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你应该听说了吧?现在有些人?,专门找一些老?实人?跟着他们一起下井,再找机会在井下把老?实人?害死,然后嫁祸于企业,让企业赔钱。”
“煤矿领导层也是这么怀疑的?,所以他们这次又报警了。副总还跟我说,如果咱们查不出来,他就打算联系省厅,请厅里派专家过去帮忙查。”
“矿上主要是想遏制这种?诈骗案,他们主要是担心,这次再处理不好,又赔了,还得有人?照葫芦画瓢跟着学。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这些死者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人?死了,家里老?的?小的?要怎么办?太难了……”
林落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她知道,随着国家对矿企的?监管趋严,一些正规采矿企业一旦出事?,该赔就会赔,金额动辄高达几十万。这就给?一些不法之徒找到了一条血腥的?致富之路。
这种?案件,已经?不是个例了,现在她既然碰上了,那她肯定要看看,死者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于意外。
这家煤矿叫金阳煤矿,柳支跟煤矿那边沟通过后,亲自陪着林落驱车去了矿上。
“咱们矿里有先进的?瓦斯监控系统,矿道里也经?过多次加固和修葺,矿道内相对于其他煤矿,安全性还是比较高的?。”接待他们的?是金阳煤矿的?张副总,他领着柳支队和林落往办公室走,一边走一边介绍着煤矿的?情况。
煤矿面积很大,矿里在距离矿井不远的?地方建了一排钢板房,便于领导和技术人?员在这边办公,也方便一些换班上来的?矿工休息。
所以林落他们过来的?时候,张副总直接把他们往这边领。
林落在距离钢板房不远的?空地上,看到了一个拿着大包行?李的?中年妇女,那妇女身上衣服挺旧的?,袖口磨损明显,衣服样式也老?气。她的?发质不好,头发干燥毛糙,眼角有细纹,气色就更差了。
看到有人?过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眼神闪烁躲闪着,似乎不敢跟人?直视。
她两手边还各牵着一个孩子,大一点的?是个女孩,大概有五六岁。小一点的?,大概有三岁左右,是个男孩。两个孩子都躲在妈妈身后,露出小脑袋,警惕地盯着过来的?一伙人?。
张副总也是才看到这母子三人?,当时就怔住了。片刻之后他缓过神来,暗叹一口气,心想这几个人?一来,不闹事?还好,要是真闹起来,在这边又哭又喊的?,矿里也很难办。
林落看着这一家三口,心里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一家人?浑身上下似乎都透着“老?实”俩字,这难免让林落想到了一种?可能。案子与谋杀无?关?的?话,那还好。
如果这个案子真的?涉及到谋杀骗取赔偿金,那这家人?说不定是特意被人?选中的?。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这家人?老?实,好欺负,好骗。
她甚至会想,如果矿上真赔钱了,那些钱真的?就能到这个妇女手上吗?这妇女可能没出过远门,也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她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出远门,真的?能保住那么大一笔钱吗?
想到这儿?,林落难免有了几分警惕,打算一会儿?好好观察下跟死者在一个矿坑里干活的?矿工。
张副总示意柳支队和林落等人?稍等,他自己?则走上前?去,问那妇女:“你是曹季平的?爱人?吧?这俩是你孩子?”
妇女脸上露出怯怯的?神情,眼周还肿着,眼里有红血丝,看样子应该狠狠地哭过。她说:“我是,春妮和石头都是我孩子。领导,我想问问,他爸的?事?,矿上…想…怎么办?”
