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岫笑道:“浑天?台已经建好了?,想?必用不了?半年安将?军便能称帝,到时候安将?军之子就是太子,皇帝没了?,也还有太子即位。”
“哈?”史思明嘲讽,“那几个废物也配驱使本将??”
史思明对安禄山都不太服气,更?别提安禄山的那几个儿子了?,史思明更?是一个都不放在眼里。
他辛辛苦苦出生入死打仗,到头来却便宜了?安禄山那几个寸功未建的蠢货儿子,凭什么?
“那将?军就要早做打算了?。”李岫轻飘飘道。
史思明目光黑沉看了?李岫一眼:“你?和安禄山有仇。”
“所以臣一心忠诚将?军。”李岫道。
“我再想?想?。”史思明没说什么,他知道李岫恨安禄山,当初李林甫死,倘若不是安禄山跳反诬告李林甫谋反,李林甫也不会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子报父仇,本就是天?理。
可当初李岫找上他的时候,他还是收下了?李岫,替李岫遮掩了?他李林甫之子的身?份。
史思明清楚自己的心思,他对安禄山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忠诚。
如今是个好机会,趁着安禄山病重没来得及登基,先下手为强,杀了?安禄山而后他上位。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安禄山现在还只是节度使,节度使权力不会父死子继,可倘若安禄山顺利登基,皇位传承可是父死子继。
史思明深吸一口气,连歌舞都没心思看了?。
他得想?一想?,找一个出头鸟替他担下背主的名头……有人先杀了?安禄山,他再打着为大?哥报仇的旗号杀了?那个人,这样他才能顺利代替安禄山,而后他称帝当皇帝。
李岫下楼,走出小楼之前还又回头看了?一眼高台上跳胡旋舞的舞者,砸吧了?下嘴。
也不知道史思明从哪找来的舞者,黑黑胖胖,远远看着竟然和安禄山有三分相似。昔日安禄山为了?魅上,在圣人面前扮丑跳胡旋舞,这是安禄山不愿意提起来的黑历史,范阳军中无?人敢提,也少有人知此?事,李岫也是从李林甫那得知安禄山还有过这么一段黑历史。
史思明倒是直接在自家“欣赏”起了?胡旋舞,还是高仿版胡儿胡旋舞。
李岫默默翻了?个白眼,不过对安禄山这一伙人他也已经习惯了?,跟他阿爷身?边人一路货色,只有利弊,没有恩义。
史思明设宴请了?严庄赴宴,李岫作陪,几人私下说了?什么不为人知,只是严庄从史思明府上出来之后却是一扫往日的郁闷,脸上还带着笑容。
弄死安禄山一事,严庄和史思明一拍即合,甚至严庄比史思明更?加热切。
新年过去了?,长安城中家家户户都闭门不敢放爆竹,往年游街的百姓也都躲在家中不敢外出,东市西市的铺子关了?一大?半,剩下的铺子也不敢开门,生怕叛军冲进来劫掠。
大?明宫中,安禄山好不容易如愿成了?这座皇宫的主人,却又骤然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比从未得到过更?让人生气的事情是已经得到了?却注定握不久。
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终于造反成功,眼看着皇位近在咫尺,却又得了?绝症,一生功业不知要便宜谁,安禄山一想?到此?处就觉得焦躁,对手下的大?臣和亲信非打即骂。
他也不愿意再克制自己暴虐的本性,反正他都快死了?,忍来忍去不如先让自己痛快!
