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想到管理处送来的那罐好运糖果，心中有了猜测：“智力缺失被判定为幽灵体，意味着她异化后会变成白色的幽灵，异化的另一个方向则是黄金章鱼？”
徐峥嵘点头。
路遥仔细看了杜晓两眼，脸色逐渐微妙起来。
年轻女人有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和她家新来的女店员蜜汁神似……
想到这里，路遥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转身快步朝店里走。
她在走廊上听见从二号操作教室传来的惊呼声，脚下一顿，伸手推开门。
不知何时，操作教室的客人全都围到中间的两张操作台，陈幽和甘黥朝人群围拢了一点，站在后面。
路遥抬手敲了两下门，引得众人侧身看过来，她也看到正中两间操作台的情况。
烤制蛋糕胚的时间，客人应该都在按照步骤打发奶油，准备等会儿装饰蛋糕的水果。
而中间靠左的操作台上摆满颜色各异的“面团”，靠右的操作台上奶油是打发了，五颜六色的铺在和面用的塑料软垫上，黄黄紫紫铺了满桌，还挺好看。
那位客人手里举着刮刀，左一道右一道继续在软垫上作画，还故作姿态地叹气：“两年没碰画笔，手生了。”
他对面的客人卖力地揉着纯手工制作的翻糖糕：“我这边也要准备好了，呆会儿好好捏几个老婆。”
路遥：“……”
这倒是她未曾设想的道路。
两人见到路遥也不怵，直言就奔着做手工而来，反正付了钱，他们想用烘焙材料作画还是捏老婆都不该被指责。
路遥：“原则上是这样。不过今天是烘焙体验活动，还请多少尊重一下食物。”
还在拿刮刀画画的客人随口道：“反正都是数据，根本不存在浪费粮食一说，玩玩又有什么呢？”
其他人跟着点头。
数据？什么意思？
路遥想起试运营期间，江凛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一语道破店主使用全息技术重现烟火大会，言语间透露出来的态度似乎对全息技术的存在并不感到惊讶。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世界也已经开发出全息技术。
但是路遥并没有在幽灵街上见到哪里有店铺使用这项技术。
店主陷入思考，一时没有说话。
站在人群里的宋闻忍不住出声：“店里的食物可能并不是数据。”
画画的客人冷笑一声：“不是数据还能是真正的食物？”
宋闻抬起眼皮看一眼路遥，语气略带疑惑：“听起来很奇怪，但我觉得就是这样。你们不信，尝一口就明白了。”
看热闹的客人有些意动，几步走回到自己的操作台前，尝了尝刚按照教程打发好的奶油，香甜柔软像云朵一般的口感，甜滋滋的带着淡淡奶香，清新又真实，和幽灵街上勾兑了太多电子添加剂的吃食完全不一样。
徐峥嵘站在门口，心里有些着急。
他们原来还想瞒住消息暗中调查，然而这间店铺的特殊之处根本无法遮掩。
这才正式营业第一天，食物的特别就被发现了。
看热闹的和整活的客人都停下来，侧过身安静地看向路遥。
路遥微笑：“这也算我们家的一个卖点，主打超真实的DIY体验。”
客人：“……”
漫长的沉默后，客人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再看向烤箱里正在烤制的蛋糕时，略显麻木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期待。
刚才拿奶油作画的客人也不炫技了，不停拿刮刀刮小碗里的奶油吃，越吃越狂野，上头了干脆端起碗舀。
正在做翻糖糕的客人还在揉面团，出声叫住路遥：“店主，我再加两份材料，不，来五份。”
其他人反应过来。
“店主，我也再加一份，不，两份材料。”
“我也加两份材料。”
“三份！！！”
路遥自忖做了充分准备，但不到五分钟，六十六份材料被客人全部加钱买走。
客人也不摸鱼看热闹了，开始疯狂调制面糊，准备制作第二波蛋糕胚。
路遥倒是也能理解这种突然上头的感觉，但是花钱买那么多材料，做出来成品估计一时也吃不完，好在她仓库里还有小吃店的特制餐盒。
