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嫡姐换亲之后by明春鸢
明春鸢  发于:2024年0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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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崔珏,或者崔家,究竟是不赞同安国公的态度,还是不赞同安国公此人?
崔珏没有立刻回答。
沉吟片刻,他稍有为难开口:“这话,大约要先去问过兄长,才能回答夫人。”
纪明遥一怔。
她不禁一手松开崔珏,想抚一抚自己的胸口,却又并未抬起。
这算关乎到崔家将来道路与前程的重要大事。崔珏要先和亲兄长商议,再一同决定是否告知她这个才成婚的妻子,理所应当。
况且,她的“父亲”安国公与崔家的立场并非一致。认真算来,她的确是不可信的人。
所以无需失落。
换了她也会这样做的。
而且,崔珏对她直说要先询问崔瑜,并无糊弄敷衍,她应该觉得高兴啊。
她就说嘛,她这两天都好怪。
纪明遥就笑问:“那二爷是现在就去,还是吃了晚饭再去?”
再有几刻钟就到饭时了,来得及商量完这样的大事吗?
“我——”崔珏拉回夫人松开那只手,双手紧紧将夫人的两只手都握在掌心。
分明他应对恰当,夫人也仍笑着,他却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不敢说走。
纪明遥却催促他,引他转身,笑说:“晚饭后再去怕也来不及,不如二爷现在就去吧。若在大哥那里吃饭,记得少吃难克化的东西,也别再喝酒了。中午想必喝得也不算太少。”
她又抽回一只手,像平常一样牵着崔珏,送他到堂屋。
崔珏一直在看着夫人。
夫人是在握住他。
可他仍然不敢走。
“二爷,”夫人笑问,“不去吗?”
夫人在催促他。
“我……去了。”崔珏松手,转身。
“我就不送二爷到外面了,”夫人在他身后笑着说,“二爷知道我懒。”
又走出去几步,崔珏才敢回头。
但堂屋门帘已被放下。
他已看不见夫人的身影。
纪明遥自己走回了卧房。
她在床边坐下,往后一倒。
啊,舒服。
春涧几人围过来,两个也坐在床边,一个坐在脚踏上,都看着姑娘。
青霜还没回来。就在三人用眼神推举出春涧开口时,纪明遥又坐了起来。
“算了。”
她说:“不想了!”
春涧才要说话,就被姑娘唬了一惊,话呛在嘴里,不禁咳嗽起来。
纪明遥忙替她拍背:“我吓着你了?”
春涧连连摆手,自己捂着脸咳嗽了一会,接过姑娘递来的手帕:“没事,没什么——”
缓过气来,她忙问:“姑娘好了?”
没好。纪明遥心里回答。
但——管他呢!
让她情绪不对的人都不在面前,她自己冥思苦想、损耗身体,那不是傻吗!!
她这辈子可是立志要活到老的,可不能为这些小事伤身啊!
“去把那本《碾玉观音》拿来!”纪明遥说,“还差半本看完,看完吃晚饭!”
纪明达感觉不到饿。
中午即便是在祖母身边,她也着实没胃口,没吃下几口饭,已经想吐。祖母一直问她发生了什么,问她是怎么了,让她只管诉说委屈。
她答应过娘不说,便没透露一个字,只说无事。
祖母问不出来……为她哭了。
祖母不要她赔罪,只告诉她,等她想说的时候,只管回来。
祖母说,娘家永远是她的家。
娘家……永远是她的家吗?
眼前浮现出二妹妹亲昵坐在娘身边,两人一同看她、等她回答的样子,纪明达突然泛起一阵恶心。
她干呕出声。
王嬷嬷连忙给她抚背又倒水,在微有摇晃的车中把半碗茶端得很稳,心疼说道:“马上就到家了——还是先停车,奶奶先歇歇?”
纪明达暂且说不出话,只能摇头,又推开乳母的手。
等她终于流着泪把这股气平下去,车已停在理国公府门前。
王嬷嬷忙先下车,再同人把奶奶扶下来。
奶奶又在车里坐了一会。
王嬷嬷便不由得看向了自家大爷。
大爷已经先下了马,却只闲闲站着,没有一点过来扶奶奶、问奶奶是不是有什么事的意思。
一起长大的亲表姐弟,便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又从小互相看不顺眼,总也有些亲戚情分在。更别说新婚第二天的早上,大爷还看奶奶看呆过,还对奶奶动心动意过。这明明不是处不好的关系,夫妻间的事也没少做,怎么才两个月功夫,就成了现在这样?
