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一秒过去,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容伽礼耐下心来等路汐,随即抬起眼,扫向还晾在主卧靠窗沙发上的容圣心。
容圣心不走,捧着?果汁故意小口小口地?喝:“哥,你衣帽间藏了什么东西?”
她语气神秘兮兮地?想套话?,容伽礼却神色如常:“藏了不少,你指哪一件?”
“那枚鸢尾胸针!”早在他进浴室时,容圣心就一头栽进了主卧隔壁高级设计感的宽敞衣帽间里,却怎么也找不到路汐所言的行李箱。她说:“汐汐在节目里亲自设计的胸针已经答应送给我了,她叫我找你要。”
“嗯。”容伽礼丝毫不带掩饰知道这枚胸针的下落,应对容圣心的同时又给路汐继续发了消息:「菩南山上的厨师做了些可露丽,焦糖乳酪味的,圣心一个人?吃不完。」
路汐始终没有?回音。
容圣心小嘴巴还在叭叭地?说:“我今晚有?个商业重大会议要出席,礼服高跟鞋都准备好了,就等这枚胸针……哥,你把它藏哪儿了?”
「我让厨师装一份出来,送给你尝尝?」容伽礼继续发消息,盯了许久安静的屏幕,才?慢条斯理?地?对容圣心说:“你不是要去施行你的阳光计划,太阳胸针更配这场会议。”
他有?一枚珍藏的古董太阳胸针,容圣心以前?眼馋了许久的。使出浑身解数怎么都讨要不到。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砸晕了小脑袋瓜,月牙眼都来不及弯起,又见?容伽礼提醒她:“数到三,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
“我立刻消失!”
主卧重归于安静。
容伽礼步伐走向了衣帽间,四面玻璃质地?的衣柜门紧闭着?,他开了一扇,抬起修长的手腕从里面拿出件简单的黑绸衬衫和长裤,换掉身上的浴袍后,又走到中岛台前?。
先前?容圣心的思维逻辑很正常:
虽然路汐把行李箱落在了别墅里,楼下没看到,就是在楼上了,大概率不可能在她和忙着?全国各地?巡回开演唱会实现歌手梦,八百年才?回来住一晚的俞池房里。
那只?能是被秘书误搬到了容伽礼的私人?领域。
容圣心一进来脑子里就只?有?行李箱三个字,却忽略了最明显的中岛台。
此刻容伽礼两指将?放置着?各式胸针和袖扣首饰的玻璃抽屉打?开,视线停在了左侧第二排,被周围璀璨宝石衬得最不起眼的普通材质胸针上。
鸢尾花型的设计似蝶,颜色幽蓝,落在他眼中,却是一片很淡猩红色。
容伽礼立在镜子前?,戴好了这枚鸢尾。
颂宜的办公老洋房。
窗外夕阳最后的一丝圣洁金边的霞光落在路汐的指尖,她握着?静音模式的手机,却不妨碍秒看到容伽礼发来的数条消息。
她斟酌着?言辞,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回。
明明只?是询问她要不要吃可露丽而已。
可路汐了然于心,蝴蝶钥匙设计稿的事件在网络上是彻底平息了,但是在容伽礼这里,他从头到尾保持缄默,放任她先处理?好外界的事,却不代表就这么过去了。
慢慢地?,屏幕的光熄灭了。
路汐纯纯粹粹的还没想好,索性?就把手机递给了安荷,柔了声色嘱咐除非有?人?致电,其余时候就帮她保存。
容圣心送来的那些名厨,路汐已经礼貌请了回去,她从冰箱里拿出新鲜食材,准备亲手为颂宜加班加点陪她这一战的同事们做顿晚餐,犒劳下彼此。
陈风意虽然小少爷习性?,却鲜少有?人?知晓他也擅长一手烹饪。
两人?都在整洁明亮的厨房忙着?。
路汐一边表情认真专注清洗蔬菜,冷水滑过她手背上的细细青色血管,偶尔一边偷师着?陈风意的拿手菜,却遭到他笑?声肆意道:“死心吧,你就不是伺候人?的那块料,到头来还不是要我来主厨?”
