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在门上转动着,不过十几?秒,一个穿着拖鞋和?五分裤的中年男人便?走了?进来。
进门时,他一只手包着纱布,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瓶白酒和?袋装的花生米,嘴上潇洒地吹着口哨,看起来还挺悠闲的,真的不像一个刚犯过罪的人。
“呜呜……你们是?谁?”这人挣扎着,但他的任何挣扎都?徒劳无功,好几?个刑警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顷刻间就给他戴上了?手铐。
在刚才的搜查过程中,警察就已确认,这个人就是?潜入谢保华家?中做案的男子。因为?他们已在这里搜到了?做案用的水果刀。
那把刀虽然已被清洗过,但这个凶手曾经?用它捅入谢保华腹部,刀上沾染过不少鲜血。所以刑警们用鲁米诺试剂简单试了?一下,就试出来了?。
此时那把刀已被放到证物袋里,除此之外,刑警们还在鞋柜里发现了?几?双增高鞋,鞋跟高达六七厘米。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为?什么谢保华和?林落对这个人身高的判断不一致了?。
根子就在这几?双增高鞋上,这个中年人去谢保华家?里,居然是?穿着增高鞋去的。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东西,都?这岁数了?,又不是?当演员,还这么在意身高?
刑警们当然不理解,但这也不重要?了?,反正他们找到了?凶器,又采够了?指纹等样本,还抓到了?人,这个任务就圆满成功了?。
柳支队很快就接到电话,得知此人也被抓获,柳支队很满意,让手下人把他押到支队,跟富长连分开关押。审讯的时候,他打算亲自带人去审。
但现在不是?时候,因为?那辆银灰色面包车已经?出了?城。
柳支队现在也不用联系交管部门了?,因为?城外已经?没有监控。没办法再通过道路监控查到他们的去向。
这辆车离开得早,他们离开废品收购站近半小时,警方才派人往城外追他们,所以现在双方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柳支队踱着步,手里拿着手机,时不时拿起来,想看看有没有新的电话和?短信息进来。
林落倒是?接到了?姚星的电话:“师父,咱们的车马上出城。但老徐说,对方的车改装过了?,跑得特?别快。要?只是?个普通面包车的话,肯定?跑不了?这么快。”
林落安慰道:“既然改装过,肯定?跑得快。你们尽力而?为?吧,枪/弹无眼?,千万不要?逞强。”
姚星答应一声,却没有完全听进去。他们是?警察,出来抓人,还能畏畏缩缩地不成?
虽然他现在腿不好使?,领导也不可能给他佩枪,看起来对那两个人构不成什么威胁。但他也不是?全无自保和?攻击的能力。
让他老老实实地等着别人上,这怎么可能?
徐亦扬的车开到离前方三岔口不远的地方,车速就慢了?下来,他一时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开才是?对的。
前边有四辆警车也停了?下来,四辆车已经?准备兵分两路了?。顾慈却不想擅自做决定?,他之前已经?检查过那个轮胎的花纹,所以他觉得,对路上的车胎痕迹做下检测,说不定?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他想到就做,很快拿了?勘查灯,在路口照了?片刻,随后他抬手往右手边一指,说:“应该是?往那边去了?。”
他说的并不是?很笃定?,但现场能说出对方去向的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就算不知该不该信,也不会在这时候质疑的。
就在众人心?中纠结之际,柳支队给他手下人打了?个电话过来:“往大榆镇的方向走,目标在大榆镇以东十里加油站加油,你们抓紧时间。”
这个消息是?谭秋涵认识的人提供的,柳支队虽然没跟手下提到这一点,但这些人对柳支队的话是?不会怀疑的。
大榆镇所在的方向恰好就在岔路口右侧的分枝,跟顾慈说的方向是?一致的。
两相印证之下,众人不再迟疑,迅速上车,冲向大榆镇方向。
每辆车的性能有所不同,徐亦洋开的车也改装过,还是?路寒川掏钱按照最高配置改的,主要?就是?为?了?安全性和?速度。
至于刑警支队的车,有车况较好的,也有车况不怎么样的。队尾那辆车才开了?五年,行驶里程就已经?达到了?60万公里,在汽车届已是?绝对的劳模,开得太狠了?,导致那辆车出城后就开始渐渐落后。
车上的刑警也很无奈,装备不太行,连那辆改装的面包车都?比不上,别说追人了?,现在他们强撑着不掉队就不错了?。
徐亦扬和?一辆警车开在最前边,开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林落联系顾慈:“再加把劲,快赶上了?,那两个人在路上碰到了?放羊人,现在过不去,被堵到了?路上。”
碰上放羊的?那可太好了?!