该来的?还是来了,张副总看了眼周围观望的?人?群,拉开了办公室的?门,跟那妇女说:“先进来说吧,这个事?,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妇女大概是没想到这位大领导态度还不错,她松了一口气,小心地带着孩子,跟在张副总身后,进了办公室。
林落等人?都进去后,张副总就把门关?上了,免得门外的?闲杂人?等都探头控脑地往这边看。
那妇女却有些怕了,她自己?一个人?不敢跟领导说话,总觉得没主心骨。犹豫了片刻,她才道:“领导,能不能让焦大哥进来一下?有些事?我怕我听不懂,有什么不懂的?,焦大哥应该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张副总却皱了皱眉,因为?妇女嘴里的?焦大哥就是他们煤矿领导层的?重点怀疑对象。
死者曹季平就是这位焦大哥领到矿上干活的?,俩人?干活时,也总在一个组。这次曹季平身死时,姓焦的?也在那个塌了的?矿坑里,但最?终死掉的?人?却只有曹季平……
林落想了下,走到妇女面前?,和气地道:“大姐,你不用害怕,有不懂的?我可以帮你解释。现在有些事?,可能需要先跟你单独聊聊。”
妇女感觉这女孩很亲切,有这个女孩在,她确实没那么紧张无?措了,她就点了下头:“那…行?吧。”
谁找的记者
这位妇女叫安慧, 据她?说,她?丈夫以前在离家不远的小煤窑干过两年。后来国家整顿,很多小煤矿由于安全隐患过大, 被关停了。她丈夫就不能在煤窑里干活了。
他们家有点地, 赚得不算多, 农闲时再打点零工的话,还是可以维持生计的。死者曹季平考虑家里有俩孩子, 老?人又都去世了,他老婆一个人在家带俩小孩太?难, 就不打算再出去打工。
但?曹季平以前认识的工友焦万祥年前来过他家, 说金阳煤矿不错,赚得多, 待遇好,能?按时开资。在那儿干上?三年五年就能?攒到钱,可以回家盖个大房子了。他这一说, 曹季平就心动了。
安慧本人并不想让丈夫出门, 她?一个人在家既要带孩子, 又要做农活, 太?难了。但她丈夫说干几年再回来, 好把家里房子翻盖了。说了好几回, 焦万祥也帮忙劝说, 她?这才同意。
“你是说,焦万祥在你家住了三天, 直到你丈夫同意, 并且收拾行?李跟他走, 他才离开你们村?”柳支队问道。
刚刚林落问起安慧丈夫来金阳煤矿打工的情况时,柳支队也不时问一句。听明白整个经过后, 他特?意又强调了一下焦万祥在曹家停留的情况。
安慧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问得这么?细,但?她?还是如实说道:“是,焦大哥是好人,他怕俺家破费,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吃的喝的都有,还给俺家孩子都买了衣服。”
林落和柳支队对视一眼,都感觉焦万祥的做法?挺可疑的。
尤其是柳支队,他干刑警时间长了,难免有些职业病,遇上?反常一点的事,就会琢磨背后的动机。
“你这次过来,是矿上?通知你来的吗?”柳支队又问道。刚才来的时候,他注意到张副总看到安慧时也挺惊讶的,估计张副总也没料到安慧会在这时候过来。
安慧倒是个实在人,摇了摇头:“不是,是焦大哥打电话到村长家,说俺男人没了,让俺来矿上?。所以俺就带上?孩子来了。当天的火车票买不到,俺买的长途汽车票。”
张副总也感觉到,在曹家这件事上?,焦万祥所扮演的戏分似乎过重了点。从他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焦万祥似乎并不是什么?特?别热心肠的人。
矿上?这边还没打电话通知安慧呢,焦万祥倒是积极,刚出事他的电话就打过去了。不然安慧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他怕柳支队误会,就解释道:“矿上?也给他们村里打了电话,不过比焦万祥打得晚了大半天,所以我们事先真不知道小曹家里人要来。”
柳支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此时林落正陪着安慧坐在旁边,还从自己包里拿了几块巧克力,给安慧两个孩子递了过去。
柳支队看了下表,说:“张总,要不这样,咱们先去看看死者的情况吧。有必要的话,要给他做尸检,以便明确死因。这个尸检,由江宁市林法?医和我们市局的戴法?医来做,你这边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尸体停放在矿上?,我们找了个冰棺存放。两天了,也没人敢动。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也会尽量配合的。”
在矿上?解剖也不是不行?,但?解剖后取出来的内脏组织是要做进一步的处理的,处理好之后要立刻存放起来。需要的溶液和设备矿上?都没有,所以柳支队说:“解剖得去殡仪馆解剖室做。矿上?要派个代表过去,死者爱人要签字。”
本来家属也要派个人去的,但?安慧是带着俩孩子来的,身边没有别的家属。俩孩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肯定不愿意离开妈妈,所以安慧没办法?抛下他俩单独跟去。
可要是让孩子直面?他们父亲的尸体,并亲眼见?到尸体被剖开的情况,这种刺激就太?大了,所以柳支队破例,没有要求安慧跟去殡仪馆。
安慧就在旁边,听到这里,感觉到事情好像跟她?想像的不同,她?站了起来,脸色发白:“柳警官,你们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俺不太?明白?”