“我洗菜了。”路汐柔声反驳,又提议:“还可以帮你切菜。”
陈风意承受不起:“你别把你那双手伤了。”
“投了巨额保险的。”路汐真真假假的开着?玩笑?,从表情到语气,是已经完全将?深陷舆论战的那事从心头放下,说:“伤一下也不要紧。”
话?声刚落。
门外安荷冒出了个小脑袋,结结巴巴地?说:“汐汐……外面,鸢尾胸针,来找了!”
她说得不清不楚,陈风意却腾不出手,握着?锅铲把控火候,随口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宿嫣那疯女人?都登门过来。
还有?什么人?找来,是比她更让人?震惊?
听?到鸢尾胸针四个字,路汐起先以为是容圣心寻来为她祝贺渡过这场舆论战,抬起眼眸看过去时,却怎料见?安荷沁着?满额细汗,又急着?说:“有?个超级神颜的男人?来找汐汐!”
路汐怔了怔,指尖从透明水流猛地?收回,想也不想的往外跑去。
复古的楼内有?三道台阶,摇摇散散地?落着?一地?紫藤花瓣,她比安荷更急切,眼见?着?容伽礼就站着?不远处,那身衬衫别着?似蝶幽蓝的设计感胸针,也分辨不清是谁更衬了谁,那张脸却足够惊动?了整栋老洋房的人?。
急了些,漆黑的眼眸一直盯着?容伽礼,走动?间,细高跟猝不及防就被台阶缝隙卡了下。
路汐朝前?倾,她其实不怕摔伤,这七年跌跌撞撞了无数次,摔了疼了,也习惯怎么去自愈和咬牙忍耐下这一份伤痛。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下秒,却被容伽礼先有?预感地?给接住了,右手拽着?她冰凉的腕骨拉近,未说话?,手臂将?她抱得很紧,紧到路汐甚至能清晰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响。
很重很重,透过那枚幽蓝的胸针,一下一下传递到了她这里。
有?那么几秒,路汐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只?能这样站着?,让这个拥抱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直到拿着?滚烫锅铲,紧跟着?出来的陈风意难以置信地?撞见?这幕,惊得原地?摔了跤,失手打?翻了一锅美?味鱼头汤,全喂到了他右腿上。
“小陈总!”安荷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响起。
陈风意忍着?剧痛,紧紧盯着?路汐和容伽礼抱在一起的身影。
脑袋里就两个真实无比的想法:
操啊!他没有?给自己投巨额保险!
这算工伤!!!
“风意。”路汐也被身后巨响的动?静一惊,下意识要和安荷一起去搀扶陈风意,细高跟还未迈出半步,又让容伽礼给拉近了回来。
他不放手,视线低垂盯着?她白净的脸颊:“跟我走。”
当下这般兵荒马乱的场景,路汐就算不跟他走也不成了,软软地?妥协下来:“我跟你走。”
走之前?。路汐先确认陈风意的腿伤烫得不算重,又报了两款药膏让安荷去买,才?跟着?出了老洋房,而容伽礼寸步不离在身旁,盯着?她就跟盯什么似的,有?些事也暂时不好跟自家经纪人?坦白清楚。
刚上车,路汐微蹙着?眉心,抬头就看到陈风意和安荷一左一右扒着?窗框,死劲儿往她这看。
分秒过去。
车窗直接被容伽礼面无表情关上了。
没了熟人?窥探的视线,前?方的秘书和司机都尽量当个透明人?,封闭的车厢内一时间安静到让路汐也不知该说什么,怕从唇齿间溢出一个字后,他就开始找各种刁钻角度质问了。
这种预感,从容伽礼那个莫名其妙却让她很有?安全感的拥抱开始,便越发强烈。
他是来翻旧账的。
容伽礼语调尚且平静地?问她:“口渴吗?”
