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离开人群,女朋友正在一棵树下等他,看见他出来,立刻挥了挥手。
赵墨走过去:“解好签了吗?”
“对啊,排了我好久的队呢。”女朋友迎上来,挽上赵墨的胳膊:“我们快点下山吧,我饿了。”
赵墨点点头,只字不提自己在这里花了一千块钱算命的事情。
“啊对了。”走到一半,女朋友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赵墨手中,眨眨眼道:“这是我在殿里求的护身符,大师说可以护身呢,我给你也求了一个,你收着吧。”
赵墨拿起来看了一眼,女朋友给他的护身符是一个叠成四四方方的小纸包,外面套了一个塑料壳,上面还有兆安寺的标志,看起来十分流水线,像那种网上九块九包邮就可以买到的东西。
不自觉地,他想到了林芋说要卖他九九八的护身符,那还是她当场画的。
一个流水线,一个自己画……
算了,大哥不说二哥。
“走吧。”赵墨随手把护身符揣进口袋,拉着女朋友往外走去。
两人来到下山的步道旁,赵墨还在和女朋友商量等会去吃什么,忽然,他脚一崴,直接往前栽去。
赵墨踩到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在台阶上的山石上。
那一瞬间,赵墨的脑海是空白的,他直接扑下台阶滚了两圈,直到撞上了旁边的山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这才停了下来。
要不是这步道每隔十几级台阶就有一个转角,按照他一开始的角度非得从山顶直接滚到山脚不可。
赵墨女朋友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得目瞪口呆,见赵墨倒在那里捂着脑袋半天不能动弹,尖叫一声扑了上去:“阿墨!你没事吧!”
赵墨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
女朋友将赵墨扶着坐起,看到顺着他额头流下的血液,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手忙脚乱从包里掏出纸巾按在他的伤口上。
赵墨甩了下脑袋:“怎么了?”
女朋友的手在抖,声音都带了哭腔:“血,都是血啊!快起来,快点,我们去医院!”
赵墨将女朋友按在他脑袋上的纸巾拿下来,就看到上面鲜红鲜红的一片。
女朋友尖叫着又扯出几张纸巾按上:“你拿下来干嘛!按着伤口啊!按着!”
赵墨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自己手中鲜红染血的纸巾,满脑子都是林芋先前说过的话。
所以,这就是血光之灾吗?
是了,这一大摊子血,不是血光之灾还能是什么?
赵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海里回荡着两个字:卧槽!
他猛地起身,脑袋一阵晕眩,整个人晃了晃。
女朋友赶紧扶住他:“你小心一点啊,快,我们去医院。”
赵墨却是转身往上走:“不,我要回去!”
“??”女朋友懵了,一把拉住他:“你要干嘛!”
赵墨虽然头晕,但是意识很清楚,他兴奋道:“我要回去找大师!”
女朋友还以为他说的是兆安寺的辽源大师,跺脚道:“你不是都不信这些的吗?现在去找大师干嘛?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去医院!”
旁边路过的人也劝道:“对啊小伙子,你这伤势不轻啊,还是赶紧去医院包扎吧。”
赵墨一挥手:“不是,你们不懂!先前大师说了我会遇到血光之灾,但是我没信,结果我还没下山就摔了!”
女朋友一脸问号。
赵墨求签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她怎么没听到大师说他有血光之灾?
旁边路过的景区工作人员也是一脸问号。
大师?哪里有大师?
虽然他们这里提供求签拜佛等服务,但他们这里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寺庙,一个旅游景点而已!
围观群众一脸热切,都说兆安寺的签灵,他们果然没有来错是吗!
赵墨一意孤行,女朋友拗不过他,只好扶着一瘸一拐的赵墨往回走。
二人回到小广场,后面还呼啦啦跟着一群人。
女朋友扶着赵墨正要往大殿走去,没想到他却步子一拐,直接往旁边的人群走去,女朋友被他扯了个踉跄,惊道:“你去哪?”
赵墨兴奋道:“找大师啊,大师在这边!”
女朋友:“??你说的不是兆安寺的大师吗?”
