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凶手—— by眼镜君
眼镜君  发于:2024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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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奶奶的情况还算乐观,但一把年纪遭受如此惊吓折腾,身体还是有些难以承受,需要住院观察两天。而程子昭就没那么幸运了,案发时他正在大门敞开的外屋里打游戏,罪犯为不暴露,纵火前先用乙醚将他麻醉放倒在了屋里,导致他在昏迷状态中吸入了大量有毒气体,足足抢救了两个小时才捡回一条小命。
医院体贴地将程子昭和奶奶安排在了同一间病房,叶轻舟和黎溯简单吃了点东西敷衍了肚子,便静静坐在病房里守着他们。
彼时是晚上九点多,医院里还不太宁静。走廊里吵嚷奔波的声音被一道门隔着,变成了含混不清的一团。
警察已经找他们问过话,但叶轻舟总觉得这起纵火案的调查不会太顺利。案发时是傍晚五六点钟,平房区的住户们大多还没下工,家家都是大门紧锁。即便有人提前回了家,可那一片区域人口流动极大,天天出现陌生人都不奇怪,住户们习以为常,是不会对往来之人特别留心的。而离平房区最近的监控在几米开外的大马路上,没有覆盖到进入平房区的路口。也就是说,程子昭所住的这片平房区其实是一块裸露在市政保护之外的疮疤,栖身其中的人们生命安全几乎没有任何有力的保障。他们当中大部分人或许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安全意识,即使有,以他们的条件,也只能守着那份胆战心惊,一日又一日地继续住下去。
叶轻舟正沉浸在深思中,突然听到身边黎溯轻轻说了句:“谢谢你。”
叶轻舟转过头去,只见黎溯面容沉静温和,精致的五官在橙黄色的壁灯下泛起一点朦胧的光晕。
“今天多亏了你,”他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谢谢你救了他们。”
叶轻舟却没搭他这一腔,反而问道:“你去买菜的时候出什么事了?”
黎溯默默看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前方。
“超市里有个傻逼碰瓷,死活拉着我不让我走,后来我把他揍了才跑出来。”
和叶轻舟猜测的差不多。迷晕程子昭,绊住黎溯,选住户都不在家的时间动手,这个纵火者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做了万全的谋划,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被人盯上很久了。
黎溯突然伸手在叶轻舟右肩上捏了一把,叶轻舟没什么反应,但黎溯摸到衣料下的肌肤已经肿得不像样子。
黎溯猜到叶轻舟撞门的时候应该是伤着肩膀了,就去护士站要了一点药油,回到病房对叶轻舟说:“衣服拉下来一点,我给你揉揉。”
叶轻舟依言将自己松松的领口连同内衣的肩带一起从肩头拉下,露出了大片青紫淤痕。
可能是因为从小跳舞的关系,叶轻舟长着修长的天鹅颈、平直的一字肩,斜斜垂下的衣领下面,身体的线条格外清晰优美。
那片青紫看着都觉得瘆人,黎溯有些不敢下手,怕一指头按下去这女的会飚出海豚音来。他小心地揉着,叶轻舟乖乖地给他摆弄,一声也没出。
“不疼吗?”见她这么消停,黎溯反而有点沉不住气。
叶轻舟好像在想别的事情,随口答了一句:“我又不知道什么是疼。”答完足足过了一分钟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于是又补了一句:“我有病的。”
黎溯:“……”我早就发现你有病。
叶轻舟接着说下去:“我有先天性无痛症,感觉不到疼痛,所以我打架从来没输过,凭这本事我还帮我爸抓过一个逃犯呢。”这事还真不是吹牛,只不过她没告诉黎溯她撞见这个逃犯和他扭打起来的时候被对方刺了一刀,她仗着自己不知道疼接着和那人打,打到最后赢是赢了,可她伤口撕扯得差点从下巴颏裂到肚脐眼,她爸再晚点到就成失独老人了。
黎溯揉着她肿胀的肩膀一直没吱声,揉完洗手的时候才背对着她说了句:“别跟人打架了,不然伤着哪了自己都不知道。”
他声音不大,但也确信叶轻舟是听得到的,可是直到他洗完手人家也没回应,转头一看,叶轻舟正半躺在椅子上,把身体舒展到最远,对着墙上的时钟发呆。
黎溯在她旁边坐下来,也陷入了自己的心事。
“这火放得不太正常。”叶轻舟突然说。
黎溯不以为意:“都已经是人为放火了,还能正常到哪去?”