严庄终于劝动了?安庆绪,他利用安庆绪对安禄山宠爱幼子的恐惧,劝动了?安庆绪发动政变。
严庄是安禄山手下第?一谋士,也就是宰相;严庄又劝动了?武令珣,武令珣如今是京都尹,也就是禁军将?军;再加上李猪儿这个被安禄山虐待的近侍,这一场表面以安禄山如今的长子安庆绪为首的政变,实?际上却是严庄在背后操纵。
安庆旭杀掉安禄山之后,史思明便会带兵冲入皇宫斩杀安庆绪为安禄山报仇,从而顺利掌权。
史思明答应严庄,事成之后严庄就是他手下的第?一谋士。
史思明和严庄谋逆计划确定的第?二日,编外人员李长安也拿到了?这次行动的具体步骤安排。
“正月十?七子时动手。”李长安翻了翻手中的密报。
三个月之前,李长安在派人?传信给李岫让他阻止史思明带兵支援河北的时候就已经在设想今日了。
安史之乱能持续那么多年的原因,一个是李隆基李亨父子的各种微操,另一个就是安禄山阵营换的人?太多?了,安禄山死了有安庆绪,安庆绪死了还有史?思明,史?思明死了还有他儿子史朝义这个祸害。
她不想跑来跑去挨个平叛,她只想把这些祸害都聚集在一起一网打尽。
只是让李长安没有想到的是史?思明还拉上了严庄。
史?思明、严庄,安禄山手下的一文一武联合起来什么事做不成呢。
也不枉她还专门给长安城里的这一伙的人?制造出的安稳假象,外忧内患先平外忧,可倘若没有外忧呢?如今“寿安公主”远在邺城,哥舒翰被?逼兵退,王忠嗣又被?拦在陕郡之外,史?思明自?然要趁着?没有外忧之时先把内患解决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
长安城依旧萧条,没有一夜鱼龙舞,只有千万家紧闭的木门。
安庆绪刚从史?思明府上回来,他?的手被?北风吹的冰冷,心中却一片火热。
安庆绪的母亲是安禄山的第一任夫人?,那时候安禄山还没有起家,糟糠之妻也只是没有才貌的普通妇人?,并不得?安禄山宠爱。第一任夫人?死后,安禄山又娶了续弦,这时候安禄山已经位高权重?了,娶的续弦貌美聪慧,给安禄山生下了小儿子。
安禄山本就不喜欢木讷的安庆绪,幼子出生之后就更加偏爱幼子了,早在还是节度使?的时候,便只把幼子带在身边教导。
安庆绪时常担忧自?己的父亲会抛弃他?这个木讷长子,反而把家业都留给幼弟。尤其是安禄山病重?之后,屡次呵斥他?,对他?十?分提防。安庆绪更加忧虑起自?己的性命,倘若父亲为了幼子杀了自?己怎么办,或者来日幼弟上位杀了他?怎么办。
就是这个时候严庄找到了安庆绪,告诉安庆绪他?愿意帮助安庆绪上位,甚至还帮安庆绪拉拢到了史?思明。
安庆绪大喜,被?严庄一鼓动就有了先下手为强的心思,打算在安禄山还没来得?及对他?下死手之前先除掉安禄山,只要父亲死了,他?这个长子就能名正言顺接管父亲留下来的势力了,再也不用担心被?父亲或者幼弟所?杀。
安庆绪深吸一口气,回忆起方才在严庄宴会上所?见到的几位大将,心中更加安定。
看来军中还是更支持他?这个长子。
而史?思明和严庄则更加忙碌,安庆绪那个蠢货只是被?他?们推出去顶罪的替罪羊,明面上是安庆绪要杀父夺权,实?际上却是他?们要杀安禄山夺权,他?们才是真忙的两个人?。
夺权不是一拍头提着?刀往前冲就能成的事情,安庆绪只需要背黑锅,他?们要考虑的事情就太多?了。
安禄山怕死,哪怕是已经入住了皇宫,可他?身边依然有数百亲卫保护他?,这些?亲卫都是安禄山的义子,是安禄山从小养大的孤儿,对他?忠心耿耿。史?思明和严庄得?先想办法把这些?亲卫调开,给安庆绪接近安禄山的机会。
还要想办法让长安城混乱起来,要趁着?混乱才能浑水摸鱼夺权,毕竟军中也不是人?人?都服气史?思明。
严庄把武令珣推上了京都尹的位置,武令珣和严庄交好,可以借着?武令珣的手把守军都换成史?思明的亲信。
长安城中,表面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实?际上却已经是一触即发。
正月的风依旧寒冷,刮在脸上像刀子一般,晨霜像厚重?的白铅。营帐内,士卒忙碌穿梭着?,检查弓箭、整理铠甲,面甲下是紧绷的肌肉和坚毅的面容。
经历过十?几次战役的洛阳军早已经不再是当初站在虎牢关城墙上被?叛军吓得?握箭的手都发抖的新兵了,鲜血和战火,将洛阳军磨砺成了一支百战精兵。
“公主有太宗皇帝之风。”王忠嗣来给李长安送行,他?满脸严肃,拱手,“此战凶险,臣不比多?言,只望公主一切小心、旗开得?胜!”
