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却涨价到了十八文,涨了差不多?有?一半的价格了。
李长安听着妇人和堂倌的聊天,二人都以?为粮价只是普通上涨,一旦今岁的粮食丰收,长安城的粮价自然?会落回来。
只是李长安知道,九月之后粮价不但不会落回来,还?会涨得更高。
今年的江淮地区少雨、粮食欠收,并不是一个丰年。
而且如?今市场上的粮价升高,并不是因为去岁是一个荒年,恰恰相反,天宝四年已经算是丰年了。
只是因为人口增多?,边关战争频繁,加上安禄山谎报粮收,扣了大量粮食不说,还?恬不知耻向朝廷请求拨粮给范阳,种?种?原因累积下来才造成了长安的粮价升高。
李长安看了一眼她手中拎着的油盐酱醋等物,这些生?活必需品的价格也都有?了上涨只是比起反应最直观的粮食而言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粮价不正?常的上涨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离开粮铺后,李长安又接着往前闲逛,周遭渐渐安静了下来,这一片已经离开了最繁华的地段。
“咦。”李长安看到了路边的几个摊子。
这几个地摊上摆放的是书画。
李长安好奇走过去蹲在一个摊子前看地上摆着的书画,很快有?一个身穿青袍、读书人模样的中年文人看到了她,走过来招呼客人。
“这位娘子,可有?看上的书画?”这个中年文人接待客人还?不太熟练,一开口李长安还?没说什么,他的耳朵倒是先红了。
李长安眨眨眼,好奇盯着面?前这个满脸羞涩的中年男人通红的耳朵看了两眼。
男人注意到李长安的视线后更加窘切,不好意思开口解释:“某姓朱,行三,近来才开始摆摊卖书画,招待不周,还?请娘子见谅……娘子若是没有?看得上的书画,我现画一幅也可。”
他指了指摆放在一侧的小桌,小桌上还?摆着笔墨纸砚。
“朱郎君似乎擅长画花草?”李长安低头看着摊上摆着的书画,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花,梅花牡丹还?有?菊,而后才是鸟兽画,人物画只有?寥寥几幅。
“这几幅菊画的好。”李长安认识的朋友中不少都擅长丹青,王维更是大唐画坛翘楚,近朱者赤,一来二去她对?丹青也有?了不低的鉴赏能力。
这几幅菊的确好,不在笔墨,而是在画中风骨,笔锋尖锐,很好凸显出了菊清傲的气节。
一般来说画如?其人,画手会把自己的性格融入画中。可面?前这个中年文人却不像性情清傲之人。
不过也说不准,宋徽宗的瘦金体写的也好,风骨极佳,就?是他这个人没什么风骨。
听到有?人夸赞他的画,朱三郎腼腆又带着一丝得意笑了笑。
“我最擅长画菊。”
李长安翻了翻摆在摊子上的这几幅画,没有?特别符合她心思的画,干脆抬头询问朱三郎:“我想要一副花团锦簇的**画,朱郎君现画要多?少时辰?”
“半个时辰足矣。”朱三郎局促道,“只是现画,价格要贵一些。”
他有?些害怕自己到手的买卖跑了,连忙解释:“作?画十分耗费心血,我用的纸也是上好的洛阳纸,颜料价格也贵,所以?画价才会贵一些。”
“多?少钱?”