徐亦扬再次提速,车轮胎转得飞快,几?乎出现了?残影。
追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前方终于出现了?一辆面包车。面包车玻璃内侧贴了?车膜 ,看不清车里的人,但能看清楚车牌号。至于羊群,已经?不见了?。想必羊群已被人赶到附近的田野里了?。
“就是?这辆车!都?小心?点。”顾慈叮嘱道。
这时前方面包车上的人已经?发现了?后面的车,也开始加快速度,估计是?想尽快离开这危险之地。
吉普车和?警车快速追过去,眼?见得距离变近了?,双方相距不过二十多米远的时候,前车车窗开了?,一个头戴白色帽子的男人摇下车窗,手里拿着一把形状特?别的枪,随着枪声响起,一辆警车前挡风玻璃被打中,玻璃碎裂,要?不是?车里的刑警躲得快,头部就被击中了?。
徐亦扬右手开车,左手从车窗内伸出来,对准面包车后轮胎开了?一枪。
随着音爆声响起,那辆车晃了?晃,终于停了?下来。
“老徐,干得漂亮!”姚星说完,把自己?背着的包拿到身前,以防万一。
刑警开的车很快追了?上来,车开到距离前车不足十米的地方才停下。
徐亦扬想下车去看看,姚星却道:“他们怎么没动静?奇怪。”
刑警们穿着防弹衣准备下车抓人,徐亦扬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正琢磨着,这时一个圆形的东西从面包车里被人丢了?出来,目标就是?刚下车的两个刑警。
徐亦扬大喊一声:“小心?。”随后他冲上去,一个飞扑,将?那两个刑警压在身下。
一位中年刑警反应也很快,抬手朝着那人露在车外的腕部打了?一枪。众人只听到一声惊呼,也不知道车里甩炸弹那个人怎么样了?。
随着一阵爆炸声响起,尘土飞扬之中,几?位刑警注意到,徐亦扬的肩膀渗出了?鲜血。在他手臂旁边的路面上,则是?刚被炸出来的一个洞。
刑警们一阵后怕,他们真的很久没碰到过甩炸弹的歹徒了?,即使?是?用枪,现在也很少见。所以,这方面他们经?验稍有欠缺。也就是?上了?年纪的刑警,在十几?年前经?历过实战,才能及时应对。
众人很快分组,一组把徐亦扬和?那两个刑警扶起来,查看他们的身体情况。另一组刑警则重新上车,开着车直直地朝着前方的面包车撞上去。
面包车“轰”地一声,往前蹿了?一段。阿昌坐在副驾驶,后脑被撞到车框上,撞得他脑壳子嗡嗡地,很快就流了?血。
他咬了?咬牙,弯腰拿起一个土制炸/弹,准备在万不得己?的情况下,跟这伙警察同归于尽。
他车上有那么多枪,如果让警察抓到,肯定?会判得很重。他当然不甘心?,哪怕他过不好,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姚星看到徐亦扬身上的血,也红了?眼?,他立刻告诉顾慈:“你也开车冲过去。”
顾慈知道姚星兜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这种时刻,他也顾不得安全不安全,完全没有犹豫,开车带着姚星就冲上去了?。
车子猛然过去。停在面包车侧面。面包车车窗开着,透过开着的车窗,姚星和?顾慈都?看到了?车里的情况。
这一看,他们俩都?吓了?一跳,因为?车里有个男人手拿着圆球状的东西,跟刚才的炸弹是?一样的。
姚星也来不及去想这个人到底要?炸谁,千钧一发之际,他掏出兜里特?制的一把大号水枪,朝着那个男人脸上射了?过去。
红红的水液不断涌出来,呈直线状扑到了?男人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气味在空气中迅速蔓延开来,就连开枪的姚星和?旁边的顾慈都?被呛得连连打喷嚏。
车内男人发出阵阵惨叫声,双手捂住眼?睛,下意识要?去揉搓,以缓解致命一般又痛又辣的感觉。他越揉,疼得只能越厉害,疼痛难忍之际,他的腰弯着,痛苦地直想往车门上撞。