赵墨给她解释:“当然不是,先前我在外面等你的时候找了一个大师算命,大师在外面摆摊呢。”
女朋友狐疑地看他一眼,跟着他往这边走。
赵墨兴奋异常,一边走一边扒拉人:“不好意思啊,各位让让,让我过一下。”
围观群众还在等林芋给那个阿姨算卦呢,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嚯,这不是先前算卦的那小子吗?这离开才几分钟,怎么突然变成这血呼啦的一片了?
大家立刻想到了先前林芋给赵墨算的卦,这就是她说的血光之灾?真的神了!
围观群众一个接一个地惊呼出声,人群立刻变得嘈杂,并自发地给赵墨让了条道出来。
赵墨这会脸上还带着血,滴滴答答不可谓不惨,衣服上也都是血迹。
他一边微笑点头,一边在女朋友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到林芋的小摊面前站定。
林芋看他这副模样,并不十分意外。
她确实算出赵墨这一劫,也提供过护身符,是赵墨自己不信,是他自己不要的,现在这样,只能说是命该如此。
赵墨见林芋不动弹,双手合十躬身道:“大师大师,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不相信您,您那个护身符还有吗?我现在还可以买吗?我想要两个,我和我女朋友一人一个可以吗?”
林芋看了他一眼,摸出纸笔画了第二个,叠好以后将两个护身符都推了过去:“承惠一千九百九十四。”
赵墨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他问女朋友:“你有有现金吗?大师不收转账。”
女朋友:“??”
她原本就对赵墨口中的大师很怀疑,现在看到这摆摊的是个年轻女孩子,而她口中的护身符,居然是她当场画出来的鬼画符,女朋友忍不住了。
她憋了口气:“你不是不信这些吗?你要是真想要护身符,我们去殿内请就是了,为什么要在这里买,人家大师的才只要八十八!”
就这鬼画符,居然还要一千块钱一个!抢钱都没这么快!
赵墨急了:“你都不看看我摔成啥样子了,就买她的,我没带现金,你帮我付一下钱,等会我转给你,而且殿内的护身符你不是给我了吗?没用!”说着,他摸出口袋里的护身符塞回女朋友手里。
女朋友:“……”
好像是没用,可是看着林芋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女朋友觉得也不是很可信,她有些抗拒,嘟囔道:“那你怎么保证她的就有用?”
赵墨瞪着眼睛:“你要是不掏钱,那我就找别人换钱了!”
女朋友见赵墨好像真的生气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掏出钱递给林芋。
赵墨立即眉开眼笑,一把抓过桌子上的护身符拿在手里。
女朋友一脸不高兴,莫名其妙送出去两千块能高兴就怪了。
林芋在隔壁大妈那里散了钱,将找零递过去,想了想,对赵墨的女朋友道:“送你一卦,最近不要去水边。”
女朋友听了觉得莫名其妙,倒是赵墨一脸紧张:“怎么了,会出事吗?”他现在对林芋可是相信的不得了。
林芋点点头:“这几天避着点水就行,下星期就没事了。”
赵墨:“噢噢,了解了解。”
他又转头对女朋友说:“听见没有!这几天不要去水边,小心点。”
女朋友对林芋的劝诫不以为意,噘着嘴不高兴道:“那怎么行,周五公司团建要去度假村呢,我都买好泳衣了!”
赵墨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说不听呢!没听到大师说有危险嘛!”
非得被打脸才行吗!
林芋:“真要去也没关系,护身符记得戴好。”
最后赵墨拿着两个护身符千恩万谢地走了,临走前还问了一嘴他那个什么血光之灾是不是就这样过去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赵墨感觉身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甚至他还想加个大师的联系方式,可惜大师说她没有手机。
赵墨拿着那两个护身符,一个塞进自己口袋,一个被他强制塞进女友包里,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地说:“你这裙子怎么连个口袋都没有,今天回去给你缝个口袋,护身符必须贴身带着!”
这个人不会是托吧?
也是,一千块钱一卦,赵墨一开始会来找她算卦就已经很奇怪了,现在居然还花两千块买那什么奇怪的护身符。
那可是她自己当场画出来的诶!
就那样那样一笔画出来的诶!