一幽灵币一个餐盒，保鲜又环保，待会儿看有没有客人需要。
甘黥和陈幽又回到了教室两端的角落，猜到他们的来路后，路遥不敢走得太远，站在操作教室门口和徐峥嵘继续刚才没有聊完的事情。
“别在仓库脱鞋。”
教堂那边似乎把DIY小屋当作神奇的精神康复中心了, 遇到有望救治的客人，就想送过来接受治疗。
路遥沉吟片刻，还是决定解释一下她之前那样对待江凛的原因。
“我来到幽灵街的第一天, 短暂地迷失过一次，很快就清醒过来。在我看来, 迷失就是人类开始丧失对自身的正确认知, 逐渐以为自己和那些东西是一样的存在。所以当江凛出现异化症状，我反复尝试唤起他对自身的正确认知。从结果来看，这个想法没有错。DIY小屋只是一间为客人提供各种DIY体验服务的店铺，并不是治疗所, 恐怕不能帮助你们解决问题。”
御神木珠和神之泪确实有压制祂的力量，路遥不提，主要是不想混淆店铺的主营业务。
路遥不排斥救人, 只是来这个世界开店的初衷是寻找并解救圆梦系统。
依循以往的规则，她的店铺不能偏离主营业务，她只能在保证顺利达成目标的前提下，对周围的人适当施以援手。
系统杳无音讯的情形下, 路遥还是想多花心思在店铺的经营上。
再来她已经通过江凛确认摆脱迷失的方法就是不断纠正迷失者的认知，这种事情在哪里做都一样, 不一定非得来DIY小屋。
徐峥嵘却摇头：“不, 所有方法我们都已经尝试过。唤醒身为人的认知并不像你说得那样容易, 一定要在这间店铺才可以。”
这里可能是幽灵街唯一一个与现实的接点, 但是教堂还需要大量的事实证据来验证这个想法, 于是选择了公认的性格温和的幽灵体送过来。
徐峥嵘诚恳地看向店主：“您看这样是否可行, 我和任由负责照看杜晓, 带她参加店里的活动, 不用您对她做什么。”
路遥有些无奈, 想了想还是应下了：“目前店里除了我，没有别的指导老师。下一节体验课估计得下午，你们确定参加的话，先到前台登记。”
徐峥嵘想到DIY小屋的新来的那个前台，脸色有点发白，看着路遥却张不开嘴，无奈地转身往外走。
路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重新踏进二号操作教室。
蛋糕胚已经烤出来，客人们开始用奶油和各色水果、果酱装饰做装饰。
宋闻找路遥买了一些一次性纸杯形状的餐盒。
他和奶奶做的是小时候一块钱一个的那种纸杯蛋糕，用刚烤出来的松软蛋糕做底，中间抹上果酱，放一些新鲜水果粒增加层次，再以奶油封住，开始裱花做装饰。
比起小时候那种朴素的花朵奶油纸杯蛋糕，宋闻和许奶奶的成品要精致许多，不同形态颜色的花卉、生动可爱的卡通人物，用奶油挤出来的水果……各种款式摆了满满一桌。
刚才拿奶油作画的那位客人又开始整活，小心翼翼把蛋糕坯切成一厘米厚的蛋糕片，抹上果酱和水果，卷起来定型，最后用刮刀蘸奶油作画装饰，取名“私人定制瑞士卷”。
那位花了大力气做翻糖膏的客人也不甘落于人后，只是做翻糖费时间，体验时间结束，他也没有把老婆捏出来，倒是做了不少造型简约又可爱的迷你翻糖蛋糕，引来不少赞叹。
结束铃声响起的时候，整间操作教室弥漫着甜得发腻的味道。
客人的自我管理能力太强，路遥没有太费心，一趟体验课就已接近尾声。
路遥拍手，吸引客人看过来：“活动结束。大家耗费心力做了这么多好看又好吃的甜点，小店特意预留了半个小时品尝时间，客人可以交换作品，互相品尝。店里准备了三种搭配甜点的饮品，请自取。”
教室里的客人愣了愣，过了半分钟，兵荒马乱像刚结束一场战役的操作教室里，传来激动又快意的欢呼声。
“奶油草莓蛋糕换纸杯蛋糕！”
“我想吃紫藤花的瑞士卷。”
“大叔，那个北极星的小蛋糕可不可以卖给我？”
宋闻找路遥买了一个带提手的大盒子，跟教室里的客人换了几款感兴趣的蛋糕，剩下的都收了起来。
许宋祖孙、翻糖大叔和做定制瑞士卷的青年的作品在教室里最受欢迎，不过这一批客人上头的时候都额外买了不少材料，成品剩下很多。
他们留出一部分准备在店里吃，剩下的都拿盒子装起来准备带走。
路遥的操作台前放了十二款形状各异的奶油小点心，每个客人都送了她一份。
面对十几双满含期待的眼睛，路遥端起咖啡喝一口，微微一笑：“等午休的时候，我再慢慢吃。”