李长安闻言心情更好了两分。
大概是因为洛阳纸是洛阳纸坊生?产出来的东西?,而洛阳纸坊恰好是她的产业吧。
“二百文。”朱三郎声音不大。
二百文足够买十几斗米,足够一家三口人过半个月了。这个价格放在西?市着实有?些昂贵。
朱三郎也知道这个价格贵,奈何如?今的颜料都是天然?颜料,纸价格也昂贵,实在没法再便宜了。
“二百文可以?。”李长安十分爽快从钱袋中倒出了一小堆钱,数出了二百文,递给朱三郎。
她身上带着几百文钱,刚才买的那些油盐酱醋都不太值钱,总共也才花了不到一百文,如?今身上还?剩了三百多?文铜钱。
朱三郎给李长安搬了一个小凳,自己又翻出纸笔和黄色颜料开始作?画。
李长安坐在小桌边看着朱三郎画画。
“朱郎君为何会在此处卖画?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长安人。”
朱三郎手中磨着颜料,道:“我是济南郡人,不怕娘子笑话,我此次来长安是参加科考,只是本事不够没考上。家里凑的盘缠也花了个七七八八,连家都回不去,只能在此摆个摊子卖书画,只期盼能早些攒起盘缠好回乡去。”
“长安城花销实在太大了。”朱三郎无奈道。
他老家济南郡,也就?是原先的齐州,物价跟长安根本没法比,他带的盘缠在济南郡够花上一年半载了,到了长安后两个月都没撑住便见了底。
朱三郎翻出一根细细的毛笔勾线:“不过长安城也有?好处,我这些书画若是在济南郡卖可没有?人会买,在长安,两三日便能卖一副画。”
他倒是很乐观:“说不准我多?卖几幅画还?能有?些余钱回家以?后把卖了的田地再赎回来,也能给家中添补一些家用。”
如?今交通不便,外?地的举子进京赶考花费不少,就?是寻常的小康之家供起来也捉襟见肘。
济南郡距离长安城不算近,路费就?不少,何况还?有?到了长安之后的衣食住行花销,这些都要花钱。
“再有?几月又到科举了。”李长安道。
三月这次是加开的恩科,并不算在每年的科举考试内,今年的秋后的那场科举依然?会举办。
朱三郎眼中黯淡,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天资驽钝,想必是考不上了,也不打算再考了,还?是早些回乡种?地吧。”
“什么天资驽钝,分明是朝中奸人作?祟。”
隔壁摊子上忽然?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李长安回头一看,一个身穿麻衣白袍、长相略带些凶悍的中年男子提着凳子过来了。
似乎是听到这边聊天过来插一嘴的。
“这位是严四郎,娘子莫看他长相凶悍,其实他也是个读书人。”朱三郎笑道。
“严兄也是参加了这次恩科没考上,故而心里有?些怨气,娘子听听就?是,莫放在心上。”
严四郎义愤填膺道:“此次恩科一人都未被择录,分明就是奸人?故意拿我等撒气?。”
这些读书人?中并不缺少聪明人?,总有聪明人?能猜到此次“野无遗贤”是他们这些人?被朝中公卿乃至圣人?当做了工具。
“我等寒窗苦读数十载,耗尽家财,千里迢迢来考此恩科,朝廷却如此对我们……”严四郎越说越愤怒,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狠狠一锤自己的膝盖。
“不甘心啊!”
朱三郎年纪更大些,似乎对这么世道看的也更清楚些,他垂下眼眸,语气?中也带出了一丝凄凉:“不甘心又有什么用?民不与官斗,更何况官上还有圣人?,我等一介小民,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认命?凭什么要我等认命?倘若我等当真是学识不够,难越龙门,我也就认了。可朝廷一人?都不录取,咱们这些举子中可还有杜甫和?元杰这样才华横溢的人?物,他们不也没考上吗?”
严四郎咬牙切齿,恨恨道:“倘若有一日我得势……”
“唉!”朱三郎打?断了严四郎的话,他匆匆道,“咱们别想那么多,咱们先卖一段日子的画,凑足了回乡的路费,而后好好回乡置办几亩田地,过日子吧。”
他有妻有子,这次远赴长安考科举是全家凑出的钱,倘若能考上最好,考不上他也没有严四郎这样深的怨恨。
也不敢有严四郎这样深的怨恨。
既然仕途无望,那他置办几亩田地,和?妻儿一起好好过日子也不错。
“我唯一遗憾之事情便?是我那县上的县令收受贿赂,欺压百姓,原本?我想着倘若我能有幸高中,便?向御史台告发?他,看来老天不眷顾我,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朱三郎遗憾道。
一直听着二?人?说话未发?一言的李长安忽然开?口了,她问朱三郎:“朱郎君老家所在的县是哪个县?”
