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结束时,已经接近零点。
她看着面前完成的画作,拿笔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一滴泪从面颊滑落,明冉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了。
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确定,她不能放弃画画,她也不能放弃她想走的路。
深吸一口气,明冉从包里翻找出手机。
甚至顾不上现在会不会太晚,会不会打搅别人,手颤抖着发了条微信给霍庭寒。
【霍先生,我的作品完成了,这周您有时间吗?】
她一拍脑门,觉得自己真是给画傻了。
但霍庭寒的消息回得很快,他并没有在意明冉忘记他还在法国的事, 只是回道:
【我这周六落地海城, 周日见可好?】
明冉自然是一口应下。
只是等到次日到公司上班,她见到汪路和林捷时不免心里有些愧疚和心虚, 觉得自己就是那瞒着老板偷偷跳槽还闷不吭声的员工。
但一切没有落地之前, 她并不想声张。
从前她不是这样沉得住气的性格, 只是多年的磨砺造就了现在的她。
等到了周日,明冉认认真真将自己的画用画框裱起来, 再用雪梨纸将它包住,抱在手里出了门。
霍庭寒同她约在了第一次见她画画的艺术区。
明冉早早就抵达了目的地,她有些紧张, 与她当年考NY大学美术系相比几乎不相上下。
她在原地踱步,这会儿已经有不少画者展开画架开始动笔, 见她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走来走去,总有人会忍不住好奇地看她一眼。
等到明冉自己发现时, 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她抱着自己的画作在这条路上从街头闲逛到结尾,偶尔会驻足欣赏一下别人正在画的画作。
等到时间差不多时, 她小跑着回到约定的地点。刚到没多久, 霍庭寒就出现在视野中。
明冉眼前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霍先生。”她笑着打招呼, 然后将手里的画递了过去,“这是我的画。”
她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 让霍庭寒不免多看了两眼。
他一边低头去拆她的包装, 一边说道:“你今天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明冉听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今天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呀……”
因为内心的兴奋,她出门太早, 甚至都忘了化妆。
“你今天看起来,好像浑身都闪着光。”霍庭寒嘴角微微上扬,发自内心的赞许,“你这样很好。”
明冉怔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右手搓了搓自己左手的手背,她变得腼腆起来:“可能是因为太久都没有这样画画,然后拿给别人评判了,有些激动。”
说话间,霍庭寒已经将明冉包着画的雪梨纸拆开来。看到画的瞬间,他呆怔了下。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将这幅画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见霍庭寒不说话,明冉忽然就紧张起来。
她捏着自己的手,有些忐忑地问:“霍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有。”霍庭寒回答得斩钉截铁。
明冉的心就凉了一半。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说道:“没关系,你尽管实话实说。”
“问题就是,我太晚看到它了。”霍庭寒看向明冉,眼神里仿佛有炽热的火焰,“如果我早点看到它,我都不会给你去汪路公司的机会,而是要一举签下你!”
霍庭寒眼中满是欣赏,他是真的对这幅画有着很高的评价。
“你的画虽然很有卡尼早期的风格,但我觉得比卡尼早期画作的完整度更高,画功也更成熟。”霍庭寒越说越激动,大脑就像是被充了血,语气是无比的赞美。一时间甚至忘了明冉与卡尼在LT酒宴上起过口舌冲突。
“你的画已经超越了现在卡尼的画作。”
他用这句作为了夸赞的收尾。
等激情说完,霍庭寒再抬眼看向明冉时,见她神色复杂,这才猛地记起来她不喜欢卡尼。
他知道自己失言,立即道歉:“抱歉,我只是太兴奋了,并没有非要拿你和卡尼比较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的确很优秀,很有天赋。”
见霍庭寒还想解释,明冉开口打断:“没关系,霍先生。你忍不住拿我和他比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霍庭寒有些没听明白,疑惑地看着明冉。
明冉深吸一口气,对霍庭寒说道:“因为卡尼早期的作品,都是出自我的手,是我大学时期的作品。”
霍庭寒愣住:“什么?”
