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敬告先祖,我们将族地迁到了这儿,您归家或者保佑后辈的时候, 可千万别找错了门, 认错了地儿。
秦氏最终决定将祭天祭祖与升品大宴放在同一天,当天的流程是, 宾客先行参观祭祀典礼,之后再去参加宴席。
祭祀大典就在接日岛刚刚修好的祭坛上举行。那祭坛的位置原本是个小土坡——此乃秦如清的形容。实际是座小山,是接日岛地势最高的地方, 秦家将之修成了祭祀用的祭坛。
层层叠叠一望无际的白玉阶梯,直通天际,顶峰祭坛广场上,伫立着一座巨大的青铜药炉, 渺渺冒着青烟。那是丹药世家, 现在的东域不周接日岛秦氏的象征。
正式更换世家铭牌的时候, 启荣对着接日岛秦氏反复念了半天, 还是不习惯道:
“好难改口啊……”
秦如清说:“不用刻意改啊,时间长了自然就记住了。”
说话的时候,她正伸开手臂, 几个侍女为她系上礼服的腰带。
等着装整理完毕, 秦如清转身,换上一副对她来说很是稀罕的端庄神态,问陆薇他们:“怎么样?”
启荣看见秦如清的装扮时, 先是一愣,嘴微微启开, 跟着就竖起大拇指。
“看着让人有想叩拜的冲动。”
他是常年对着秦如清和陆薇的美貌,已经有些免疫的人, 如此反应还是叫秦如清满意的。就是,“想叩拜?这是什么鬼形容?”
她又检查般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感觉自己今天很标致啊。
陆薇笑着上前,为秦如清整理了一下垂在身后的头发,温柔道:“小五很少穿这么庄重华美的礼服,今日一看,却很衬你的气势。这样的神采,就该万众瞩目才对。”
秦如清心里难免荡漾了一下,果然还是三姐会夸人呀嘿嘿。
她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唐子凤还没有点评。扭过来看向他的方向,还刻意张开了手臂,好叫他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唐子凤,如何?”
要不是这身衣服拖尾太长太重,她甚至想转个圈给小唐展示下。
在秦如清转过来的那一瞬间,也不知是礼服的金线太晃眼还是什么,唐子凤竟然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不过大炼器师到底还是稳得住,很快又镇定下来,黑眸落在秦如清身上,认真道:“很美。”
只夸了两个字,显得贫乏,又似乎有些寒酸。偏偏他神情认真,天生就长了一张叫人信服的脸,被他一说,似乎两个字也抵得上千言万语了。
秦如清就很吃这套。到底是哪一套她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心里满意。今天这趟花了一个时辰的装扮在小唐的这句“很美”下终于获得圆满。
她深深吸了口气,因为礼服腰带勒得有些紧了,这才抬头挺胸道:
“吉时快到了,咱们走吧!”
之所以这么庄重,穿上了这等规格的大礼服,只因为这次祭祀典礼,秦如清是秦家选出来的领头人。
她要带领秦氏族人,登上祭坛,点燃神香,祭祖问天。
而这次的祭祀典礼与正常的世家祭祀稍显不同的是,老祖都要年轻人上台,而长老们与老祖自己,都是不上祭坛的。
老祖道:“未来都在年轻人身上,看我们这些没多大变数的老家伙有什么看头?叫年轻人焚香祭天吧,由清清领头,带着这群小的,也不怕压不住场子。”
有秦如清在,又怎么可能压不住场呢。
又恰逢秦家荣升金品,这才紧赶着为秦如清定制了身规格空前华美的礼服。
而其他小辈的礼服自然也都是全新定制,全部盛装出席,保管叫外头人看到秦家年轻一代的蓬勃面貌。
而登坛祭祀的小辈中还有个特殊人选,那就是唐子凤。
他按理不属于秦家人,领的长老司职,这次秦家的年轻人祭祀,他应该与长老们站在一起。
可秦如清就不干了。她偏要唐子凤跟着一块,并且还要与三姐启荣站在一块,只落后她一个身位。
她脑子里就觉得唐子凤和她们是一家的,这么庄重的祭祀,也该跟着她们一起走。
长老们听闻,是神态各异,当然是没人敢反驳的。
老祖更是没说什么,只道:“应该的。”
究竟是哪里应该呢,反正说不上来,只叫人给唐子凤准备与秦家嫡系一样的祭祀用品。
于是便形成了现在的场景。
随着祭祀的礼钟响起,由秦如清领头的秦氏年轻一代缓步出现,登上祭坛。
是正红与靛蓝,极致庄重的礼服色调。以金线绣上抽象的药炉花纹,以及缭绕的烟雾云团。秦如清的礼服要更突出特别些,绚丽夺目的红底上还有大片盛开的莲火。
随着这队过分朝气的面容缓步登上祭坛,宾客也都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们当然是被这样的盛大之美夺走了目光。
他们的视线忍不住落到队伍最前方的人身上。是巧夺天工的面容,恰好到处的精巧。然而美丽只是第一感受,他们很快被另一种震撼的情绪所取代。
他们震撼她的平静。
她平静地望着山顶。明明是攀登,她却像走在平地。
他们震撼她是如此轻而易举!