今日二姑奶奶回门,在安国府门前下车,是二姑爷扶着。一起去见礼,是二姑爷牵着二姑奶奶的手。回去上车的时候她没亲眼见,但听说二姑爷醉了,又是二姑奶奶扶着。
哪怕是做样子给人看,可这不才是夫妻吗?
连老爷、太太出门的时候,老爷都愿意扶太太下车,奶奶多年都是见过的,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全不觉得有不对呢?
王嬷嬷终于等到了纪明达向外伸手。
她忙用力将人扶下来,看见奶奶已经擦干了眼泪,除了眼圈还有些红之外,一点看不出哭过的样子了。
但纪明达张开口,低声说的是:“嬷嬷,去替我告诉大爷,请他替我和老太太、太太告罪,我身上不大舒服,不能去请安了,先回去了。”
王嬷嬷惊得忙拉住她的手,上下看她还好不好。
从奶奶懂事起,除非病到醒不过来,不然什么时候在长辈面前缺过礼数!十一岁那年,奶奶学骑马摔着了腿,受惊发了三天高烧,还不忘了叫丫头去给老太太和老爷太太请安呢!
“嬷嬷别看了。”纪明达推开乳母,“快去吧。”
王嬷嬷只得不放心地转身去找大爷。
温从阳早已等得不耐烦。
但对着王嬷嬷,他仍耐住性子,问了一句:“她怎么了?”
大爷连声“大奶奶”都不愿意说。
王嬷嬷越发难受,赔笑道:“奶奶说身上不大好,请大爷替她向老太太和太太告罪,就不去问安了。”
“她身上不大好?”温从阳重复了一遍。
王嬷嬷正想该怎么解释,大爷已经大步向大奶奶走了过去。
她心道一个不好,连忙追上去,温从阳却已经开了口,问纪明达:“上午出去还好好的,现在为什么不舒服?”
看到他的脸,纪明达又不禁想起二妹妹。
她又想吐,眉头便控制不住皱起,眼中也出现厌烦,只勉强忍着,说:“大爷别问了,替我告罪就是。”
“呵!”温从阳忍不住发出一声嘲讽。
他也不再给谁留颜面,就直接当着旁边侍候的众人冷笑说:“我是不配知道奶奶贵体如何,可老太太和太太难免问我,我说不知道,又要怪我不关心奶奶,或许还要骂我没伺候好奶奶,把奶奶给气着了!还请奶奶别为难我,到底怎么样好歹给句准话——”
纪明达脸色更加苍白,越发显出愤怒。
温从阳心中快意,便又上前一步,笑问:“还是说,奶奶的不舒服不能明着与人说,是见不得人的?”
“大爷都在胡说什么!”纪明达要拼命才能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大庭广众还没到家,大爷就一点体面都不要了吗?!”
“体面?”温从阳笑容更大。
“奶奶满口‘体面尊重’,自己的心思又有多体面!”
他攥住纪明达的手腕,把人往车旁扯了一步,用只有他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慢声细问:“奶奶敢不敢发誓?发誓说,你现在身上心里这些不舒服,没有一点与遥妹妹过得好有关?”
纪明达耳中似有雷鸣。
她脚下站不稳,退后两步靠在车壁上,才堪堪没有摔倒。
看着她神色变幻,却就是不敢发誓,温从阳大笑出声。
什么国公之女、什么京中第一闺秀!不过也只是个见不得亲妹妹高兴的人而已,不比他这无能纨绔高洁尊贵到哪里去!
天光渐暗了。
虽是在自己书房里,崔瑜却生出几分坐立不安之感。
他没令人进来掌灯,自己出去找了火种进来一盏盏点亮灯烛。
看火苗在兄弟眼前晃动,他却仍一声不吭,崔瑜着实无奈。
放下手上的蜡烛,他叹问:“你说有正事与我商议,把我叫了出来,到现在又不说一个字,阿珏,你这——”
“你嫂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问,”他自己拽了把椅子,在兄弟旁边坐下,笑道,“可都这样了,我少不得问一句——你是……和弟妹不高兴了?”