“你没有听错,我是说卡尼早几年的作品,都是我画的。”明冉一字一句,将这番话说得十分清楚。
她看起来很冷静,一点也不像是意气用事的胡诌。
明冉见他过于震惊,又说道:“我既然愿意按你的要求交出作品,就是想告诉你,你的建议Harren的建议,我都听进去了。我也想明白了,我喜欢画画,我想成为职业画家。但是,在你对我进行评估时,我想我有必要将所有的事都跟你坦白。”
顿了下,明冉继续道:“只有你知道所有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你才能判断在我身上会存在的风险。我不希望等合作后,才让你知道你的投资存在风险。”
就在明冉要接着往下说时,霍庭寒抬手阻止了她。
明冉微微有些失落。
霍庭寒看了一周四周,然后对明冉说道:“上车说。”
明冉反应过来后,连忙跟着霍庭寒往他车停着的方向走。
还是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一上车,霍庭寒将车门落锁,然后对明冉说道:“刚才人多,被人听到不好,现在你可以放心说了。”
明冉原本低落的心情扫空了一大半。
她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将自己与卡尼的恩怨同霍庭寒说清楚。
明冉自进入NY大学起,就一直是同学们眼中极有天赋的绘画者。成绩出类拔萃,明明是同样的学习,她的进步就是会比别人快得多。
她四处兼职,可这样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将学业落下。
每次交出来的作品,都是最得教授赏识的那个。
渐渐地,她在美术系也有了不小的名声,同时也得到了更多老师的关注。
大三那年,美术系素负盛名的克鲁教授负责教授他们课程。
克鲁教授是个实干派,比起坐在教室里侃侃而谈,他更喜欢让同学们去实践。所以他的课程,几乎都是在室外进行。
比起室内静态的人体也好,物品也好的速写,他更喜欢室外充满流动性的画面。
他说过,万千世界每一秒都是不同的画,而大家手里的画笔可以留住美妙的那一刻。
也正因为这句话,让明冉对这位克鲁教授印象十分好。
克鲁教授也不止一次地夸赞过明冉在绘画方面的才华,给过她不少指导。久而久之,明冉打心眼里崇敬这位老师,也感激这位老师。
等到大三过半,克鲁教授找明冉进行了一次谈话,诚邀她加入自己的绘画工作室,成为画室里的签约画家。而他则会负责运营明冉的画,将她的画作卖出去,并为她规划职业画家的道路。
克鲁教授还表示,可以先只签约五年。但这五年间,她必须保证每年给工作室提供不低于两幅作品用于售卖。
克鲁教授还体贴表示,这是考虑到画者总会有状态巅峰和低谷,不能保证高频率产出,所以才定下这么低的产出量。
明冉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她之前都是靠自己给各大杂志,广告公司之类的投稿,只偶尔才能卖出去一幅画,并且获得的报酬很少。大多数时候,她卖的插画还是卖给华国的杂志,换算成M国的钱币,收入就更少了。
出于对克鲁教授的信任以及合约条款的认可,明冉签约了。
一开始,明冉激情澎湃,短短两个月时间,就创作出了五幅作品。克鲁教授也信守承诺,替她卖了出去。而买方是M国赫赫有名的杂志,虽然给的价格很低,但明冉知道后还是很开心。
她记得杂志上市时,她兴致勃勃地买了一本回来。她在杂志上看到了自己的画,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杂志只用了画,却没有给署名。
明冉去问克鲁教授,克鲁教授抱歉地同她解释,告诉她这家杂志一向是如此,不光是她一个人。明冉又认真看了下杂志,发现其他插图的确也没有署名,便信了。
只是这让她心里有些难受,导致她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创作出新的画作。
过了一段时间,克鲁教授告诉她一个新的机会来了。