明明来路很长,艰难险阻,为何她已近在眼前?
他们当然也震撼她的野心。
她朝天看,惊艳的双眸却不显露敬畏,而是想掌控。
他们更震撼她的年轻。
她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去打磨稚嫩!即便她现在已经叫人看不出弱点。
她怡然地朝前走,甚至转过来审视他们。
她对着他们肆意地笑。那笑容里充满了看穿。
看穿什么?
当然是看穿了他们内心的阴暗,与不愿意正视的畏惧。
他们竟然畏惧她!
她就是这样充满震撼地步入了所有人的视线,疾风骤雨,从此,便再不容忽视了。
风琴雪与第五盛并列站在一起。他们目视前方,良久无言。
风琴雪更快地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她说:“有这样的人出现,是好事。”
第五盛点头,跟着又是怅惘地叹息。
他当然知道是好事。但是……但是……
有那么多但是。怎叫人启齿啊!
风琴雪不管他,只看着秦如清,看秦如清登上了祭坛之顶,点燃了有半人高的神香,正在念祭词。
祭词念完,叩拜,秦如清身后的秦氏陆薇站起上前,轻轻挥袖,点燃了那座巨大的青铜药炉。
不多时,接日岛便充满了一种宜人清新的药香。
第五盛突然品咂出了接日岛这个名字背后的意味,他对风琴雪说:“这岛,与秦家……与她的气象很是匹配啊!”
其实他并不是在夸赞风琴雪,更不是在夸秦如清。
他是在暗讽风琴雪会投其所好。
更近一步讽刺她没有仙品的气节。
风琴雪就像是没听懂一样,平淡地看了第五盛一眼,又平淡地移开目光。
“我只是觉得,这样有野望的岛,就该匹配有野望的人。”
她已经不打算与第五盛进行无聊的明贬暗讽了,祭祀流程已经基本结束,风琴雪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给秦家奉礼。
她身后的人是,风明月。
负责唱念的三长老看着风家这名大名鼎鼎的明月仙子亲自奉上礼单,心中难免还是有受宠若惊的感受。他很快镇定下来,翻开了礼单。
“仙品风氏送上,东域接日岛舆图与,界碑……”说到界碑两个字的时候,三长老卡顿了。他的面上有震撼之色。
震撼的当然不止他一人。正在祭坛上往下走的秦如清顿住脚步,跟着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如果说,送上接日岛舆图还不够证明什么,再送上界碑……那意思就很明显了,风家这是将整个接日岛,真正送给了秦家。
界碑这东西,修仙界几乎人人都知道,但却很少见到。那是一种神异的空间石,具有度量空间,界定疆土的能力。
界碑蕴合天地法则,它所规定的疆土,受天道承认。
现世的界碑,全部掌控在仙品手中。
仙品拥有调度之权。
将接日鸟舆图与界碑同时奉上,意思是,仙品风氏同意秦氏正式拥有这片领土。
这里只是同意——因为仙品并没有划分疆土的权利——真正能决定秦氏能否成为接日岛真正主人的人选,是天道。
秦如清从祭坛之顶一跃而下。
红衣翩跹下落,很快来到风明月跟前,秦如清朝风明月一笑,竟然主动接过了风家那份礼——舆图与界碑。
她高声说:“多谢风氏。我喜欢接日这个名字,也喜欢接日岛。”
不论是她还是秦家,应当有与日争辉的豪气,也当有接日的勇气。
秦如清朝风琴雪深深一礼。
跟着,她拿着界碑,再次飞了起来。
她闭目感受,感受这片岛屿法则最浓郁的地方。
忽然,她睁开眼睛,直奔着接日岛的西边而去。
“太阳,当从此处坠落。”秦如清笃定断言。
她没有犹豫,当即施法启动界碑。界碑在她手中变得巨大。
秦如清手持界碑,像握着一柄巨剑。
她忽而腾空,再一举将巨剑插入大地。
大地震颤,界碑的能量像波纹一样震荡至整个接日岛。
手持界碑的红衣女子仰望天空,那太阳升起的地方,高声:
“今以界石,封疆界土,接日秦氏,请天道见证!”
