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沉吟道:“夫人的想法,我已经明?白。”
他什么都不需再问。
因为他已然看?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
怜花宝鉴现在在她手中,便就是这世间最安全的地方。
楚留香的目光落在珠帘后的书案之?上,他好奇道:“夫人方才可是在练字?”
林诗音道:“不错。”
楚留香缓缓道:“不知在下可否求夫人一幅墨宝?”
林诗音微愣,然后道:“香帅既已开口?,自无不可,却不知香帅想要什么字?”
楚留香微笑道:“什么字都可以?,夫人随心而书,便是最好的字。”
林诗音铺开纸,提起笔。
她看?着那张宣纸,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待她回过神来,那纸上已然书了一个字:梅。
她到底忘不了,冷香小筑的梅园。
她下意识的想要将这个字撕掉重?新写一张,但楚留香已经开口?道:“夫人笔触轻灵,行?云流水,这才当真是兴云庄的无价之?宝。”
林诗音微笑道:“香帅谬赞了。”
她待那副字墨迹风干之?后,便将其卷起来,交给楚留香。
楚留香道:“多谢夫人。”
他收好那幅字,再次道别之?后,便离开了小楼。
他只听身后珠帘响动,想是林诗音又回到了那珠帘之?后,书案之?前。她的书法固然优雅美丽,但是就如同她的心境一般,她的每一笔,都是如此?忧伤。
她是否会提起笔,一遍遍的写着冷香小筑的梅花呢?
困在过去里的人,又何止李寻欢一个。
龙小云依然等在门前。
楚留香微笑道:“看?来你已经学会了走门。”
龙小云面?色一红,讪讪笑道:“香帅,你……”
楚留香道:“我已然还给了你的母亲,你可以?放心。”
龙小云长长的松了口?气,他那自从受了伤以?来一直苍白的脸色似乎也随之?而变得红润了几分。
他当真以?为自己真要终生失去武功了,还好,他依然有机会。
楚留香沉声道:“我归还秘籍,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的母亲。”
他继续道:“你有一个很好的母亲。”
龙小云微微一笑,道:“香帅说的是。”
楚留香看?着他,冷冷道:“之?前李探花为何废你武功,我已然听说过。你不过十一岁,就已经开始杀人放火,前途不可限量啊。”
龙小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讪讪笑道:“我已知错。”
楚留香轻叹道:“莫要再让你母亲伤心。她已经为你做了太多了。”
他没再与龙小云交谈,而是径直离开,回了听竹轩。
龙小云却依然站在原地,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地,打湿了脚下的石板。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止住泪水,抬起头。
他的眼睛通红,他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座二层小楼。
是啊,他有一个很好的母亲。
不需要任何人说,他当然知道他有一个很好的母亲。
但是他的母亲,当真属于他吗?
她明?明?很溺爱他,就连龙啸云都无法插手她对他的溺爱,从小到大?,无论他想要什么,他的母亲都会满足他。
她当然爱他。
谁能说这不算爱。
她为他做了很多,他当然知道。
但是为什么,明?明?她那么溺爱他,但在他心中,她却从来看?不到他呢?即使她在看?着他,她的视线却终究不是只看?着他。
母亲,他的母亲……无论他如何装作乖巧,即使他就趴在她怀里撒娇,可是他却依然觉得——她离他,是那么远……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也是龙啸云的儿?子。
他的母亲厌恶龙啸云,而即使他再怎样假扮乖巧,他亦无法抹去龙啸云是他父亲这个事实。
所以?她明?明?溺爱他,但她却看?不到他。
他想,这一切,都是李寻欢的错!
他一直都恨着李寻欢。他的恨意是如此?强烈,远远不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会有的恨意,人人都以?为那是因为李寻欢废了他的武功,只有他知道,不是这样。
他要杀了李寻欢。
只有李寻欢死了,他或许才能把他的母亲找回来,他才能够让她看?着他,只看?着他!