他说他利用自己的资源,有机会让明冉的画可以去艺术馆展览。虽然不是专展,可这样的机会也是不可多得的。
如果在艺术馆里展出的画作被人看中买下,那就是打开了她作为职业画家的第一扇门。
明冉原本就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克鲁教授的消息更是让她重燃了希望。
她马上就要大四了,很快就要走上人生的一个分水岭,任何的机会她都不想错过。
那段时间她几乎没日没夜地画画,不满意的画作都会被她销毁,两个月后她交了最满意的一幅画给教授。
之后便是等。
等了两个月,在她的追问下,教授告诉她,她的画作被选上了,之后会在艺术馆里展出。
明冉高兴坏了,她紧跟着问:“教授,是哪个画展,哪天能上?我想去看看。”
克鲁教授微笑着:“明,不要着急,现在还没有最终确定,我也在等主办方的通知,只要通知下来了,我一定告诉你。”
明冉喜滋滋地应下。
过了一个星期,明冉接了一个临时的活儿。干活的地点离学校有些远,她也是第一次去。
坐在公交车上,她看到了路边一家艺术馆挂出来的宣传海报,一整面墙那么大的海报。海报是在宣传新一期的画展消息,在上面有数幅画,明冉看到了属于自己的。
画太多了,她看不清上面是否有署名,但是展出日期却写得很大,时间就在下周六。
明冉记下了日期和地点,一整天都十分亢奋。
等她回到学校,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她想到了许多的画面,过去的,现在的,都跟放电影似的在她脑海中连续不断地播放。
于是她大晚上跑到了画室,用了一个通宵的时间,创作了第二幅画,取名为《逃》。
第二天她盯着大大的两个黑眼圈,将画交给了克鲁教授。
她忘不了克鲁教授到看到《逃》时惊艳的表情,这比看到她第一幅画《灰烬》时表现得更为明显。
克鲁教授大为赞赏:“太棒了,简直太美妙了!你就是个天才!”
他情绪激动,甚至来不及听明冉问有关画展的事,就抱着画作跑了出去。
在明冉心中,克鲁教授就是这样一个真性情的艺术家。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等到了周六,她换上自己最新的一套衣服,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来到了艺术馆。
她终于在艺术馆里看到了自己的画。
明冉兴奋地拿出手机要拍照,却通过手机镜头发现了不对——
画的署名作者根本就不是她。
而是一位叫做卡尼的画家。
明冉当时就去找画展的负责人理论,斥责他们不尊重绘画者,竟然连名字都搞错了。
可她得到的回答是,这幅画就是名为卡尼的画家送来的,他们也是亲自跟这位画家签订的展览售卖合约。
对方还告诉她,为那位画家引荐的人,是NY大学知名艺术教授——克鲁教授。
一些之前不曾注意过的细节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一切串了起来,明冉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红着眼回学校找克鲁教授理论,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克鲁教授对她的一番人格羞辱。
不仅是羞辱,他还用让她无法顺利毕业来威胁她。
一开始明冉自然是不肯顺从的,但后来她发现现实就是现实,她打败不了。如果她抗争到底,那她这几年就全白费了。
她不是当初被父母庇护着无忧无虑万事不愁的小女孩了,她必须为自己打算。
最后,她不仅没能拿回属于自己的画,还因为合约的问题,她必须还在克鲁教授的工作室里,为他工作四年。
也是那时她才明白,自己签的合同有巨大的漏洞。
可为时已晚。
“竟是这样?!” 霍庭寒听得目瞪口呆,随即眼中有薄怒,“太无耻了!”
明冉反倒是面目平静,她已经过了情绪激动的时候了。
霍庭寒道:“难怪卡尼后面的画都像是失去了灵气,你是故意不给他好好画的?”