接日秦氏,请天道见证。
清越的声线,在每个人心头唤起了狂风。
她,她就这样直接把界碑用了?
不仔细衡量疆土,不祭祀,不做充分的准备以迎接天道的考验,就这样直接用了?!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界碑往地下一插,就这样仰头,直接请天道见证?
何等疯狂。
何其狂妄!
然而,偏偏这样疯狂的行径,还真的得到了天道的回应。
一道光柱忽的拔天而起,直通云端。
似有浩瀚的威压聚拢,又很快消散于无形。又似有狂风大作,阵雨雷鸣。
红衣女子站在光柱之中,平静望天。
她在等一个答案。
所有的动静忽而平息,巨大的界石竟然开始自行浮现一行深刻的篆字。
“尔今天赐,接日予秦。”
又下刻一行小字:以碑界定,东域不周接日岛,金品秦氏。
那一刻,风停云止,再没有如此寂静的时刻。
秦如清沐浴在这片寂静中,忽而动了。她的手指缓缓拂过那几行刻字,似在感受上面的温度。
碑石当然是冰冷的。
然而荣誉又是确认无疑的。
耳畔很寂静,又很吵闹。
他们无法平静,不能平静。
秦如清似乎听到了无数的心跳声。
于是她就立在那儿,在这片如擂鼓般轰鸣的心跳声中,开始肆意地、张狂地大笑。
——尔今接日,怎能不笑?
秦如清找到狼王秃噜的时候, 他正抱着小美狐睡大觉。
看见秦如清竟然直接出现在洞里,狼王的耳朵尖敏锐地动了动,一下子抬起脑袋。
秦如清抬了抬手臂:“嗨~”
狼王毛一炸, 下意识想跑——虽然今时不同往日, 高贵的狼王绝不应该对人类退缩——可他还是跑了。
用尾巴一下子抄起白色的小美狐,往上面洞口的光亮处一跃, 直接跑出了二里地。
秦如清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小美狐趴在狼王背上戳他,“大王,为何要跑啊?难道您还打不过这个人类吗?”
狼王一下子清醒过来——不是清醒能不能打过秦如清的问题, 而是,不能在小美狐跟前逃跑。
这岂不是丢了他狼大王的威风?!
狼王一下子刹住了车。坠在后面的秦如清也不紧不慢地停了下来。
“大王,你跑什么呀?凭咱们在归墟的交情,见着面儿了, 还不得说说话, 叙叙旧?”秦如清抑扬顿挫地说。
狼王呲开一嘴尖利的牙。
这狡猾的人类嘴里尽讲些不着调的话, 还“在归墟的交情”, 哦,让他当众认输,成为兽族耻辱的交情吗?
“人类, 你要作何?”狼王低沉发声。
秦如清:“这不恰好来南部密林寻访, 嗅到了大王的气息,想着应是故人来访,特地来瞧瞧。”冲小美狐抬抬下巴, “大王最近,过得不错啊?”