朱三郎笑笑:“历城县,我老家那边的泉水甘甜,有山有水,娘子日后倘若想出门游历,可以到我老家那边去看一看,风景极好。”
“画完了。”朱三郎搁下笔,让开?身子,让李长安过来看。
画卷上一簇簇的黄色菊开?得生机勃勃,朱三郎甚至还用笔锋侧画了几片花瓣,几片花瓣蜷缩着,其余花瓣张扬着,一簇在寒风吹拂中怒放的菊便?跃然纸上。
“还要再晾一晾,墨水还未干。”朱三郎显然极满意自己的这幅画。
“那我先去看看这位严郎君的画。”李长安也很满意。
听到李长安要看自己的画,严四郎面上也带上了笑意,忙不迭起身给?李长安介绍起了他的画。
“朱兄擅画花草,我擅画人?物。”严四郎摊子上果然是任务肖像画多,有仕女图、佛像图,还有……
“这两幅画……”李长安看着其中两幅人?像画,陷入了沉默。
人?像倒是没什么,反正唐朝技法重神轻貌,除了长相特征十分明显之人?,其他人?在画上没什么差别,只?是旁边题的名字她有点熟悉。
严四郎介绍道:“这是李大娘子和?李小娘子图,李大娘子能够庇佑妇人?身体康健、孩童聪明伶俐、阖家生财,李小娘子能够送子送福。”
严四郎抬头看了看四处没有外?人?,凑到李长安身边贼兮兮低声道:“这两位真人?都还在世,极为灵验。长安供奉这两位仙姑的人?少,可在河南道一带信众颇多,尤其是李大娘子,就连河北都有供奉她的信众。”
李长安沉默许久才有气?无力道:“或许也不是那么灵验,只?是世人?误传罢了。”
“哎,你这位小娘子说话真不中听。”严四郎不悦道,“我从河北道就开?始卖画了,一路卖画到长安,李大娘子的神像我卖了没有五百张也有三百张了,人?家信徒这么多,难道还能人?人?都误传吗?”
李长安脚趾扣地。
她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这是好事,可一睁开?眼睛,画卷上那惨白的脸又映入了她的瞳孔。
“这个画像,是不是有些太过威严了?”李长安委婉道。
她认为自己应当有肖像权。
严四郎严肃道:“你懂什么?李大娘子就是这么威严,李大娘子是神仙转世,传闻她一出生便?目露金光,神态威严端庄,岂容你一个小女郎妄议?”
“一出生目露金光?神态威严?”李长安瞠目结舌。
她是出生就带着记忆不假,可她身体是个正常小孩啊,刚出生连眼睛都没睁开?,她娘还说以为自己生了个皱皮小猴子呢。
怎么就成了一出生就神态威严了,传言已经流传到这么面目全非的地步了吗?
给?李长安的震撼不亚于?上辈子听到周瑜假死诸葛亮去参加他葬礼时候用手指堵住了周瑜棺材的进气?孔把周瑜憋死这种离谱传言。
“好歹画的好看一点啊。”李长安长叹一口气?,捂住了眼睛,“脸不要那么苍白,而且耳垂没有那么大。”
耳垂都垂到肩膀了,谁家正常人?耳垂能到肩膀啊!
“神女就是这么威严。”严四郎皱皱眉,显然不愿意采纳李长安的建议。
李长安沉默片刻,抬头道:“你这儿还有多少张李大娘子和?李小娘子的画像?”
“还各有三张,这两位神女卖的好,我便?多画了一些。一张三百文?,倘若你两张一起买,便?一套算你五百文?。”严四郎道。
人?物比花草要更花费精力,所以严四郎这几张画像虽是提前画好了的,可也和?朱三郎现场画的图一个价位。
李长安从荷包中掏出一小块碎金子,颠了颠应当能换三贯多钱:“我没有铜钱了,以此金换你这几幅画,再买朱郎君几幅画,你二?人?自拿去换铜钱分了可好?”
朱严二?人?欣然同意,本?来他们卖画便?是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天,李长安愿意多买几幅画再好不过了。
只?是画卷太多,李长安一人?抱不过来,于?是和?朱三郎约定?好明日再过来取画,就先把严四郎这些拿回去就打?算烧了的《李娘子神像图》拿了回去。
李长安就抱着一堆画卷离开?了,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严四郎。
“凑够了回乡的路费就早点回去啊,你家里人?还等着你呢。”
主?要是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卖这些跟我本?人?一点都不像的画了!
