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同人)道祖的咸鱼情缘—— by鹤梓
鹤梓  发于:2024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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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玉帝轻唔了一声,“众仙家可愿齐心协力,与天庭共度此难关啊?”
先不提众仙根本没听过什么神器转时轮,但玉帝到底是紫霄宫里出来的,手里有混沌至宝也并不稀奇,就说这需要耗费他们的力量来驱动法器一时间,众仙都有推脱之词,说来说去,话语的意思都是,若是他们的仙力受损,天庭就无人坚守了。
正在这时,王母笑了,抬手轻拍三下。
以王母玉帝的七个女儿为首,她们都褪下了平日的袅袅仙裙,身着轻甲,手持法器,身后跟着一众女仙与太阴星一众女官。
修为最低都在太乙玄仙巅峰。
这些女仙可没有一个是凡仙,都是当年实打实修炼而成,修为力量不容小觑。
这混沌至宝的事当然是假的,不过就是一处糊弄仙的阵法,吸了仙力让他们安生一阵子,仙力也能利用一番,做些有用的事。
“众仙家不必烦忧,本宫与陛下共担天庭,自然也要为天庭安危分忧。”
“是出去打,还是驱动法器,众仙家选吧。本宫手下女仙,倒是内外兼修,皆可。”
一时间,殿内一片寂静。
平日里高高在上,从来不曾将这些女仙看在眼里的天庭众仙,一时间就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一个个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一直皱眉犹豫的李靖正要开口,却被身边的大儿子死死拽住,低声道:“父亲,哪吒还在外面,您当真要再与他父子相对一次吗?”
李靖抿唇,脸上黑沉一片。
木吒顿了顿,只又说了句:“若是天庭不是如今这般腐朽,当年娘亲本可以凭借功德成仙的。”
李靖一家本为殷臣,当初虽被阐教仙人说服,放哪吒投周,可却并没有参与叛乱,而是死守陈塘关,在乱世中保全了一关百姓,功德不少。
殷夫人并非闺阁女子,而是与李靖共上战场的奇女子,二人夫妻多年感情甚笃,当初李靖得知夫人无缘封神榜后本不愿入天庭,是天庭无将,硬是将殷夫人的功德并入他名下,强征他入的天庭。
夫妻就此生离,殷夫人在陈塘关操劳一生,最终含恨离世。
李靖的手指死死扣住手中宝塔,闭上眼,想要出列的步子钉在了原地。
殿外乌压压的叫战声愈烈。
玉帝扫视一圈,见无人出列对抗杨戬,轻描淡写道:“既然众仙家无意出战,那便跟着太白金星去罢。”
他温声和气道:“外殿战事,便辛苦娘娘了。”
王母斜睨了他一眼,站起身,襦裙化作轻甲,发髻散下高束于脑后,金钗耀眼夺目。
玉帝目送王母离去的背影,静静看了许久,视线落在殿内众仙身上,悠悠挑眉:“众仙家因何在此逗留啊?”
御座之上的帝王好似还是那般好说话,什么都答应的玉皇大帝,但殿内众仙被上架的鸭子赶着走到这一步,总觉得好像哪里变得很不一样了。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陛下,王母娘娘此举怕是有异心呐!”
“是啊是啊,天庭女仙隐藏修为,其心不正!”
玉帝听着殿下众仙的叽叽喳喳,嘴里嗯嗯啊啊的应着,打了个哈欠。
啊,好吵。
“诸位仙家,可是想留在此处与寡人共存亡啊?”
此话一出,还在叭叭的众仙陡然住口,催着太白金星以最快速度退出了凌霄宝殿。
开玩笑,玉帝是杨戬的舅舅,他们可没这份面子,到时候那杨戬万一对准他们杀鸡儆猴怎么办?!须弥天内
商音和鸿钧身前悬着两面灵镜,分别对应灵山和天庭。
灵山那边,准提与接引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并没有出手,而悟空正和众佛打得酣畅淋漓。
天庭那边就很有意思了。
商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边看着洪荒天地原本失衡的阴阳之气渐渐变化,一边好奇询问身侧坐着的道祖:“你为何会定昊天为天庭之主?”
诚然,昊天的确不是面上表现出的平庸废物,但也着实算不上是一个称职的帝王。
“他适合。”鸿钧淡淡回答,声音略哑。
两人坐着的秋千被风推动,前后轻晃着,衣摆也时不时缠绕贴合在一起。
商音随手倒了杯茶水给鸿钧:“嗯?”