狼王顺着秦如清的目光暗自瞥了小美狐一眼, 不自在地动了动耳朵。亏得他脸上都是黑毛,不然小脸都得红了。
何止是不错, 叫狼王说,简直是美呆了。
他初来人界,认识了小美狐,后来被这人类搅扰,被人族大能重新赶回了兽界,心里那个遗憾憋屈。
结果阴差阳错,偏偏又受这个人类点拨,便想着法儿再次偷溜进人界,重新找到了小美狐。
当然,初初见到小美狐,心情还是不那么美好的。因为小美狐利用他曾经留下的资源,成了狐大王,还找了一山头的相好的,毛发个个比他油亮。
狼王当时就气得发疯。不过他后来一想,既然他已经回来,自然要珍稀现在的时光,小美狐的那些臭相好,赶走就是。他们兽族争夺配偶,本来也都是凭借拳头。
小美狐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如果打得过狼王,她也不介意收狼王当个王夫,可既然打不过,那就继续像以前一样跟着狼王就是了。
反正狼王傻。
于是狼王和小美狐就这样一拍即合地(?)重新过上了蜜里调油的日子。
现在被秦如清问起了境况,狼王不知怎地竟然有些不自在,毕竟这人类好像全程了解他过去的糗事,便扯起嗓门,粗声道:
“这是本王的事,与你何干!”
“我不过就是问问嘛~”秦如清看起来好脾气地说,“就是不知狼大王此番是如何进得人界,又是从哪个通道口钻进来的?”
这好似触及到了什么敏感的话题,狼王的眼神一下子尖锐起来,竖瞳紧盯着秦如清。而秦如清面不改色,精致的面庞犹带着轻松的笑容。
狼王再次感知到了危险。
就像当初在归墟上古擂台,与秦如清对战时感受到的危险一样。
这个人类,绝不像她表现出来得那么无害。
事实与之相反,她简直是大大的危险!
极有可能成为兽族未来的心头大患。
可这点,狼王出于一些不为兽知的心理,并没有跟任何兽说。
可他也没有办法平和地面对秦如清。
他们是敌人!
所以狼王再次扭头跑了。他这次不是战略性的撤退,而是打算溜回兽界。
跟上一次被灰溜溜地赶回兽界不同,这次狼王是主动撤回,所以他还记着捎上小美狐。
他要带着小美狐一起回兽界!
狼王撒开四足,为了奔跑,甚至用上了一个眼睛的神通,加持了风之力。
这就是来真的了。
秦如清象征性地追了一下,其实她能追上的,她迄今没见过比风雷之力更快的速度。但她还是放弃了。
她平静地看着狼王来到一个比当初更大的壁垒缝隙。而狼王也不知怎地,似乎感觉到秦如清没有追逐的欲望,竟然也停了下来。
他站在通道缝隙扭头回望秦如清。那一瞬间,狼王不知想了些什么,忽而一瞬间有了真正狼王的气势。
他凝视秦如清,低沉地说:“兽族大军不日就会来了,人类,你做好准备……”
他顿了顿,脑子不知怎么想的,在一瞬间竟然想装个逼,说些譬如,“你若是趁早投降,可在本王的庇护下饶你不死……”之类的话。
结果长满尖牙的嘴刚张开,秦如清就一脚给他踹进了缝隙。
缝隙最后传出的是狼王的怒吼:“——人类!”
秦如清收回脚,淡道:“就见不得有人在我跟前装逼……哦,兽也不行。”
她静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多时,侧方密林竟然传来动静,很快秦如清身边缓缓浮现一个人影。
臂弯挂着一个拂尘法器,长须长眉,不是南岭仙品署的署长是谁。
长眉署长现身后,先是看向前方的壁垒缝隙,深深地凝起眉。
“仙子没抓到方才那只妖吗?”