李长安眨眨眼:“好哦。”
王忠嗣以为她走的是兵家四派中的兵形势,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就是霍去病和李世?民这个路线,指挥专一,先发制人?,兵贵神速,缺点就是总孤身犯险,危险性大。
可李长安自?己知道她就不是兵形势。
在别?人?眼中,寿安公主亲领三千精兵,破潼关、入长安,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与安禄山决一死战,等同于霍去病深入大漠和匈奴王决一生死,危险系数五颗星。
在李长安眼中,潼关不用打,自?己人?,长安城守城门的人?现在也是自?己人?,史?思明帮她把安禄山周围的防守力量调开了,安禄山和史?思明狗咬狗打成一团没心思提防外敌,这时候就该趁机里应外合把逆贼一网打尽。
她最擅长的战术也不是以少打多?、兵贵神速,她最擅长的战术是给敌人?上负面状态,增强己方。
敌人?太强怎么办?那就给他?们挂上“内忧外患”“兄弟阋墙”“父辞子笑?”“君死臣笑?”“敌在内部”负面状态然后再打就容易了。
尤其是“敌在内部”这招,李长安用得?最为得?心应手,她的所?有敌人?都吃过消息不对等的亏。
不过李长安也没有告诉王忠嗣她的内应不仅有守潼关的薛嵩一人?,既然王忠嗣觉得?她比霍去病和李世?民还勇敢,那就让他?接着?这么觉得?吧。
反正王忠嗣的滤镜太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将军放心,我这次必定要用安禄山的尸体祭我大唐江山。”李长安一拉马缰,爽朗一笑?,意气风发。
“我先带精兵突袭长安城,杀死贼首安禄山,将军在后带着?大军随行,此行,必定要收复长安!”李长安声音铿锵有力。
叛军之中大半军队都被?将领带走支援范阳老家去了,留在长安城的叛军只剩下了十?之二三。
李长安原本的策略是先克范阳,再收复长安,直到她收到了安禄山派薛嵩守潼关的消息。
策略变了,最难打的潼关如今不用打了,原本范阳比长安容易打,先打范阳,端掉叛军老窝,可现在长安城失去了天下第一关潼关,长安城比范阳更容易打了。李长安没犹豫多?长时间?就改变了策略。
先收复长安!趁着?自?己人?是潼关守将的时候立刻长驱直入!
王忠嗣听到李长安的一番话,心中热血沸腾。
长安城,也是他?的故乡啊,他?保家卫国戎马半生,为的就是守护大唐江山,看着?安禄山叛乱,大唐国都沦陷,百姓流离失所?,王忠嗣未尝有一日不心痛。
他?日日都想收复国都,可他?还要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忍住,要以大局为重?,如今时机还未成熟……今日,终于时机成熟了!
王忠嗣看着?李长安的背影,握紧了拳头,转身走入军营。
正月十?六,子时。
严庄来到了史?思明府上。
“我已经调开了安禄山的近卫。”严庄低声道,他?是安禄山手下的第一谋士,如今行宰相之职,虽说还无宰相之名,可安禄山势力的政务都是他?主导处理。
他?还是找到了机会替换了安禄山身边的近卫。
“只有一日。”严庄深吸一口气,“那些?近卫都是安禄山的亲信,我借口让他?们上元节后沐休一日才调开了他?们一天。”
“足够了。”史?思明道,“我的亲信也已经替换了长安城的守卫,入夜之后就会开始制造混乱。”
“到时候就让安庆绪趁乱闯入安禄山殿中杀了他?。”
严庄抚摸着?自?己胳膊上一道被?安禄山鞭打出血痕,眸色黑沉,声音像一条嘶嘶的毒蛇。
“我要安禄山被?乱刀砍死。”
史?思明侧目看了严庄一眼,举起了酒樽:“必如大夫所?愿。”
潼关城墙之上,戍守在此的叛军将领看到唐军骑兵奔来,面色大变,正欲派人?放箭,肩膀却已经被?人?从身后按住了。
“薛将军!”叛军将领回头一看,却是自?家将军按住了他?的肩膀。
薛嵩面色沉稳,遥遥看着?径直往此奔来的唐军,沉声吩咐:“开城门。”
“将军?”裨将大惊失色。
“开城门。”薛嵩语气坚定,他?的视线紧紧盯在城外唐军为首的将领身上。
“我是寿安公主之臣,非安禄山之臣。”
开元年末,他?祖母樊梨花寿终正寝,薛嵩回到洛阳薛家奔丧,那是薛嵩第一次见到寿安公主。
从那时开始,他?就是寿安公主之臣了。
潼关城门缓缓开启,李长安带着?三千洛阳军长驱直入,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李长安也无意叙旧,只是带着?士卒打马横穿潼关,关中叛军鸦雀无声,就这么目送着?昨日的敌人?离开。
这瞬息之间?,他?们就从叛军变成唐军了?