叶轻舟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黎溯,你觉得这个纵火者的目的是什么?”
黎溯似乎不太愿意在这个话题上与她纠缠,有些不耐烦地敷衍她:“你问放火的人去。”
叶轻舟不顾他的态度,继续说下去:“通常来讲,放火的目的应该是杀人。他想杀的人是谁?奶奶我们先不提,如果是想杀我,那他在路上有大把机会下手,何必要把行凶地选在程子昭家?如果他想杀阿昭,那么他既然有本事潜进屋里迷晕阿昭,何不直接一刀杀了他,非要大费周章地放火烧房子呢?虽然这个纵火者迷晕了阿昭,又锁死了大门,但我们终归是有逃出来的可能性。再加上起火的时候你在市场被人绊住,所以我猜,这个人可能是故意给我们留下了一线生机,故意让你差点赶不回来,让你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也就是说,他的根本目的很可能不是杀人,而是你——他们是要给你一个警告。”
黎溯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墙壁,神色清冷。
“看来,你早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叶轻舟品着黎溯的反应说。
黎溯微微别过头去,不愿回答。
幸而叶轻舟向来不喜欢逼问别人,见黎溯无意回答,她便笑吟吟地说:“我的孩子还是蛮聪明的嘛!现在不在学校念书也一样可以参加高考,要不要我做你的私人家教,不收钱哦!”
黎溯闻言突然回头面向叶轻舟问:“你真的很喜欢冒险吗?”
叶轻舟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你说你会打架所以不去打架就亏了,你真的这样想吗?冒险就意味着不断遇险,搞不好哪天玩脱了就真成烈士了。比如说今天,如果最后你真的没跑出来,你不后悔吗?”
这个问题对叶轻舟来说并不难回答,她完全可以在黎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一口气说出答案,但是她没有。
她在琢磨黎溯为什么要问她这样一个问题。
半晌,她才回答:“人最后总是要死的。我希望,我的死被刻录下来能够是一场悲剧。”
黎溯不解地看着她。
“从前我以为小雅那样的遭遇就是悲剧,后来我才知道,在飞来横祸中不幸死去,只能叫做‘惨剧’,而‘悲剧’最核心的意义,在于‘抗争’,只有奋力抗争,在竭尽全力之后被打倒,才能被称作‘悲剧’。但生命真的很脆弱,我见过太多人前一秒还好好的活着,下一秒就被突如其来的厄运砸中。我怕死,但我更怕死得荒谬可笑,毫无意义。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可如果不行,我希望我能有机会轰轰烈烈地和死神打一架,耗尽我所有的力气之后再倒下,死成一场堂堂正正的悲剧。”
黎溯默默许久,突然颇为无奈地“呵”了一声:“我承认,你这个想法的确是挺热血的。”
“但是呢?”叶轻舟听出黎溯话里有话。
黎溯笑容苦涩:“但是我觉得,人其实就是得不到什么就想要什么。你觉得你的生活单调乏味,所以就想追求刺激,可对于有些人来说,能过上平静的,甚至庸俗的生活,都很奢侈。”
叶轻舟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但不愿意他一味消沉,故意岔开了话题:“你这是嫌弃我太吵让你不安生了呗?”
黎溯倒也没过多纠结,随意踢了叶轻舟一脚:“知道你就安静一会儿。”
叶轻舟果 然就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黎溯突然觉得肩头一重,转头发现叶轻舟竟然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这个女人的睡眠真是让猪都感到绝望。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抬起胳膊搂住她的肩,将她妥帖地抱在了怀里。
触摸到了熟悉的身形,却没有熟悉的茉莉花清香,而是从火场逃出后残留的焦炭味和从衣领下面飘散出来的药油味。
黎溯的神色一分一分冷了下去。
他努力回忆着下午的情形,那个男人的长相,和他撞在一起的经过,胡搅蛮缠的话语,拉拉扯扯的动作。在这一切发生时,他心中已经充满疑虑,而当叶轻舟说出和他如出一辙的猜测时,他的疑虑变成了深深的忧惧。
这真的是给我的警告吗?