就算是演的,剧本也不搞的真实一点。
围观群众自觉已经洞察真相,开始上下打量离去的赵墨。
别说,这人用的血包还挺真的,这瘸腿的演技也挺不错的,看起来这小摊主花了不少的钱才把人家请来吧。
原本他们还以为是个什么拆穿骗子的热闹,没想到是个演戏的托。
赵墨离开后,围观群众也散了一些,倒是先前第二个来找林芋算命的阿姨还在。
要说她真信林芋会算命,那也不是,她一开始就只是打着照顾人家生意的打算。
可是她还什么都没说,林芋就道出她心中所想,让她有些惊疑不定。
如果林芋先前没有跟她说那些话,那她肯定也和这些围观群众一样觉得她在骗人。
可是现在,这阿姨有些不确定了。
阿姨上前两步急切道:“你刚刚,说我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什么意思?”
林芋叹了口气,视线掠过阿姨的腿边。
那里站着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细细的羊角辫,肤色青白,大夏天的,却穿着一身粉红的小棉袄和一件公主裙,脚踩一双小皮靴,与阿姨维持着一步远的距离。
奇怪的是,旁边的人似乎都都看不到她的存在。
女孩见林芋一直盯着自己看,有些紧张,挪了两步躲到阿姨的腿后,这才鼓起勇气道:“你是不是看得到我?”
林芋没有理她,而是抬头对阿姨说:“羊角辫,兔子头绳,粉棉袄。”
她把小女孩身上的特征报出,剩下的,林芋没有细说,但是阿姨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的女儿,已经失踪十八年了,她也找了十八年。
女儿失踪那天,穿的就是一件粉棉袄,就是这个打扮!
阿姨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只能抿着唇点头。
小女孩感受到阿姨的悲伤情绪,仰头看着她,跟着红了眼眶。
林芋低声道:“东北角,梨树下。”
围观群众:??啥玩意儿?打哑谜呢!
阿姨愣住了,她家院子里确实有一株梨树,因为她的女儿喜欢吃梨,所以她特地带着女儿在院子的东北角种了一棵,本来想着等她长大了,就可以吃到自己种出的梨,谁曾想,那一年她就失踪了,再也没能找回来。
梨树下……
阿姨身子晃了晃,旁边的游客眼疾手快扶住她:“阿姨,您没事吧?”
阿姨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愿相信,可是林芋说的一切一切,都与她当年失踪的女儿一模一样,她回过神,顾不得道谢,扒开人群跑了。
围观群众:??
这又是一个托?
大家看向神色淡定的林芋,暗搓搓想,这小摊主年纪不大,花头不少嘛,连托都要请好几个,围观群众啧啧称奇。
林芋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们异样的眼神,抬头看着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们,问:“你们要算命吗?今天还有一卦。”
围观群众立刻呼啦啦散开。
开玩笑,一千块钱呢!
兆安寺山下。
孙玉珍坐在驾驶座,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任由泪水糊满脸颊。
虽然林芋说的很少,但是孙玉珍已经有种不详的预感。
小女孩窝在她身边,伸手想要替她擦泪,可是她碰不到孙玉珍,小女孩只能委屈地扁扁嘴,蹲在一旁看着她默默流泪。
孙玉珍不是江城本地人,她和丈夫是高中情侣,后来又一起考上江城的大学,两个人都是肯吃苦的性子,大学毕业后在江城打拼了几年,积攒了一点身家,这才买了房子结了婚,之后又生下可爱的女儿定居江城。
一家三口的小日子,不可谓不幸福。
忽然有一天,丈夫对她说,婆婆说要来帮她带小孩。
那个时候孙玉珍是有些抗拒的。
那会孩子已经四岁了,况且她女儿又是那种乖巧听话的性子,十分懂事,家里又还有一个保姆在,婆婆现在来带什么小孩?
但那到底是丈夫的母亲,并且孙玉珍与婆婆接触比较少,对她没什么恶感,也就没有反对这件事情。
于是婆婆大包小包拎着家当从农村来到了城里。
一开始大家还相安无事,直到一段时间后,婆婆开始旁敲侧击问保姆的工资。
孙玉珍没多想,随口就和婆婆说了。
婆婆当即拍着大腿道:“每天就带带小孩做做饭要这么多工资,你们两个是钱多烧得慌吗,把保姆辞了,饭我来做!”
