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也不承让:“又没把他输出去。”
结束完香港之行,路汐心知是躲不过陈风意,索性自己主动过去请罪。
“颂宜”工作室是陈风意一手创办,这名,也是他从诗经里翻出来的,有旦逢良辰,顺颂时宜之意。
地点位于泗城中心伴湖的位置,租金寸土寸金,环境也很好,周边街道被种满了一片紫藤花树,微风吹过,摇摇晃晃地落了路汐一肩,她慢步走进了复古老洋楼的大门。
来的不巧。
路汐在二楼的办公室没见着人,转身出去,恰好碰上茶水间的公关部总监张鸣筝,便问:“风意呢?”
张鸣筝说:“小陈总做造型去了。”
陈风意对自身形象管理一向是媲美男明星的,就算百忙之中也不会忘记定期去相熟的时尚圈托尼老师那边弄头发。
路汐心里了然,没个一时半会是回不来。
她点头,有点儿歉意地跟张鸣筝轻声说:“前两日的热搜辛苦你们了,今晚带着部门同事去梵榕开一间包厢,记我账上。”
“这有什么。”张鸣筝扶了下黑框眼镜,故意调侃,“你也别太不给团队添麻烦,总得让我们有个活干,不然行业内的人更要戏称颂宜养的一群公关是用来摆在公司里当吉祥物了。“
说完,承了她的情。
张鸣筝侧身步近,又悄悄地透露一句:“小陈总那日在会议室放话,你要坚持演赧渊的片子,就得跟他签一份君子协议,下部剧的话语权归他所有。”
路汐没在工作室久待,离开时,顺带把陈风意停在车库里,另一辆年久失宠的黑色雷克萨斯开走了。
繁华地段的路况难行,好在她向来的车速堪比蜗牛,半小时后,驶向另一片市区方向的红绿灯路口停了下来。
路汐垂眸看了下手机消息,恰好看到躺在她微信聊天第三的宁舒羽换了新头像。
点开看。
是身如剔透水晶的白皇后象棋。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正要退出,静音模式的手机忽然来电显示“简辛夷”。
闪烁了几秒,路汐接听开免提,放回中控台上:“辛夷?”
“听说你从香港回来了,来我家搓麻将。”
面对电话里的邀请,路汐细白的指尖在方向盘轻点,简辛夷身为漫星娱乐的当家总裁,邀她过去,自然不是娱乐一下那么简单的。
她还没想好,简辛夷先撒娇:“你又没进组,在家看剧本又什么人生乐趣,我这儿剧本多了去,来嘛。”
前方信号灯转绿,路汐启动车子,淡声道,“等会到。”
说等会,简辛夷门儿清路汐的车速,她居住地是在菩南山上的别墅区里,这儿离市中心稍远,胜在环境幽静,不少富豪都会斥资来这里置办一套,用来修养身息用,曾被媒体戏称是十分钟内就能偶遇一个非富即贵级别的大佬。
路汐将车速提升个档抵达时正下午,一入门,就看到十几只橘猫懒悠悠地趴在花园里,都是简辛夷收养的流浪动物,她步声极轻走过,等从玄关处绕进客厅,发现三缺一,都入座了。
简辛夷摇来了公司的财务总监周奉,以及今年凭借校园网剧飞升的新晋流量小花邬清妍。
路汐轻笑问:“我迟到了?”
“没呢,刚玩两局。”
简辛夷将牌推到中间,让她坐。
路汐伸手拉开丝绒红椅子,离得近,左侧的邬清妍暗地打量了眼这位,同时心知自己临时被喊来简总的别墅,是到牌桌上次数的,也就没敢胡乱说话攀个亲近关系。
而路汐虽然声音好听,话却说得少,纤白手指在碧绿色的麻将牌之间流转,显得格外赏心悦目,牌声清脆作响,一局还没结束时。
对面的周奉忽而挑起话题:“新望周刊那小记者挺会套话,路小姐这是着了道?”
“涉世未深的小记者怎么套的到她话。”简辛夷与路汐是圈内多年的牌友,了解彼此性子,随即拆穿她,“一看她就是故意透露给媒体的。”
路汐端起手边早就备上的清香果茶,浅浅抿了下,口感和室内的温度一样让她不觉得冷,许是被润过的唇舌,溢出的音都是动听的:“你们好能猜呀。”
简辛夷却转了话锋:“不过那新人导演怎么说服你的?”