他想起跑到半路时看见的冲天黑雾,想到那时被困在屋里孤立无援的人,想到自己跑到院门口时看到的惨烈的景象,想到那根在燃烧中即将坠落的横梁……
黎溯情不自禁地动了动手臂,将叶轻舟抱得更紧了些。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扭开,程子昀满脸泪痕地冲进来,看看病床上熟睡的奶奶和哥哥,又转头看向黎溯,害怕地喊道:“黎溯哥哥……”
黎溯向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又拉了把椅子过来,三个椅子并排放好,然后黎溯扶着叶轻舟在椅子上躺下,将自己的外套脱了盖在她身上,推着程子昀到了病房外面。
“你去哪了?怎么才过来?”
程子昀哭得抽抽噎噎:“我……我去工厂辞工,我室友他们说以后见不到面了,就拉我一起去吃晚饭,我一回来就看到……就看到……黎溯哥哥,我奶奶和哥哥他们没事吧?”
黎溯不疑有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都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
程子昀稍稍安心,转瞬却又靠在黎溯胸口嘤嘤哭泣起来:“黎溯哥哥,我害怕!我害怕!”
黎溯轻轻拥着他,不断帮他拍着背,最后忍不住轻轻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程子昀不知是没有听清,还是哭得太伤心没有在意,他没有对黎溯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一直哀哀地哭着。
直到哭够了,他才终于抬起头来怯怯地看着黎溯:“黎溯哥哥,我真的好没用,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会哭,我真没用!”
黎溯浅浅地笑了一下:“都一样,我也挺想哭的,只是不知道该找谁哭而已。奶奶和你哥都这样了,我总不能去扑那个女的吧。”

第十七章 反击
之后的两天,程子昀留在医院照顾病人,黎溯帮他们重新租了一间房子,叶轻舟一下班就过去和黎溯一起打扫,又简单置办了些家具和日用品,忙了两天才总算收拾出了一个家的样子,勉勉强强可以住人了。
将奶奶和程子昭从医院接回来后,黎溯将叶轻舟拉到外面,低声恳求她:“以后我可能就没办法经常过来了,可不可以拜托你照顾奶奶?”
叶轻舟依旧什么话都不多问,只如常回答他:“可以呀,那你要是有架可打也记得要叫上我哦!”
然而还不等黎溯答话,程子昭突然从屋里跑出来,不由分说地推了黎溯一把:“阿狸,你他妈说啥呢?什么叫以后你就不来了,还他妈拿我当兄弟吗?”
黎溯有些难堪,刚要说点什么,程子昭就又喊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问题是老子是怕死的人吗?从把你救回来那天开始,老子就从来没想过扔下你不管,既然是兄弟,有什么事就一起扛!还有我奶奶,要不是一直有你照顾着,她都熬不到今年!你想走,你去问问奶奶,看她同不同意!”
叶轻舟平日只道程子昭性格外向、油滑老练,却没想到他这么仗义,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见黎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叶轻舟便拉住程子昭,替他打着圆场:“好啦,你才刚出院,别动这么大火气。放心,你啥时候想见黎溯了,我扛也能把他扛过来。”
程子昀原本在里屋收拾衣服,隔着窗听着他们的对话,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布料。
晚饭后,黎溯送叶轻舟去路边打车。
“我也想有阿昭这样的兄弟。”叶轻舟突然如是说道。
黎溯答:“他现在就是你兄弟。”
叶轻舟豪爽地拍拍黎溯:“你也是我兄弟!”
黎溯:“滚。”
叶轻舟哈哈大笑,坐上车还不忘冲黎溯挥手:“拜拜啦兄弟!”