客人们装作不经意地收回视线，拿起手边的饮料喝一口，开始和身边的人品尝蛋糕。
“我去！我做的巧克力蛋糕配咖啡绝了！”
“第一次做甜品就这么成功，难道我是天才？”
“两年啊，居然还能吃到原味草莓蛋糕，哭死！”
路遥坐在角落，低头喝咖啡，听客人们一边感慨，一边聊天，心中的疑惑越积越多。
愉快的半个小时过去，客人吵吵闹闹地走出店门，手里几乎都拎着带有路遥商店街标志的盒子。
一个上午，路遥只接待了十二位客人，但是大堂里还坐着十多位等待的客人。
参考以往的开店经历，DIY小屋的起步可以说像坐了火箭一样，路遥心里还是满意。
为了下午能正常营业，午休时间，路遥带着甘黥和陈幽在仓库分材料。
路遥前一天在三间操作教室对面、洗手间隔壁升级扩建了两间仓库，分别用来放置手工材料和器材。
原来准备用一天的材料被上午的客人加钱买空，下午只能重新准备，还得加班加点。
甘黥和陈幽都是不爱说话的性格，仓库里只有路遥一直在说话，教他们分材料、称重量。
新店员虽来路不明，上手干活儿的速度并不慢。
等教会两人，路遥也不说话了，拉了椅子坐下来，整理食材。
忙了大概四十分钟，陈幽去了洗手间，仓库里只剩路遥和甘黥。
路遥低头做事的时候很专注，不知道什么时候仓库的门半掩，只剩一道细缝，光透过门缝在地板上划出一方细细窄窄的光亮。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渺远，仓库的空间逐步扭曲，独属于深海的水腥气弥漫在空气里，一条粗壮又滑溜溜的淡金色腕足自路遥背后扬起，卷曲着扭动着，想悄无声息缠住猎物。
路遥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安静干活的甘黥身上：“别在仓库脱鞋。”
“……”甘黥的眼白很少，眼珠漆黑，身型又很高大，沉默的盯着某一处时，周身满是阴郁，带着一股无声的压迫。
路遥右手朝上张开，凭空拿出规戒之尺。
她举起尺刃反手朝后横挥，抵住缠上来的腕足，皱了皱鼻子，诚恳道：“味儿有点重。”
甘黥漆黑的眼珠缓缓转动两圈，眉间隆起褶子，有些困惑，又有点恼羞成怒，第二条腕足伸了出来，以迅猛之势朝店主脑袋袭去。
路遥迅速后仰，躲过这一击，右手用力，挥起规戒之尺切断甘黥的第一条腕足。
甘黥的眼睛瞪圆了一些，呆呆盯着路遥看了一阵，再次扬起第二条腕足。
前后不到半分钟，淡金色的带有吸盘的柔软腕足像橡胶圈一样散落在地上。
甘黥坐在椅子上，手脚瘫软，目光呆滞，地上积了一片水渍。
路遥蹲在地上，拿规戒之尺去戳那些弹性极好的肉块：“这能吃吗？”
甘黥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店主的目光复杂难解。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歌声，甜腻的嗓音一直重复同一个曲调，却莫名有点洗脑，接着是几道不太明显的重物倒地的声音。
路遥放下甘黥，迅速起身朝门口走去。
脚步声逐渐远去，甘黥仰着脑袋瘫坐在椅子上，缓缓闭上眼睛，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可怕的女人。
不过，陈幽已经得手了。
幽灵街上，没有人可以反抗那位大人。
您就是我唯一的老板！
走廊上有半寸高的积水, 路遥提起脚，水从鞋里往地上淌，她皱起眉, 新店员的上岗培训做得不够，一天他们都忍不了。
徐峥嵘和任由倒在操作教室门口, 歌声和水流声都从对面的洗手间传来。
路遥探查两人的鼻息, 所幸只是晕过去了。
不知道走廊尽头的大厅是什么情形，客人估计和徐、任两人一样。
路遥分身乏术，只得先起身朝洗手间走，关掉进门处洗手台的水龙头。
水声停止, 歌声从女卫生间传来，先前被水声掩盖的哭声也断断续续传出来。
路遥手里拿着规戒之尺，推开洗手间的门, 浓烈的水腥气迎面袭来。
有一间开在海底的毛茸茸小店，路遥其实很习惯海水独有的那种气味，但洗手间里的气味过于浓烈，还带有叫人牙酸的铁锈的味道, 格外叫人不适。
洗手间原本有两扇路遥亲手做的人工照明窗，此时却不知被什么遮掩, 不透光亮, 以至于洗手间里昏暗潮湿, 视野模糊。