明冉摇摇头:“也算不上是故意吧,只是一想到是给他代笔,我就觉得恶心,自然也画不出真正想画的东西了。”
“但即便是这样,你的画也依旧有不少收藏家愿意为它买单。”霍庭寒看着明冉,眼里有对她的怜惜,“太委屈你了。”
“作为补偿,克鲁教授提出保我读研,他会让我顺利毕业。”明冉说到这儿,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就算没有克鲁教授,以她的成绩和绘画上的天赋,她照样也能留下来。
“后来呢?”霍庭寒问。
明冉淡淡道:“后来合约结束,我也顺利硕士毕业了。再后来,是谁接替我给卡尼代笔,就不得而知了。”
这几年她不仅给卡尼代笔,画的其他的画作也都归于克鲁的工作室,她根本就没有版权在自己手中。由于克鲁与卡尼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明冉明白,自己想在M国走职业画家的道路,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我总归要生活,要活下去。”明冉轻声述说着,“所以我从工作室出来后,就去找了一份艺术馆的工作,负责为参观者进行解说,并且售卖展出的画作。”
霍庭寒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明冉居然还干过这份工作。
“艺术馆的工作够我在M国租房和吃喝,但也仅限于此。我没有经验,他们给的工资有限。”明冉说起这些像是说别人的故事。
她忽然停下来,然后郑重地对霍庭寒说道:“接下来这件事,才是我真正想说的,对你来说有风险的事。”
霍庭寒莫名心中一紧:“什么事?”
“我后来被赶出了艺术馆,罪名是……”明冉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涩地说出后面的话,“偷盗馆中珍品未遂。”
说到“偷窃未遂”几个字, 明冉不由双手捏紧在一块儿。
这是她之前难以启齿的事,也很怕别人会知道。正是因为出了这件事,明冉才下定决心提前回国, 许多计划都进行了相应的改变。
霍庭寒看着明冉, 能感觉到她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轻声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冉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艺术馆有个工作了五年的老员工, 一个比我大了接近十岁的男人。他想追求我, 被我拒绝了, 之后便有意无意地针对我。后来,他被我发现居然用赝品偷换艺术馆里展出的真品画作。他跟我说, 他父亲车祸住院医治需要很多钱,没有办法才铤而走险,表示他知道错了, 求我不要揭发他。”
说到这里,明冉捏紧了拳头。
“或许是他说的话触动了我, 我确定他将画换回去后,同意给他一次机会, 他也向我保证不会再干第二次。”明冉说到这里,想起当时的一切, 恨不得穿回去打醒自己, “可是我没想到,即便我答应了他, 也确实没有告诉经理,但他却一直担心我会泄密。于是他干脆先下手为强, 陷害我想要偷换画作。经理出于对他的信任, 也不肯听我解释,怒气冲冲就将我赶走了。”
明冉始终忘不了那天, 天空雾蒙蒙阴沉沉的,她被人从艺术馆里轰出去,艺术馆内的参观者都看热闹似的看向她,有些人听到了经理斥责的话,眼里带着鄙夷。
这让明冉连一秒钟都不想再待在那里,狼狈地匆匆离开。
之后,她惶惶不安地在出租屋子里待了三天不敢出门,怕一出门就遇上认识的人,而他们已经知道她被赶出来的理由,会用鄙夷的目光看向她。
也是这三天,她前前后后想了许多,才有了提前回国的念头。
后来,她总算是放过自己,出了门。这才发现,大约是艺术馆也要保住自己的名声,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往外传,
明冉那会儿僵硬的肩头才松懈了下来。
令她下定决心提前回国的是房东,不因别的,只因房子快到期,而续租的话,房东要涨价几百M币,让本就不富裕的明冉变得更为雪上加霜。
思前想后,明冉觉得倒不如趁早回国,早做打算。
于是明冉用自己银行卡里为数不多的钱买了一张M国回海城的机票,瞬间几乎掏空了钱袋。可想到就此能回国,她又觉得这件事值得。
“霍先生。”明冉看向霍庭寒,“你既然想要签约我,那这种风险你就有知情权。将来若是我真成为职业画家,可能会有人拿这件事来攻击我,让它成为我的黑历史。”
霍庭寒听得直皱眉:“你那个艺术馆的经理居然就因为别人的一面之词就定你的罪?甚至连解释也不肯听,太过分了。”
“这件事错的不是经理,错的是那个陷害我的同事还有我自己。”明冉声音低沉,“如果不是我自己轻易相信了他,一点防范都没有,也不至于会变成那样。”
从那时起她就告诫过自己,日后在职场上一定要小心同事。
听了明冉的话,霍庭寒的眉头也没有松开分毫。
他说道:“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没资格私自给你定罪将你赶出,这已经侵犯了你的人权。”
“当你处于弱势的时候,又有什么人权呢?”明冉想起自己在M国的生活,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跟那个国度犯冲似的,运气也变得很差。
霍庭寒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我了解了。放心吧,这点事算不上什么。”
“真的?”明冉有些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真的。”
霍庭寒坚定的态度让明冉增添了信心,好像她真的可以摆脱过去的阴影,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想要的方向前进。
霍庭寒见她眼中重燃光芒,他笑了下启动车子。
明冉连忙系好安全带,问:“去哪?”