他宁愿她对他不再溺爱,他宁愿她打他,骂他,只要她能离他近一点……
他突然跑了起来,他在用尽全力奔跑着,他跑上了楼,他推开房门,他冲了进去,冲进了他母亲的怀里。
林诗音温柔的拥住他。
“小云,怎么了?”她柔声道。
他只是把头埋在她怀里,他的眼泪染湿了她的衣服,他无声的哭着,就像他每一次撒娇时一样,他很擅长这些,他演戏的技巧便是这样日复一日磨练出来的,只要能获得来自他母亲的爱,他愿意永远演下去……
林诗音的手轻抚着龙小云的头发,她轻声道:“楚香帅已将秘籍归还,你不必担心……”
她的声音是那么温柔,那么慈爱。
龙小云依然将脸埋在林诗音怀里。
他想说,他宁愿不再习武,他只想永远留在林诗音怀里,让他的母亲保护他。但是他不能这样,他要长大?,他要变强,他要保护他的母亲。
他抬起头,微笑道:“谢谢娘。”
他看?起来是那么乖巧。
他再一次安心的将脸埋在林诗音怀中,但是偏过头的一瞬间,他却看?到了林诗音书案上,尚未写完的字。
那张纸上,写了满满的“梅”字。
他的视线猝然变冷。
他要变强。
他要杀了李寻欢。
楚留香回来的时候, 夏初儿已经堆完第三个雪人了。
她不喜欢堆很大的雪人,她觉得很大的雪人要很多雪才能堆起?来,那么它就会很冷。
她喜欢小小的雪人, 即使它们很快就会融化, 但是融化也并不总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不是吗?它们只不过换了一种存在方式。
远远的见?楚留香回来, 她便立刻跑上前去,顺手?搂住了他的胳膊, 玩了很久雪的双手手指紧紧的扣住了他的右手?。
“好冷!”他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 但?是夏初儿握的更紧,女孩正在?笑吟吟的看?着他。
“香帅,我已经在?想你?了。”女孩柔声道。
“你?的想我, 就是想在?见?到?我的时候,袭击我吗?”楚留香无?奈道。
夏初儿嫣然一笑, 道:“但?是你?明明可以甩开我。”
她继续道:“对楚香帅的内力?来说?,甩开我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不是吗?但?是你?并没有,为什么?”
楚留香苦笑道:“若我真的甩开你?, 你?是不是要跟我生气?了?”
夏初儿眨了眨眼睛,道:“你?听起?来好像很期待?”
楚留香微笑着看?着她。
“如果你?期待我和你?生气?的话, 那很抱歉,你?要失望了。”夏初儿莞尔道:“因为你?明明知道, 我永远都不可能会和你?生气?。”
她的目光突然看?到?了楚留香手?中拿着的字,好奇道:“这?是什么?”
“龙夫人的字。”楚留香道。
夏初儿微愣, 道:“为什么是字?”
楚留香道:“一个人的字里,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可以看?出她的性格, 她的想法,她的情绪。”
夏初儿道:“你?是帮李探花求的吗?”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苦笑道:“我只是因为自己好奇,才会开口求字。但?是见?到?这?字上所书的内容之后?,我才觉得,这?个字的确不属于我。”
夏初儿好奇道:“上面写了什么?”
楚留香道:“梅。”
夏初儿轻叹道:“冷香小筑。只可惜那么美的梅园,都已经尽数枯萎。”
楚留香道:“梅花总会再开的。”
但?那终归不会是十年前的梅花了。
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他回握住夏初儿的手?,拉着她一起?走回听竹轩。
她的手?已经不再冰凉。
“我觉得龙小云也挺乖的。”夏初儿忽然道:“我原以为他看?到?我来了,会立刻通知龙啸云他们来杀我这?个梅花盗,没想到?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没有人来杀我。”
楚留香道:“因为他一直守在?门边,哪里都没去。”
夏初儿一愣,然后?道:“这?么说?,林姑娘索要那本秘籍,是为了龙小云了?”