黎溯用一个白眼送走了她。
车子驶过街角,叶轻舟的笑容慢慢沉了下去。她现在非常肯定,黎溯的处境很危险,而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但还是不愿意向身边的人吐露一点点实情。那个在背后悄悄盯上了黎溯的人,仅仅为了震慑他一下就制造了这场火灾,如果他哪天真的打算对黎溯下手,那……
想到这场火灾,叶轻舟的心情又沉重了一些。
后续的调查情况和她猜测的相差无几,警察所能做的,就是调出离平房区最近的几个监控一一摸排。但这样的工作既耗时又耗力,即便真的能找到可疑之人,时间久了,相关证据也会湮灭。叶轻舟想过从超市那个碰瓷的人身上入手,可是黎溯却说,那人敢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就必定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这种事情说了也没用,反而会打草惊蛇。
叶轻舟当时没有说什么,背后却留了心。
她可以不打草,但是她必须知道躲在草后头的是哪条蛇。
想到这里,叶轻舟打开手机备忘录,打下了“碰瓷男”三个字。
在卓豪的帮助下,“碰瓷男”的身份很快就查出来了。那人名叫焦栋梁,自由职业——其实就是没有职业,但他住的地方全然不像一个无业游民的居所。这天晚上下班后,叶轻舟就独自去了那个档次还不错的小区,打算先暗中探探这个焦栋梁的老底。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是傍晚六点多,大人下班孩子放学,小区里十分热闹。叶轻舟按照卓豪给她的地址,进 C 栋乘电梯到了 21 楼,出电梯后发现一层四户人家都在敞着门做饭,焦栋梁所住的 2104 也不例外。
叶轻舟没有凑上前去,而是倚在楼梯间门口,通过走廊瓷砖的反光,偷偷观察着 2104 房里面的动静。虽然映在瓷砖墙上的影像不太清晰,但叶轻舟还是看得出焦栋梁家面积不小,装修也还不错,只不过室内有点凌乱。焦栋梁坐在客厅的餐桌前不知道在吃什么,吃着吃着大概觉得差了点意思,于是起身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了一个易拉罐,等不及回到餐桌就拉开拉环,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
黎溯说过让叶轻舟不要贸然行动,叶轻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今天过来只是先摸清基本状况,并没有打算跟焦栋梁正面交锋。她环视几圈,在心里默默记下了焦栋梁家屋里屋外的情况,听得背后的楼梯间里似乎有人走上来了,她便不再停留,走到电梯门前按下了下行键。
等电梯的时候,叶轻舟在心中暗想,这里可是 21 楼,电梯又没坏,为什么会有人选择爬楼梯上来?为了健身?或者是住在这下面两三层的人,爬楼梯上来串个门?
在叶轻舟神游一般的胡思乱想中,电梯缓缓降了下来。25 楼,24 楼,23 楼……
电梯轿厢下坠的声音越来越近,里面的人交谈的声音都能隐隐听到。叶轻舟向前跨了一小步,静静等待着电梯开门,然而就在轿厢即将停稳的一瞬间,忽然一道疾风从叶轻舟背后掠过,她心中猛地警觉,一个躲闪转身想要看清来人,只可惜为时已晚,对方似是早就料到她的反应,不待她出手,便干净利落一记手刀重重砍向她的脖颈!
“咚”的一声闷响,伴着剧烈的钝痛袭入叶轻舟的神经。她不由自主地倒下去,却感觉到似乎有人接住了她,将她抱了起来。身体和思维就这样一起漂浮在半空,模糊之间,仿佛听到一个熟悉又渺远的声音说了句“快走”,然后叶轻舟就在一阵颠簸中,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然而门外空无一人。轿厢里的人见怪不怪,继续聊着刚才的话题,按下了关门键。
说话声渐渐被下行的电梯带远了。黎溯单腿跪坐在楼梯间门后,探出头去看了一眼,确认他们没有被发现后,他缩回身子,低头看着靠在他怀里,已经被打晕了的叶轻舟。
“你在这里守着她,”黎溯对另一个人说,“我去弄那个男的。”
对面的人赫然是程子昭。他点点头,脱下外套铺在地上,从黎溯怀里接过叶轻舟,扶着她坐在自己的外套上。
黎溯又垂下长长的睫毛看了昏迷中的叶轻舟一眼,起身走出了楼梯间。
夕阳已经迫 近地平线,倾泻着色彩浓烈的余晖。黎溯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满脸痞气的混不吝。
“傻逼碰瓷的!”黎溯站在走廊大吼一声,“给老子滚出来!”