卯时一刻,天色刚微微亮,晨光熹微。
安禄山起身,近侍李猪儿伺候他?梳洗,安禄山的身材极其臃肿,手足红肿,李猪儿要托着?他?的肚子,再由另外四个仆人?伺候他?才能穿上衣服。
“废物!”安禄山被?李猪儿碰到了腿上的溃疡,大怒之下就甩了他?一巴掌,李猪儿被?扇在地上,半响才爬起来,低着?头接着?伺候安禄山。
洗漱完之后,安禄山气喘吁吁来到了太极宫正殿,注意到了跟着?自?己的侍卫眼生:“你是何?人??阿大呢?”
侍卫低眉顺眼:“校尉今日沐休,属下来轮班。”
安禄山点点头,没有在意。他?也不能拘束自?己信任的近卫一年数百天日日都跟着?他?,偶尔轮班换了不熟悉的侍卫来保护他?也是常有之事。
今日似乎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依然是看四处传来的军报,分析局势发现局势不好,又丢失了几座城池,偶尔也会收到战胜的消息,只是败多?胜少……而后安禄山又狠狠发一通脾气,打骂身边人?,又把严庄高尚两个狗头军师喊过来骂一顿。
当初是严庄和高尚两个狗头军师竭力劝他?造反安禄山才动手造反,现在战况不顺心,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安禄山自?然把失败都归结到了狗头军师身上,隔三差五就把二人?喊过来骂一顿。
严庄又挨了一巴掌,高尚也没逃过被?骂,好不容易离开了大明宫,高尚本来想着?凑到严庄身边和他?抱团取暖一起背后骂一骂安禄山,可谁知道往日总是愤恨的严庄今日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反而嘴角高扬转身就走了。
高尚背后一冷,觉得?严庄的笑?容无端透露出几分阴森。
酉时一刻,金乌渐渐西沉。
长安城五十?里外,李长安下令全军休息吃饭,恢复体力。
李长安抬头望向西北方向,那是长安城的方向,她的背后如血的残阳缓缓沉入地平线。
“上马,出发。”李长安的声音不大,每个听到她声音的士卒都毫不犹豫站起了身体,翻身上马,轻甲与冰冷的陌刀刀锋在她的身后列成一片银灰色的长河。
冰冷的风像刀锋一样吹刮着?李长安的脸颊,李长安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她目视前方,那是长安城的方向,她的身后叮当作响的铠甲碰撞声,那是她的同袍。
李长安很放心她的将士,这些?人?同打南诏时候那些?临时征召的士卒不同,这些?洛阳军彻彻底底是她的同袍,和她一起在洛阳城长大,与她一同习武射箭的同袍。
弓手里有一个人?叫陈珠,李长安记得?她,她的母亲是自?己当年从洪水中亲手救出来的人?;还有一个伍长叫做孙大虎,他?全家都在自?己手下的铺子里做活,三年前自?己还摸过他?的头给他?“赐福”,还有赵三郎、刘四郎、孙五娘……这些?人?是她最忠诚的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何?必担忧战会不胜呢?她的身后,是大唐最精锐的战士,是她最忠诚的同袍。
长安城到了。
史思明站了起来,他的身?后,十几个跟从他的亲信也站了起来。
长安城已经乱了起来,平康坊望楼燃起了火灾,武侯铺的防火兵丁正慌忙抬着皮袋灭火,已经到了深夜,朱雀大?街上却是人来人往,不停有?身?穿各类衙役服饰的衙役神色慌张来回跑动。
亥时二刻。
史思明抵达了大?明宫,守宫门的将士已经被史思明提前换成了他的亲信,这个时辰本该紧闭的宫门如今大?敞,史思明眼神都不斜一下就带人快步走入了禁宫。
寝殿之外,安庆绪牙关打着哆嗦,披甲执剑,眼中神情却尽是惶恐,严庄站在他身?后,面带不耐看着安庆绪。
真是个软蛋玩意。
史思明带人过来后,也紧跟着站在了安庆绪身?后,严庄身?边,史思明和严庄对了个眼神,双方通个气,心?下顿时都安定了起来。
叛军已经在长安城组成了一个小?朝廷,虽说安禄山还没有?正式登基,可他早已经行了帝王权柄,手下臣子该封都封了。史思明是军中二把手,严庄是行宰相职务处理政务的中书?令,一文一武联合起来足以操纵权柄了。
安禄山是杂胡,也没正统学过怎么当皇帝,也不会治国,还是一身?匪气,无形中就?给了严庄动手脚的机会。
“少郎君,臣已经把侍卫都调走了,还请您带着我?等?速速行事吧。”严庄一低头,遮掩住自己面上的不耐烦,换上了一副尊敬表情劝安庆绪。
替罪之羊,暂且好?言好?语哄哄他。
安庆绪依然慌张,安禄山有?多暴虐他身?为亲子再清楚不过了,安禄山从胡地长大?,从小?受到他的继父虐待,后来到了中原,位高权重之后也没有?改变骨子里的暴虐性子,安庆绪从小?就?怕他。
安庆绪一想到自己要亲自动手杀了安禄山,握着剑柄的手就?忍不住打哆嗦。
可事已至此,已经是退无可退,就?是再害怕,他也不得不上了。安庆绪面上浮现凶悍之色,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入殿!”