他小心窥探着兄弟的神色。
“……没有。”崔珏否认。
这不算说谎。
他出来之前,夫人还在对他笑。
他也未对夫人有任何不快、不满。
所以——他已经思索了然——这份不悦与怏然,是对他自己。
但为何他心中仍不通明。
他终于开了口,管这两个字是真是假,总归算个开始。
崔瑜轻轻推他,示意他看窗外天光:“离晚饭都过去小半个时辰了。你便不饿,也先陪我吃了饭,咱们再说?”
“是。”崔珏这才恍然,竟已临近入夜。
再有至多半个时辰,夫人就该睡下了。
今夜,他想,夫人会睡得好吗?
夫人晚饭用得怎么样?
兄弟望着西边快成了望妻石,崔瑜也已经懒得管。
他嘴里念叨着:“不知你嫂子她们吃了什么。”令小厮拿酒过来,又拿了两只酒杯。
给自己斟上一杯,崔瑜笑问:“都说‘借酒浇愁’。你也吃些?”
他知道兄弟并不爱酒,寻常在外与人交往免不得用些,私下是几乎不饮酒的,只是调侃一句。
但崔珏拿过酒杯,给自己倒满,一饮而尽,又倒一杯,才说声:“大哥,请。”
崔瑜告诉自己,没必要惊讶什么。
阿珏毕竟也是个人……是个未及弱冠才成婚的毛头小子。
陪着兄弟吃过三四杯,崔瑜赶紧按下他还要倒酒的手:“吃些东西垫垫,先垫垫再喝。”
他一手按着兄弟,一手夹菜,笑道:“真这么喝坏了,还得你嫂子来照管我。还是你想弟妹来看你——”
崔珏把手指从酒杯上移开。
还是别扰了夫人的安眠。
见他开始吃饭,不再没感觉似地一杯接一杯喝酒,崔瑜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更担心。
草草用了晚饭,他叹道:“你再不说,我同你坐一晚上倒容易,只怕你嫂子和弟妹都要挂心了。”
“是要说。”
崔珏平铺直叙:“今日安国公仍执意要我劝谏陛下立嫡,勿立淑妃为后。我装醉未应,安国公又找来夫人——我夫人——要她劝我。夫人虽被安国公刁难,也未曾应。”
“都混过去了,这不是好事吗?”崔瑜仔细想了想,才问,“你是怕弟妹再回安国府,还被她家里为难?”
安国公若心中不喜,孝道一压,即便弟妹已经出阁,也少不了受些委屈。
“只要安国公还有一日认为我可争取,夫人回家便应不会太过为难。”崔珏尚有几分自信。
但他仍似有未完之语。
“哎呦我的天!”崔瑜又去把酒杯酒壶拿来,满满倒上两杯,笑道,“你嫂子还总说我把你当孩子看,你现在不就是个孩子样?有话不直接说,还扭捏起来了。”
“拿着!”他把一杯酒塞给兄弟,笑说,“喝吧,借酒壮胆吧!”
崔珏接过酒杯,只闻了闻就放下。
崔瑜一杯酒已经下肚,笑问:“怎么不喝了?”
还以为今天阿珏真来兴致,真要借酒浇愁了呢。
“我想——”崔珏整肃开口,“我想将家里的打算全数告知夫人。”
兄弟如此端正,崔瑜也不免正襟危坐起来。
听过这话,他立刻意识到,阿珏说的是“他想”,而非问“他能不能”。
崔瑜就没有很快给出回复。
深思许久,他才也郑重说:“若你主意已定,那便说罢!”
他又摇头笑了笑,感叹道:“你毕竟已经长大成婚了,与弟妹之间,就全看你自己了。今后也不必再问我。”
“多谢大哥。”崔珏起身长揖。
“行了!”崔瑜抬手,“这算什么,快起来。”
他笑道:“我听出来了,你方才还有弟妹心疼你、宁可被她父亲刁难、也不替你乱应大事的意思,我也知道她是个好孩子。”
他又问:“你还喝不喝?不喝我就收了,我得回去找你嫂子了。你也赶紧——”
“大哥。”崔珏下定决心。
他问:“我记得当年大哥婚假时,带嫂子出去了几日。”
“是出去了!”崔瑜当然也记得,笑道,“你嫂子本想带你一起,你懂事,说不去。”
他“嘿嘿”笑了几声,才忽然明白过来:“哦——你是也想带弟妹出去玩几天,是不是?”
“好小子!”崔瑜兴奋,“你可真出息了!”
他一点没藏私,挑挑拣拣把能说的都说了:“……你嫂子的骑术就是我从那几天开始教的……弟妹会不会骑马?”
