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钰唇张了张。想说,你若是想跟我比试,一开始堂堂正正提就是了,现在这般,是想做什么……他这话还没出口,一道脆亮还带着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
“打,跟他打!”
这声音……秦如钰一愣,往演武场边缘望过去,见清清站在武器架那儿,正握着小拳头冲他喊。
看见亲哥朝这看,秦如清声音更大了,“哥哥,跟他打,为什么不打!被人欺负了就要打上门去!打!”
哥啊,你怎么不清楚,你退了会被人嘲,输了也会被人嘲,可是上去战了还有赢的可能啊!只要你赢了,咱们今天这局面就完全扭转过来了!
你跟他们讲理有什么用!“理”是要在拳头硬的前提下才有说服力啊!
秦如清张牙舞爪,看起来比当事人秦如钰还激动。
秦如钰一开始是有退缩之意。主要他是觉得,现在这事态,已经有些不像正常比斗了……可是家族族规是禁止族人内斗相残的。
只是现在听清清这般说,又不由得有些气血上涌。
对啊,清清可就在旁边看着!今天这局面他要是退了,他受些嘲笑倒无妨,可清清怎么办,她还刚入学堂,就要因为他遭人白眼了吗?
不能退!
秦如钰的心空前坚定起来。今天哪怕是事后被大长老追责,也不能退!
“既如此,”秦如钰看着秦陆轩,缓缓摆开架势,“那便战吧。”
秦如清在心里叫了声好。就该这样,狠狠地跟他打!
秦如清在心里叫好还不算,她嘴上还喊要出来。手圈成小喇叭放在嘴边,不停地呐喊助威。
“哥哥加油!你一定能赢!”
“狠狠打,给他打趴下!”
站在秦如清旁边的小胖墩虽不觉明里,却也跟着喊了起来。
“大哥加油!给他打趴下!”
演武场隐隐躁动起来。这个年级的孩子大都是血气方刚的,有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与秦如钰过招的秦陆轩皱眉。他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甚至说,一开始在他的猜想中,秦如钰就根本不会接他的挑衅——大哥不一贯就是这样吗,是个软骨头,从来不接招。
怎么,今天是吃错药了?
感觉到秦如钰下手越来越凌厉,秦陆轩也不由得感到烦躁。好在,他敢挑衅,自然是有底气在的。
他跟秦如钰修为相当,都是练气三层,可是前段时间,他已经隐隐摸到四层的门槛,即将突破。任秦如钰这回怎么神勇,他都能给稳稳压制住。
秦如清看着哥哥逐渐落入下风,也开始焦灼起来。秦陆轩敢这么横确实是有点两把刷子的。可是,不能输啊!
秦如清认为,同是练气三层,又不是差了境界,胜败就在毫厘之间,就是心态的事儿。
于是,她扯着嗓子,喊得更大声了些。
站在她旁边的小丫头,就是今年刚才从分家挑上来的那对兄妹,也跟着握着拳头小声喊了起来。
秦如钰隔档住秦陆轩的攻击,脸色涨红。他是秦家长孙,难道,真就如此无用?被妹妹看着,被这么多人看着,如果输了……会怎样?
秦如钰从未升起过这么强烈的胜负欲,也从未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样如此渴盼力量。
他感觉浑身都热了起来,经脉似乎都在沸腾。
秦如钰看着看着,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她敏锐地感觉到,哥哥的气息似乎极不稳定,有种要爆开的感觉。
她没有引气入体,因此不知道,秦如钰此时灵气沸腾,是要突破的征兆。
秦如清的心态瞬间改变,胜负虽然重要,但怎么都比不过哥哥的身体啊。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担心地喊:“哥,不行算了吧,不要弄坏了身体,咱们可以下回再比。”
秦陆轩也有些着急,秦如钰竟然还能坚持!他眼睛一眯,抽空所有灵气,终于用出了他压箱底的绝招。
只见秦陆轩的剑光似乎快过了肉眼能捕捉的程度,狠狠朝秦如钰劈来。
铛地一声。
秦如钰竟然挡住了!
秦陆轩眸中划过一丝不可思议,这不可能!
然而不待他思考,一股极强横的气息横劈而来,秦陆轩躲闪不及,被打到了胸口,一下子击飞出去。
演武场正中央,秦如钰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突破了?