孙玉珍:……
于是在婆婆的闹腾下,孙玉珍多给了保姆两个月工资,把她辞退了。
当然,那两个月工资是她偷偷给的,要是让婆婆知道了,估计还有的闹。
又过了一段时间,马上就是女儿的五岁生日了,婆婆开始旁敲侧击问孙玉珍,夫妻俩什么时候生二胎,什么时候生儿子。
这让孙玉珍觉得很烦,随口敷衍过去,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丈夫,她觉得自己有一个孩子就够了,并不想生二胎。
婆婆是丈夫的妈,她的工作自然由丈夫去做为好。
丈夫表示赞同,第二天便去找了婆婆。
孙玉珍以为事情就这样解决,谁知道母子俩大吵一架,婆婆躺在地上哀嚎,她老李家要断子绝孙了,丈夫的脸也被婆婆抓花。
那天的动静,孙玉珍到现在都还记得。
婆婆一直从早上闹到了晚上,闹的附近人尽皆知,最后还是因为没人搭理她,她才消停下来。
孙玉珍其他都很好说话,唯独生二胎这件事情十分强硬。
后来婆婆又偷偷提了几次,都被儿子堵了回去,并直言自己已经结扎,这辈子都没法生小孩了。
婆婆当场就懵了。
如果单纯夫妻俩不想生她还能做做思想功夫,但是现在,儿子都不能生了,那她老李家的后怎么办?
就剩一个小丫头片子了?
婆婆一口气没上来,撅了过去。
孙玉珍和丈夫手忙脚乱把人送去医院,正好丈夫老家的表叔表婶跟着儿子移居江城,知道婆婆住院,过来探病,丈夫顺势拜托表叔表婶劝劝母亲。
表叔表婶一口应下,三个人聊了一下午。
也许是老家人的劝说起了作用,婆婆这才消停下来。
后来,女儿的五岁生日到了,孙玉珍带着她满院子找种梨树的地方。
婆婆笑呵呵道:“我想要一块菜地,种点菜。”
这点小要求,孙玉珍自然能满足。
就在梨树边上,她给婆婆开了一小块菜地,还给买了菜籽。
至此,婆婆每天侍弄她的小菜地,忙得不亦乐乎。
孙玉珍松了口气,婆婆又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直到那一天,女儿失踪了。
孙玉珍记得很清楚。
那天她本来答应女儿带她去看电影,可惜公司临时有事,没办法,她只能拜托婆婆照顾女儿一会,等她处理完事情再回来接人。
女儿乖巧地同意了,婆婆也满口答应,带着女儿站在家门口目送她离去。
结果就在她处理完事务准备回家的时候,接到表婶打来的电话,她家出事了,她婆婆受伤,昏迷不醒进了医院。
孙玉珍被表婶激动的语气吓到,急切道:“怎么会受伤的?严重吗?”
表婶也很纳闷:“不知道啊,我来窜门,结果你家院子门虚掩着,你妈趴在地上昏迷不醒,满头满脸都是血,吓人哦,哎,快别说了,你赶紧来医院吧!”
孙玉珍愣了一下:“那我女儿呢?我女儿在哪?”
表婶也愣了一下:“你没带着吗?家里没看着啊。”
孙玉珍脑袋嗡地一声,来不及多问,直接开车回家。
家里一片混乱,门口围满了人,院门后一滩血迹十分醒目。
家里什么都没找到,孙玉珍又直奔医院。
婆婆并无大碍,包扎好伤口后已然苏醒。
孙玉珍到的时候,婆婆正在和床边的警察哭诉:“警察同志,我的孙女呢,快找找我的孙女啊。”
警察是个年轻的小女警,闻言安抚她:“阿姨,您别急,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婆婆抓着人胳膊不放:“我,我也不知道,我带着孙女在院子里种菜,就被人敲了一闷棍,再醒来就在医院了,警察同志快帮我找找我的孙女吧!。”
旁边是医院的病人在窃窃私语。
“是不是人贩子?”