“事不宜迟。”霍庭寒踩下油门,“现在就去公司签约。”
“啊?”
但最终两人还是没有立即签约。
明冉觉得无论如何,她都需要先从公司离职才可以和霍庭寒签合同。这是对原公司负责,也是对霍庭寒负责。
霍庭寒也并没有强求,他笑了笑:“没关系,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让你跑了。”
明冉被他的形容逗笑,觉得这么久以来终于有了一件真正愉悦她自己的事。
想到她可以重新全身心的投入到画作的创作中,明冉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等到周一上班时,她鼓起勇气敲开了林捷办公室的大门。
没有人知道明冉是去找林捷做什么的。
半小时后,明冉从林捷办公室出来,如释重负地放松了身体。
她在同事们打量的目光中回到自己的工位,然后问道:“今晚大家有时间吗?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告别饭。
林捷不仅同意了她的请辞,居然还主动提出她可以次日交接完工作后便离开。
明冉知道,虽然林捷嘴上不说,但她其实也是替自己珍惜这次机会。
这次回国,她遇到的都是好人呢。
等离职的手续办妥,明冉收拾好家里的物品,赶在交新一季度房租前退租,搬去了霍庭寒公司为签约画家准备的公寓。
经纪部更是为明冉举办了欢迎宴——在公司楼下的餐厅摆了一桌。
饭桌上,霍庭寒端起酒杯对明冉说道:“ 我最近在想,或许早在我买下那幅《灰烬》时,就已经注定了你我的缘分。咱们国家有句老话,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我能遇见你,看来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
明冉连忙也端起了自己的杯子,她不能喝酒,怕在这种场合出洋相,便以茶代酒。
“能遇见你,是我的运气。”明冉这话说得十分走心,她也真的是这么想的。她想,这些年经历的这些倒霉事,或许就是为了让她认识霍庭寒呢?
毕竟她再是千里马,也得遇见伯乐才是。
明冉想,新的生活要开始了。
CY风投。
特助张出色走进总裁办公室,提醒楚原近日的一些重要行程。
张出色说道:“楚总,这些行程中最需要注意的是后日康总女儿的生日宴。”
听到特助这么说,楚原抬头看向他:“康总怎么了?”
“据小道消息说,这次康总给康小姐办生日宴,是想从前来的单身青年才俊里挑一个做自己的女婿,撮合对方和自己的女儿。”张出色说这些话时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看起来像是AI,“所以我建议,您最好带一个女伴同行,好打消康总的念头。”
楚原听得差点被口水呛住。
他眼里有着怀疑:“你的小道消息来源准吗?”
“不敢说百分百,百分之九十是有的。”张出色回答,配着他那张扑克脸,看起来十分认真且严肃。
楚原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本来就不喜欢参加这种应酬,但康总与他交情匪浅,不可能不卖这个面子。
但如果是一场变相的相亲会……
楚原一想到这种可能,手臂上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他说道:“圈内人人皆知我是不婚主义,康总应该不至于这么冒犯。”
楚原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可张出色毫不犹豫就打碎:“康总亲口对别人说,男人年轻时候想玩不想结婚,但是年近而立,就会想要成家生子了。”
这哪来的歪理?
