏系统应当没有问题，只是路遥的存在太过特殊, 系统确实无法完成真人传送。
去不了明日市，幽灵街上的玩家也已经全部登出，前不久就连大boss也被打死了, 路遥成了街道上最后一个活人，寂寞如雪也不过如此了。
路遥拉了把椅子坐在DIY小屋门口，思考继续寻找统统的方法。
脚边蓦然传来一阵柔软的温热，小摩托似的呼噜声响起。
路遥垂眸。
二心正竖着尾巴爱娇地拿脑袋蹭她裤腿, 圆脸盘子大眼睛，别提多可爱了。
路遥有些惊讶, 弯腰抱起它, 起身准备把大煤气罐罐送回童年补习中心：“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跟着我来的？”
“喵。”二心蹭着路遥脖颈, 呼噜呼噜。
几个月没有控制体重的二心是只实心猪咪, 路遥冷不丁一把抱起它, 差点没抱住, 弯腰抱着它掂了掂, 企图抱稳一点。
二心刚才趴过的地方散落着几只银色手环, 路遥感到有些奇怪, 她回来时地上还没有这些手环。
路遥半蹲下去，捡起一只，是已经激活过的幽灵手环。
客人的手环怎么会出现在店里？
二心小短腿一蹬，从路遥怀里跳出去，低头衔起地上的手环，熟门熟路地往操作教室走，走两步还回头看路遥一眼。
路遥收拢地上散落的剩余手环，起身跟上二心。
一人一猫来到店员休息室，房间里四处散落着幽灵手环。
路遥捡起几只检查，都是已经卖出去的手环。
幽灵手环也是真实存在的物品，玩家登出时无法带出去，所以都留在了游戏里。
幽灵手环在DIY小屋正式上线后，有店员和客人跟路遥反应担心幽灵手环会丢失，于是路遥在手环上附魔了不迷路魔法，所有用户都可以免费申请升级。
有了不迷路魔法附魔，若手环不慎遗失，客人不用惊慌，最多四个小时，手环就会寻路而回。
当玩家登出游戏，遗落下的手环因为路遥施放的魔法，找不到主人，全都重新回到了DIY小屋。
DIY小屋累计卖出几千只幽灵手环，此时全都堆在休息室。
路遥拿出一个闲置的收纳箱，全部收拾起来。
她估计幽灵街的玩家不会再回来了，花了大力气开发出来的手环已失去价值，她暂时也没心思处理它们，准备先收起来放到仓库。
收拾到一半，路遥脑子里灵光一闪，应该有几只手环被带去了明日市。
曾经有几位客人在店里定制储物戒指，储物功能其实和小姬的那枚戒指原理一样，只是客人定制的戒指比小姬的戒指更加低配，毕竟当时的定价只有八百多幽灵币。
因为幽灵手环随后就要上线，路遥觉得储物戒指和幽灵手环的储物功能有所重合，作为补偿，她用空的幻戒作为储物空间的媒介，还特意加了一点被动属性。
基于幻戒的特性，客人定制的储物戒指可以直接被带到现实世界。
拥有戒指的那几位客人的幽灵手环，很有可能在登出时被回收进了他们的储物戒指。
只要叫商店街的店员查一下，就知道那几人的手环是否还在DIY小屋。
路遥抱起侧躺在沙发上舔毛的二心，回到商店街，把猪咪送回童年补习中心，又到主服务器办公室查询幽灵手环的情况。
章舒看到路遥就紧张地问：“店里是不是出事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幽灵手环都处于休眠状态？”
路遥：“幽灵街的玩家已经全部登出游戏。”
何必：“这么突然？”
路遥：“隐藏在游戏里的登出装置被店里的同事找到，登出就很简单了。手环是真实物品，带不出去，如今全部落在店里，已自动休眠。不过我觉得有几只手环被带走了，你们帮我查一下。”
章舒快速查了一下，回复道：“确实有五只手环不在幽灵街，系统无法定位，状态不明。”
路遥：“好，我知道了。”
只要确定几只手环不在幽灵街，就能确定它们已经跟随储物戒指去到了明日市。
路遥离开后，主服务器室的几位店员忍不住聊了几句。
宋青山抱住脑袋，心烦意乱：“一个上午所有玩家登出游戏，我可能又要失业了！”
何必：“哥，放轻松。他们只是暂时登出游戏，又不是不回来了。”
宋青山：“你在一个游戏里困了几年，时刻面临生命危险，好不容易逃出去，回头还要玩它？”
何必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凝重起来：“这才刚转正，不会要被裁了吧？”
章舒也有点焦虑：“不要啊。上班的地方有点偏，但是老板事少，盒饭好吃，还经常有店员福利，我不想这么快换工作。”
路遥并不知道三位店员的纠结和焦虑，回到DIY小屋就拿出规戒之尺。
幽灵手环的用户基本都和路遥进行了意识绑定，幽灵手环就是媒介，她要用不常规的方式联系那几位客人。
明日市，E60区。
医院前不久联系家里，许奶奶苏醒了，宋闻的父母已经出门前往医院。
宋闻坐在客厅，看投屏在墙壁上网络新闻，全是网盲症患者突然大量苏醒的相关新闻，以及大量幽灵街玩家到游戏官方号和论坛讨要说法的报道。
宋闻盯着墙上的新闻发呆，大量玩家意识被困在虚拟游戏世界长达数年，醒来后他们的身体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或退化，行动不便，基于各种现实原因，目前所有与网盲症和虚拟世界相关的争论和新闻只在网上大肆传播。
困在幽灵街时，宋闻想如果能带着奶奶逃离幽灵街，他什么都不再奢求。
等真正从游戏世界出来，外面的人不仅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还称他们为“网盲症”患者，粗暴地将所有被困在游戏里的玩家称为沉迷虚拟世界的逃避者。
因为昏睡太久，宋闻的身体暂时无法正常进食，只能靠流质食物暂且缓解饥饿。
或许是刚苏醒不久，世界乱糟糟一团，这几年父母也为他和奶奶费尽心力，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宋闻心里那点因为终于逃出幽灵街而生出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彻底释放，已经被冰冷又滑稽的现实冲淡。
宋闻无力的仰躺在沙发上，疲惫的闭上眼睛，心里一阵烦乱。
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一样烂。
指尖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酥麻，宋闻没有理会。
过了几秒，整个指节传来一阵刺痛，宋闻不耐烦地睁开眼，左手食指上的银色戒指叫他微微一顿，接着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