“肯定是,可怜老太婆一个人在家带小孩,被人打成这副样子,孩子也被抢走了。”
“这么乱的吗?都会进门抢小孩了,看来在家的时候得把门锁紧了。”
“对啊对啊。”
孙玉珍扒开人群,婆婆看到她,挣扎着起身:“玉珍,玉珍啊,都是我的错,我没看好月月,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月月丢了啊。”
“月月丢了?”苏玉珍站在门边泪流满面。
丈夫接到消息,姗姗来迟。
旁边的人都在安慰她。
“你婆婆也不是故意的,都怪那些人贩子。”
“别急啊,万事交给警察吧。”
“你婆婆也好惨啊,平白无故被人打破脑袋,人贩子真的该死!”
事关孩子失踪,警察紧急行动。
因为事发时已经是夜间,天色较暗。
小区出入虽然有门禁,但是只限于进小区的时候,出去的时候反而管的并不是那么严格,况且这几天门口监控正好坏了,还在等待维修中。
多方走访后,一个树下纳凉的老头说隐约看到过一个人抱着个一团粉色的东西离开小区。
但是不是小孩,他不知道,老花眼看不清楚。
有了线索,警方一路往外查去。
十八年前,监控还没那么普及,调查了一通后,只有一家小超市门口的监控拍到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子抱着一团粉色的东西,匆匆路过。
像素模糊,孙玉珍还在辨认,婆婆已然瘫倒在地,号啕大哭:“我的孙女啊,天杀的人贩子,警察同志快帮帮我们啊!”
婆婆哭的那样伤心,所有人都认为孩子被拐了,孙玉珍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到处寻找女儿的踪迹,闲来无事就去寺庙道观上香捐点香火钱,保佑自己早日找到女儿。
直到今天,有人告诉她,她的女儿在梨树下。
孙玉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她只是直觉她说得对,就像她直觉女儿还在她身边一样。
缓下心神,孙玉珍抽出两张纸巾擦干泪水,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一脚油门,直接离开。
半个小时后,孙玉珍到家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没有搬家,就是担心哪天女儿还会找回来。
还未进门,隔着门缝,就看到婆婆正在梨树下烧纸,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将一碗鲜血撒在树脚下。
之前女儿刚失踪没多久的时候,婆婆忽然开始在院子里烧纸,孙玉珍好奇,婆婆说是拜拜神,求神保佑孙女早日回家。
孙玉珍就没管了。
她那会疲于寻找女儿,自然不会管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有的时候还会来一起上一炷香。
孙玉珍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婆婆的背影。
又一辆车子停下,孙张建推门下车,见孙玉珍站在门口不动,打了声招呼:“姐,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孙张建是孙玉珍的弟弟,她担心自己一个人抵挡不住婆婆,于是打电话叫来了弟弟,还让他多带几个人来,孙张建寻思着姐姐的语气有些严肃,便让儿子带了几个好友,来了一车子年轻人。
年轻人七嘴八舌给孙玉珍问好。
孙玉珍勉强回了个笑脸道:“我要把给月月种的梨树挖了。”
孙张建语塞。
他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对那个失踪的外甥女有多么思念,他怎么也没想到姐姐居然打的是这个念头。
孙张建犹豫道:“姐,你怎么了?”
孙玉珍顿了一下:“有人告诉我,只要我挖了这棵梨树,就知道月月在哪了。”
孙张建:……
他知道自己姐姐这些年在寺庙道观贡献了不少香火钱,但是他知道姐姐不信这些……
对于不信只是时候未到?
孙张建劝道:“姐,都这么多年了,这梨树,就留着当做一个念想吧。”
孙玉珍冷声道:“我叫你来是让你来帮忙的,不是让你来阻止我的。”
孙张建被她怼的不敢吱声,跟着孙玉珍进门。
满院梨花香,梨花的花期是三到五月,现在已经是七月,但是梨花满枝。
孙玉珍进门却是一点意外都没有,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女儿失踪的那年开始,这梨树的花就常开不败,并且从未结果,孙玉珍以前没当回事,但是现在想想,万事都已有预兆。
一大群人进门的动静不小,见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其中一个还是媳妇的娘家弟弟,婆婆转过身不高兴道:“这又是搞什么鬼。”
这些年过去,她已经忘记自己当年弄丢孙女的过错,开始责怪孙玉珍一直惦记着那个丢失的女儿,不肯再生一个,偏偏儿子事事都听媳妇的,也不肯生。
孙玉珍没有理她,走到梨树边说:“带工具了吗?”