路汐下意识咽了下口水,顺着?他的话?点头。
容伽礼见?状拿瓶水给她喝,拧开了瓶盖。
路汐伸手接过,递到唇上抿了一小口,两扇浓睫颤动?,极小幅度地?侧过脸,发现容伽礼还在沉静地?注视着?自己,又轻轻的喝了口。
去往菩南山的一路上,路汐尴尬了就喝水,还真叫她喝完。
等抵达那栋堪比艺术品的白色别墅,夜色愈浓,路灯的光显得清亮,容伽礼先下车,没让秘书替她开车门,亲自绕过了车头为她开。
让堂堂容家掌权人?屈尊来开车门,已经是大跌眼镜的事了。
而保持安静的路汐都没机会高跟鞋沾地?,便让容伽礼从车内抱了下来。
秘书识相地?悄然退场。
眼看着?要走进玄关,路汐再也保持不了安静,心底有?种被当成玻璃易碎品的错觉,压下这股异样情绪,白细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环着?他的脖颈,终于轻声问:“圣心在家吗?”
“不在。”容伽礼无论是抱她,还是用?眼神压她,都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反问了句:“在的话?就不让抱了?”
前?脚刚把陈风意给吓死,路汐是怕这会儿又吓死容圣心,抿了抿唇被他问得不吱声。
等容伽礼进了客厅,连灯都懒得开,直接上黑暗宽敞的二楼,意思不言而喻。
这下轮到路汐吓死,心里有?预感,情绪高度紧张地?沉浸在他此刻的怀抱里:“容伽礼——”她想找点话?题聊一下。
“嗯?”
“你这几日……圣心都跟我说了。”
“嗯。”
“那片,两天?两夜,你是有?多大的瘾看了几遍啊?”
路汐问下这句话?时。
恰好容伽礼将?她放到了主卧那一张柔软光滑的真丝大床上,消瘦的身子骨陷在了里面,顷刻间就让属于他的气味所包裹着?,话?断了,余下的半点尾音都被他吞回了唇舌下。
路汐的视线还没适应黑暗,视不见?他俊美?面容的神情,只?知道吻得极重,不容她有?一丝抵抗的余地?,悬在床边的指尖用?力蜷了起来,容伽礼就伸手而来,与她十指紧扣抵在了枕头上。
过了好久。
容伽礼抱着?她一直亲,从唇退开,就往她的眼睫毛,鼻尖和隐在乌黑发丝间的耳朵舔吻,而路汐只?能安静地?承受,彼此长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对话?。
只?是始终安静着?,她晕乎乎的理?智很荒唐想问,怎么还不脱衣服?
不脱衣服就直接做吗?
有?瘾的是他,怎么显得她很急似的,可不问这个,她也想问准备避孕套了没有?。
下一秒,容伽礼扣紧她指尖的手就松了。路汐主动?在黑暗中摸索他的衬衫,面料极滑,微微颤栗着?想找纽扣,却摸到了那枚触感冰凉的鸢尾胸针。
倏地?,容伽礼伸手揿亮了床头柜的一盏灯,暖黄光晕直直照到了她潮红的面颊上。
路汐眼眸含着?湿润的水,被晃了晃,忽然听?到他面无表情地?念出一句:“我不恨你,只?是恨我自己曾经爱过你。”
微微急促的呼吸猛地?停了。
路汐甚至都忘记呼吸这回事,一张无可挑剔精致的脸蛋更是瞬间就雪白起来。
这句电影的台词:
容伽礼说的台词是《生死遗言》这部电影结尾出现的,是让她沉浸在这个角色里后,最痛不欲生的一句话?,困住了她好久,久到一旦到了夜里她就害怕睡眠,怕梦里会出现容伽礼已逝的身影。
后来上一任经纪人?看她杀青完又再次迅速消瘦到只?剩下可怜兮兮的骨架子,毫不在意会减弱这张皮囊颠倒众生的美?丽,甚至像是终于让绝望给打?倒了,状态比上一次剧本杀青时都要严重。
实在看不过去。
上一任经纪人?只?好私底下给她喝的水投放安眠药,使她在白日高强度的工作之下,终于能不知不觉地?安睡几个小时。
那三年以来,轮番在各大剧组拍戏的记忆如海水汹涌地?扑向路汐,她的身子险些摇摇欲坠,却同时有?了那股熟悉的求生本能,指尖鸢尾胸针滑了下来,无意识地?去推开容伽礼,想要下床。
“今时今日,你想跑哪去?”