路汐唇角弯了下:“秘密。”
简辛夷追问:“为了纪念谁?”
路汐却缄默不语,只对她露出笑。有时候生了副颠倒众生的皮囊就是与生俱来的优势,很容易引得旁人下意识想奉承着她,生怕哪儿惹得她不痛快了,简辛夷轻轻叹气:“又是秘密。”
但是陈风意放话要路汐——下部剧的话语权归他安排,可不是秘密。
简辛夷纤细指节若有所思在牌桌敲了几下,肌肤生的嫩,很轻易敲得泛出浅浅的红晕,她停下,真真假假的玩笑道:“新人导演的片子都演了,不如也把我漫星的新片演了?S级的大制作古偶剧,女一号归你……”
漫星投资的剧基本商业化太严重,最擅长走黑红绯闻炒作那套,流量有了,往往口碑尽丧,路汐心知简辛夷约自己前来是为了试探口风,出言婉拒道:“我不擅长古偶剧。”
简辛夷却亮出筹码了:“片酬六千万。”
路汐连低垂的眼睫毛都没颤一下,将牌推倒:
“清一色。”
在简辛夷家里搓麻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无论你咖位大小,输了不用给现金转账,直接记在小本本上,攒到够支付一个角色的片酬时,直接让你出演她漫星投资的片子。
一下午,路汐平平静静稳坐赢家宝座,倒是邬清妍输得心里没了底气,只好先问:“辛夷姐,我输多少了,不会明儿就被你打包进剧组吧?”
简辛夷听到脚步声靠近,回头,温柔安抚她,“安心,下一部剧再找你。”
打完牌也饿了,保姆已经备好食材,大家又从客厅转移到餐厅痛快吃了一顿重辣的鸳鸯火锅。
等路汐从别墅离开时,外面天色完全黑透了,她驱车慢悠悠地下了菩南山,在拐角路口处,无意间瞥了一眼车外,顿了顿,又借着车灯重新凝视左前方——
看到那抹眼熟的身影,香港赛马,9号的字眼也逐渐浮现在脑海中。
而此刻,穿着一身酒红缎面小礼服裙的五小姐似乎遇到了麻烦事,孤零零地站在熄火的车旁,正要翻包找手机,被清晰的光束一照,也下意识地抬起脑袋,看到了意外碰上的路汐。
她也不管路汐是否记得自己,招手就拦下车,尾音带软和的语气求助:“我车坏了,又没让保镖跟着,你可以送我回家吗,就在菩南山静安道门牌十一号。”
路汐眉尖轻蹙起来,没应下,她就这么站在冷风里,足足等了半分钟。
直到那月牙眼淌起了泪花儿,说“我身体不舒服……”
下一秒,路汐帮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五小姐乖巧地坐进来,系好安全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圣心,我还看过你演的剧。”
路汐的车速比来时提了不止一档,心底想尽快把这位送回菩南山上,她开车得专心,除了眼尾垂低,落了过去一秒,就别无他话。
她主动看我了!!!
没想到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大明星,私底下却是简简单单夸一句,就会脸皮薄到害羞的性格!
圣心单方面已经感到满足地给路汐找借口,同时也给自己找了台阶下。
而没等多尬聊几句,很快车子没有迷路,也没有绕错地,安全地抵达了比简辛夷住处还要大三倍面积不止的独栋别墅。
路汐停在路灯旁,未熄火,微微侧过脸等待她下车。
圣心却仍坐着,抱着安全带:“我泡茶的技术很好,进去喝杯茶吧。”
路汐:“我还有事。”
圣心退而求其次:“那我们加个微信?”