“不错。”楚留香道:“那本秘籍上记载的东西,可以让龙小云重新习武。”
夏初儿默然半晌,轻声道:“但?愿这?会是一件好事。”
对于现在?的龙小云而言,他的性格和心境显然不适合习武。
但?是龙小云还小。
或许他未来会改变呢?
但?那终归是一个未知数。
他与夏初儿一起?回到?听竹轩,将?方才见?林诗音的过程尽数讲给了李寻欢,末了,他将?手?中那幅字交给他,道:“我想,你?可能会想要看?一下。”
李寻欢接过那幅字,却并没有展开。
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又开始咳嗽了。
夏初儿忽而道:“香帅,我想我知道杀公孙摩云的人是谁了。”
楚留香道:“是谁?”
夏初儿道:“我方才有和李探花描述我昨日见?到?那个和尚的身形,李探花昨晚已见?过少林来的心眉心鉴两位大师,我昨日所见?之人,与心鉴大师的身形很相符。”
李寻欢道:“但?是夏姑娘并未看?到?那凶手?的样貌,故而没有办法指认,也或许只是外形相似。”
夏初儿轻叹道:“就算我看?清了他的脸,我也没办法指认的。谁会相信一个梅花盗的话?”
之前赵正义也在?义正言辞的说?自己不是梅花盗,但?是谁会听他讲呢?
她在?地牢的时候,不是没有为自己辩解过。
纵然那时李寻欢飞刀在?手?,那些人也终究只是不敢靠近,而不是放下刀剑。
楚留香道:“昨日两位大师才将?经书失窃的消息带来兴云庄,立刻就自兴云庄之中找到?了被盗经书,这?时间也太巧了。”
就好像,是专门带着道具,来演这?出戏一样。
他从来不会随意否定任何可能的假设,当然不排除有第三个人存在?的情况,但?确实?心鉴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只可惜,就算我们知道了他是谁,也是无?济于事的。”夏初儿道:“那本经书已不在?他身上,便没有了物证。他的同谋又绝不会随意出卖他,他自己当然也不会承认,就没有了人证……”
抓人总是要有证据的。
他们找不到?证据,就注定了这?一切只能是假设和猜测。
“所以,楚香帅有什么计划?”夏初儿嫣然道。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专注的凝视着他。甚至于还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他的胳膊,带着几分无?意识撒娇的意味。
许是因为他们之前分开太久,这?次重逢之后?,夏初儿似乎比以前还要更粘他几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一定要有计划吗?”
“当然。”夏初儿莞尔道:“楚香帅总会有计划,不是吗?”
她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很多次遇到?问题,都总会忍不住想,如果是楚香帅在?这?里,会怎么做……”
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她的剑穗,就像她每次想起?楚留香时一样。
楚留香的视线猝然变的温柔。
女孩忽而一笑,道:“我现在?终于可以直接问你?了。”
她正专注的看?着楚留香。
多么美丽的一双眼睛!
然而下一秒,女孩却飞速移开了视线。
只见?她方才同李寻欢一起?在?窗台上堆的那几只雪人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几只可爱的小鸟。
“Hey,你?们没有去过冬吗?”夏初儿轻声道。
她伸出手?,试探性的将?手?靠近小鸟,小鸟并没有躲,还轻轻用脑袋蹭了蹭她。
“香帅,你?可以没有计划了。”夏初儿忽而惊喜道:“因为我有小鸟!”
“什么?”李寻欢道。
夏初儿立刻道:“既然没有任何人能够指认心鉴大师,那么不用人就是了。”
她好奇道:“李探花,你?可知京城哪里有花鸟市场?”
李寻欢一愣,然后?道:“你?是要买鹦鹉?”
夏初儿莞尔道:“不错。”
“其实?昨日在?地牢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夏初儿继续道:“昨日明明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在?地牢里。更不可能会有人猜到?公孙摩云会让我杀他。”
所以,她只不过是一个意外,莫名其妙成了替罪羊。
那梅花盗原本要诬陷的人是谁呢?