几户人家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没人敢应。黎溯肆无忌惮地挨家看过去,最终目光停在了 2104。
焦栋梁嘴里含着半口饭,愣愣地看着黎溯。
黎溯脸上的肌肉迅速绷紧,对着他家的铁门狠狠踹了一脚,咣铛一声震得整层楼心惊肉跳。焦栋梁这时终于认出了黎溯,丢下碗就要往屋里跑,黎溯一个箭步冲进去揪住他的后领,将他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他妈还想跑?狗娘养的,碰瓷不长眼碰到老子身上,也不看看老子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黎溯的话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是特意来找焦栋梁报仇之后大家伙的恐惧也减了三分,虽然还是不敢出门,但都探头探脑地往 2104 里面瞄。焦栋梁被摔在地上,刚挣扎着要爬起来,又被黎溯毫不客气地一脚踢趴下了,紧接着又是雨点般的拳脚连连往身上招呼。光是打还不过瘾,黎溯仿佛跟他有血海深仇一般,一边狂扁一边大骂,骂声响亮得连楼上楼下都嫌震耳朵。打着打着,黎溯似是不经意间回过头,见对门的人家正好奇地往这边偷看,一瞬间怒不可遏,冲到门边指着他们大吼:“都他妈看什么看!”随即“砰”地一声砸上了门。
众人的目光被隔绝在了防盗门之外。黎溯徐徐转过身来,刚刚脸上烈火般的怒气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森然。
他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到焦栋梁边上,从兜里掏出一截皮绳,将焦栋梁双手手腕牢牢绑住,又随手扯了一片布条,捆了他的腿。将他拾掇成一条只能蠕动的蚯蚓后,黎溯从容地在他面前席地而坐,将一个小工具盒放在二人之间,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一支寸把长的小刀,在焦栋梁眼前晃了晃:“兄弟,我知道你是为谁办事的,他们的手段,你大概也清楚吧。这是他们对我用过的招数,我今天就借花献佛了。”
说完,黎溯左手举着打火机,“咔”一声按下,右手两指捏着刀柄,让刀刃在火苗上缓缓划过,金红色的火苗似一道海市蜃楼,任由锋利的刀刃在自己的身体里畅通无阻地穿梭。
焦栋梁惊恐地看着他的动作:“你……你在干什么?”
黎溯理所当然地回答:“消毒啊。”
焦栋梁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出来了。
“小……小兄弟,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我那天缠着你是我不对,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满足你!你,你不要乱来!”
黎溯似乎有些兴趣,松开了按着打火机的手指。耀眼的火苗倏忽不见,焦栋梁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
“你早有这份觉悟不就好了吗?”黎溯把玩着手里的小刀,犀利地注视着焦栋梁,“很简单,你知道他们多少事情,都告诉我,我就饶过你。”
焦栋梁面容一僵,双眼死死地看着黎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黎溯“啧”了一声:“不说?那太可惜了。当初我也是像你一样死鸭子嘴硬,所以后来才会吃苦头。你这么不听劝,看来是非要步我的后尘了。”说罢,黎溯抬脚重重踩住他的手腕,捏紧他一根手指,右手执刀,在他指甲中部用力刻下了一道月牙状的裂痕。
焦栋梁的指甲又薄又软,黎溯下手重,一刀划下去已经割到了指甲下面的皮肉,从裂痕处渗出了血迹。黎溯放下小刀,又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尖头的镊子,再次按亮打火机,仔仔细细地对着镊子烧起来。
他悠然自得、不疾不徐的样子比刀割下来的一瞬还要惊悚,焦栋梁觉得黎溯根本不是在烤镊子,分明是在烤他的心。指尖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虽然不算太厉害,却像是一场极刑的前奏,漫长的等待和未知的恐惧如同巨大的黑洞,毫不留情地吞噬着他的意志力。
明知黎溯是在故作姿态吓唬他,可那幽幽跳动的火苗和反射着寒光的金属器械还是让他心生惧意,败下阵来。他凄声讨饶,承诺会老实回答黎溯的问题,黎溯也无意玩弄他,开门见山地问:“那天派你来纠缠我的人是谁?”
焦栋梁冷汗涔涔地回答:“我不认识,只知道是个男的,戴着帽子、墨镜和口罩,身高一米七左右,说话的时候嗓子有点沙沙的,好像喉咙里有痰一样。”
这个描述……好耳熟。
在哪儿听到过?
对了,阿昀被卷进赵东亮案的时候,对那个托他送信的人的描述也是这样的!
“当时那个口罩男是怎么跟你说的?”黎溯问。
“他就说,别的都不用管不用问,只要远远地跟着你,得到他们的信号后就上前缠住你,能拖多久是多久,事成之后就给我三千块钱的报酬。”
和托阿昀送信的神秘人说话语气风格如出一辙,连酬金都是一样的。
黎溯心中明了,继续问焦栋梁:“你在组织中是什么身份?”