容伽礼却不如她意,一改先前?尊重她什么都不问的姿态,带着?强势者?的压迫感,分毫不留地?将?她困在了这张大到哪里都逃不开的床上,俯下身逐渐靠近,骨感的修长手指将?那裙摆下的脚踝握住:“一问你就跑,你怕我问什么?”
路汐被他的眼神压得越来越紧张,只?能莫名开始落泪,说不出话?。
她的泪,没有?阻止的了容伽礼:“怕我问为什么要偷偷设计出那枚蝴蝶钥匙?”
又一滴泪,从路汐雪白的脸颊无声滑下。
容伽礼冷静的面目下仿佛憋着?冰冷愤怒的情绪,字字清晰:“怕我问你,有?没有?后悔过一刻当年搬出跟赧渊约定好去实现你的演艺梦想借口,狠心抛下我们这段初恋情?还是怕我问,你在上一任经纪公司的那三年里过得怎么样?”
路汐摇摇头,泪眼看着?他的眼神,颤颤地?像是哀求。
别问了。
“每一天?过得很辛苦这几个字不会说?”容伽礼更加靠近,托着?她的脸蛋儿,温度烫人?的指腹将?那些碍眼的斑斑泪痕都一点点抹得干净,仿佛留下会玷污到她似的,最后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她。
主卧室内是那么静,路汐瑟缩着?的身体猛颤了下,闭着?眼睛企图去回避时,却听?到他嗓音异常沙哑地?问:“你凭什么过得不好?”
“凭什么?”
“回答我。”
“路汐。”
“你凭什么过得不好?”
“进入演艺圈成为演员前,我曾认下了一笔债务。”
路汐彻底崩溃了心理防线,乌黑的眼眸晃着泪意,望着容伽礼,努力地?想?将他?看清楚些,无法跟人随意宣之于口的情感压了太久,近乎没办法让自己说?出完整的一段话,哑了声重复着说:“那笔债务是我爸爸签字画押欠下的,是用来救我妈妈命的,我必须还。”
“容伽礼。”
“十六岁前,在你还没来?到?宜林岛静养……我妈妈就已经身患癌症晚期了三年,她是靠着我爸爸一笔一笔欠下的债务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了三年时间。”路汐提起这些,即便已经很?克制情绪了,还是很?想?哭。
容伽礼此刻却?没有抱她,过于幽沉的双眸除了盯紧她眼圈泛红的脸蛋外,什么都没有。
她保持着静止的跪坐在床上姿势,肩膀都在微微颤抖着,说?:“妈妈日日被?病痛折磨撑得很?辛苦,但她痛时?总是笑的,她说?不想?死,死了跟爸爸一世的缘分就尽了……日后跟路潇这个人再也没了任何羁绊,她割舍不下,想?活,爸爸也想?她活,多活一日也好?。”
“妈妈死了。”
“她死后那年立春,宜林岛被?台风登陆,而你同样经历丧母,携那幅有我妈妈背影的油画来?到?了这座岛,我太想?她了,想?多看她一眼,才?经常跑来?你的别墅看这幅画。”
“爸爸他?……爸爸后来?也去找妈妈了,街坊邻居都说?他?为情自尽,但我知道。”路汐将堵在心口的往事?倾诉出来?,垂下了头,眼泪落下来?:“他?还不起那些债务了,又不想?为江树明做事?,更?不愿拿自己的女儿抵债,爸爸他?,他?拿自己的命抵了债。”
室内陷入了短促的寂静。
容伽礼脸色极差,话直接问:“债务多少?”