刑警们很快冲过来,将?车内两个人全都?拽了?出来,并给他们戴上了?手铐和?脚铐。
这两个人太过凶狠,脚铐是?必不可少的,免得出现意外。
一位刑警强忍着喷嚏,跟姚星说:“小兄弟,你这水枪挺有用的,哪儿来的啊?今儿你这小水枪可立了?功了?。”
“阿嚏,阿嚏……”姚星连打了?几?个喷嚏,就是?不敢用手去抹眼?睛。
“好用是?吧?我这是?找人特?意订做的,射程挺远,独家?秘方的辣椒水,辣死人不偿命,这可是?防身利器啊。”
姚星说话时,扬着手里的枪,给在场的刑警们看了?看。
这些刑警都?比姚星岁数大,看着姚星手里那把水枪,既觉得庆幸,又感到好笑。
别看人家?这水枪像过家?家?似的,到了?关键时刻,还真能办大事。这可是?辣椒水的进化?版。
不过让他们拿着这东西上阵,他们还真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都?是?三四十岁的爷们了?,拿着水枪去抓人,这他们还真办不出来……
顾慈爆笑出声,跟姚星说:“你这秘密武器可算派上用场了?,没白折腾。”
“我这也是?没办法,罗支也不可能给咱俩配枪,用电棍防身有局限性,我得研究个能远程射击的装备,要?不然我没安全感。今天真是?万幸!”
想到刚才的情形,姚星也有点后怕。
这时刑警们已经?开始检查面包车上的情况,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从车上找出了?十几?把枪。这些枪一看就不是?制式的,也不是?普通猎枪。
带队队长沉默地拿起一支枪,看了?看枪口,叹了?口气,说:“这些枪,应该就是?富长连做出来的,这帮人真是?去取货的。”
另一个刑警说:“回去是?不是?得做一下检测,看看这个枪射出来的弹孔与死者谭中颅骨上的弹痕是?否一对致?”
“当然要?得。”队长说完,便?把现场的情况向柳支队汇报了?一下。
到现在为?止,整个案件终于获得了?阶段性的进展。剩下的工作其实已经?不需要?林落等人继续介入了?。
次日一早,林落乘坐的车从余庆市刑侦支队大院里开了?出来,一行人准备返回江宁市。
徐亦扬手臂上的伤主是?要?冲击伤,碎裂的弹片有几?片嵌到了?他的皮肤里,已经?被医生取出来,并且上好了?药。没有伤及筋骨,所以徐亦扬没住院。
柳支队等人热情地送林落离开,看着那两辆车消失在路口,柳支队不禁暗叹口气,有林落这样的人在,简直就像是?多了?一件利器,破起案来势如破竹,这种感觉真让人上瘾啊。
可惜,林落是?江宁支队的,罗昭也不可能放人……
他摇了?摇头,带人回队之后,就开始了?审讯。
几?天过后,这一系列案件终于审明白了?。事实跟他们之前推断的差不多。
富长连就是?杀死谭中的凶手,谭中在世时,无意中知道他在给人做枪,就想跟他拆伙。这就把富长连惹急了?。因为?凭他自己?,根本就办不下来收购站的手续。所以他选择杀死谭中,这样既可以保住他做枪的秘密,又能独吞收购站。
至于富长连的侄子,他性向特?殊,在这年代,没办法通过配偶关系满足他的需求,他就在休假时到处寻找适合做案的对象。
之所以会盯上谢保华,是?因为?谢保华的脸和?身材特?别对他的口味,所以他没忍住,竟找上门去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只是?没想到谢保华经?常健身,身体不错,竟把他也给刺伤了?。
林落等人回到江宁后,局里几?位领导特?意来看过他们,确定?几?个人都?没有大碍之后,领导们才放心?。
这个小组里的成员,现在个个都?是?江宁市局的心?头好,哪个受伤了?,局领导都?会担心?的。
等这些局领导走了?,罗昭才跟他们说:“去Z省的人选定?了?,小林,你们小组全员入选。当然,李锐看家?。老杨也不去,因为?我们省里只准备派年轻人去。”
姚星感到很意外,他惊喜地道:“我和?老顾也能去啊?”