夜色如墨黑沉,刚过十五,圆月还未弯,一轮圆月悬在半空,却被几片乌云遮挡住。
安禄山躺在床上,粗暴喘着气,他身?形太过肥硕,连喘气都觉得力不从心?,觉也浅,时常半夜喘不上气惊醒。
忽然,安禄山睁开了双眼,惊恐喘着气。
他做了一个噩梦。
“李猪儿~”安禄山低声唤了一声,他口渴极了,想要喝些热汤。
可喊了两声都没有?人出现,安禄山立刻愤怒了,他想要站起来教训李猪儿,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第?六感忽然给了他一点奇异的预警。
很?多年前,安禄山也曾在草原上和野狼搏斗,在战场上厮杀出名,已经很?多年了,随着地位水涨船高,他对于危险的敏锐预知也渐渐消退。可就?在现在,所剩不多的危险预警本能?向安禄山拼命预警。
今夜,似乎太安静了。
安禄山喘息两口气,手拉着床边的木杆,自己站起来身?,慢慢挪到卧房前,刚出寝殿门,便正好?对上了闯入院中的安庆绪一行人。
“孽畜!”安禄山看到安庆绪一身?齐全的装备,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个孽畜是想要行谋权篡位之事,当下便怒气上头,大?声呵斥出声。
安庆绪没想到安禄山居然还醒着,而且就?站在院子里,他当下就?乱了分寸,下意识往身?后看向严庄寻求主意。
“杀了他。”严庄面色一狠,抽出了长剑,言简意赅。
“竖子尔敢!”安禄山面上也浮现慌乱,他看着自己手下的文武官员都站在竖子身?后就?知道要坏事,他方才?一声呵斥,本应该冲进来护驾的护卫却连一个影子都没有?,更加做实了安禄山的猜测。
这些人联合在一起想要篡位!
安庆绪听到严庄的话,仿佛瞬间就?找到了主心?骨,他眼中凶光一闪,闷不做声抽出长剑就?往前冲。
安禄山想要反抗,可他身?形肥硕,连走路都需要仆人搀扶着了,哪里又能?躲得开安庆绪呢。只是他到底也是行伍出身?,眼见躲避不及,转念之间就?干脆不躲了,只躲过要害,任由安庆绪一箭扎在他的腰侧,自己抬起一脚把安庆绪踢了出去。
这一脚势大?力沉,直接把安庆绪踢地飞起数丈,一口血夹杂着内脏碎片喷在地上,哀嚎一声再也站不起来。
“这点本事也敢谋逆。”安禄山腰侧也流出潺潺鲜血,他一双小?眼睛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安庆绪,而是直勾勾盯着史思明和严庄。
“今日是家贼作乱!”安禄山面露凄哀之色。
安禄山清楚他这个废物儿子的本事,这个废物根本就?没本事篡权夺位,今日想要篡权夺位者,不是安庆绪,而是史思明和严庄。
安禄山捂着腰,一双小?眼睛怒视史思明:“我?拿你当做兄弟,你为何?要背叛我??”