与此同时,秦如清脑中也叮地一声。
【秦如钰于战斗中突破,修为提升。支线一(优秀的后辈)进度条更新。是否领取奖励?】
【支线二任务——少族长年少有为触发,是否更新?】
秦如清心中一喜,连忙说:“领取奖励。”
系统不复之前的抠门,一分一分地加,这次直接给她加了200分!
亲哥晋级加成竟然有这么多!那这么说,以后只要有小辈晋级她都能获得这么多的加分?
秦如清直觉不信。
她不相信狗系统有这么大方。如果真这样,她以后不是躺着就能挣积分了?肯定没那么简单!
秦如清仔细想了一下,抠搜系统这次这么大方,应该跟哥哥是在战斗中突破有很大关系。
战斗中突破就类似于顿悟一样,是种非常难得的修炼机遇,好处不单单是晋级,还会有一种额外的体悟,玄之又玄。
另一方面,秦如清猜测,很可能是因为她亲哥通过这件事、通过这次突破,有了那么点心态上的改变。
没见支线任务都触发了么——【少族长年少有为】
这是说她亲哥是少族长?嗯……应该不是,要真是这样系统就会直接写,少族长秦如钰年少有为了,没写名字恐怕还是因为秦家少族长名额没定。
但不管怎么说,她亲哥一定有竞争少族长的资格,并且在系统判定中排名靠前。不然不可能因为一次晋级就给她加这么多分。
这说明在系统的判定中秦如钰这次晋级意义深远,绝不止突破了一个小境界那么简单。
不错不错,今天收获不错。秦如清不敢看系统太久,连忙朝亲哥的方向走去。
她高兴地直蹦,“哥,你赢了!你在战斗中突破了!”
秦如钰也是满脸不可置信,他看着自己的手,“我突破了,我真的在战斗中突破了。”
一旁,嘴角流血的秦陆轩也揉着胸口站了起来,他看着秦如钰,嘲讽地开腔道:“原来大哥已经早早地触碰到了四层门槛,却一直隐忍不发。这次战斗突破,陆轩输得心服口服。”
秦如钰一顿。二弟这意思,是在指责他刻意隐藏实力,颇有心机吧?可是,他先前真的没有触摸到门槛啊。这次战斗突破,完全是意外机缘。
秦如钰迟疑了下,解释的话还是没说出口——因为,没触摸到门槛还突破了——这话,太招人恨了。
他要是真这么说,二弟听了只怕心里要更不舒服了。于是,他便只朝着秦陆轩的方向拱了拱手。
秦陆轩讽笑一声,自然把这当做是默认。看来之前,当真是他小看了这位好大哥了。
大少爷竟然反败为胜!
围观的学堂子弟十分震惊。他们看得真真的,大少爷在战斗中突破,突破爆发的气息直接打飞了二少爷。
战斗中突破啊,多大的机缘!
众子弟连比试都顾不及了,纷纷上前将秦如钰围住,向他道贺。
“大哥果然神勇!”
“竟然在战斗中突破,这次体悟如果能好好消化,大哥练气七层之前的进阶将没有门槛,恭喜大哥了!”
“大哥大哥,到底怎么突破的,方法能给我们讲讲吗?”
“……”
一大堆问题砸上来,让秦如钰都找不到说话的机会。与此同时,心中也升起丝奇妙的感受——什么时候,他也可以这么受人尊敬了?
难道说,友爱兄弟,礼贤下士并不会被他们看在眼里。反而,反而是这次算是违反族规的比斗,却得了他们的如此推崇。
甚至……秦如钰朝腿边看去,清清正拽着他的衣角,满脸喜悦地看着自己……甚至一贯傲娇的清清也对他露出如此崇拜的眼神(你这个可就想错了,这位纯粹是赚大了高兴得哈~)
秦如钰隐隐有所明悟。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是实力。一切全因他在战斗中突破,战胜了二弟,被众人认为前途大好。
仿佛眼前的云雾骤然拨开,然后天光大亮。
秦如钰从未有如此清醒深刻的认知。以前……是他短目了。
秦如钰清了一下嗓子,正待好好回答众人的问题,忽而听到一声威严的呵斥声。
“比斗课,不比试,都围在一起做什么!”
大长老!秦如钰一惊,条件反射般转身行礼。慌乱之中的众人也如惊弓之鸟般散开,然后齐声喊。
“大长老!”