路汐不知为何,竟有种不答应的话,她今晚可能就赖在车上的错觉。
整整僵持了一分钟,圣心成功加上了厚着脸皮要来的微信好友。
等看她提着裙摆往草坪方向走,路汐刚启动车子一刹间,却见别墅容伽礼出现在门口。
逆着壁灯的昏黄光芒看不清他神情,却能清晰看到那抹慢吞吞走了一半的酒红色身影,忽然就走快了,最后是跑着过去,张手自然亲昵地抱住他。
下菩南山的这一段路莫名漫长得无法想象,路汐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发颤,却不自知。直到她经过捡到那位圣心小姐的地方时,车子也突然熄火,反复尝试却启动不了。
命运还真是爱捉弄人。
轮到她了。
路汐有些心烦意乱地闭上眼,呼吸两秒,伸手将手机摸索了过来,点亮的冷光倒映着她的脸,从通讯录一个个往下滑,快至底时,却突然不想联系任何人。
过半响。
路汐无声地看向那半落玻璃上的侧影,没有任何表情,眼皮透着淡淡的红,瞧着哪儿都不像自己了。
活像个小丑八怪。
她抬起细手腕,将顶上的暖灯也熄了。
就这般任由黑暗吞噬,停在无人的寂静车道上,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路汐侧躺在皮质的椅座,将单薄的身子越发蜷缩起来,想抽烟,眼眸半睁地撑着精神去翻找。
等好不容易找到,指间攥着细管的烟,尝试着点燃好几次。
终于竭力点燃了。
这时,仿若出现幻觉。
车窗传来了清晰地敲击声,路汐惊得抬起眼,烧不到半秒的烟又灭了,都来不及散发出薄荷苦味。
她分出一丝神心想菩南山这种富人偏爱的宝地,应该不会撞鬼吧?
谁知,意外地看到容伽礼的熟悉身影出现黑暗中,彼此之间只有一门之隔,之前别墅门口时看不清,如今却看清了他今晚穿的很休闲,银丝细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低头直直望进漆黑车厢内时,那精致细链垂落晃过一弯银光。
像是悬在夜空的月光。
路汐没想到他会出现,说通俗易懂点,住在菩南山静安道门牌十一号那位小姐,今晚身体不舒服,他不应该彻夜陪伴左右吗?
见她久久怔神,容伽礼长指微曲起在玻璃又敲了一下,提醒她下车,绅士地问:“需要我怎么请?”
路汐脆弱敏感的神经缺少薄荷镇定,反应是迟钝地,唇微张,但吐字很清楚,“我为什么要下车?”
容伽礼问:“你打算走回家?”
回家?这个字曾经与宜林岛无比紧密连在一起,仿佛颇具有复古质感的电影慢镜头在眼前浮现,路汐却意识错乱地想着,她哪怕将自己粉碎成缕轻烟,也飘不回去了。
于是,摇了摇头:“不走了。”
“那下车。”容伽礼修长的手指拉开了车门。
路汐忘记问他是怎么看出车坏掉的端倪,恍惚间又想起很久以前的容伽礼脾性,倘若是问出口,多半徒添尴尬的对象只会是她,慢吞吞地下了车,她低头朝他的车走去,正要坐后座。
夜深人静,容伽礼音色愈显低淡:“你哪来的明星架子?”
路汐一怔。
“坐副驾。”
密闭车厢隔绝了外面的冷意,路汐抬起头,隔了几秒钟,看着容伽礼姿态随性闲散坐在驾驶座,路灯的光影忽明忽暗不断从他侧脸掠过,才很慢地反应过来,他是自驾下的菩南山,没有带任何保镖随行。
也难怪让她坐副驾。
坐后面的话,真像是把他当司机使唤了。
意识到这点,唯恐又一慌就继续出错,路汐的神经是吊着的,将身子陷在柔软座椅里一动也不想动了,呼吸也浅淡得几不可闻。
直到容伽礼打破她苦心维持的平静:“你话比以前少了。”
“是吗?”路汐脑子已经转不动,潜意识里本能的不愿回想以前的自己是怎么跟他相处的,表情略显得很空洞。
她避而不谈。
容伽礼的眼神紧随着落了过来,车窗外的光影同样照映在路汐脸上,衬得她皮肤白到毫无瑕疵,睫毛欲盖弥彰地垂落,偶尔颤一下,脸还是过去的脸,刻意回避的小举动也和过去一样。
偏他惯来强势,哪怕语调轻松:“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路汐觉得此刻两人叙旧显得不适宜,被问多了,心脏就犹如让慢刀子割肉似的凌迟着,她想尽快结束话题,低了嗓子一字字地说:“离开宜林岛后,我把爸爸的牌位供在了寺庙里,也考上了梦想中的戏剧学院,后来又靠各种舞蹈比赛的奖金一路顺利念到毕业,顺利出道成为演员。”
她言辞匮乏地重复着顺利二字,容伽礼却忽然问:“上学前你在哪落脚?”