焦栋梁满脸无辜地摇头:“什么组织?我不知道!我就是一时贪财而已,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我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哦,这样吗?”黎溯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学乖了呢。”
说罢,黎溯不等他作出反应,骤然出手将镊子一端插进他指甲的裂缝里,两指一收稳稳夹住了那半片指甲,紧接着左手钳住他的手腕,右手指尖捏住镊子狠狠发力,将焦栋梁半边指甲连同下面的皮肉一起生生撕扯了下来!
如同泉眼上压着的巨石被突然掀起,鲜红的血液像欢腾的泉水一样汩汩而出。焦栋梁一声惨叫直赛屠宰场里挨了刀子的猪,攥着流血的手指在地板上滚来滚去。黎溯坐在一边淡淡地看着他,血沾上了他的裤子他也毫不在意,只趁着他嚎叫的间隙再一次抓住他受伤的手指,用镊子紧紧夹住他剩下的半片指甲,作势问了一句:“现在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吗?”
“说说说……”焦栋梁疼得脸都变了形,什么都顾不上了,把黎溯问他的问题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最后,黎溯又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在焦栋梁皮开肉绽的手指上撒下了一点黑色的粉末,再次按亮打火机,将摇曳的火苗凑到了他手指跟前:“我还有一个问题,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开口,但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焦栋梁脸色惨白地盯着那团小小的火苗。
黎溯抬起形状精致的双眸,眼中寒光逼人:“告诉我,你们的‘奚宫’是谁?”

第十八章 遇刺
焦栋梁一愣,声音都开始颤抖:“小兄弟,求求你,行行好吧,你让我做点别的什么都行,这事如果捅出去,我必死无疑啊!”
黎溯无所谓地笑笑:“你本来就必死无疑啊。”
焦栋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从我找上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注定活不长远了。今天无论你交代了什么,那些人都会以为你已经对我和盘托出,我离开这里以后,不出一天,你一定会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你信不信?”
焦栋梁再怎么蠢笨,也听得出黎溯说得是对的。十指连心的剧痛顿时化作濒死般的绝望,他脑袋垂在地板上,“咚”的一声。
然而黎溯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你肯对我说实话的话——”
焦栋梁又翘起脑袋怔怔地望着他。
黎溯笃定一笑:“我有办法让你活下去。”
几点了?我这是在哪呢?叶轻舟迷迷糊糊地想。依稀记得自己是出来调查焦栋梁的,后来发生什么了?
她轻轻一动,立刻感觉到脖子后面不太对劲,这种不舒服加速了她的苏醒,眼前雪花一样的朦胧褪去后,她看到的人竟然是程子昭。
“叶老师,你醒了?”
叶轻舟懵懵懂懂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遭,发现她还在焦栋梁家的那栋楼里,窗外的暮色已经快要沉尽了。昏迷前的记忆像操场上玩耍的孩子听到上课铃一般迅速归位,叶轻舟终于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地问程子昭:“是你打晕我的?”
程子昭咽了口唾沫,本来想实话实说,但为了好兄弟还是豁出去地点了点头:“对不起叶老师,我不是故意的……不对不对,我不是有意的……还是不对……”
叶轻舟直截了当地问:“黎溯在哪?”
程子昭卡壳了一下,叶轻舟立刻明白过来:“他去找焦栋梁了?”
程子昭见瞒不过去,只能承认了。
叶轻舟神色渐渐冷下去,盘腿靠在墙边不说话了。程子昭以为她在生黎溯的气,连忙替好兄弟找补:“那 个叶老师你别生气,黎溯他不是故意要那啥的,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这位英年辍学的半吊子脑子里根本没有合适的词。
叶轻舟不是什么小家子气的女人,即便要生气也绝不是现在。她只是需要冷静下来,思考黎溯这样做背后的逻辑到底是什么。
可她才刚刚想了一个开头,门外走廊里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直震得楼层都颤了一颤。叶轻舟和程子昭惊得对视一眼,紧接着不约而同地起身朝门外跑去,刚闪进走廊,就跟浑身是血、手持尖刀、跌跌撞撞往外跑的焦栋梁撞了个满怀。
叶轻舟完全是出于平素训练的本能,闪电般攥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掐,带着血渍的刀便脱手掉到了地上。她一脚将刀子踢远,同时就着抓住他手腕的姿势抬手一个回转,将他奋力顶起来了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差点将他摔了个四分五裂。程子昭比叶轻舟慢了一步,没赶上胖揍焦栋梁,却一眼瞥见了地上带着血的刀,突然心头一惊,飞奔向焦栋梁家里失声大喊:“黎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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