大老张续着长须,是秦家最有威严之人。他缓缓走过来,习惯性地扫视下首一圈,扫到秦陆轩时却目光一顿。
他皱起眉,“陆轩,你怎的嘴角带血?”
飞快地用神识扫了一眼,发现是受了重伤。连忙走过去,先是往秦陆轩嘴里塞了一颗回春丹,又单手摁在他肩膀上,注入灵气,为他调息。
做好这一切后,转过身的大长老神态已经颇为严厉,“是谁下手这么没有分寸!”
“学堂比斗,点到为止,陆轩这伤,差点涉及心脉,莫不是有谁存了残害同门的心思!”他目光极具压迫感地扫视下首。
秦陆轩将嘴角的血抹去,勾了勾唇说:“陆轩与大哥比斗,不慎受了些伤,并非大哥刻意所为。”他倒也没添油加醋。
秦如钰赶紧从人群中站出来,躬身道:“回大长老,二弟这伤,确实是与如钰比斗所致。”
大长老皱眉看他,有些不可置信:“如钰,你一贯守礼,今日怎会这般……你可知重伤族人要受何种惩罚?”
来了……秦如钰心中一紧,却还是挺直着腰背,如实回答:“按族规,内斗致族人重伤,要受鞭刑四十,罚跪祠堂七日。”
“既如此,你……”
“大长老!”秦如清忍不住开腔,“打伤二哥并非是哥哥刻意所为,他是在战斗中突破,一时收不住力才伤到了二哥,这也要受罚吗?”
战斗中突破……大长老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征询地看向秦陆轩,看他面容复杂,还是点头,“确实如此。”
秦如清见状赶紧说:“况且,哥哥并非一开始就打算与二哥对战,是二哥那头的人率先挑衅,哥哥不得以,才应了这场邀约的。”
今儿个事都挑起来了轻轻放下怎么行?哦,就会欺负她哥哥老好人嘴巴闷?她非要把事情挑大喽!
秦如清说着说着,突然愤慨起来,她刷地一下指向最开始挑事的秦莫力,脆声道:“就是他!这人屡次三番挑衅我哥哥,我哥哥不过是被动应战,也要受罚吗?照我说,如果真罚,二哥也要罚了去,秦莫力天天跟在二哥后面,殷勤备至,指不定就是受了二哥的指使呢?”
“唆使族人内斗,也是违反族规,也是要受重罚的!”
秦如清人小,声音清脆又尖亮,这么一长串话说完,震得整个演武场都静了一静。
大长老在秦如清开腔的时候就已经沉了脸色,这会儿他看着秦如清不说话,目光幽暗,十分有压迫感。
秦如清昂着小脑袋,丝毫不惧。她可不是在莽撞地打抱不平,她心里有数着呢。
不说前段时间她测出来道体,被老祖亲口定为金品资质这事,就单看大长老这人,在她的自己的观察和爹娘的评价中——他就不是个一味偏私的。
大长老的心中大义站在了秦家这头,但是,在不影响家族前程的情况下,他确实有些私心。总的来说,他是位合格的长老。
这位合格的长老听了学堂中有拉帮结派、挑衅内斗的事,是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
倒是秦如钰,原本还算镇定,可看见清清如此直面大长老锋芒,心中终于紧张起来。他将秦如清拉到自己身后,想给她解释,“大长老……”
大长老的目光依次扫过当事的几人,终于冷声开腔:“你们几个,都给我过来!”
闹事的几人被大长老单独叫出来后,大长老开始传讯,通知各自的长辈。
秦如清心说,不就是叫家长嘛,这个我熟。
她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极有可能就是一方各打一棒,都受些罚。
这可不行。哥哥做错了什么?明明今天就是受了无妄之灾好吧!哪有受害者与加害者同等受罚的道理。
秦如清眼珠转了转,开始在秦如钰手心写字。
手心中突然传来痒痒的触感,感受了一下后,秦如钰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垂头,看见妹妹葡萄样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见他看过来,还抿嘴露出个甜蜜的笑容,眼中闪着机敏的光。
清清的意思是……
被叫过来的秦德明几人都听说了这件事。
其实这事在他们眼中并不大。小孩子嘛,打个架,谁上学堂的时候不打架呢。而且这打架的方式也还算“正规”,比斗课上,不打架那还能叫比斗课吗?