回到公主?府以后,李长安打?开?那几副《李娘子神像图》又看了几眼,长叹一口气?,认命把这几幅画压在了书架最下面。
又招来婢女:“红绫,你去找几个人?拿着钱,去西市东南角那几个书生那儿买些画。”
李长安想了想,又道:“从圣人?往日赐下的赏赐拿钱就行。”
那些书生扣扣索索凑足路费好不容易赶到长安参加科举,心中抱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心思来,结果他们满心期盼的科举就是一场君臣说笑的笑话。
倘若是他们自己本?事不够技不如人?考不上也就罢了,偏偏不是他们技不如人?,而是所有举子都被李林甫和?李隆基这对君臣当做了笑话。
实在惨了些。
第二?日,李长安再去找朱三郎拿画的以后,旁边严四郎的摊子已经空了。
“昨日生意好,他卖了几幅画凑足了路费,今日一早就去投奔亲戚去了。”朱三郎告诉李长安。
“他是河北道人?,据他自己所说他有一个远方?堂叔在范阳节度使手底下做幕僚,他去投奔那个堂叔了。”
朱三郎也收拾了摊子,他昨日也卖了许多画,如今已经凑足了回乡的路费,今日专门过来给?李长安送昨日她买下的画。
朱三郎感慨道:“这个世道科举是出不了头喽,我年纪大了,不考科举回乡种地就是了,严三郎他还年轻,自然还想要拼搏一番,去投军也不错,挣些军功说不准还能有出人?头地的一日。”
他抱着放画轴的卷缸,背影佝偻又萧瑟。
他笔下的菊那样的傲,他的腰却弯的那样的低。
李长安一直目送着朱三郎离开?,一直到朱三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沉默转身离开?。
回到公主?府,李长安却发?现朱三郎送她的画中多了一卷,展开?摊平。
画卷上是一副颜色更鲜艳的菊,每一片花瓣都往外?刺,仿佛要愤怒冲出画卷一般,寥寥几根茎叶也苍劲有力,仿佛高耸的锋利长戈。
一侧提着两小行字。
【天宝五载四月】
又有一行墨迹新些的字。
【朱三于?长安赠小友】
大概朱三郎也不是全无怨气?。
四月是开?榜的时候,当然,榜上无名,那张喜庆的红纸上一个名字都没有,他们成了以李林甫为首的满朝公卿的工具。
李林甫以此来彰显他的权势,李隆基以此来表达对李林甫的宠爱和?对盛世“野无遗贤”的自傲,满朝公卿则是视而不见的帮凶。
李长安抬手抚摸着纸上的痕迹,不禁想象朱三郎是怀着多大的怨恨画下了这幅饱含怒火的花草画。
大概是想要噬其血肉的恨意吧。
只?是这些恨意在残酷现实面前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或许这辈子他都无法报仇。
也有人?不甘心咽下这口气?。
严四郎不愿意忍气?吞声一辈子庸庸碌碌,他想要复仇,所以他选择去投安禄山,搏一个前途。
李长安相信日后安禄山造反的时候严四郎一定?愿意跟随安禄山一同谋反。
可就算安禄山造反了,世家也依然在,权贵也依然在,他们依旧看不起贫苦读书人?。
汉亡了,世家还在,魏晋亡了,世家还在,南北朝没有了,世家还在,隋灭了,世家也依然在大唐享受权力和?富贵。
崔家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崔杼是齐国权臣,秦朝时候崔意如又被封侯,汉朝崔业也依然是侯爵,魏晋南北朝隋唐……富贵权势代代不绝。范阳卢氏也发?于?秦,汉末卢植就是出自范阳卢氏……太原王氏东汉末年的王允……
所以李林甫知?道安禄山造反,他不在意,范阳卢氏中一定?也有许多人?知?道范阳节度使安禄山造反,他们也不在意,甚至可能参与其中推波助澜牟取利益。
王朝百年,世家千年。无论是谁当皇帝,世家都能享受富贵,他们凭什么看得起穷苦读书人?,凭什么在意百姓死活?
我家上千年的积累凭什么输给?你十年寒窗苦读?
李长安提起笔,在画卷上写了一首诗,就写在那两行题字的旁边。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是一百二?十年后的一个书生落第后所写,这个书生也被满朝公卿看不起,一个穷书生自然考不上科举。他才读了几年书?这满朝的公卿哪个不是出自名门?他怎么配和?世家子弟们比呢?