他知道,这次各省派去的人肯定?都?是?精英,他和?顾慈都?是?新入警的,跟这些精英比,还是?不太敢的。
罗昭却道:“怕什么?让你们去你们就去,到时候跟着小林不就行了?。”
“当然,也不光是?你们几?个,不然其他市不同意。还有三个人,来自于三个市,他们会跟你们四个组队。”
“时间定?于四月十号开始,在此之前,你们可以适当休息一下。一旦去了?那边,就要?一直忙完了?才能回来。按计划,这次行动时长为?半个月,所以,小林你可以赶在五一前几?天回来。”
姚星松了?口气:“那还行,五一师父就订婚了?,到那时不回来那怎么能行?”
罗昭笑了?笑,给他们放了?几?天假,让林落等人连休三天。
休息过后,重新来上班的第一天上午,林落和?祈法医就接到了?一个医疗鉴定?的任务。
祈法医这时刚好在她办公室里,看到通知,祈法医有些担心?,“这个小孩死在医院里,患者家?属认为?这是?医院处置不当导致的医疗事故。医院方面则矢口否认。现在双方僵持不下,这个鉴定?不太好做啊。”
林落点了?点头:“是?啊,涉及到小孩子,家?人很难接受的。但对方已经?委托我来做这个解剖了?,恐怕我不去也不合适。”
祈法医知道她的心?性,就道:“行,那就去吧。”
死亡时?间存疑
医疗纠纷鉴定的地点定在市五院, 这起医疗纠纷涉事医院并不是?五院,而是?东明区的?一个?民营妇产科医院。这家医院规模较小,不具备法?医解剖的?条件。所以把地点定在了常和公安部门合作的?五院。
这家民营医院专门收治附近农村的?待产妇, 因为价格相对?于市内大型的?三?甲医院来说, 比较便宜, 离家又近,周边很多村民家中有待产妇, 都会去那?里?生产。
林落和祈法?医上午十点就出发了,两人上车后, 祈法?医跟林落说:“死者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可不是?一般的?小孩。涉事医院给出的结论是婴儿出生后各项指标太差,医院已经?尽力了。”
“但家属说法不一样, 据他们说,孩子放在保温箱里?,要不是?家属第二?天早上过去察看, 值班护士都不知道孩子死了, 他们认为医院这是草菅人命。”
这件事林落也了解过了, 该婴儿?刚出生时?, 因为缺氧, 医生建议把孩子送到医院保温箱里?放几天。
前两天清晨, 孩子父亲经?过允许, 进去察看保温箱内孩子的?情况,刚开始他以为孩子在保温箱里?睡着了。可过了十几分钟, 他感觉到孩子有点不对?劲, 因为孩子腹部一直不动。
如果孩子是?活着的?, 他的?腹部会随呼吸一起一伏。即使隔着一层小衣服,也能很明显地看出来。这么长时?间不动, 肯定是?出了意外?。
经?过医生确认,这孩子确实已经?没了呼吸。
这就是?他们俩了解到的?大概情况,现在他们还没见?到孩子,祈法?医也不确定他们能不能找出婴儿?的?真正死因。
林落想了下,说道:“这个?婴儿?生下来是?存活状态,所以我们无须鉴别婴儿?是?活产还是?死产。要确定的?重点之?一是?该婴儿?的?存活时?间。”
“如果婴儿?父亲去看孩子的?时?候,孩子已经?死亡了一定的?时?间,比如说几个?小时?。那?医院方面不管是?没有及时?发现,还是?已经?发现了婴儿?死亡却故意不告知家属,以逃避责任,都存在明显的?过失。”
“要是?这样的?话,医院肯定是?有责任的?。”祈法?医说。
接下来他又道:“咱们在做肺浮扬等实验时?,观察的?重点就放在婴儿?存活时?长吧。具体死因,还要看解剖结果。”
“不过坦白地说,像新生婴儿?这种?情况,如果因照护不当,比如冻死或者饿死,那?在尸检时?不太好分辨啊。”
林落也知道尸检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刚生下来身体指标极差的?婴儿?,各方面照护稍有不当就有可能会没命。
她就道:“如果我们觉得有疑点,可以申请刑警介入这起纠纷,对?涉事医院医护人员和家属进行调查。”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五院大院里?。两个?人径直去了五院为他们准备的?解剖室,走到解剖室外?的?走廊上时?,一阵争吵声?便传到他们俩的?耳朵里?。