但是他们为什么还是过来了呢,因为这个打架,从某种程度上说,还有点特殊。
秦家大少爷与二少爷打架——大房与二房各自的长子,其实已经可以一定程度上代表秦家两房。
他们打架。岂不是说秦家在内斗?
就算真有其事,也不能摆到明面上啊——传出去还要脸不要了?
所以,这事得处理。严肃处理。处理得公平又好看。
也正是因为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牵扯有些特殊,大长老不止叫了两边长辈,还叫来了其他几位长老,组成了一个小型的家庭族会。
此时,被叫过来的几位长老互相递了个眼神,都明白他们今天纯粹是来旁听的。这事怎么处理,主要还是看大房和二房的意思。
此时,秦德明和秦德浩正分坐在议事堂两边。秦德明还在思衬着,秦德浩已经率先开口了。
他慵懒地坐在椅子上,随手掸了掸衣摆,笑着说:“左不过就是孩子们口角起了争执,然后在比斗课上打了一架。算不上什么违反族规。各自警告一番,或清扫两天祠堂,也就是了。”
二房一开始的挑衅在他口中成为了口角争执。
秦德浩心中有数,这事细思量下来确实是他们二房的人挑衅在先,有些理亏,但是,陆轩受的重伤也是实打实的啊。所以,只要大房不存心计较,这事就能轻轻淌过去。
大房会计较吗?
秦德浩的狐狸眼慢悠悠地扫过秦德明,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轻蔑的笑。
大房这父子俩,都是属乌龟的,性格一个比一个懦弱。他们怎么会计较?他们怎么敢计较?
秦德浩收回目光,心中已经十分笃定。
这箱,秦德明也在心中思衬。这事他们大房本来是没什么错的,偏偏又难搞在如钰失手打伤了老二的儿子,伤的还不轻。
这就给人落了话柄了!
他们大房要是追究着不放,反而会失了气度,授人以柄。
秦德明在心里叹息一声,已经有了决定。他感到有些憋屈,却还是不得不开口道:
“此事倒也没有那么复杂,既是秦莫力率先出言不逊,秦莫力有错;
秦陆轩没有从中缓和,反而鼓动比试,也有错;
至于秦如钰,没有谦让族弟,还在比试中不慎打伤秦陆轩,亦有错。”
“既然三者都有错,便都各自罚去学堂本月发放的灵草灵石补贴,再罚跪祠堂三日。你们可有异议?”
此话一出,秦德浩就不屑地挑起嘴角。果然,老大的性格是百年如一日的懦弱。
对此,他既有预料之中的欣喜笃定,又忍不住感到鄙视。
下首,秦莫力自是率先摇头。说起来这里面他的错是最大的,族长没有追究,估计也是存了让二房私下处理的心思。无论如何,这次他算逃过一劫。
秦陆轩自然也没有异议。剩下的就是秦如钰。以如钰的脾性,当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众人心中如此想,都已经打算散去了。可没想到的是,一贯温和敦厚的如钰却缓缓摇起了头,朗声道:“如钰有异议!”
他掀袍从下首走出,站在了议事厅中央。
秦德明看着下方的儿子,狠狠皱起眉,心中大感意外,“你有何异议?”
秦如钰先拱手朝众长老行了一礼,姿态从容却有礼地说:“如钰不认为自己有错。原因有三。”他竖起三根手指。
“一,如钰并非私下与族人内斗,而是在正经的比斗课上。既是比斗课,又何来内斗一说?
“二,如钰开始已经与另一位族弟定好了比试,是秦莫力率先过来挑衅,此后二弟又提出与如钰比,如钰才比的,此乃被动应承。”
“三,如钰打伤二弟,是因在战斗中突破,一时收不住力,并非刻意所为。”
“方才父亲所说,如钰有两错,一是没有谦让族弟,二是打伤了陆轩——难道说,这所谓的谦让就是在对方挑衅时忍气吞声?还是说,如钰在战斗中突破也成了错?”
“二弟受伤,难道不是因为技不如人?无论是咱们修仙界还是秦家,什么时候实力高者战胜了实力低者,也成了错?”
“故而,如钰不服,认为判定不公!”
判定不公这四个字砸了下来,整个议事厅都被震了一震。
谁能想到性情最温和的如钰竟然会提出反对,而且反对的,还是自己的父亲?