柳支队叹了口气,但?还是耐心跟她?解释:“我们怀疑,你丈夫的死是人为,而不是出于意外?事故。所以我们想给你丈夫做尸检。”
“尸…尸检…什么?意思,你们是要把俺家孩儿他爸给切开吗?不行?,俺不同意,怎么?能?这样?你们这么?办,俺怎么?把他埋到老?曹家祖坟里…”
安慧本来挺配合的,一听说要尸检,就激动起来,像是要把她?家祖坟扒了一样。
柳支队等她?发作了一会儿,才道:“我们打算先看看你丈夫体表的情况,如果不是必要的话,也许不需要剖开胸腹腔。坦白说,我们警方有权决定是否对死者进行?解剖。但?我们还是希望能?征求你的同意,难道你不想知道你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安慧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怔在原地,脸上?神色反复变换,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林落暗暗猜测着,有可能?,焦万祥跟她?说过矿上?会赔偿的事。如果尸检证明,曹季平的死是他杀,跟矿上?无关,那这笔赔偿款按理她?就拿不到了。
但?凡这个女人更想要钱,而不是特?别在意她?丈夫的死因,那她?就应该会反对解剖。事实上?,大部分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更希望能?拿到赔偿吧?如果真这么?想,家属就有可能?会反对解剖。
当然,对警方来说,不管家属是否同意,只要警方认为有必要,就可以剖。
林落静静地看着,柳支队等人也观察着安慧面?上?的表情。
这位乡下来的妇女只是不怎么?出远门,文?化?不高,但?这并不等于她?没脑子,什么?都不懂。其实,有些文?化?水平不高的乡下人还是很聪明的。或许,她?应该是明白这里边的利害关系的。
她?会站在那里发愣,可能?就是在心里抉择着,难以下决心吧?毕竟,她?丈夫已经没了,可她?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呢……
安慧站在椅子前,她?大女儿感受到母亲情绪上?的变化?,不安地拉了拉她?的裤腿,小声说:“娘,娘…”
安慧回过神来,眼泪无声地从眼角往下滑。她?抹了把脸,随后抬头说:“警察同志,你们是说俺孩子他爸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林落看了眼柳支队,柳支队叹了口气,说:“现在还不确定,我们只是考虑着,有这种可能?。或许尸检过后,我们能?给你答案。”
安慧低头摸了摸两个孩子脑袋,室内气氛一度很压抑,过了一会儿,她?总算抬头,脸上?扯出比哭还让人难受的笑,说:“那就检吧,俺也想知道,是不是有人把俺男人害了,让俺孩儿没了爹。”
林落站起来,和戴法?医提着工具箱准备去殡仪馆。走出这间办公室时,林落回头看着搂在一起的安慧母子三人,戴法?医也在看着她?们,跟林落对视时,这位中年人摇了摇头,看样子挺感慨的。
没过多久,张副总就找来了一辆面?包车,柳支队则让人把死者曹季平的尸体抬到了车里,随后众人纷纷上?车。
在车上?,几个人的情绪都不怎么?高,戴法?医摘下眼镜,抬起衣袖抹了下眼睛,随后他重新?戴上?眼镜,说:“我自己也有孩子,实在看不得这种事。这一家三口,以后也不知道该咋办?”
因为他也清楚,如果确定曹季平的死是被人谋杀,与金阳煤矿无关,那矿上?就不用给家属赔偿金了。当然,人道上?的补偿还是会适当给予的,但?这跟赔偿金是比不了的。这样一来,这一家三口以后的日子就难了。
林落却道:“就算给他们赔偿,他们也不一定能?保住这笔钱。”
随后她?又跟柳支队说:“虽然现在还没对死者进行?详细的尸检,但?从咱们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焦万祥的嫌疑是很大的。”
“我担心的是,我们尸检能?找出来的证据有限,可能?只是孤证,不足以给他定罪。你知道的,对于故意杀人罪的定性?,法?官一向很谨慎,证据链越完整越好。甚至有可能?,完全找不出谋杀的证据。”
柳支队点头,这也是他担心的。因为死者死亡现场有煤层坍塌,死者被坍塌下来的煤块埋了起来,等矿工们把他从煤层里扒出来的时候,他早就没气了。
至于现场,经过踩踏之后,也遭到了严重破坏,想从现场找到证据,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他倒是有个思路,他也想听听,林落是否跟他有差不多的想法?。他就道:“小林,你说,如果案子真是焦万祥做下的,那咱们能?不能?从别的途径上?来调查?”