路汐细喉咙咽了下,声音发涩说:“以前……教了我几年跳芭蕾的独居老艺术家,你应该有印象,曾经住你别墅隔壁的,是她名义上收养了我,给我提供一个安身地方,作为报答恩情,我会为她养老送终。”
车厢内异常安静,轻描淡写的一段话就简单概括了她七年的人生经历。
路汐紧抿了唇,显然是不愿再多言什么。
容伽礼洞察到她情绪细微变化,没再问,长指慢条斯理地降下车窗,冷风刮进来,外面的风景不知不觉中已经是一片灯火繁华街区。
他将车沿街停驶,先前也没问过她住址,显然是捎到这为止了。
路汐乍然回神,自觉地解开安全带。
只是前脚刚推车门下去,后脚容伽礼也步入下来,气定神闲地往前方的老字号甜品店走,似没听到跟来的细碎步声,又回首,相距一两米与路汐对视数秒:“几步都走不动了?”
路汐走得动,只是跟他进了甜品店后,就情愿走不动了。
像是画面似曾相识,容伽礼缓步停在玻璃柜子前,跟年轻店员要了还没售完的可露丽。
长得像教堂里铃钟的可露丽有十二种口味,他习惯从左边开始凭心情选四种,每一盒都会让人装够九个,而路汐越避着的细枝末节回忆,越被强行唤醒。
仿佛在残忍地无情提醒她,曾经容伽礼也是这样出手阔绰地投喂她。
而分开的这些年里,路汐却没敢再尝一口当初夜不能寐也要吃到的可露丽。
她站定不动,将容伽礼背影都映在漆黑的眼里,没出声,心知这是给住在菩南山上那位小姐带的。
这也解释通了。
为何容伽礼会只身一人,在半道上遇到车子熄火的她。
应是那位身体不舒服,点名也吃这个,而他屈尊降贵地深夜下山,为佳人购买可露丽。
店员尽职尽责地将可露丽装进精致的纸盒里,抬头间,透过气度从容的俊美男人身侧,目光无比顺滑地发现了路汐的存在,她五官极好认,心底有些激动,小声快速说了句:
“最近店里新推出了一款焦糖榛果味的,要多打包一份吗?”
她存着偶遇到明星的私心,可以自掏腰包,免费送。
容伽礼言简意赅:“她对榛果过敏。”
路汐被光照得面色平静,听着他对菩南山那位的体贴了解,随后,再要付款时,容伽礼似乎是深居简出多年,又位高权重着,平日走到哪儿都是秘书保镖贴身跟随,似乎是忘记出门在外要带什么。
不过他从不尴尬,甚至店员都犹豫起要不要将打包好的可露丽递过去时。
容伽礼举止带着惯有的矜持,从容不迫地解下宝石腕表……
路汐没看着他将私人物品抵押给店里,轻声上前说:“我来付吧。”
容伽礼稍侧过脸,镜框上的精致细链再次晃过一弯银光。
路汐却微微垂眼,不再将这抹光纳入眼底,十分理智地提醒着自己,如今他的一切,都是属于另一个女人了。
她有意跟他两清,将演技在此刻发挥到了炉火纯青地步,“就当是你送我一程的谢酬。”
不知是不是这话冷了场,有再次把他当司机给小费的嫌疑,直到抵达她的住处,车内的气氛都静到无音了极致。
路汐几度张口,想解释没那意思又无从说起,等透过车窗看到熟悉的建筑物,她暗松了口气,想下车。
倏地一下细微的锁声响起,白细指尖抵在冰冷的车门没推开。
路汐讶异地转过头,看向了端着君子姿态的容伽礼。
可他此刻不打招呼将人扣下的行为,没一点君子风度的影子。
默了半秒,她连笑都懒得敷衍,问:“还有什么事吗?”
容伽礼长指抚弄冰凉的腕表,问出了个她料想不到的话,嗓音也很淡:“宁家那位在追求你?”
他本质透着上位者的矜傲,甚至连宁舒羽的本名都懒得提,路汐反应了两秒,性格使然,眼下既然想两清的话,就不该谈论起这种个人隐私的情感问题,表情认真地说:“我好像没有义务要回答你呢。”
“他拿了我的白皇后,想进我的项目。”容伽礼像是随口一问而已,“他要是你正在接触的对象,念在旧情份上,倒是可以给他一次表现机会。”
路汐没有吭声,又过半响,解锁声清晰地在冷到诡异的车内响起。
容伽礼放她走。
四下无人时,路汐像个被遗弃的游魂般一步步回到白色别墅,黑着灯进门,抬指要摸索玄关处开关,而简洁的客厅中央一盏落地灯先亮了起来。
衬着光,她看到陈风意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处,着了身高调的高定西装,翘着二郎腿,像是守株待兔了许久。
路汐瞬间一改低落情绪,掩饰的很好,浅笑着问:“发型修剪的不错,什么时候来的?”