只?是没人?想到这个书生落第后会愤而造反,逼得高高在上的帝王放弃长安城仓皇出逃,杀得千年世家血流滚滚,让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知?道,什么叫做匹夫之怒。
这个书生叫做黄巢,如今这大唐的满朝公卿应当庆幸这一次被“野无遗贤”的举子中只?有一个叫做杜甫的诗圣,而没有一个叫做黄巢的“冲天大将军”。
不知?道如今相信“野无遗贤”的天子能不能相信他的大唐会亡在一个落第书生的手中,也不知?道这满朝公卿能不能相信他们引以为傲的千年世家会亡在这个落第书生的手中。
他们压迫谁,便?会亡在谁的手中。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李长安沾墨,又写下了一句。
天街踏尽公卿骨!
最后一笔落下,李长安眼中已经满是肃杀之气?。
一百二?十年太久了,她等不了一百二?十年。
与其让这些世家权贵再欺压大唐百姓一百二?十年,黄巢灭世家的同时也再弄得生灵涂炭由此引发?了五代十国的动乱,倒不如就让五姓七望倒在安史之乱里。
她正好也是个读书人?。
檀香缭绕中,一道关切的悦耳女声响起。
杨玉环斜靠在榻上,手?持轻罗小扇,只露出半张娇艳的芙蓉美人面,嗔怪看着?李长安。
“战场上刀剑无言,多危险啊。你说说,留在长安城,我替你讨些封赏,你养几个美少?年?,风流快活不好吗?”
李长安仿佛一点也不心?动?一样:“我追求建功立业,不爱儿女情长。”
“你啊。”杨玉环捂嘴笑道,“前两?日你不还说那个崔宗之?生的?好吗?你若是喜欢他,大?可让他做你的?驸马。”
这可不是她说崔宗之?长得好,是杜甫说崔宗之?长得好,她才好奇多看了两?眼。
“我和杜甫是好友,他夸赞崔宗之?‘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我当然好奇了。”李长安笑道。
能被杜甫写进诗里的?美男子,谁能不好奇呢。
杨玉环好奇凑过来:“而后呢,你看上了他没有?”
“人长得的?确英俊潇洒,可惜姓崔。”李长安道。
前几位大?唐帝王都很默契的?没有立五姓七望之?女为皇后,李治和李隆基原配出自太原王氏还是因为他们父亲一开始没想让他们当太子才让他们娶了五姓女,他们上位以后也很快废了两?个王皇后。
打?压五姓七望,这是前几任大?唐皇帝不约而同做的?事情。她对五姓七望态度更?激进,更?不可能找一个出身五姓七望的?皇后了。
“姓崔也没什么,本朝好几位驸马都姓崔。”杨玉环轻拍着?手?中的?小扇。
她漫不经心?道:“总归有我给你撑腰,就算他当了驸马,也管不到你头?上。”
“不行。”李长安摇头?。
“不行便不行吧,你想往外跑,我也管不了你。”杨玉环惆怅叹了口气,目露向往。
“其实我也想看看大?漠孤烟直是什么景象。只是我是出不了兴庆宫了……你替我看看大?漠落日吧。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摩诘这句诗写的?极好。”
李长安握着?杨玉环的?手?:“日后肯定有机会让你亲眼看看大?漠风光。”
杨玉环笑笑,却并不抱什么希望。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皇宫进也不由她,出更?由不得她。
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杨玉环对这个脚步声早已烂熟于心?,她脸上的?笑容消失,转瞬间?又换上了更?加柔软的?笑容。
“三郎来了。”杨玉环起身迎接李隆基。
“父皇。”李长安也跟着?站起身。
李隆基大?步走到软榻前,径直坐了上去,杨玉环则坐在他身边挨着?他,身子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仿佛一对亲密眷侣一般。
“寿安今日来找玉环啊。”李隆基看了一眼李长安就收回了视线。
杨玉环笑道:“安娘刚才还告诉我她想求三郎往边关去一趟呢。”
“去边关干什么?”李隆基有些诧异。
李长安挺起胸膛道:“我要当大?将?军,去边关参军,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李隆基哈哈大?笑,指着?李长安道:“你想当大?将?军?”