崔瑜挤眉弄眼:“弟妹若不会,你去教她,这一教一学,不就亲近了么!”

温从阳已经在父亲书房跪了两个时辰。
在家门外嘲笑纪明达之前,他已经想到会有这一跪。不是在这里,就是在祠堂,都一样。
那毕竟是父亲的亲外甥女,是家里当纯金的宝贝一样给他求娶回来的学识过人的女夫子。他平常敢在夫子上课时走神偷懒已经是不识抬举,竟还敢当众对夫子忤逆不敬吗!
真是孽畜!
没福气的王八蛋!
当年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败家破业的东西!
想到父亲翻来覆去骂他就是这些话,隔不上两三次就会重样,温从阳就想笑。
他也的确没忍住笑了一笑。
可他虽没笑出声,却正被时刻盯着他的理国伯瞧见。
“你不知反省错处,竟还敢笑!”理国伯拿了茶杯就砸过去,“你不认错,就一直在这跪着罢!”
温从阳一寸未躲,盯着茶杯从他头上擦过去。
瓷杯落地,在他身后发出碎裂的声音,茶水湿淋淋倒了他满身,还正从他头顶流下来。他发间额上都挂上了茶叶,不必想已是狼狈至极,他却还是想笑。
父亲怎么没砸在他脑袋上。
除了骂,除了打,除了罚他跪,父亲还能把他怎么样呢。
跪废了这双腿,他就更不用去应付纪明达了,竟是好事!!
理国伯犹如困兽一般走在房中,温从阳只是沉默跪着。
屋内屋外伺候的人谁也不敢进来劝,连收拾地上的茶碗都不敢。
终于,太太和大奶奶来了!
“老爷这又是何苦!”何夫人一眼就看到地上碎得成渣的杯子,又看见了跪着的儿子湿了大半的衣裳。
她松开儿媳,几步跑进来,把儿子抱在怀里,再张口时已经不禁泪下:“小夫妻寻常吵个嘴,也值得老爷这样大动肝火——难道娶了媳妇进来,就是让从阳被老爷打骂的吗?”
纪明达站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婆母的话更像一个巴掌,火辣辣抽在她脸上。
“你这才是在发什么昏?!”瞧见外甥女的难堪,理国伯不由更加火起,“娶了媳妇进来不敬着护着,难道要像他一样——”
“你看看他干的什么好事!”
他走到夫人面前,瞪着眼睛直跺足:“媳妇身上不舒服让他帮着说一句,他就在门外和媳妇吵嘴,吵得人人知道!难道我娶夫人进来这从头到尾三十一年,这般对过你吗!!”
何夫人说不出来。
理国伯气得双手撑在腿上,放话道:“他不给媳妇赔罪,就一直跪着去罢!”
温从阳仍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何夫人只能抱着儿子哭。
脚步声轻轻响起。
纪明达缓步走进来,跪在了婆母和丈夫身边。
“老爷……舅舅。”她说,“大爷只是与我稍有争执,不算大事,还请老爷就宽恕大爷这次吧。”
理国伯更心疼她,忙叫婆子进来把她扶起来,叹道:“你总是这样懂事,才纵得他越发过分了!这次我偏不饶他!”
纪明达还想再求一求,理国伯直接转身摆手,摆明不听。
何夫人更急,扳着儿子的肩膀哭说:“你就服个软,赔个不是,能怎么样?已经跪了这么长时间,真把腿跪出个好歹,我的儿!我一辈子就指望你一个,又叫我怎么活!”
温从阳看了母亲一会。
他双膝转向纪明达,低头:“是我的错,请奶奶饶恕吧。”
这话说得简单、语气也硬。理国伯十分不满,还要再骂,何夫人膝行上前,抱住丈夫的腿:“老爷,老爷!真要为一点口角,把你我的亲儿子逼死吗!”
一个“死”字终究触动了理国伯的心。
他拉开夫人的手,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闭目叹道:“只看媳妇满意,就随你们怎么去吧。”
何夫人就转向儿媳。
纪明达连忙也跪下,说:“请大爷和我回去吧。”
“回去吧,回去吧。”何夫人扶着膝盖站起来。
她略有蹒跚,把儿子扶起来,拍掉他头上脸上的茶叶,又拿手帕给他擦干脸。
她一眼都没看纪明达,只对儿子说:“和你媳妇好好去吧。”
“是。”温从阳唤,“娘。”
“哎!”何夫人又被这一声叫出了眼泪。
但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拍着儿子的肩膀,柔声催他:“快去呀!”