旁观的众人心中惊异,忍不住朝秦如钰投去打量的目光。
在他们的视线中,少年还未及冠,身量却已经长成,他立在堂中央,虽穿着普通的家族训练服,却露出松柏一样挺拔的气质。
郎朗如月,风骨铮铮。
众人看着看着,竟有些恍惚。什么时候秦家低调不起眼的大少爷,也有如此风姿神采了?
秦如钰不知众人心中的惊异。他此时想的是,清清写在他手心的那一句话。
“哥哥,一步退,步步退。”
所以,咱们,一步,也不能退。
会议结束之后,秦如清兄妹俩跟着他们父亲回了自家的院子。
秦德明背着手肃脸走在前面,刚一进门,就忍不住转身说:“如钰,今日在几位长老跟前,你怎的说出了……那样的话!”他语气急促,却又停顿了一下,大约是想找形容词,却又因为过于惊异而显得词穷。
当时,因为如钰的当堂反驳,他虽然不至于生气,却还是不得不考虑儿子的意见。正在他进退两难时,还是大长老出声,说出重罚秦莫力,轻罚秦陆轩,如钰无错,不受罚的决断,给这件事一锤定音,才算是了结。
他倒不是那种儿子反对自己的意见就觉得恼怒的父亲,只是事情的发展着实诡异,还需事后好好询问一番。
秦如钰对于父亲的征询并不奇怪,正待开口解释,却突然听到一道清亮的女声从旁侧传来。
“什么话?我今日怎么听说如钰和老二家的孩子起了冲突?”
几人侧头,看见闻讯赶来的族长夫人疾步走来,行至跟前时,直接略过秦德明,望向后面的秦如钰,急急关切道:“儿子,你跟陆轩那小子打架了?可有受伤?”
秦如钰摇头,族长夫人舒了口气,又紧跟着问:“输赢如何?”
秦如钰似有些羞赧,垂头道:“是……我赢了二弟。”
秦如清从秦如钰身后探出脑袋,古灵精怪地补充道:“哥哥在战斗中突破,是大胜哦!”
洛娴面色一喜,“果真?”上下看了秦如钰一眼,赞道:“好好好!打得好!我儿出息!”
被忽略在一旁的秦德明面色无奈,终于忍不住开口:“夫人,你怎的还夸起来……如钰虽然在战斗中突破,却也不甚失了力道,将人家打伤……那伤我看了,差点涉及心脉,可不是玩笑的。”
洛娴直接翻了个白眼,“那怎么的,胜负输赢乃兵家常事,又不是故意的,难道还要叫我儿赔罪不成?”
秦德明说不过洛娴,气得胡子直翘。说话间,这一家四口已经坐到了厅中的圆桌上。
秦德明又将今日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洛娴听着,先是皱眉,而后眉头又紧跟着舒展开来。
“照这么看,如钰的话说得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啊!”
“这事他有什么错?一开始就是别人挑衅在先,如钰连番推辞,最终推辞不过才答应比试的,后又在战斗中突破——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如钰的表现都堪称优越!”
“可是……”秦德明嗫嚅着嘴,想反驳。
洛娴眉头一挑,轻巧截过了话头,“哦,你说秦陆轩被打伤了的事?那不是个意外吗——你既然敢在前头挑衅,自然就要做好会输或者会受伤的准备啊!”
秦德明承认,儿子确实没做错什么,“可是,今日这般,如钰的态度着实有些强硬,怕是要给族人留下不容人的印象了。”
洛娴瞪眼反驳:“什么叫容人?忍气吞声叫容人?还是硬着头皮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错事才叫容人?”
族长夫人精致的眉梢一挑,冷哼道:“叫我说,今日没当场发落了那个秦莫力,而是把他交给二房私下处理,就已经是容人了!”
两人的声音隐隐有拔高的趋势,四下的仆从皆有眼色地散去,还把门给带上了。
这夫妇俩专心致志吵着架,圆桌上,秦如钰挺直腰背坐着,听着父母的吵架,神情还颇有些认真。因为秦如钰觉得,母亲的训斥,隐隐有训到他心里的感觉。他有些观念,其实跟父亲很像。
而秦如清,自动把父母的吵架当成了背景音,正无聊地趴在桌上玩自己的指甲——这具身体的年龄才八岁,因而她时常压制不住本能,做出一些不符合她心理年龄的幼稚行为。
两人终于吵完。结果不言而喻,自然是族长惨败。
刚打胜一场嘴炮的族人夫人优雅地抚了扶鬓角,收了功力。突然,她神情一顿,想起来什么,对着秦如钰问道:“如钰,你今日可是突然开窍,我观你行事似乎与平时大有不同?”