“等你一晚上了。”陈风意抬下巴,显然是从落地窗看到了她被送回来的一幕,细看车牌号不认识,便盘问起了自家女明星的隐私:“门口谁的车?”
“路上遇到的。”
“随随便便能遇到一辆高级订制的劳斯莱斯?还让车主深夜送你回来?”
路汐笑着,模仿起他的语气:“可以的,开着你那辆雷克萨斯瞄准撞上去,车主自然就会很主动送我回来了。”
陈风意身为车的真正主人,她那张漂亮的嘴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挑战他的敏感神经,这下文雅姿态尽失,猛地要起身。
“开玩笑的。”路汐声音轻了轻:“不过你的车年久失修真报废在菩南山了。”
“……”
陈风意死了又活了,被她三言两语就给整得只想化身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把公事说完就愤怒出走,于是,将沙发上的君子协议递给她:“没问题就签字,赧渊的片子,爱演就演吧。”
原是等她巧言善辩还价一番,谁知路汐都没有看内容:“好。”
倘若是往常,陈风意指不定得临时来个附加条件了,而这会儿心里焦急忙慌地惦记着那辆雷克萨斯,等她一笔一划地签完字,拿起协议痛快地离开。
别墅里里外外彻底没了人气。
路汐在原地恍神了会,才熄灭所有灯光,按部就班地洗完澡,裹上浴袍,安静地蜷缩在了熟悉的床上。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梦到了容伽礼手提可露丽的背影,忽而惊醒过来,窗外的天光半暗,她爬起来倒了杯清水喝,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早晨六点不到。
以及微信上十几条未读的消息。
路汐坐回了柔软雪白的床沿,点开慢慢看。
第一条是陈风意发来的,他寻到了停在菩南山车道上的雷克萨斯,特意拍了张照片过来。
而后面满屏消息,全部都是来自住在菩南山的那位圣心小姐发的:
“谢谢你的可露丽……容伽礼跟我说啦,这些超级美味可口的可露丽都是你特意买给我的,好感动「流泪表情包」”
“我只是低烧哦,凌晨两点半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体温啦「胜利」”
“想送你九十九朵玫瑰花,请收下。”
说是送,其实是在微信上先发了一个「拥抱」的表情,紧随其后是九十九个「玫瑰」,代表她拥抱着花。
路汐逐字看完,先退出回复了陈风意的消息后,又点了回来。
犹豫了片刻,出于正常的礼貌而已,于是模仿着她,回复了一个「OK」「玫瑰」。
不如九十九朵的热情,只是代表两指捏着一朵玫瑰礼尚往来了回去。
手机那端的圣心却有自己的阅读理解,显然是感动上了。
接下来连续小半个月。
路汐的手机每天都会收到圣心发来的早晚安消息。
刷屏一样:
“早安。”
“我今天熬通宵啦,看了三遍你出道演的第一部 戏,眼圈黑到只能带墨镜出门啦。”
“下周我计划去海钓,商酌提议想跟我一起去,他来提供游艇,我才不要呢,跟他钓鱼有什么乐趣?想钓上什么就钓上什么,他这人,等百年之后必须海葬,去给那些鱼磕头谢罪,以免影响到商家后代的仕途——”
“钓了一整天,钓到了一只小龟。”
“晚安。”
“「玫瑰」「玫瑰」「玫瑰」”
“我今天跟容伽礼出席私人的拍卖会……好无聊,请欣赏我的作品。”
圣心发了张随手拍的照片过来,没刻意找角度,画面里,容伽礼端坐在前排,穿着墨黑色的高级西装,看上去沉静而矜持,却硬生生被一些粉色的卡通贴搅乱得很违和感。
路汐平时除了偶尔礼貌一下,很少去关注圣心发的消息。
这次她垂眸的视线停留在“卡通贴“上数秒,细细放大了看,确是以她的脸设计的周边卡通贴。
圣心洋洋得意:
“我贴在容伽礼西装后面,是个爱心形状哦。”
“爱你爱你汐汐。”
“……”
路汐指尖停在聊天框上,删删减减了一遍又一遍,想着怎么不越界去制止圣心的行为。
这时,却被赧渊的来电中断了思绪。
她轻轻舒一口气,滑过通话键接听,“喂?”