林落看了他一眼,面?上?浮出浅淡的笑意,说:“柳支,您这是要考我是吧?我不相信,你这边会一点思路都没有。”
柳支队也笑了下,心知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林落看出来了。他就道:“倒也不是一点招都没有。焦万祥确实可疑,如果这个案子真是他预谋做下的,那他或许有前科,以前说不定干过这种事。所以我想,你跟戴法?医先做尸检,我回头也会让人查查这个焦万祥。”
林落点头:“给他采血、录取纹,等我空下来,查查他。至于其他的,你来办吧。”
“行?,回头我会让人查查以往煤矿死者赔偿案的情况,周边几个省都查。我要看看这些案子中,有没有焦万祥的身影。但?凡哪个案子里有他的份,那他十有八/九就跑不了了。”柳支队说。
这时旁边有位刑警说:“柳支,焦万祥这个名?字有可能?是假名?啊,现在用假||身||份||证的人可不少。”
柳支队也考虑过这一点,就道:“这个好办,给他拍照片,拿着照片,到各个矿上?去问。”
“要是他在别的矿上?用的是其他名?字,那这事可就有意思了。我倒要看看这家伙背后到底有哪些事,对了,他的银行?帐户和个人财产情况,包括房产,全都要查。”
林落认可柳支队这个思路,但?她?想的还要更多一些。从安慧的身上?,她?想到了其他在矿上?死者的妻儿。
想到这儿,她?就跟柳支队说:“去矿上?调查的时候,最好把那些死者家属的情况也查一查。重点了解一下,赔偿款是否真的到了家属手上??还要弄清楚,死难矿工家属的现状。”
柳支队不禁赞许地看了眼林落,觉得她?想得挺周全。
“行?,这些事我都会安排人去办的,小林你这边专心作好解剖就成了。回头忙完了,我请你和那位路队吃饭。”
“吃饭的事不急,有时间的话再安排。”林落看了眼窗外?。窗外?阳光挺足的,眼见?着天气越来越热了。
殡仪馆那边事先得到了通知,林落等人到达殡仪馆后,在几位刑警的协助下,死者曹季平很快就被抬到了解剖台上?。
他身上?仍穿着工作服,工作服上?有很多黑渍和灰尘,那都是煤块砸下来时留下的印迹。
至于他的脸和脑袋,已经没法?看了,好多地方青肿着,还有好几个地方被砸破了。鲜血和煤灰粘和在一起,将他的头发粘成一绺一绺的。
要想对他进行?尸检,肯定要先把他衣服剪下来,并且要对他的遗体做下清洁。
但?林落和戴法?医都没有急于剪掉他身上?穿的工作服,俩人先是小心地检查着死者身上?的衣物。还有露在袖子外?面?的手。
他一只手握成拳,林落低头看了下,随后拿出物证袋,指着曹季平的拳头说:“你看他这拳头里是不是抓着东西?”