林落往解剖室外?看了一眼,看到室外?有十几个?人等着,除了五院医护和卫健委的?工作人员,其他人应该是?家属和涉事医院代表。
因为此时?这两伙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相对?而立,气氛看上去很紧张。
靠近解剖室门那?一侧,大概有六七个?人,应该都是?去世婴儿?的?家属。最中间的?轮椅上,坐着一位年轻妇女。她头上包着围巾,身穿宽松的?格子衬衫,腹部仍然膨窿着,这位妇女应该就是?死去婴儿?的?母亲了。
此时?她一只手不停地抹着眼泪,并没有大声?嚎哭,但这种?无声?的?哭才更让人觉得悲伤。
旁边有两个?年长些的?妇女一边抹着泪一边劝她:“凤,别哭了,还没出月子,这么哭下去,眼睛该受不了了……”
这些劝慰对?孩子母亲来说是?徒劳的?,她像没听到一样,仍然默默地流着眼泪,两只眼睛都肿得像核桃一样了,双眼看上去一点神气都没有。
其他几个?人都是?男人,有年轻一点的?,也有中年人,这几个?人正指着对?面两个?中年男人骂。
“你们真是?黑了心肠,生孩子时?我给了一千块钱红包,这样你们还不用心,我儿?子死了都不知道,真是?黑了心了……”骂得最凶的?是?孩子父亲,要不是?其他人拦着,他就要上去打人了。
林落暗叹口气,却听到涉事医院派来的?一位中年代表沉着脸回怼道:“你说这些有证据吗?再说了,值班护士说孩子好好的?,是?你进去之?后,擅自打开了保温箱,孩子才不对?劲的?。”
“早跟你说过了,孩子身体各项指标很差,需要小心再小心,你们家属不听医嘱,擅自开箱,孩子这才出事,这不怨你怨谁?”
林落皱了皱眉,现在还没给孩子做解剖,她也不确定到底是?哪一方的?责任。但涉事医院代表说的?这番话,明显就是?在推卸责任。
不管怎么说,人家怀了十个?月,不知道盼了多久的?孩子死了,心里?不知道有多痛苦,医院代表就算再不愿意承担这种?责任,也得适当注意下言辞吧?
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显得太冷血了。
他这几句话激怒了家属,那?几个?男人上前就要打人,一个?个?咬牙切齿地,像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最后还是?卫健委的?工作人员和五院的?几位医护努力将激动的?家属拦住。五院一位主任淡淡地看了涉事的?信康医院代表,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法?医来了,等鉴定结果吧。”
五院是?三?甲大医院,其层级自然不是?信康医院能比的?,主任发话了,信康医院那?边的?人才住了嘴。
这位主任随即介绍了一下林落和祈法?医的?身份,家属听说他们俩都是?市局的?法?医,有位年纪较大的?男人就要给他们俩下跪,他膝盖一边往下跪一边说:“求你们给俺孙子主持公道啊,求你们了……”
“别别,不能跪,赶紧起来。”几位医护人员劝说着将他扶了起来。祈法?医无奈地看了看家属。
按他们这里?的?规定,医疗纠纷涉事双方会分别派代表来参与解剖,不宜来这么多人,以避免打扰法?医的?工作。
但今天情况特殊些,死者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估计家属都太激动,所以祈法?医也不好多说什么,这种?心情他也能体谅。
两个?人穿过人群,进了解剖室。除了他们俩,信康医院和家属那?边也各派了一个?人进来。
婴儿?父亲没进,进来的?是?他姐夫。这个?人情绪相对?平稳些,让他进来做见?证,是?要避免在解剖时?家属出现过激举动。
婴儿?躺在解剖床上,脸朝上,闭着双眼,面色发红,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想到这孩子接下来就要被法?医剖开,进来做见?证的?家属不忍心地看了孩子一眼,就把头移开,不敢多看。
林落换好衣服,戴上手套,先观察了下孩子的?脸。初看上去,他脸上的?皮肤还没开始褪皮。谨慎起见?,林落特意抬手在他脸上轻轻抹了下,确实没有褪皮。
祈法?医明白林落的?意思,他配合地上前,将孩子身上的?对?襟小衣服解开,露出脐带。两个?人各站一边,仔细地观察了下脐周,发现婴儿?脐周还没有出现明显的?红色分界线。这种?分界线也就是?炎症环,一般情况下,婴儿?出生后24至36小时?才会出现这种?炎症环。