经书出现在?听竹轩,而对方的目标原本不是夏初儿。
只剩下一个可能。
听竹轩的另一位住客。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我早就说?过,他们终会出手?的。”
“所以我们虽然不能肯定那个和尚就是心鉴大师,还是有其他的第三个人。又或者是他们的同谋,真正的梅花盗之类……”夏初儿道:“但?总之,我们既然猜到?了他们的计划,自然可以借鹦鹉的口将?这?个计划说?出来。”
夏初儿继续道:“鹦鹉本就会学人讲话,他们只会以为是自己密谋的时候不慎被鹦鹉听了去,绝不会想到?是有人故意教鹦鹉这?么讲的。”
“不错。”楚留香道:“但?他们心中有鬼,纵然是一只鹦鹉也是容不下的。他们一定会试图找出这?个声音的存在?。”
“然后?我们就可以反向跟踪,找到?那个人了。”夏初儿莞尔道。
李寻欢道:“就算找不到?真正的梅花盗,至少,也可以证明夏姑娘绝非盗经之人。”
夏初儿闻言,默然半晌,忽而道:“虽然公孙摩云直到?死也绝不泄露梅花盗身份,但?是其实?,他这?种行为,已经说?明梅花盗是谁了……”
她原本以为梅花盗会是龙啸云。
因为大欢喜女菩萨说?五毒童子是在?一个月前接了龙啸云的来信,才来兴云庄的。
但?是公孙摩云绝不可能会用命去维护龙啸云。
能够让公孙摩云临死也绝不松口的,只会是一个人。
一个绝美的女孩。
就好像游龙生为了她,用那把夺情剑挥剑自刎一般。
林仙儿。
李寻欢默然。
他在?此次回关之前,从未见?过林仙儿。纵然他们二人此刻千般万般的矛盾,但?是那都是发生在?梅花盗重现江湖之后?的事情了。
她究竟为什么,要做梅花盗呢?
阿飞正在?擦着自己的剑。
昨日下了一夜的雪,但?是他依然睡在?山里。他已经习惯于和大自然中的每一种天气?和睦共处,这?是一种只有在?自然界之中才能磨练出来的生物本能。
事实?上他曾经在?山里的时候很喜欢落雪。
虽然冬季的时候树木枯萎,果实?凋零,山中食物紧缺,但?是雪却会让很多原本藏匿于山林之中难以发现的动物变得醒目,并且雪地也会留下动物的足迹,更方便他去追踪。
除此之外,雪会凝结成冰。而冰,则会让他的食物能够保存的更久。
所以他总是会在?雪天的时候打?到?很多猎物,然后?囤在?他的山洞里,用冰块制造一个天然冰室,如此几番,一个冬天便过去了。
他的肩膀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落在?他的虎皮之上,就好像一件洁白的披风。
他沉默的擦拭着他手?中的剑。
他今天的心情并不算太好,因为他昨日去赴约评了一场并不合他心意的理。他有意想要帮铁传甲正名,他知铁传甲绝不是卖主求荣之人。
但?铁传甲却就那么应了下来。
一声都不为自己辩解。
他没有办法带走铁传甲。
所以他便独自离开了那里。李寻欢也曾经对他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远方忽然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他转过头,但?看?见?一个女孩自雪中跑来。
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
她似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洁白的衣裙沾染了血迹,她一边跑着一边时不时向后?回望着,然后?她转过头,看?到?了阿飞。
那双慌乱的眼睛瞬间被惊喜的希冀充满,她用最快的速度向阿飞跑来。
她再没往身后?回过头。
她是如此坚定的跑向他。
阿飞安静的站着,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逐渐靠近自己,看?着她停在?他面前,急促的喘息着。
“有人要伤害我。”女孩道:“少侠,救我。”
随着她的话,她的手?已经握住了阿飞的胳膊。她的指尖是那么冰冷,那么纤长,纵然隔着衣物,阿飞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份触感。
她再一次道:“少侠,救我。”
“我不是什么少侠。”阿飞沉声道。
女孩眨了眨眼睛,嫣然道:“那你?是谁?”
阿飞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说?有人在?追你?,谁在?追你??”