“若是性情尖锐,眼不容沙之仙御座掌权,势必会与天庭仙人起冲突,届时天庭不稳,凡间又是长达几百年的战乱,地府自顾不暇,定然会天地大乱。”
“况且,当年的东王公与西王母,就曾因男女仙职之事起过冲突,仙庭内耗许久。”
“天庭若真想长久立住,必须要有一个手腕高明,灵台清明却又不喜权势的帝王。”
商音顺着鸿钧的话思索片刻,扬唇懒懒问道:“你当初这样选,当真没想过日后王母夺权的可能?”
鸿钧眉眼含笑:“夺权又如何呢?天庭还在便是。”
商音:“……”
合着天庭就是夹在东方玄门和西方佛门之间的缓冲,玉帝不中用还有王母,不管怎么样,在就行了是吧?
不论过程,只看结果。
可以,这做法很鸿钧。
天庭和灵山都乱做一团,玄门三四代弟子也差不多都卷了进去,西游量劫的功德气运悬而不落,一切的一切都显得乱糟糟。
当然,比起之前几次量劫之中都在无辜遭受劫难的境遇,西游量劫之中的人族却难得平和。
但李世民在位期间的天灾也是绵延不断,若非这位人皇手腕了得稳住大局,人族此番恐怕也要动荡几分。
只不过……商音掐指一算。
这位唐皇的寿命将尽,也不知后继帝王能否稳住国运局势。
商音和鸿钧这两个或直接或间接插手过的幕后者坐在秋千上,如同旁观者一般注视着天地生灵。
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商音目光一转,落在映出灵山画面的灵镜之上。
鸿钧亦然。
就在灵山众佛全然拿悟空无法之际,一直在等待佛门大兴,天地涌现出商音五弦之外力量的鸿蒙意识果然出手了。
无形的手掌朝着悟空重重压下,悟空手持金箍棒横在身前,咬牙死死与之对抗,竟恍惚间有种对上师父的错觉。
这样的力量和压迫感……好像。
正当悟空紧皱眉头,勉力维持之际,五彩神光掠过,悟空肩头一轻,被孔宣捞出了那无形巨掌之外。
孔宣没好气地抽了悟空一下:“愣着干什么?打啊!”
“我可告诉你,这帮秃驴之前还打过我的主意,要是这波连累我折在这,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悟空来不及深究孔宣和西方灵山的往事,看向前方的袁洪一棍子砸向试图偷袭悟空的如来,动了动唇,猴脸上少有地浮现出一丝不知道该如何行事的赧然。
恢复通臂猿猴模样的袁洪一棍子敲在悟空屁|股上。
“嗷!”悟空吱哇大叫,“知道了知道了,师姐你下手好重!”
孔宣冷哼:“活该!”
“我没有下一个能捞你出来的五色神光了,你看着办吧。”孔宣顿了顿,道,“你这金箍棒应该不一般。”
刚才孔宣收悟空的时候,要不是悟空反应快收了手,那金箍棒反弹的力道险些伤到他。
悟空挠挠头,想起来灵山之前商音最后的那句话,心一横,将全部力量注入金箍棒,朝着天空再度压下的巨掌无畏迎上!