之?后此处会变得红肿,渐至干燥发黑萎缩,待时?间延长至五至八天,脐带就会正常脱落了。
鉴于婴儿?死亡的?时?候,是?处在保温箱中。而保温箱如果温度不当的?话,就会成为婴儿?的?致死因素。所以在解剖之?前,他们需要先观察下婴儿?体表是?否有烫伤。
林落查看过后,没有发现任何烫伤的?痕迹。基于这些观察,保温箱温度过高的?情况很可能是?不存在的?。
但保温箱温度如果不足的?话,也有可能要了新生婴儿?的?命,可这个?问题,想通过尸检来分辨是?很困难的?。因为这个?季节室内正常的?温度并不会在婴儿?皮肤表面和皮下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
这不像北方冬天那?种?冻伤,那?种?零度以下冻伤的?尸体鉴定并不难。
林落和祈法?医检查完体表的?情况后,没有发现温度对?于这孩子的?影响,便按照常规步骤,做了气胸检查。
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两个?人就在其他人见?证下,划开了婴儿?体表皮肤。
切开胸腹腔,并取掉了肋骨,祈法?医把婴儿?食管和气管做了结扎,在林落协助下,把婴儿?舌、颈部器官以及心肺组织一起取出来。
经?过初步观察,他再将这些组织放入容器内的?清水中,开始做肺浮扬实验。
没过多久,心肺组织全部浮了上来,只有颈部器官沉了下去,这说明婴儿?的?肺已充分呼吸,是?活产儿?。
这一点早在林落和祈法?医的?预料之?中,所以他们并不意外?。
祈法?医戴着口罩看了林落一眼,冷静地道:“接下来的?胃浮扬,你来主导,我配合。”
林落点头:“好!”
两个?人的?交流很简短,但家属和信康医院的?代表都竖着耳朵听着。到这时?,解剖已经?做了大半个?小时?了,他们谁都不知道,这两个?法?医心里?是?怎么想的?。
五院的?主任和卫健委的?工作人员也屏着呼吸,一眼不敢错过眼前的?解剖。他们虽然不是?利益相关人,但他们也很关心解剖的?结果。
他们和家属一样,都很想知道,婴儿?死亡的?责任到底是?哪一方的?。
解剖室内很安静,随便哪个?人轻轻咳一声?,都会很明显,谁也不想出声?打扰到两位法?医.
没过多久,林落将婴儿?贲门、幽门、十二?指肠上下间等部位做了结扎,结扎后她又分离了肠系膜,随后把胃肠组织全部取出,放入了透明容器的?清水中。
婴儿?家属眼睁睁盯着那?个?容器,完全不明白法?医这么做是?为什么。但法?医做的?每一步操作都有人跟着拍了下来,所以他不是?很担心法?医会做弊。
其他人在观察林落操作时?,祈法?医也在观察胃肠入水后的?情况。没过多久,胃及部分肠管再次上浮。
祈法?医瞧了眼林落,手拿着一些结扎用的?线,当起了临时?助手。在场的?人,除了林落,就只有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所以这个?助手,别人还真做不来。
林落取了几根线,将沉下去的?肠管进行分段结扎,这些肠管都被分段捆扎后,林落才拿起剪刀,在一段管壁表面剪了个?小口。
选择一段剪完切口,林落暂时?停下手上动作,再用心观察这一截沉在水下的?管道是?否有气泡逸出。
如果有,那?就说明这一段肠管曾经?有空气进入过,那?是?婴儿?吸进去的?空气。
直查到大肠那?里?,林落才吁了口气,跟祈法?医说:“部分大肠没有气泡。”
祈法?医轻呼了一口气,这表明,婴儿?吸进的?气体还没来得及进入全部大肠,就死亡了。
要知道,新生儿?出生后,刚开始呼吸,气体就会进入胃内。但空气进入十二?指肠、小肠和大肠的?时?间就不同了。要想进入全部大肠,需要24小时?以上。
从这个?婴儿?胃浮扬的?实验来看,婴儿?存活时?间应该在24小时?以内。
祈法?医也一直注意着这里?的?情况,他还特意让跟拍的?工作人员把这一段的?细节全程拍下来,以便做证据。
这种?证据如果没有及时?拍下来,那?他和林落给出的?结果就没有立足之?地,事后是?容易遭人质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