戴法?医没有她?的眼神好使?,他低头看了看,“好像有头发,挺短的,但?是比他本人的要长一点。”
林落点头:“是啊,他这个手势,有点特?别,他在死之前,好像要去抓住什么?,用的力气似乎不小。”
林落说着,将曹季平的手掰开,并且将那三根头发夹起来,放到了物证袋里。连曹季平的指甲她?也没放过,细心地用棉签将指甲缝里的碎屑收集起来,哪怕那些碎屑看起来都是黑的煤灰,她?也照样收集起来。
从衣服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问题,但?林落注意到,曹季平后颈处的衣领有一道跟衣领弧度一致的淤痕,这道瘀痕与死者身上?被砸的痕迹和他背部的尸斑是有区别的。
戴法?医也注意到了,他眯着眼睛,道:“这种痕迹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出现的,如果有人抓着他的衣领拉扯,那就合理了。”
林落点头,也不急于给死者进行?清理。先让刑警拍照存档。
为了检查头上?的伤口情况,戴法?医亲自动手,给死者曹季平剃了头。
柳支队就在解剖现场,金阳煤矿这次派过来的是一位组长,他们都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林落指着死者工作服上?衣,说:“柳支,你过来看看,死者前胸和衣领这一片,有血液从上?往下滴,这表明这些血是站立体位时流下来的。”
柳支队就在解剖室里,也观察到了这一处血液的异常。除此之外?,曹季平右臂袖口处和右手背也有水滴状的零星血迹。
看着这些血迹,他已经开始在心里摸拟起案发时的情景了。
负责拍照的刑警在旁边咔咔地拍着照,将这些情况都记录了下来。
对于死者体表的血渍,林落都取了样,取样完成后,未见?到其他异常,她?才和戴法?医一起,将死者体表的灰渍和血迹都清理干净,这样便于他们俩观察死者身上?的伤势。
粗粗看了看,戴法?医便摇了摇头,跟林落说:“体表上?的伤,基本上?都是生?前伤。这说明煤块砸下来之前,死者还是活着的。”
林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至少死者不是先被谋杀,接着被移尸到煤堆里的。
但?这也不以证明死者就不是死于谋杀,如果有人推搡着他,在推倒他之后,才用手段使?得矿洞里的煤砸下来,完全可以制造出死者是被煤砸死的假像。
假的就是假的,未必就不会留下痕迹。
又检查了一会儿体表,林落的注意力最终集中在曹季平额头右侧偏上?至发际线以上?约四指宽的部位,那一片有反复被人击打的痕迹,周边的皮肉都被打烂了。
柳支队离得不远,看到林落的目光停留在死者头顶,他就走近了一些。
看了片刻,他皱着眉说:“这个位置,煤块不太?容易砸中啊。就算砸也不会反复砸多次。”
戴法?医也注意到了这里的问题,“是有点怪,这里既不是脸,也不是头顶,无论是站立位,还是仰卧位,这里都不会被煤块反复砸到,除非是人为故意击打,而且反复击打多次。”
“皮肉里还嵌了不少煤渣,那这个用来击打的武器应该就是煤块了?”林落说道。
柳支队点头,“刚才我还琢磨呢,死者衣服和右臂袖子上?的血是哪来的,现在看来,那血应该就是从头顶流下来的,这时候死者还是站着的,但?他的脑袋应该是向下弯,结合他颈部的勒痕,他这时候可能?是处于与人撕打状态,那个人很可能?就是焦万祥了。”
好几处痕迹结合在一起,情势已经渐渐明朗,有了林落的肯定,戴法?医也觉得柳支队考虑的是对的。
柳支队沉思片刻,随后说:“我觉得,当时焦万祥跟死者可能?是起了冲突,或许死者当时已经察觉,焦万祥要对他不利,所以两人撕打起来。撕打过程中,焦万祥一手抓紧死者衣领,勒住对方脖子,另一只持煤块,在死者头顶反复击打,导致死者该处皮肤溃烂,煤渣甚至嵌入了皮肉中。”
“此时死者还没死,但?应该是处于下风了。焦万祥找到了机会,将死者推倒在地,随后用手段引发煤层坍塌,使?死者被埋在了底下。”
从现在发现的痕迹来看,柳支队对现场的重构跟真实情况还是比较接近的。
为了掌握更多的证据,林落和戴法?医最终还是给死者做了详细的解剖。
柳支队看了一会儿,暂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他就走到旁边,给下属打电话安排工作。
有好几组的人已经出发,去各个矿上?调查死难矿工的情况,他们还带上?了焦万祥的照片。
焦万祥现在已被警方控制,拍了照片,也取了指纹和血液样本。
还有其他人,负责调查焦万祥的财产情况。在短暂的时间里,警方迅速铺下了一张网。
柳支队还是期望着,通过调查能?发现更多问题。刚才那些发现当然有用,但?还不足以通过这些尸检发现出来的问题,给焦万祥定死罪。
因为焦万祥可以说他当时和死者发生?了矛盾所以打起来了,并不是要故意杀死曹季平。他甚至可以狡辩,他也没有预料到煤层会坍塌下来……
嫌疑人说的一些话,尽管法?官也不是那么?信,但?只要证据不够扎实,想让法?官判重刑,就比较困难。
尤其是死刑立即执行?,因为这种刑罚没有后悔的余地,一旦错判,就麻烦了。所以这种事法?官都会很谨慎。
打了几个电话出去,柳支队觉得安排得差不多了,就打算继续回去看看解剖。
但?张副总却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柳支队听了几句,愣了下,说:“怎么?会有记者过来?这时候采访啥啊?什么?都查清呢!”