轰然一声,金箍棒像是砸在了有形又无形之物上。
悟空脑中嗡鸣,双目金光闪烁,于黑暗之中,第一次看到了一片星河璀璨,青莲绽放。
第一次,悟空在挥舞出手中金箍棒时,只觉得掠过的每一寸都分外沉重,分外艰难。
他在金箍棒上看到了玄门,看到了佛门,亦看到了人族。
悟空深深凝视手中的如意金箍棒,对耳边嘈杂置若罔闻。
这是……什么?人间界公元 649年,唐皇李世民驾崩,在位二十三年,庙号太宗。
作为第二位应劫人皇,唐太宗李世民在位期间,道佛相争、天庭乱革、灵山巨变三变齐发。
天地气运混乱,天灾频繁。
同年,太子李治继位,百姓阜安。
唐朝佛门盛行,分得部分人族气运,但远远无法弥补佛门在孙悟空大闹灵山不肯皈依后损失的气运。
西方二圣以孙悟空应下斗战胜佛之位为由,狡辩取经人西行取得真经,佛门经义得以传播人间界,玄门落败,气运应尽数落归西方。
天道允之。
玄门震怒,量劫之后,两方更加势同水火,摩擦不断。
然玉帝下凡历劫后,天庭由王母掌权,战神瑶姬、二郎真君杨戬皆听命于王母,麾下天兵天将洗礼一新,分属瑶姬与杨戬麾下,各个修为高深,战而不畏,行事滴水不漏。
东劝玄门,西压灵山。
东西两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将天庭贸然推向对方势力。
僵持之际,通天圣人于元始天尊出面,直言孙悟空乃玄门圣人座下关门弟子,地位崇高,身份尊贵,绝无可能归于佛门。
但玄门可后退一步,将西游量劫涉及玄门弟子的气运拱手相让,且承认齐天大圣孙悟空量劫所得气运可归西方,但功德当归孙悟空己身。
佛门虽失了斗战胜佛,所得气运也远不如从前预估,但圣人出面,如今局势再纠缠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只得见好就收,就此作罢。
自此,西游量劫落下帷幕。
洪荒仙佛呈三足鼎立之势,竟是难得平和,欣欣向荣之局。人间界公元655年,李治力排众议,封其妃武氏为后。
人间界公元660年,李治风疾发作,卧病在床,武后代理朝政。
人间界公元664年,李治起草废后诏书,欲收回武后权柄,武后于帝王面前自诉呈情,使得李治羞缩不忍,复待之如初。①
自此,凡李治理政,便有武后垂帘听政,天下大权,悉归中宫。②
二圣临朝。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上羞缩不忍,复待之如初。出自《资治通鉴》卷天下大权,悉归中宫。出自《资治通鉴》卷开始还债,然后营养液加更的统计到今天截止啦!感谢宝贝们的营养液支持,么么么啾!

西游量劫之后,洪荒九洲难得消停。
商音最近寻到了女娲,鸿钧在须弥天里几乎见不到商音几面。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事。
提着两坛子酒,鸿钧走到一处瀑布边坐下,抬手将一个酒坛子丢进了瀑布里。
咕咚一声,酒坛子沉入湖底,正正好砸进悟空怀里。
悟空睁开眼,圆溜溜的猴眼睛定定看向岸边的鸿钧。
鸿钧淡淡道:“这么久了,还没想明白?”
悟空其实很想回答“没想明白”,但他绝对相信,如果真的这么说了,师父手里剩下的那坛酒肯定直接丢到他猴脑袋上。
帮他想想明白。
悟空一言不发地抱着酒坛子游过来,湿漉漉的后脑袋浮出水面,眨了眨眼睛:“……师母不在吗?”
鸿钧手上动作一顿,挑眉:“怎么?为师不配给齐天大圣美猴王传道解惑?”
悟空打了个激灵,用力摇头。
抬手将水滴挡开的鸿钧:“……行了,上来。”
悟空爬上岸,本能地想甩毛,后背一僵,眼角余光察觉到自家师父眯眼的威胁,手里捏了个诀瞬间烘干了毛毛。唉,猴子就是要抖毛才舒服啊!这样真不得劲。
悟空挠了挠自己,抱着属于自己的那坛酒,在鸿钧面前抱膝坐下,下巴抵在膝盖上,仰着脑袋看鸿钧。
和小时候一样的动作。
想起从前那只乖巧机灵的金毛小猢狲,鸿钧神色一柔,抬手屈指,轻敲了敲悟空的脑门。
“多大点事情便这般为难?蠢。”
悟空捂着脑门,在指缝间偷看鸿钧,小声道:“师父,天道有意识这种事,应该不算啥……小事……吧?”
洪荒生灵皆知世有天道,立誓以天道为誓,对错由天道鉴别——可这些都是在天道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基础上。
若是天道有意识,那便定然有私心,有私心便会有所求,有所求便必定会为所恶。
这是所有有灵智的生灵都迈不开的必然,就连圣人都没有意外。
就比如这一次,悟空只要不是瞎了眼,就能看出天道对西方简直放在明面上的偏袒。
天道是什么时候有意识的,佛门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西方又和天道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当然,这些悟空只是顺便想了想。
最多的,他想的还是——为什么他能看到这些。
悟空不傻,甚至非常聪明。
如意金箍棒自从回到他手中后,变化颇大,是谁促成了这些变化,不用想都能知道。
所以,悟空这些时日,想的最多是师父想让他做什么?
悟空当然知道自己最擅长什么。
鸿钧却模棱两可道:“或许?”