这小半个月,赧渊都在跟难缠的陈风意走合同,却没联系过路汐,如今寻来也不弯弯绕绕道:“你知道宜林岛现在是容伽礼私人产权吗?”
路汐怔了下。
随后,赧渊长话短说道:“我向他租借这座岛,但是容伽礼始终不给任何回应,只让秘书来敷衍了事……”
停了瞬,似笑非笑地说完:
“好像对我有误会。”
容伽礼时至今日不再是那个在宜林岛养病的神秘俊美少年了,他已经是容家高不可攀的掌权人,不想见谁,那绝对是有一万种方式让对方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出现在他眼前。
赧渊也是苦寻无法。
路汐静默许久,单薄的身子陷在书房靠窗的沙发上,面料上的蓝色调像极了记忆中的那片海滩,她盯着脚尖,心知躲不过说:“怪我,当年我跟他提分手,找的借口之一是移情别恋了你。”
是住在她家隔壁的发小。
两人自幼在蝴蝶自然保护区域的海岛结伴长大,那会儿路汐是在爱与期盼中降生的,曾经拥有过一个温暖的小家。相比之下赧渊全家却是遭遇海难走的,只给年幼的他留下了一个孤寡失明的奶奶。离得近,两家又是多年邻里亲近关系。
路汐会在赧渊生活拮据到交不起奶奶药费,只能衣衫褴褛地站在医院里,拿着那份崭新长长的雪白缴费单,动了卖血筹钱念头时。
她会毫不犹豫地砸碎自己的存钱罐,将儿童芭蕾舞比赛得来的奖金塞到他怀里。
赧渊同样也会在路汐上下学时被高年级的男生跟踪骚扰后,不要命似的在巷角堵到对方就残暴打一架,最严重一次是直接被对方找了人围攻群殴,伤到右手严重骨折,他为了省钱直接去小诊所包扎了事,很长时间都提不起笔。
后来随着逐渐长大,两人都有了各自的爱人——
良久,赧渊在电话里开口:“我倒是挺冤。”
“抱歉,我这边试下能不能联系上容伽礼。”路汐没想到当年狠心撒下的谎,如今又回旋镖到了自己身上,她话顿了半秒,指尖揉揉眉心,慢慢地说:“起码得消除他心底的芥蒂,考虑将宜林岛租借出来。”
通话完,路汐没有耽误时间,又给宜林慈善基金会的蒲慕明拨了电话过去。
她想要找容伽礼。
蒲慕明那边并没有容伽礼的私人号码,平时基金会的重要事务都是跟容氏集团那群精英秘书对接,于是,给了路汐一个名为周境川特助的联系方式。
她第一次致电过去时,周秘书回复的很官方:
容伽礼在待客。
第二次路汐礼貌地又选了个恰当的时间致电过去,这次周秘书也很礼貌地连官方借口都懒得找,直接说容伽礼近期的行程表排得很密,且不方便透露行踪,倘若想私人邀约见一面的话,请先预约等候。
路汐只好很周秘书电话里预约,随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着召见。
可惜一周过去,都没得到任何回音。
她算是切身处境理解了赧渊说容伽礼很难约到的感受。而租借岛屿的事迫在眉睫,路汐再次致电周秘书,言辞诚恳地希望能跟容伽礼见十分钟。
虽是隔着通话,见不到彼此面目,周秘书不近人情的态度还是让路汐感到了希望渺茫。
她和赧渊对于现在容伽礼而言,显然都是不想见到的人。
路汐忽而觉得室内暖气失去了作用,很冷,捡起悬在床尾的睡袍裹上,抱膝坐在地毯里发呆。
以至于静音模式的手机亮起都没有发现,直到垂下的睫毛颤了下,才恍然地回过神发现住在菩南山上的圣心,又给她发了好些未读消息:
“汐汐晚上好。”
“我听说……你最近给周境川致电了不少次,是有事想邀约容伽礼吗?”
“唉,周秘书办事谨慎,出了名的跟人情味一点边都沾不上,找他哦,那想见我们容总,都得等到七老八十牙齿掉光光去。”
“汐汐,我来帮你约吧!”
路汐的视线落在最后一句,犹豫了片刻,删删减减数次,正斟酌着礼貌婉拒对方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