秦如钰有些羞愧,还是如实说:“不是……是妹妹点拨我的。”
他因为自己身为哥哥却还需要妹妹提点这件事而羞愧,可转而想到妹妹从小聪慧,智力优越,并不弱于自己,他无需羞愧,便又重新抬起了头。
他复述出了秦如清写在他手上的那句话:“妹妹说,一步退,步步退。”
“后来,我事后问起的时候,妹妹又解释说,这本来不是一件多大的事,可要是因此退了,别人就会认为你好欺负——今日会让你谦让本不该谦让的东西,让你认下没有做过的错事,来日,就会变本加厉。到那时候,别人会认为,你忍让是应该的,不忍让,就是心胸狭隘,就是‘苛待族人’了。”
妹妹年纪小,面庞稚气未退,仰脸用童音跟他说了这样一番话,带给他的心理冲击是加倍的。
圆桌上着实安静了一会儿,秦德明夫妇俩都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深思。
秦德明正在琢磨着那句“一步退,步步退”。此时,他心中既有被戳中的震撼,又有着难言的苦涩。
“届时,别人会认为,你忍让是应该的,不忍让,反而会被认为是心胸狭隘,苛待族人。”——这句话,何尝不是他这个族长的真实写照呢。
他的谨慎退让,一部分固然是性格使然,还有一部分,也着实是处境被架起来了啊。
收起心中的复杂,秦德明看向秦如请,问:“清清,是这样的吗?”
秦如清见父母看着自己,眨巴了几下眼睛,点头:“是的。”又抿嘴笑了一下,眼眸晶亮道,“还有哥哥能答应二哥的邀战,也是我故意撺掇的。”她倒是直白。
故意撺掇的……秦德明夫妻俩对视一眼,洛娴问:“那清清为什么要鼓动哥哥这样做?”
“因为,我察觉到,哥哥在学堂上总是被人欺负啊!”秦如清耸了耸鼻子,又皱眉更正道,“也不算是欺负吧,就是有些,不受待见?不怎么受重视?”
“他们拿哥哥的东西,与哥哥说话都很随意,二哥带头挑衅哥哥,他们也总看好戏,似乎是把哥哥的好脾气当成老好人了。”
“然后我看了就很不痛快,正好那天二哥又来找茬,我就鼓动哥哥上去跟他比了——因为我觉得,学堂现在这境况多半是跟哥哥的退让有关。哥哥觉得他自己是大哥,应该让着弟弟,可底下人根本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觉得是哥哥实力不济啊,软弱啊什么的,然后就开始看不起他了。”
秦如清的语气随意,带着她强烈的个人情绪,可也透漏出许多信息——
1.秦如钰身为秦家长孙在学堂中的处境却并不好。
2.学堂派系明显,有争锋站队的现象。
秦如清承认,这些信息就是她故意透露给父母的。不然,凭着她哥那个闷葫芦嘴巴,再给个五年他都不会开口。
秦德明夫妇听完后,沉默良久,二人的目光皆有动容与复杂。
半晌,秦德明似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先是对秦如清挤出一个和善的笑,说:“清清做得不错。”转过头来看着秦如钰时面庞却不自觉地沉了下来,“如钰,清清说得可是真的?”
秦如钰没想到妹妹会把这样的细节说出来,这让他有些羞愧——身为秦家孙辈中最大的孩子,他自认应该在学堂中拥有一定权威,让族弟族妹信服他。可他采取的方式似乎起了反效果,现在事情暴露,还需父母和妹妹来操心过问,这……实在让他汗颜。
秦如钰想垂头,却又强自摆正目光,对着父亲坦诚道:“确实……如此。”
想象之中,父亲的训斥并没有到来,反而,他叹息了一声,复杂道:“你今日……做得对。不必有心理负担,我儿是什么品行,为父自然知道,以后,在学堂中就强硬一些,加上这次战斗突破,当不会有人再刁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