楚原有些无奈,但想想康总做事的风格,他觉得小张的情报估计八成是真的。
想到这里,楚原觉得张出色的提议很有参考性,他需要带一个女伴过去,打消康总的念头,至少不要将他纳入可考虑的女婿人选。
像是看出了楚原的想法,张出色继续建议道:“鉴于您平时没有一个亲近的异性,再排除您的姐姐和妹妹,我认为有必要尽快敲定人选。但我建议您不要找公司女员工,以免她们对您从敢想不敢做,变成敢想敢做。”
“……什么乱七八糟的。”楚原吐槽了一句,然后挥挥手,“行了我知道了,我会考虑一下。”
等张出色从办公室离开,楚原将手中的几份文件签完,随即就陷入了一阵沉思。
合适的女伴……
其实张出色说得也不全然对,他也不是没有可以帮忙的异性朋友,只是他不想和那些人之间的平衡被打破,更不想给对方希望。
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大约是雇一个人,又或者他只去露个面,然后找个借口开溜。
只是不知怎的,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不断冒出来一个人的身影。
他想将她抛到脑后,可没有用。
想到最后他叹了口气,认了。
掏出手机,他给汪路打了个电话,找他借人。
不料汪路却说:“你这电话打得太迟了,人已经不在我这儿了。”
“什么意思?”楚原靠着椅背的上半身立即坐直,“什么叫人不在你那儿了?”
“明冉辞职了。”汪路一边回答,一边看着手里底下人递上来的方案,“跟霍庭寒跑了。”
楚原脸色剧变,声音都压低了:“什么叫跟霍庭寒跑了?你说清楚点。”
“霍庭寒把明冉挖走了呗,说是开了个画家经纪公司,要让明冉去做职业画家。”汪路说着还调侃道,“早就跟你说了,对人家有意思就要早点下手吧?现在好了,人家跟别人跑了。”
“你知道她新公司在哪吗?”楚原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汪路回答:“不知道,没听她说。只知道她跟林捷说,还要回去收拾东西搬家之类的。那霍庭寒不是港城的吗?他家一直跟艺术行业挂钩,八成去港城了吧。”
电话这头楚原却久久没有出声。
“喂?楚原?楚原你还在听吗?”
楚原拿着手机的手已经垂落在身侧,他只觉得浑身冰凉。
一股熟悉的恐慌感笼罩他全身。
就和当年明冉消失时一模一样。
楚原几乎是本能地冲出了办公室, 连电话都忘记挂断。
公司的员工就见到自家老板像一阵风似的从自己身边刮过,跑得快到让人以为出现了错觉。
张出色听到声响从助理办公室走出来,一旁有员工实在没忍住问:“张特助, 楚总这是怎么了?”
另外有人接话:“是不是要去拿什么大项目?”
“不能吧, 咱们做风投的,又不是做投标的。”不用这样去抢项目吧?
张出色看着楚原离去的方向, 眉头都没动一下。
其他人见他一声不吭, 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一个个紧张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张出色沉声说道:“老板……大概内急吧。”
众人:“……”
张出色瞥了他们一眼:“好好工作。”
说完转身回了助理办公室。
楚原一路疾车来到了明冉租住的城中村。
他熟门熟路地直接到了明冉的房子门口, 抬手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他掏出手机,发现与汪路的电话竟然还没挂断。
“楚原?楚原?!”汪路在电话里吱哇乱叫。
楚原拧着眉, 理智回来了些,他拿起电话丢下一句“先挂了”, 毫不犹豫地挂断了汪路的电话,立即又拨出一个他早在心里记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可电话响了十数下, 却没有人接听。
楚原不死心,又打了几遍, 依旧无人接听。
他心头被阴云笼罩, 只差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