电路照明设备似乎也出了故障, 开关没有反应。
路遥站在门口, 以规戒之尺作为魔杖, 凌空画阵, 歪歪扭扭的奇异文字连到一起, 魔法阵成, 并慢慢向外围扩大，一寸一寸照亮眼前的空间。
不大的洗手间地板上散落着几件黑色衣服。
陈幽今天穿得就是一套黑色西服套裙。
地上只有衣服，不见人影。
女卫里面总共只有三个厕格，哭泣的声音和歌声从最里面靠近墙角的厕格传来。
路遥转动规戒之尺，尺柄处的恶鬼神像嗬嗬嗬张开嘴。
两只影蝶从恶鬼嘴里飞出来，一只悬停在路遥身侧，另一只无声煽动翅膀，悄无声息地从上方飞进厕格。
旧神灵药的两只影蝶原本就可以共享视觉和信息，路遥后来又用愿力改造过它们，使得它们在共享视野的同时，还能进行全息投影。
路遥此前在网吧进行过多次测试，效果奇佳。
此时也是如此，探寻消息的影蝶悬停在厕格上空，路遥身侧的影蝶将厕格里的情况投影在她眼前。
巴掌大的幽蓝色屏幕上，不只有已经化成幽灵本体的陈幽，还有前不久被判定为幽灵体的异化者杜晓。
白色幽灵的身体像云朵一样，一圈一圈裹住坐在马桶上的杜晓，只有三个黑洞的脑袋靠在杜晓肩膀上，咿咿呀呀唱着歌。
杜晓缩在马桶上，表情呆滞，瞳孔震颤，啜泣声断断续续，满身无助几乎要溢出来。
路遥上午见过杜晓，那时候她整个人都木木的，这会儿倒像恢复了一些知觉，但也快被吓懵了。
朝影蝶摇了摇手指，路遥上前，抬手在门上轻敲三下，语气平稳：“陈幽，放开客人，有事情出来谈。”
云朵一样的幽灵抬起脑袋，盯着隔间的门看了一阵，缓缓松开杜晓，黑洞洞的眼睛和嘴弯起邪恶的弧度。
陈幽用悬空的尾巴尖尖拉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路遥，高兴地缠上去：“店主，我正在等您呢。您一直活得很累，早就觉得厌烦了吧？”
路遥：“这话怎么说？”
化成幽灵的陈幽没有脚，小心翼翼用尾巴尖尖缠上路遥的腿，一点一点贴上去：“我知道哦，您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前路没有方向，又累又迷茫，早就不堪重负了。其实，停下来休息几天又有什么呢？那位大人很中意您呢。祂全知全能，无所不会，只要您愿意侍奉祂，大人一定会引导您走上正确又轻松的道路。”
路遥算是明白小幽灵的路数了，难怪能和黄金章鱼放在同一地位。
幽灵街上的人类异化大概有两个方向，具有攻击性的章鱼形态，和人畜无害的幽灵形态。
异化成章鱼的人类大抵属于外放型，以攻击性见长，而异化成幽灵的人类更擅长从心理上引导别人。
小幽灵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擅长洗脑。
某种程度上来说，比章鱼异形更有杀伤力。
她还会唱歌，歌声具有类似催眠的效果，有点像故事里的海妖。
可惜这种程度的洗脑对店主来说有点低级，甚至触碰不到她的情绪。
路遥抬手，以尺刃轻点陈幽黑洞洞的脸庞：“陈幽，我没有觉得累。虽然一开始走上这条路并不是我自己的选择，遇到不少麻烦，也经常感到迷茫无助。就目前来说，我所失去的东西和获得的利益大抵还能维持平衡，不到后悔的程度。倒是你，轻易放弃自我变成这幅模样，还要无限期免费为祂服务，真的甘心吗？”
暖金色的流光自尺刃倾泻，像初春的细雨，丝丝缕缕落在陈幽身上。
小幽灵感到一阵被火灼烧的痛感，蓦地从路遥身上弹开，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幽灵的外形像皲裂的墙皮，大片大片剥落，扑簌簌落在地上，重新露出陈幽本来的模样。
陈幽近乎怨毒地看着路遥，嘶吼道：“明明只要什么都不想，跟着我走就能轻松起来。为什么你要反抗？”
路遥举起手里的戒尺，对准陈幽幽黑的眼睛：“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你身后的那位大人好像还不够强，我觉得还能抵抗两下。”
下一秒，被暖金色流光包裹着的黑色刃尖直直戳进陈幽的眼睛。
陈幽捂住眼睛跌坐在地上，尖声惊叫，金色脓液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