“谁让他来的?”
假警察遇上真警察
“不是我们请来的, 这几位记者说,是有人给他们打匿名电话?,说金阳煤矿有矿工出事死了, 矿上有意拒绝赔偿。这些记者就来了, 有大报社也有小报社的, 我这边也挺意外?地。”
从张副总所说的情况来看,他之前也没有预料到会有记者过来要求采访, 而且来的记者还不是一家的,有好几家媒体?。
现在情况不明, 张副总当然不想在此时接受采访。万一哪句话说得不周到, 会?很被动的。但这件事他就算要拒绝,也得跟柳支队他们沟通一下?, 并且征询下?警方的意见?。
柳支队跟媒体?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少,他略一思考,觉是这个打电话的匿名人说不定就是焦万祥。
煤矿报警的事, 焦万祥肯定?知道了。他在这种时候让记者过来, 说不定?是想把水搅浑, 甚至给金阳煤矿制造舆论上的压力。这样一来, 煤矿领导层说不定?会?认赔了事。
算盘打得倒是好!柳支队冷哼一声, 却不打算照着这个匿名者的意愿走。
他不假思索地跟张副总说:“你找个擅长沟通的人, 跟那几个记者做下?交流, 就说这个案子还在侦办中,具体?细节暂时不方便对外?公布。等结果出来了, 煤矿会?主动跟他们联系, 警方也会?发布通告的。”
张副总其实也是这个想法, 这样既不会?让他们自己被动,也不会?随便得罪记者。有了柳支队的支持, 他操作起?来更是没了压力,当下?就找人把这件事安排下?去。
柳支队相信,这种事张副总应该会?处理好,所以?他打完电话?后,就重新走到林落和戴法医旁边。
看到他过来,林落便指着死者曹季平的头颅,说:“你看这里,颅骨被打成骨裂,刚才我和戴法医在这个位置进行了仔细的检查,从骨缝里检出了煤渣。”
“骨缝里也有煤渣?那焦万祥下?手可够狠的,这是真下?死手,想把人打死啊。”柳支队感叹地道。
林落说:“是啊,只有经过多次用?力击打,才有可能让煤渣通过皮肉嵌入到骨缝中。从这一痕迹可以?看出来,焦万祥有故意杀人的倾向。”
“嗯,是这么回事,这一点就算到了法庭上,法官原则上也不会?否认的。”
他们办案子的目的就是要成功地把案子诉出去,也就是让法官愿意采纳他们收集到的证据,并且利用?这些证据给嫌疑人定?罪。
只有到了这一步,整个案件才算顺利结束。万一法官不认可,认为证据不足或者事实不清,那很可能就要打回来让他们补充侦查。接下?来还要重走程序,那就太折磨人了。所以?柳支队和其他刑警都很在意,某些证据是否会?得到法官认可。
一行人忙到下?午三点半左右,解剖过程才基本完成。林落直起?腰时,发现戴法医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估计他是有点腰疼。
持续弯腰时间?长了,别说是戴法医这样的中年人,就算是林落,都有点腰酸。她站直身?体?缓了一会?儿,才算缓过来。
离开殡仪馆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柳支队看了看时间?,就跟林落说:“小林,一会?儿我送你宾馆,晚上你有安排吗?要不要出去吃个饭?”
“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换换衣服。吃饭的事,我得问问顾慈和姚星,他俩要是忙得差不多了,我就带他俩和徐亦扬一块过去。要是他们没空,那我暂时就不去了。”
柳支队笑?着答应了:“那没问题,一会?儿我正?好也要去缉私队转转。你未婚夫应该还在那儿,要是吃饭的话?,把他也叫上。”
林落点头:“行,一会?儿我打电话?问问再说。我们今天采到的样本,戴法医会?安排送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