秦如清淡淡哦了一声,“恰好是只善速的大妖,又机警,不小心叫他给跑了。”
长眉署长凝重地说:“能在如清仙子手下逃跑,必是只妖王级别的大妖。”
这并非是虚假的恭维。现在谁还不知,秦如清能击败化神老祖。修仙界的化神,放到兽界,可不就是妖王级别的大妖了。
而长眉署长对着秦如清的态度也与过去呈现天壤之别。
过去秦如清看他是高山。
现在,高山也要对秦如清低头。
秦如清脑中还在回想着刚才狼王的话,一边分心回应长眉,“嗯,应该是。看来从兽界钻进南部密林的妖兽级别越来越高了,咱们就在这附近清理一圈吧。”
长眉署长自是应好。他们这一趟来的任务就是这个。
秦如清这次回南岭,目的有二。
一么,是说服二叔秦德浩回族,将秦氏分族,南岭秦氏的族长之位顺利交接给程一鸣。
这第二,就是配合南岭仙品署对南部原始密林进行妖兽勘查了。
曾经南部原始密林这里就有一道通向兽界的缝隙口子,被秦如清发现,之后被仙品署修补。
到如今,这道口子已经再次裂开。
并且,不止这一处。据宋家递来的消息,现在四域的壁垒或多或少都出现了问题。甚至北域最靠近通道壁垒的密林已经爆发了一次小规模的兽潮,听说被剑宗的人压回去了。
而南部密林这头的乱子又是一处,正好在秦家所监管的领地。身为南岭世家,虽然主支搬走,但是分族在这,秦家就依然有维护地方安全的职责。
当时秦家收到消息,本来是要派个长老过来,结果秦如清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亲自来了这。
秦如清做一桩事,自然不会只有一个目的。她表面上看是来配合仙品署行事,其次是来接秦德浩,可最底层的原因,却是来找狼王的。
当日归墟一战,她就对这只显得有些另类的兽族上了心。
她猜他会再次偷偷溜进人界。至于地点,依然是当初这个初遇之地——
她特意找仙品署的人问过,狼王的相好,那只小美狐,一直被仙品署收录在册,实行监管。狼王走了后,小美狐也没有搬离南部密林。
如果狼王会回来,他就一定绕不开南部原始密林。
果不其然,这只过分痴情显得有些萌蠢的狼王果然和小美狐“复合“了。这恰好符合秦如清对这只兽的判断。
一切顺利,秦如清配合仙品署昨晚密林的清理工作后,交代了一句:
“近些时日,署长还是多上心些,各地壁垒异变频起,这天下恐怕,太平不了多久了……”
长眉署长深沉地叹息:“谁说不是啊!”
秦如清回了南岭秦族,这个她曾经熟悉的旧地。如何劝说秦德浩的自不必说,秦德浩当初执意留在南岭,本质还是因为忌惮她,怕她介怀以前的旧怨,主动避嫌。
现在秦如清亲自来“请”,秦德浩惶恐都来不及,又怎敢推脱呢。
三言两语处置好了秦德浩这边,秦如清叫来程一鸣。
这次回南岭,她特意叫上了程一鸣,至于原因——
“南岭这边的分支,自此就要交给你了。我再问一遍,你可果真愿意放弃东域的事业,重新回到南岭,当这个分支族长?”秦如清坐在上首,看着下方站立的青年。
青年比秦如清约莫高出半个头,这十分不矮了,因为秦如清的个子比一般男修还要高些。穿白袍,竖了个头冠。俊朗的五官自带风流相,最醒目的还是眉心的一道红色竖线。
这就是他的天眼。
曾经老祖叫他修占卜之道,后来又经过秦如清的点播,程一鸣现在的这只天眼已经小有成就。
程一鸣微微躬身,毫不迟疑道:“承蒙小小姐栽培,一鸣愿做这分支族长,为小小姐排忧解难。”
为我排忧解难?秦如清笑了笑,故意说:
“真的?那我要说,南部密林这边再过不久就要爆发兽潮呢?你刚上任就要处理这么大的事,可能一不小心,整个分支都被兽潮端了,到时候你这个族长也就无从做起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也晓得秦如清这搞怪的脾性,程一鸣还是难免顿了顿。
在秦如清戏谑的目光下,程一鸣硬着头皮道:“一鸣依然愿意。”
“哦,看来你有点把握,是不是你那眼睛又瞧见了什么?叫我猜猜,我的运势,你应该瞧不见。你程族的运势?占卜有限制吧?难不成你瞧到了秦家?”
程一鸣摇头,“秦氏已是金品,气运功德加身,一鸣如何能瞧见。”他坦诚道,“一鸣瞧的,是张家,看了那张家郝苟的运势。”
豁!这还真是个曲折又叫人意外的答案呐!
秦如清晓得,以程一鸣的谨慎,又有他天眼的便利,他必然是知道,留在南岭当族长的好处比留在东域大,才能甘心做出这决定。
当时秦如清就猜他应该是用眼睛瞧见了什么,结果没想到,他瞧的人竟是郝苟?