路遥抬手划了一个光之魔法阵，治愈之光笼罩住陈幽，疼痛减轻，她的理智也逐渐回笼。
洗手间里潮湿滞闷的气息渐渐消散，墙上的人工照明窗从海藻丛里露出来，重新照亮周围。
路遥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衫，丢给怔怔坐在地上的陈幽：“穿上衣服再出来。”
陈幽接住衣服，睁开眼睛，金色脓液流尽后，她的瞳孔恢复成了黑色，没有疼痛，也没有失明。
她扭过头，看怪物一样直愣愣看着走进厕格扶起浑身瘫软的杜晓的路遥。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柔弱无力的店主这么强。
这次的行动难得以她为主导，本以为她的歌声可以轻易攻破店主的心防，结果竟是如此轻易的落败。
店主手里那把奇怪的武器是什么？
她的能力又是什么？
这样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幽灵街？
陈幽缓慢地转动眼珠，思维迟缓，但仍在努力思考。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背脊冒出一阵寒意。
祂是不是也不知道店主来自何处？
祂会不会也搞不懂店主的能力和倚仗？
走廊上的积水不知何时已经退去，徐峥嵘和任由还倒在地上。
路遥抬脚踢醒两人，顺势放下杜晓。
徐峥嵘受惊地坐起来，睁眼看到路遥，立刻想说话，肩上一沉，叫他分了神，下意识抬手扶住靠过来的杜晓。
路遥放下人，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你们不要动，等我回来。”
任由揉着眼睛坐起来，“徐哥，我们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穿好衣服的陈幽从洗手间走出来，吓得任由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起身，却浑身无力，滑稽地扑倒在地上。
陈幽一个眼神都没有三人，拐个弯快步走到仓库门口，看到瘫在椅子上起不了身的甘黥，脸色再度变得苍白。
DIY小屋大厅，黄崎看到路遥从门里走出来，立刻狗腿地小跑过来打招呼：“店主，仓库那边忙完了？”
路遥在大厅扫视一圈，十多个客人像睡着一样趴在几张桌子上，倒是很整齐。
她走过去一一探了脉搏，确定他们只是睡着了，这才转身理会黄崎：“你没有什么想法？”
黄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以后您就是我唯一的老板！”
路遥有点意外，居然还有会审时度势的店员。
不过，这种店员反而需要注意，有脑子，还能屈能伸，谁知道他会不会什么时候捅你一刀？
按理来说，双方都已经明牌，接下来要么撕破脸，要么就玩心理战。
路遥的性格倾向前者，干脆利落；但经验告诉她后者更有利于达成目标。
就算她把三个店员送回委员会，不过是再换三个二五仔过来，倒不如继续用这三个调教得差不多的店员，至少他们的工作能力还不错。
路遥拍拍黄崎的肩膀，接受了他的表衷心：“行，甘黥和陈幽还在仓库，可能有些行动不便，你去把下午要用的材料搬到二号操作教室。”
黄崎点点头，小跑进走廊。
背离店主的视线，青年脸上的笑容隐没，眉眼间满是阴翳。
路遥还是有点不放心，在店里施放了一个中型治愈魔法。
不出五分钟，陷入昏迷的客人逐渐苏醒。
徐峥嵘、任由和杜晓也恢复了体力，慌慌张张从走廊跑出来。
看到站在大厅的路遥，三人狠狠吐了一口气，莫名放松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再看见店主，就仿佛找到了安全感。
路遥看到徐峥嵘比之前热情许多，主动朝他招手。
徐峥嵘快步走到店主跟前，语气不自觉带着几分慎重：“什么事？”
她会不会不想接收杜晓了？
但是杜晓只和她呆了几分钟，就从迷失的状态恢复了清醒，徐峥嵘心内惊喜又忐忑。
路遥直接道：“江凛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教堂？”