“六百万。”路汐仍旧是微垂着头,从唇齿间轻轻透露出的这三个字像是无情地?暴露着此刻脆弱的自尊,六百万放在现在能还得轻而易举,但是放在当年是足以摧毁了一个本就掏空积蓄的普通家庭。
“江望岑用这份六百万债务签了你三年?”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从容伽礼口中冷漠地?说?出,路汐有点儿情绪恍惚,凝住眼泪才?敢去看他?,好?一会儿,她回道:“是,是我心甘情愿签下的经纪合约,只有还清,我想?爸爸妈妈才?能在天堂得到?安息。”
是她不愿,不愿跟江家还有这笔债务在中间死死纠缠着。
“江望岑为你量身定制的剧本,也是你自愿演的?”容伽礼问。
成为一名演员的这个梦想?是伴随着她长大?,犹记得年纪还很?小的时?候,爱看诗集的妈妈会经常带着她和赧渊坐在灯塔下,吹着海风,温柔地?将诗集里的故事?讲给她们听。
后来?性?格闷又有些忧郁的赧渊,仰起头,乌黑额发很?久没修剪稍稍长了一点,垂在眉际,却?衬得漆黑的瞳孔亮亮地?说?:我长大?后,想?当一名会写故事?的编剧!
她则是小脸蛋儿透着淡淡粉晕,乖巧地?依偎在妈妈怀里,让海风将她稚气的声音,和遥不可及的梦想?都吹向了大?海:我想?当演员。
路汐喜欢倾听妈妈讲述着诗集里的故事?,喜欢故事?里的人物,想?将人物的情感演绎出来?。
她的演员之梦。
被?江望岑从江微的书信中得知,路汐同时?心知不签微品娱乐旗下三年,以江望岑背后的资本可以轻而易举让她哪怕真正踏入了演艺圈,也无戏可拍。
路汐从最无援的困境里抓住了一丝渺茫的机会,而她成名之路不好?走,在独自承受痛苦的整整两千多日夜里,才?被?上天眷顾,终于能有幸见到?容伽礼。
此刻面对他?的问题,唇动了动,却?难以回答出来?。
容伽礼非要逼得她说?似的:“你总爱撒谎骗我,如今又想?瞒多久?”
“剧本是我自愿接的,这三年来?无人强迫我去演……这些角色。”路汐唇上的血色很?少,一丝红都是她生咬出来?的,这股疼痛让她保持清醒理智,不被?哭晕了头脑:“合约期限结束后,我跟江望岑之间债务已清了。”
“清了么?”容伽礼惯于压制本性?,却?在此刻有股凌厉不可预知的杀意浮在了眼底。
他?要找江望岑——
路汐读懂了这层深意,下意识去握住他?冰冷的腕骨:“求你,不要,不要再追究这些事?了。”
她性?子倔得要人命,极少能说?出求这个字。
容伽礼看着路汐的手指,那么细,却?握着他?越紧,如同握住了他?心脏:“你为江望岑求我吗?”
路汐先没有回答,泪眼对视着容伽礼,只觉得他?眼神黑而沉静得厉害,像极那片海岛的深海,涌起了很?深的晦暗情绪,要将她溺亡在了里面。
沉默了很?久,发出的声音一直带着微微颤抖说?:“是。”
容伽礼脸上神情很?淡,笑了。
“债务也好?,私人恩怨也摆,都是我和江望岑之间的事?,我不想?第三者卷入进来?。”路汐逼迫自己狠心点,没有去躲避被?他?凝着的眼神,将脆弱的情绪褪去,又摆出了无懈可击般的清冷姿态说?:
“我现在过得很?好?,有成名在望的演艺生涯,是万众瞩目的当红女明星,又拿下了圈内著名导演电影的女一号角色,名利光环皆不缺。”
他?是第三者?