女孩眼中再次浮现出了惊恐,她咬了咬嘴唇,然后?道:“是三个胖女人,为首的那个叫什么女菩萨。她们一定要逼问我一个人的下落。可是我根本从未听说?过那个人。”
阿飞直直的盯着她,重复道:“你?当真从未听过?”
女孩并未回避他的视线,她点?了点?头,忽而两串晶莹剔透的泪珠自她脸上滚落,她轻声道:“我本就只是寄住在?我义姐家中,主人家来什么客人,我哪里会知道。但?是她们根本不听我讲,还伤了我……”
她忽而咳嗽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她胸前的伤口处再一次流出了一些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
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不知是因为疼痛,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
她的眼尾微红,白皙的脸上满是湿润的眼泪,但?她却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引人怜惜。
阿飞缓缓道:“我会保护你?。”
他很少会对其他生命生出保护欲。
因为自然界,本就是不需要保护欲的。
弱肉强食,是他在?山里学到?的规律。
但?是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却忽然莫名产生了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那女孩一愣,然后?展颜一笑道:“多谢少侠。”
阿飞道:“我叫阿飞。”
女孩眨了眨眼睛,道:“那是不是人人都叫你?阿飞?”
阿飞道:“是的。”
“既然这?样,我不要叫你?阿飞。”女孩柔声道:“我以后?就叫你?小飞,好不好?”
她的目光落在?阿飞肩膀上那层厚厚的积雪,抿唇笑道:“我方才从远处过来,还以为你?是个雪人。”
她伸出手?,轻柔的将?阿飞肩膀上的雪掸落干净。
阿飞没有讲话。
他只是在?看?着她。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给他掸过雪了,自从他的母亲离开他时开始,便再也没有人为他掸过雪。
女孩温柔的看?着他,再次道:“小飞,谢谢你?。”
她话音未落,却又忽然咳嗽起?来。她一手?捂着胸口,显得很是痛苦。
阿飞立刻扶住她,道:“你?还好吗?”
女孩眼睛微微一亮,但?却只是虚弱道:“我受了伤……”
“我带你?去找大夫。”阿飞道。
“小飞。”女孩努力?一笑,她苍白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个笑容而变得轻松,显然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她轻柔的握住阿飞的手?,道:“我休息一下就会好的。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她们很快就会追来!”
她的脸上再次浮现出害怕的表情。
阿飞沉声道:“她们追来也没有关系。”
他有剑,他永远不会逃。
女孩却轻叹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畏惧任何人,但?是我不愿意你?与她们战斗,我只想你?带我离开这?里!”
她抬起?那双满含泪水的眼睛,久久的凝视着阿飞,轻声道:“带我离开这?里。”
“你?不会害怕,但?是我会害怕。”女孩道:“小飞,她们很厉害……我害怕你?受伤。”
阿飞看?了她许久,然后?点?了点?头。
女孩终于展颜一笑,她拉起?阿飞的手?,拉着他一起?走上了下山的路。
她的手?很纤瘦,却很有力?,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力?度,明明很轻,但?只有她拉住你?,任何人都无?法挣脱。
“你?还没有问过我,我叫什么名字。”女孩柔声道。
阿飞的注意力?都在?被女孩握住的手?中,听闻此言,他才后?知后?觉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仙儿。”女孩温柔道。
林仙儿,仙儿。
他第一次见?到?如此人如其名的人,她确实?就如同天上的仙子一般。
他们一路走着,他也一路都在?看?着林仙儿。
林仙儿一路都没有松开他的手?。
她喜欢他看?向她的眼神,这?眼神是如此的纯粹,她从未在?任何男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纯粹的眼神。
她带着笑意回过头,但?是却忽而又捂着胸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苦的表情。
她再一次回过头,畏惧的看?着他们来时的路,似是唯恐大欢喜女菩萨她们再追上来。
阿飞道:“你?为何胸口受伤?她们的武功是专攻击人胸前的吗?”