徐峥嵘愣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江凛清醒后，似乎对祂有了抗性，秦主任劝说他留在安保室。”
路遥心说你们动作也是快：“我想请江凛来我店里当店员，你们能不能放人？”
徐峥嵘表情有点失控，克制的靠近路遥半步，压低着声音说：“您的店里已经有三个店员，怎么还要招人？”
路遥：“你应该知道他们是什么，我想招一个厉害的领班，管着他们。”
领班……管着他们……
徐峥嵘退后半步，摇头：“他们都是祂的真信徒，见过祂，还订下了契约，并得到了恩赐。江凛怎么可能管得了他们？”
什么恩赐？
精神洗脑、恐惧支配、不做人套餐？
路遥见过那么多神，第一次遇到这么吝啬又扭曲的神明。
或许因为见过太多强大又慈悲的神明，这次遇见邪神，她心里竟是生不出一丝敬畏。
路遥：“我想去见江凛一面，问一下他本人的意思。若他愿意来店里，DIY小屋可以在治疗异化者的方面为教堂提供一些方便。”
这是她的让步。
徐峥嵘有点心动，但想到幽灵街的规则，艰难摇头：“店员的安排一直是街道委员会负责，教堂只负责接收异化者，没有权利往店铺塞人。”
路遥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个不难，我有办法。”
徐峥嵘说服不了路遥，顾忌颇多，前后挚肘，给秦主任打了电话，把店里发生的事情汇报一遍，提了路遥的要求。
下午的体验活动结束，路遥提前挂上打烊的牌子，没留店员，直接闭店外出，跟着徐峥嵘、任由和杜晓前往西区教堂。
统统：我在……等你。
徐峥嵘和任由上午来北区DIY小屋的时候骑了两台巡逻摩托, 后座可以带人。
回去的时候，徐峥嵘带已经恢复意识的杜晓，路遥坐任由的车。
巡逻摩托从DIY小屋出发, 沿着街道前行。
傍晚，街上的人逐渐多起来。
道路两旁的霓虹灯牌渐次闪烁, 高饱和度的刺眼光束同黄昏时刻的阳光将街道烘得吵闹又炽热。
北区有不少细窄的小巷, 行人和车辆共行。
巡逻摩托一路避让行人，走走停停，花了好久才从拥挤的北区街道出来，驶进清寂无人的环形小道。
任由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长长呼出一口气：“只有北区还有那么热闹。”
巡逻车正在行进的路段两侧拉着红色的围栏，除了他们，路上没有其他车辆和行人。
路遥耳力过人,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听见任由的话，不由道：“我去过一次东区，大晚上也很冷清，难道说西区也一样？”
任由背脊僵了一瞬, 很快恢复正常，微微侧过脑袋：“因为委员会大楼和教堂的存在, 东区和西区很早以前就不算热闹。”
在幽灵街的客人眼里, 街道委员会和教堂都是祂的爪牙, 他们只想远离。
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路遥原来就猜测东区冷清和街道委员会有关, 如今也算得到验证。
路遥：“南区也跟东西两区一样？”
任由沉默起来, 过了十多秒, 他再次侧转头, 压低了声音道：“南区原来还算热闹, 一个月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惹怒祂降下神罚，死了很多人，现在那边跟无人区差不多。”
路遥还想问具体的消息，任由却摇头：“参加过那次事件的人全都没了，具体情形没有人清楚，你也最好不要打探。”
路遥垂下眼皮，不再询问。
巡逻摩托突然驶上一条稍微宽阔的道路，红色的光线像水波一样一圈一圈从上空往下流动，不断从人身上扫过。
没有痛感，路遥却有一种被窥视的不适感。
任由好像猜到路遥会好奇，不等她问，主动道：“这条路是幽灵街管理人员的专用通道，连接四个区域，保证工作人员可以在四个区域快速移动。你看外边，那里就是中心城。那些红色的净化射线从中心城发射出来，覆盖这一片区域。每天照射净化光线，迷失的概率会大大降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