温从阳缓缓转身。
他膝盖虽疼,尚还走得了路,就自己扶着旁侧一步一步走出房门,走下台阶。
纪明达跑过去扶他,被他推开手。
他也不要任何人扶,更不要软轿,实在疼得狠了就停一停,略缓过来些,就继续一瘸一拐走过去。
抬着软轿的四个小厮换成了四个婆子,一直跟到新房门前。
纪明达让她们退出去。
她强行握住温从阳的手臂,劝他:“大爷先洗个澡,让人来上药吧。”
闹过这一场,她也不再计较温从阳的话,应就安顺了。
但温从阳并未如她所想听话行事。
他仍如下午一般笑了,笑着问她:“大奶奶要我洗澡做什么?”
他甩开纪明达,一手扶着门框,另一手捏住她的脸,笑问:“大奶奶嫌我脏,想我洗得干净些,好再回来服侍你,是不是?”
“你这是又发什么疯!”纪明达狠狠打掉他的手,“才扰得家里不宁,就不能安生些吗!”
“安生?”温从阳更向她走近一步,几乎与她相贴,“发疯?”
他冷笑:“大奶奶每次等着我来,不都是为了这些事吗?现在又装什么高洁!哪怕才闹了一场全家不宁,大奶奶心里还是只有这件事!可大奶奶是想要安生听话的奴才伶人,找我做什么?我可不够格伺候你。你若不知道怎么找,我出去找上几十个回来——”
——“啪!”
纪明达抡圆了手,给了温从阳一巴掌。
打完,她手却颤着,久久放不下来。
温从阳头被打得一歪,脸上肿了半边,嘴角也沁出血迹。
他并没还手,只一根手指抹了抹嘴唇,看着自己的血,竟又笑了。
——疯子!
纪明达连连后退。
这就是个疯子……他疯了!!
纪明达狠狠推走来扶她的所有人,跑进了自己房中。
温夫人终于应付好了安国公。
各自清洁过,回到床上,她忍着浑身的疲乏,叹气说:“从今日起,终于可以只顾三丫头的亲事了。”
安国公正一日气不大顺,又不知该找谁发作,听见是说三女儿的事,倒叫他起了几分兴致,笑问:“太太有主意了?”
“是有了,”温夫人声音柔婉,语气小心,“却只怕老爷不满意。”
安国公喜欢夫人这样的温柔小意,且又是才满足过,便仍笑道:“夫人且说来听听。”
“我看,老爷若真心疼三丫头,还是尽量把她低嫁吧。”温夫人先断定说。
她只当没察觉安国公瞬间变了的脸色,叹道:“她的小心思也太多了。也是今日我才知道,她竟在明达回门之后,去找明遥乱说从阳和李姨娘的闲话。幸好明遥一向省事知礼,不爱听,劝阻了她。她今天又几次说话不合适,挑拨得家里都不高兴,险些吵得难看。”
她又可惜地说道:“她也是我精心养到这么大的,从小什么都没亏过她,她姐姐们学什么她就学什么。可这自家姐妹间都不能周全,若嫁到人口多、规矩大的人家,她也这样,婆家岂能像家里一样,一笑就过去了?再与亲家反目成仇,纵然孩子回来也是一样过日子,到底吃苦受罪,不也是丢了家里的脸吗。”
安国公听得心里烦躁,就要下床:“明天再让二丫头回来,我当面问问她!”
“老爷!”温夫人心里发急!
她是想让三丫头再碍不着明达的事,却没想过连累明遥!
拽住安国公的手,她急声劝道:“崔家女婿今天才被老爷灌醉了回去,你不让明遥好生伺候两天,反又为这一点姊妹间的口角小事把人叫来,难道也不要崔家这门亲家了吗?”