他倒是没有?质问严庄,他对这些文人如何?,安禄山心?里还是有?数的。
看到安庆绪一击没有?杀了安禄山反而折了自己的时候史思明就?在心?里骂了一句废物。
如今听到安禄山质问史思明也就?不再关心?安庆绪了,反正安禄山今日必定会死在这个院子里,安庆旭也会死在这个院子里,只要他们在场之人一口咬定是安庆绪杀了安禄山,史思明又杀了安庆绪为安禄山报仇,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史思明冷笑一声,“拿我?当做兄弟?天宝二年,你带兵攻打突厥大?败,不想承担战败的责任,转头就?把哥解和鱼承仙杀了,倘若不是我?见势不对躲入山谷,想必也会被你推出去顶罪。”
安禄山黯然不作声,心?中却不甘心?死在这儿,还想再多说两句话,拖延时间,等?待其他忠心?的部下来救。
他忍辱负重半辈子,为了谋夺大?唐江山苦心?竭力数十年,如今都已经站在了皇宫之中,距离至高无上的皇位就?差一步,实在不甘心?死在此处。
“我?把你当做兄弟……啊!”
一柄剑从安禄山后腰穿过,安禄山不可置信侧头去看,平日最被他信任的近侍李猪儿正抬头愤恨拿着他手中的剑在他肉里又转了一圈。
“你们、你们……”安禄山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倒在了地上。
史思明哈哈大?笑,打算上前一步举刀彻底解决安禄山。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响声,下一刻院门被从外踹开。
“看来本宫没有?来迟。”一道略带些沙哑的女?声响起。
众人瞳孔一缩,不约而同盯紧了院门。数十个身?穿甲胄,手持刀枪剑戟的精锐将士簇拥着一个身?穿明光铠手拎长剑的高挑女?子走入了院中。
人未至,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已经先被风裹挟着冲入了院里。
“李安娘。”安禄山从地上狼狈抬起头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仇人,咬牙切齿。
仇敌见面分外眼红,何?况还是自己最狼狈的模样被敌人看了去。
史思明大?惊失色,他先前没见过寿安公主,可安禄山隔三差五唾骂李安娘,史思明也就?知道了李安娘是寿安公主本名。
可寿安公主如今不是正在带兵支援常山郡吗?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此处?
史思明牙齿打颤,他分明打听好?了唐军重心?都在收复河北上,这才?想着趁机夺权!
而且寿安公主是怎么忽然出现在大?明宫内的?陕郡、潼关都失守了吗?长安城也这么快就?失守了吗?
李长安晃晃手中还在往下滴血的长剑,纠正道:“不是李安娘,是李长安。”
安禄山失血已多,眼前模糊一片,也顾不得和李长安斗嘴,他嗬嗬喘着气,意识模糊:“……最后的赢家居然是你。”
李亨死了,李隆基威严尽失,他要死了,至于史思明,李长安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安禄山就?知道史思明也被算计了……只剩下了李长安。
年轻力壮,收复国都,平定叛乱,再造大?唐江山,又姓李,李唐正统,还素有?贤名。
遍观天下,还有?谁能?是李长安的对手呢?
安禄山倒在地上,他的瞳孔之中倒映着李长安提剑走来的身?影越来越大?。
李长安走到安禄山身?前,面无表情抬起了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剑,冰冷的剑锋贯穿了安禄山的喉咙。
安禄山涣散的瞳孔中倒映着李长安的影子,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是非成败一场空。
安禄山手指动了动,他想要抬手抓住天上的月亮,却再也抬不起手了。
安禄山死了。
院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禁注视着这个搅动风云,让天下不得安宁的枭雄停止呼吸。
就?在这瞬间,一直寻找机会逃走的史思明忽然暴起,迅速奔向院墙。
哪怕是知道了自己落入了敌方算计,史思明依然不认命。
只要能?逃出去……李长安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控制住整个长安城,宫内宫外都有?他的亲信,只要今日能?逃出去,那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史思明不是第?一次陷入死境,他年轻时候被奚人俘虏,差一点就?死了,可最终还是被他逃了出去。史思明不认命。
河北还有?十三个郡在他手下,他可以割据一方称王……在大?部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史思明已经单手撑上了院墙。
李长安冷笑一声,抬手掷出剑,还带着安禄山鲜血的剑径直从史思明肩膀处穿过,他胳膊一痛,再也抓不住院墙,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我?归降!河北十三个郡还在我?手中,我?愿意为公主劝说守将开门投降!”后背砸在地面上的瞬间史思明就?知道他今日跑不出去了,他心?思极其活跃,没等?到李长安开口命人杀他就?立刻摆出了自己的利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