婆婆愣了一下,扬声问道:“你们想干嘛!”
孙章建没有理姐姐的婆婆,扬了下手中的铁锹道:“带了。”
孙玉珍的侄子和那群年轻人也扬了下自己手中的工具应道:“带了带了。”
孙玉珍看着满树的梨花,轻声道:“挖吧。”
“你们要干什么!”察觉众人的意图,婆婆惊怒交加,下意识拦在众人面前。
孙玉珍面无表情:“我要把我给月月种的树挖了。”
婆婆神情震怒:“为什么!这是月月种下的树,你这做妈的这么心狠,连女儿最后一点念想都要除掉吗!”
孙玉珍看了她一会,忽然笑了:“我找了她那么多年,你说我心狠?说出来也不怕你知道,有人告诉我,只要挖了树,我就知道月月在哪了。”
婆婆心里咯噔一声:“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你是疯了,你今天不是去兆安寺了?你是不是被寺庙的那些和尚给骗了!”
孙玉珍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是也信大师吗?这么多年,你听那些大师的,隔段时间就在这里烧纸。”
婆婆辩解道:“我和你不一样,我那是拜神,求神保佑月月平平安安!”
孙玉珍冷笑:“我看你是心虚吧。”
婆婆色厉内荏:“我心虚什么!”
孙玉珍懒得再跟她废话,扭头道:“张建,开始吧,小心点挖,挖大一点,我要把这个树连根挖出来。”
“好。”
虽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早就看这老太婆不耐烦了,理都不理她,直接绕过去,对着树底就是一铲子。
一抔土被铲起,婆婆尖叫一声,上前抢他铲子:“滚啊,这是我家,这是我儿子的房子,你们都给我滚,我要报警!”
孙玉珍:“你报啊,我先跟你说一声,房子写的是我的一个人的名字,也是我一个人买的,怎么算这都是我的房子。”
婆婆一哽。
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但是现在这不重要!
她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他们挖!
除了孙张建,院子里还站着六七个年轻人,都是儿子孙振找来的朋友。
孙振见自家亲爹被老太婆缠住,立刻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帮忙啊!”
年轻人面面相觑,本来还有些架不住这老太太撒泼,既然好友都这么说了,于是一窝蜂地举着铲子涌了上去。
婆婆见人那么多,根本拦不住,扒开众人,跑到梨树下直接躺倒,整个院子都是她杀猪般的叫声:“你们是私闯民宅,我要报警抓你们!”
孙张建见姐姐的婆婆在这里实在是影响工作效率,便对儿子使了个眼色,父子俩扔了铲子,一人一只手把婆婆拖离战场,任凭她怎么挣扎也不松手,另外几个小年轻瞅准了机会卖力挖着。
几个大小伙子,一人一铲子,挖的还挺快,不到半个小时,一个大坑就挖出来了。
忽然,一个烫着一头小卷毛的年轻人“嗷”了一声:“这啥?”
孙玉珍打了个激灵:“什么?”
“好像是只鞋子。”旁边一个剃着寸头的年轻人想用铲子去铲。
“等会!”孙玉珍尖叫一声:“鞋子?”
寸头被她吓了一跳,愣愣道:“对啊,鞋子,好像是小孩的鞋子。”
说话的功夫,苏玉珍已经扑了上去,跪倒在地。
“阿姨?”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孙振和孙张建也觉得孙玉珍的反应有些奇怪,顾不得那老太婆,一起跑了上来。
他们挖的坑已经接近一米五深,在坑里,有一只黑色的小皮靴,上面的挂饰已经锈蚀,皮面也已经碎裂,但孙玉珍还是认出来了,那是她女儿的鞋子。
孙张建也认出来了。
孙玉珍找了十八年的女儿,他也听了十八年,自然对失踪外甥女的着装十分熟悉:“这……这是月月的鞋子?”
孙玉珍没有回答,颤抖着手扒开鞋子边上的泥土,露出旁边的白骨。
孙张建张口无言。
她姐找了十八年的外甥女,居然就埋在自家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