“高祖皇帝之?女平阳昭公主就做过大?将?军。”
李长安碎碎念:“父皇文治武功能比得上高祖皇帝,父皇的?女儿自然人不能比高祖皇帝的?女儿弱太多吧。”
虽说大?唐白月光是唐太宗李世民,大?部分?人都忽略唐高祖李渊,可毕竟是开国皇帝,自己的?祖宗。
李隆基听到李长安奉承他,嘴角扬了扬,口中却还说着?:“不可妄议先祖。”
杨玉环笑道:“刚才我和安娘还提到王摩诘的?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边塞风光应当极美,安娘心?生向往也不足为奇。”
“儿是去参军建功立业,不是去玩闹!”李长安佯装恼羞成怒。
转身又走上前拉住了李隆基的?衣袖摇晃着?:“父皇、阿爷、耶耶……我当真是去建功立业的?!”
“哎呦哎呦,别晃朕了。”李隆基很吃女人撒娇这一套。
“那父皇答应让儿去边关了?”李长安狡黠看着?李隆基。
李隆基望望李长安,又看了一眼杨玉环,杨玉环凑到李隆基耳边:“此事妾身已经答应安娘了,三郎可莫要拂了妾身的?脸面。”
李隆基微笑:“夫妻一体,玉环答应了女儿,就等同朕答应了女儿。”
又看向李长安:“你若真想去军中,那朕便封你做监军,让你去军中玩几个月便是了。”
“不是玩,是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李长安纠正道。
李隆基挥挥手?不在意道:“朕知道了,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在李隆基看来,李长安只是那些边塞诗读多了罢了。
就连他自己偶尔读到边塞诗的?时候,都还会畅想一番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挥斥方遒。
等李长安到战场上见了死人就不会像今日这样幼稚了,何况她是大?唐公主,自己又给她封了监军,当地的?节度使也不会没眼色到真让公主有危险。
无非就是去边关玩个一两?年?,不是什么大?事。
李长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心?满意足离开了兴庆宫。
她打?算回洛阳一趟,把洛阳那边的?事情安排好了后,便带着?自己的?人马直奔朔方。
离开长安时候,李长安只带了那副菊画。
“对了。”李长安忽然从马上回头?,吩咐为她送行的?属下。
“告诉御史台一声,让他们查一查济南郡历城县的?县令,若有贪赃枉法之?事,依律处置。”
沈初没有离开长安城之?前,一直在御史台中当御史,御史大?夫又是李适之?,有着?这两?层关系,御史台中有一部分?御史和李长安颇为亲近。
总不能让朱三郎连种地都种不安稳。
打?马离开长安城,走过灞桥后李长安又回头?深深看了这座巍峨高耸的?长安城一眼。
下一次她再回来,便不只是公主了。
李长安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那封信。
这是几日前曹野那姬帮另一个人寄过来的?信。
回纥的?大?居次,也就是回纥的?大?公主,也是她虽然素未谋面,但是至亲挚爱的?老师。
到了洛阳后,李长安便开始安排事情,大?小事情交给李明锦,一些不方便李明锦知道的?事情便交给沈初,军队交给王忠嗣。
又把自己收到的?信拿给沈初看。
沈初看着?信笑了笑:“原来是苏娴老师。”
“苏娴就比你大?几岁,博士毕业直接留校当了讲师。”
沈初笑道:“小苏性格温柔,说话细声细语,平时也不爱说话,一和外人说话就脸红,你到时候别吓着?她。”
李长安沉默了片刻,想到曹野那姬的?信里所说她已经和这位大?居次做了朋友,李长安就有些怀疑沈初此话的?真假。
知母莫若女,李长安觉得她娘那个性格很难和温柔典雅的?女孩子成为好友……
“我去朔方后,洛阳这边便要拜托老师看着?了。”李长安把先前的?想法先压了回去。
总归这位苏老师性子到底什么样,一见面也就知道了。
沈初叹气:“我也就只能看着?搭把手?,和政公主才是这方面的?好手?。”
沈初性格内敛,要他管理这偌大?的?势力?,实在是赶鸭子上架。
到了五月底,李长安才点好人马,往朔方去。
八月,一路紧赶慢赶的?李长安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朔方灵武城。
八月的?灵武城已经很冷了,北风像是刀子一样呼啸着?刮过李长安的?脸。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李长安低声念了一句。
忽然又想到写这首诗的?诗人岑参如今应当就在军中,忍不住会心?一笑。
这首诗还是再等两?年?她再念吧,岑参还没来得及把这首诗写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