看他没再穿第二只鞋,温夫人又缓下语气,叹说:“老爷真不信我,又何必舍近求远?三丫头就在她屋里,我让她多歇几天不用出来。老爷和我去问她,不就都清楚了吗。”
安国公权衡利弊,很是思索了半晌。
原本三丫头也和她姐姐们一样嫁不成宫里。三殿下只是贤妃之子,嫁了他至多做个亲王妃,不如还是指望四丫头。
似崔珏一般年纪轻轻就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再难寻了,可惜给了二丫头这个不孝女,已经后悔不成。崔珏人太聪明了,也难说动。
不如寻一个禁卫中有实权的武将家里把三丫头嫁过去,倒还更有用处。
主意已定,安国公便回身搂住夫人,柔声哄她说:“我哪儿是不信你?我是一时不敢信这样话,惊住了。”
“天晚了,”他叫人进来吹灯,笑道,“夫人连月辛苦了,快睡吧。”
已在二更,人定之时。
崔宅房舍内的灯烛熄了大半,只有影影绰绰的几盏点缀在黑夜里。
今日黄昏时分,天色就阴沉了起来。不出意外,夜里便要下雨了。
夏日需格外提防水旱之灾,希望这雨不会下得太短、太浅,也不会过多、过长,更勿要连绵数日。
亲手提着一盏灯,崔珏走回夫人的正院门前。院门竟还未关。
守门的婆子殷勤着往里请他,小声笑说:“奶奶一直让给二爷留着门呢,还留了桂嬷嬷等着二爷。”
崔珏未及回应,桂嬷嬷也已从内出来,笑回道:“二爷,奶奶已经睡下了,给二爷备了洗澡的水,还有醒酒汤。烦请二爷到东边洗吧。但奶奶还说,若是二爷没吃酒,便不用麻烦再洗一次了。”
夫人的卧房在西,浴室本也在卧房之西。但夫人已经睡下,再至原本的浴室沐浴难免吵闹。
崔珏道:“不必醒酒汤。”便向东来。
桂嬷嬷接了姑爷手上的灯,亲自在前引路,送姑爷到新设好的浴室之内。
姑娘才嫁过来第四天,这院里已成了规矩:凡姑爷沐浴更衣时,不许有人在旁服侍。
这规矩还是姑爷自己和姑娘商量出来的。姑爷自己都愿意,她们谁还多嘴多事?连崔家原本的下人都没多说过什么。
桂嬷嬷算是姑娘陪房里领头的人,青霜等四位姑娘之下就是她了。姑娘前日就吩咐下来,让她们先慢慢看着崔家原有这些丫鬟婆子的品性本事,她自然是头一个最用心的。
而只看了这三四日,她便觉出,崔家大奶奶拨过来的这些人,不论本事高低,最起码都有两个好处:
那就是老实,又听话。
凡事只要教到她们记住,就必是事事听从。
姑爷在里面洗澡,桂嬷嬷虽然已经是四十多的人了,也站得离门口窗边足有两三丈远。跟她一同等候的四五个婆子,有姑娘的陪房,也有崔家的婆子,都站得比她还远。
桂嬷嬷心里高兴,替自己差事轻省高兴,更替姑娘高兴。
这样的下人,就算开始规矩不怎么好,可哪怕嫁进来的真只是个天真懵懂无知的小姐,只要身边有一两个忠心又得力的人,就能轻轻松松调理得顺手,更别说她们姑娘了。
姑爷似乎洗完了。
桂嬷嬷仍然不动。
等听见房门一响,看姑爷出来,自向堂屋过去,她才同婆子们去收拾。
五六个人一齐动手,很快收拾完毕,各自回房歇息。
崔家好啊。
睡觉之前,桂嬷嬷坐在炕上,和早就回来了的丈夫说笑几句,便先摘了姑娘大婚之前赏下的一对素金耳环,又下炕细细地洗了手,吃了半碟姑娘晚饭后赏给的枣花蜜点心。
这点心是姑娘下午特叫人去街上买来的,专赏给她们这些夜里服侍的人,人人都有一碟,又专多赏她一碟。
大奶奶是好人,才给姑娘挑了这些好调理的人。
二爷也是好人,虽然人是木了些个,倒很知道体贴姑娘、护着姑娘。
她们姑娘就更是好得不得了了!
天地哪里生出这么一个让人满心眼里爱也爱不过来、敬也敬不过来的小姑娘?
——虽然姑娘真发怒的时候,她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姑娘的模样。
不过,姑娘就这么长长久久地好下去,她们伺候的人也才更有盼头呢!
一夜安眠。
睁眼时,眼前仍是严密床帐里熟悉的暗色,几乎没有光能透进来。
身边没人。
崔珏是昨夜没回来睡,还是已经起了?
他睡相很好,睡姿端正,夜里几乎不翻身,所以与他同睡一床,除了第一夜还有些紧张外,后来的几天似乎都与她自己睡没有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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