容伽礼没有听进去她最后强行撑起尊严的一番话,注意力都被?这句给惹得眼底蔓延着血丝,彼此间的气氛再次陡然安静,静得路汐心脏跟着阵阵紧缩,想?弥补一句。
她从未怨过他?了无音讯的这七年。
但是空白的七年是真实?存在的,横亘在了她和容伽礼之间。
容伽礼在她泪眼欲言又止的注视下,起身离开了这张床,压迫感仿佛也随着他?一寸寸地?远离了她周身,抬步到?门口,他?修长手指握住门把转动时?,忽然侧过首对路汐,嗓音比今晚任何时?候都要沉了几个调,落下一句:“你对别人心慈手软,对我倒是毫不留情面的狠心。”
一声重?响,主卧的门在眼前关上。
路汐僵硬很?久的身体坐着动不了,有些失神看着这扇门,又看着被?盈盈水波似的灯光照映在墙壁上的纤瘦身影,光影如水,仿佛要将她一起卷入了时?光倒流的错觉之中。
这刻,路汐脑海中掠过曾经时?光里的很?多画面和场景。
其中一帧是容九旒。
那时?她寄宿在江家念书,一出学校就西装革履的保镖请到?了白城沿海边上最奢华的酒店总统套房里,她抱着书包往里慢吞吞地?走,却?很?快就看到?了坐在客厅中央沙发上的容九旒。
容九旒并没有摆出权势煊赫的容氏家主姿态,反而对她态度亲和,面容上戴着金丝边眼镜,极其俊美的眉目深邃却?又透着浅淡的情绪:“我是容伽礼的父亲。”
路汐看得出来?,容伽礼生得极好?的那张脸,是随了父亲。
“伯父,您好?。”她很?乖,停顿了两秒后,又微微鞠躬。
容九旒语调温和地?让她在这里别拘谨,随即又问她上了一天学,会不会肚子饿?
从刚刚开始逐渐接触下来?,路汐虽琢磨不透请她来?此是为何,绷紧的瘦弱肩膀却?慢慢放松了些,她想?这是容伽礼的爸爸,不是坏人。
容九旒确实?不是坏人,他?请路汐吃了丰盛的晚餐,又给她备了不少甜点。
聊到?的话题,都是像个长辈很?平易近人地?问她学业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直跳芭蕾,围绕完她身上的,又随口似的问了一句:“听说?你爸爸在外欠了不少高利债务,需要帮助吗?”
路汐小口尝着奶油蛋糕的动作忽停了下来?,抬起头,安安静静地?看向了容九旒。
容九旒也同样审视着她。
餐厅的水晶灯照着路汐一瞬间就有些白的脸,也照着她洗得发白的水蓝色衣裙。
半响,容九旒淡淡道:“伽礼上周回了趟家,跟他?爷爷说?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女孩子,身为亲生父亲,难免也心生好?奇自己的独子会被?怎样的女孩子吸引……”
他?话断在这儿。
恰到?好?处给足了小小年纪的路汐尊严和体面。
路汐没说?话。
人人都有难言的隐私,她的父亲路潇债台高是真,被?外面那些人打着“父债女偿”的旗号想?把注意打到?她身上也是真,将她送到?江家寄宿避难也是真。
在容伽礼父亲的眼中。
她连一张家世清白的履历都没有。
容九旒既给了体面,就不会再继续出言揭露她原生家庭的不堪,等?路汐将奶油小蛋糕吃干净,又邀请她回到?冰冷冷的偌大?客厅,看了一份长达两三小时?记录着容伽礼从降生起的录像视频。
容九旒说?。
这份录像带,是他?妻子最完美的艺术作品。
也是他?妻子留给他?此生最后一点念想?。
这份录像带,也同样让路汐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容伽礼天之骄子的生活,他?自幼就智商极高,完美继承了父母天赋和完美惊人的骨相,身在显赫家族里备受着父母和长辈们的宠爱,还有一群家世旗鼓相当的发小们陪伴。
他?这样的存在,普通人只有遥遥仰望的资格。