“不错。”林仙儿道:“我真的很害怕……”
阿飞道:“没关系,我会保护你?。”
无?论任何人追上来都没有关系。
林仙儿努力?笑了一下,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她轻声道:“小飞,我自然信你?,只是……”
她的眼泪再一次流出来,道:“我真的太害怕她们了。”
阿飞默然。
他知道林仙儿心中想必并没有对他的剑法信服,而他的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想要向她证明的冲动。
他从未对任何人证明过自己的剑。
因为他知道,他的剑不需要证明。
又或者,在?那些人临死之前,他们自然会得到?证明。
用他们的生命,来证明阿飞手?中的剑。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第一次有了一种冲动,想要向林仙儿展示他的剑法,想要让林仙儿信任他。
他竟然会这?么在?意一个刚认识的人,对他的印象……
阿飞是一个,无?论想到?什么,都会去做的人。
在?大自然之中生存,最应该依靠的就是动物的本能和直觉。只要你?的直觉足够精准灵敏,你?就能活着。
所以,阿飞做事情从来不会思考太多。
他只信赖他的心。
一道剑光闪过。
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出剑的!
即使他腰间的剑只不过是一道薄薄的铁片,就在?方才那一瞬,这?道铁片所发出的剑光却远胜过这?世间的一切名贵兵器!
纵然干将?莫邪在?手?,恐怕也便是如此了。
而随着这?道剑光闪过,下一秒,一朵落着雪的红梅自枝头飘然落下。
只有一朵!
这?根梅树枝头上开着很多红梅,它们的距离是那么近,而阿飞居然能够精确无?误的仅仅砍下这?一朵开的最好的梅花。
而没有伤及其他任何的一朵红梅。
比释放剑气?更难的,是收敛。
而他如此年轻,竟然已经能够将?剑收放自如到?这?种程度!
任何人看?到?他方才的出剑,都一定会为之惊艳。
纵然是林仙儿,也不例外。
她微笑着看?着他,看?着他蹲下身去,自雪地上捡起?那朵红梅,然后?将?它递到?她的面前。
“这?朵梅花,送给你?。”阿飞道。
他的脸有些红了。
他的心也有些醉了。
他明明很久没有喝过酒,他上一次喝酒还是一周前,遇到?李寻欢的时候,在?李寻欢的马车上。
但?是他现在?却醉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我知道小飞是最棒的。”林仙儿接过那朵花,她轻声道:“只要在?你?身边,我就是最安全的。”
阿飞凝视着她。
她虽然在?笑,但?他却能看?出,她的眼底依然是惊慌的。
阿飞心中一凉。
他已然证明了自己的剑法,却依然无?法赶走她眼底的恐惧。
她显然被吓坏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取下自己身上背着的一个包袱,递给林仙儿,道:“这?里面是一件衣服,我听人说?只要穿上它,便可刀枪不入,水火不伤。”
林仙儿动容道:“小飞……”
阿飞道:“你?拿去穿吧。”
他的声音很动听,很真挚,只听他道:“你?穿上它,就不会再害怕了。”
林仙儿嫣然道:“谢谢你?,小飞。”
她伸出手?抚摸着阿飞的头发,然后?展颜一笑,接过了他手?中的包袱。
她的手?刚放在?自己的衣带上,忽而想起?了什么,面色一红,抬头看?向了阿飞。
阿飞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他连忙转过身,道:“我不会偷看?的。”
林仙儿微笑着看?着他的背影,轻轻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她当然知道,阿飞绝对不会回头偷看?的。
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回过头,她也毫不怀疑,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孩,绝对不会。
因为他是她见?过最真诚,最纯粹的人。
但?是倘若阿飞回一下头,便会看?到?,林仙儿根本没有受过任何伤。
她的胸前,没有半点?伤痕。
她自然见?过大欢喜女菩萨和她座下的两个徒弟,但?她早已将?她们送走了。她只不过告知了实?情,她告诉她们,是李寻欢杀了五毒童子。
她是如此愉悦。
要杀李寻欢的人越多,她就越是愉悦。
而她方才的所有痛苦,害怕,无?助,自然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她衣服上的血,也只不过是她特意伪造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