程一鸣看见秦如清目光不带责怪,只是好奇,稍微镇定了下,缓缓道来:
“自从张家成为我们秦氏的附属家族,他族的气运就与我们秦族连在一起了……”由他这一句开头,秦如清就已经想明白事情的所有关窍了。
可她依然没有打断程一鸣,而是饶有兴致地听他说了下去。
“那年小小姐战败方家化神老祖,光荣回族,宴请宾客的大宴上,我见到了张家的郝苟族长。那时张家已经投入秦氏门下。我见到郝苟族长抱着小小姐的大腿痛哭流涕……额,郝苟族长虽然形容狼狈,浑身的运势却惊人。”
“我听闻郝苟族长曾于小小姐有渊源,他自称是您的,仆人。张氏又成为秦氏的附属家族,与秦氏分族一起留在南岭。一鸣便凭此断定,就算南岭后续有兽潮风险,但也值得一鸣在这里作为一番。”
有风险就说明有回报。
他要是以分支族长的身份带领秦族成功坚守兽潮,这功绩……
秦如清满意地笑了。
她最喜欢程一鸣的一点,就是这家伙从不隐藏自己的野心。他非常晓得在怎样的时机展露自己,又应该在怎样的时机收敛。
他在爹手底下做事的时候,爹给他的评价竟然是:“做事稳妥,性子老实,但是又不失机敏。”
可见他在亲爹面前故意收敛了一些,做出了亲爹喜欢的,“聪明机敏又识管教”的小辈模样。
而亲哥对他的评价又变了,“是个聪明人,但善进退。”
可见程一鸣在亲哥面前不隐藏自己,但是对亲哥懂避让。
而他在秦如清面前,却是个十足的野心家。这是程一鸣真正的模样,他只在秦如清跟前展露。
他是一柄利刃,只能被秦如清握在手里,任秦如清调用。
秦如清站起来,对他说:“那你,就来做这个南岭分支族长吧。待兽潮结束,你若有功,就将分支并入主支。”
程一鸣品咂秦如清的语气,忍不住抬头,惊颤道:“兽潮,一定会来临吗?”
“一定会!”秦如清笃定。
程一鸣沉默了。
不论他再有野心,在既定的,一定会到来的危机面前,心中仍然无法平静。
可秦如清却面不改色,她甚至还有心情调笑:“不过你小子的眼睛还真挺好用,南岭这地方是不错……就算爆发兽潮,应该也危险可控。”
“您是知道些什么吗?”程一鸣从秦如清语气神态中察觉出了什么。
“不算知道。就是,带领入侵南岭这边的妖王,是个脑子不好的傻子,而我恰好认识罢了。”
程一鸣几乎立刻就相信了秦如清,甚至因此松了一口气。
不论他在秦如清面前表现得多镇定,他刚上任分支族长就要面对兽潮,心中压力巨大也是不争的事实。
可随着秦如清这么一说,他的压力立马就卸去一半。
他本能地相信秦如清。
秦家的所有人,几乎都像程一鸣这样,信仰神明一般相信着秦如清的话。
秦如清又说:“近些时日,我会留在南岭。”
“难道近日南岭就会爆发兽潮?”
“不!”秦如清转过头,看着程一鸣,意味深长道:“我在等消息。”
“在等那些世家的消息。”
秦如清的眼睛,像带着这世间至纯的力量。程一鸣忍不住被蛊惑,不由自主地顺着秦如清的话道:“等他们,作何呢?”
“等他们,做决定去一个地方。”秦如清说。
“小小姐您为何不自己去呢?”
这天地,还有哪里,是您去不得的?
秦如清笑:“因为,这次行动,我要他们……以我为主。”
所以,还需等等。
等一点时机。
等火候正好。
“我们秦家只需做好该做的事, 就够了。”秦如清提点。
启荣现在已经很会理解秦如清的话了。这意思是说, 秦家只要老老实实跟着其他世家一起防守边境,不需要缩头, 更不必太出色——做好该做的事,就够了。
启荣道好,意气风华地跟着秦如钰一起, 领了他长大以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接到的家族任务。
“您不回去吗?”程一鸣站在秦如清旁边问。
他已经当上了南岭分支族长,这段时间在整合南岭这边的人手。郝苟知道了他惊人的上位速度后,差点没把眼珠子瞪掉下来。
程一鸣不是不能理解郝苟的惊讶。想当初,程家不过是个连世家都算不上的普通家族而已, 一朝搭上秦氏, 这就一飞冲天了。
别人看他可能是复杂喟叹, 郝苟就是羡慕嫉妒了——他也算是小小姐的人呐, 怎么他就没这个命去当一个金品氏族的分支族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