而美色产生出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情感,对容伽礼的人生而言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容九旒用价值来?衡量了路汐的存在。
录像结束后,客厅陷入了暂短的黑暗,唯有落地?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一片圣洁地?落在路汐脸上。
她思考了半响,才?慢慢地?看向容九旒,那双眼湿漉漉的,黑眼珠又比普通人都要大?一些,看人时?就显得灵动又真诚。
“容伽礼是一个好?人。”
“没有遇到?他?之前,我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人。”
“我生在宜林岛,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容伽礼出现在我眼里,他?就是我的世面。”
“他?是我的世面,也是我渴望快点长大?,快点获得自由,跟他?一样变成很?好?的人,变得有能力去爱人的至高无上信仰。”
一切画面都恍若梦醒戛然而止。
路汐半躺闭上了眼睛,雪白的面容仍是哭红的,只是情绪耗光了这具内里尽碎的躯壳力气,别说?下床了,就连给自己盖好?被?子都做不到?。
夜色深得像幽蓝的海底。
她在柔软的床垫上却?越睡越觉得冷,无意识地?蜷曲膝盖缩成了一团,就在快往地?板坠下时?,被?推门进来?的容伽礼给抱在了怀里。
路汐垂落的睫毛微颤,压抑住了酸涩情绪,假装未醒。
容伽礼手臂抱着她一直没有松开过,继续往床上躺,近乎沉重?地?,无声给了她很?多亲吻和温暖。
直到?路汐这具犹如空壳的躯体感受到?他?情感,逐渐开始佯装不下去,忍不住动作很?轻地?回吻时?,有些红的唇说?:“你烫到?我了。”
容伽礼由浅至深地?吻,禁锢着她腰身的手臂肌肉线条成了阴影:“烫到?你哪了?你感到?痛吗?”他?低低哑哑的嗓音问出这句话,同时?像是故意就要让她生出痛意,连拥抱和亲吻都带了惩罚意味。
只有她痛了。
容伽礼在此刻,才?相信彼此间存在过某一瞬的爱情。
在浴室洗了很?久。
菩南山这栋别墅里没有提前准备避孕套,路汐和容伽礼互相亲吻到?后半夜,除了关键的最后一步还尚存几分理智不能做外,都尽力地?取悦着彼此。
她被?抱回主卧的床上,有意想?要哄好?容伽礼冷冰冰的心:“我是不是长大?了?”
也想?调节下气氛。
容伽礼披着浴袍在床沿坐下,洗过澡,两人共享着同款沐浴露的香味,他?却?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性?感荷尔蒙,随随便便端起玻璃喝水的动作,都赏心悦目到?了至极。
路汐将今晚哭过,失魂落魄过,起起伏伏过的情绪都恢复到?了正常线。
端着三分冷静,倒是欣赏了会儿,然后膝盖跪着慢慢移动过去,将被?水洗得干干净净的脸蛋往他?肩膀贴着:“我长成你喜欢的样子了吗?”
容伽礼将水喝得见底,侧首而来?的目光与她撞上,也很?直接:“没有,你哪里都很?讨厌。”
“原来?我长成你讨厌的样子啊?”路汐微微点着脑袋,趁着他?还没冷漠地?收回视线之前,又说?:“那你把胸针还我。”
“好?。”容伽礼轻而易举地?答应归还了,语气和神态没有半点言不由衷,就在路汐心底讶异到?都不会眨眼时?,这回是听他?说?:“但那枚蝴蝶钥匙,你什么时?候还我?”
“什么啊?”路汐有点无语,同时?拉起被?子将自己埋起来?,声音透出来?时?就有点儿模糊:“你这人,说?得话我都听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