悟空一懵。
或许是什么意思?
鸿钧看着面前猴儿抓耳挠腮的模样,微微一笑。
许多年许多事过去,这猴儿倒是难得的分毫未变,本性赤诚。
鸿钧并没有纠正悟空对鸿蒙意识的认知。
因为对洪荒生灵而言,鸿蒙意识虽距离真正成为天道尚有一步之差,但却的的确确行天道之举千万年。
很多时候,强调细枝末节的差别并没有什么意义。
鸿钧朝着悟空伸出手。
悟空会意,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用衣服用力蹭了两下,放在鸿钧手心。
鸿钧因为悟空的举动轻笑了一声,道:“这上面有六位圣人的炼制加持,以及人族气运联系。”
“这世间除了天道,就唯有这如意金箍棒,能与世间生灵因果相连。”
六位圣人?
悟空在知道鸿钧的身份之后,特意去了解过自己的师门。
知道世间圣人皆为师父门下,三清为玄门,女娲妖道转人道,而西方二圣则是叛门另立佛门。
这么说来的话,虽然看似只有六位圣人,却十分微妙的将天地生灵都涵盖其中。
但话又说回来——至少明面上来说,六位圣人各自为政,各有私心,各有偏袒,西方佛门更是与天道有所关联,怎么会……都愿意重新祭炼金箍棒?
悟空只觉得洪荒这些圣人实在是复杂。
鸿钧像是看出了悟空的纳闷,温声反问:“怎会复杂?悟空,若天道今日让你死,你会照做吗?”
悟空立刻:“俺老孙——弟子是说,往死里揍祂!”
在师父师母这样颇为尊敬的长辈面前,齐天大圣美猴王还是很礼貌乖巧的。
“于圣人,也是同样道理。”
“他们诞生存世至今,恩泽天下,因果牵连甚广。”
“今日天道选了人族,女娲便会心有愤然,明日天道选了玄门,三清便会意生怨怼——”
“但天道已经有了意识,生出了私心,为了达到自己的利益与目的,天地就这么大,祂总要算计一方。”
悟空皱眉,过了一阵,搓着手指低声道:“就因为一种可能,所以他们就决定冒险去反天道?”
万一万一天道不存,天地倾覆呢?
悟空迟疑片刻,还是对鸿钧和盘托出:“师父,我对那青莲挥棍之时,能看到许多画面……很多生灵会因我那一棍而生机绝灭。”
“那老和、唐僧说过,生灵的命数应当由生灵决定。我生来神通,一举一动都该深思熟虑,不该因一己之念妄改命数……我觉得,至少这件事上,他说的占理。”
悟空不是什么扭捏的性子,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承认他人的正确和认清自己的错误并没有什么可耻丢脸的。
鸿钧抬手抓了灵力幻化出两个酒碗:“你倒是从他身上学了些东西。”
悟空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那老和尚虽说又轴又迂腐,但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是。”鸿钧定声道,“万物生灵因果皆系于混沌青莲,朝着天道挥棍,的确会招致祸患,将来也的确会生灵涂炭。”
“但随着天道的力量增强,洪荒天地的灵力已然越发匮乏。祂越强,天地越弱,当祂强悍到极端,天地能否存在……无人得知。”
当年的混沌魔神如何强大,三族如何,巫妖如何?
一次一次的量劫,鸿蒙意识的力量越加强盛,天地灵力却越发稀薄,生灵修为从曾经的大罗金仙遍地,到如今的天庭仙人修为平平。
天地生灵就像是被圈养其中,等待一个或许会到来,也或许不会到来的死期。
全凭鸿蒙意识是否怜悯苍生。
“很多东西,迈出的那一步,就是这般艰难。”
即使是从来行事缩头缩脚的准提与接引,在面对这样的选择时,都毫不犹豫站在了天地生灵的一面。
因为有些事,注定是要发生的。
圣人没有选择,天地苍生也没有。
“要不要做这个挥棍者,悟空,你必须做一个选择。”
鸿钧说到这,顿了顿,道:“若是实在想不通,便去人间找你师母罢。”
悟空抬眸,不解:“人间?”
鸿钧对人族其实是有几分复杂的。
他也曾经以因果算计为大道,但最终破了因果大道的,却是他曾经并不曾看在眼中的人族。
人族……啊。
鸿钧起身,背影束手远去。
“对,人族。”
悟空看看面前都没起开的两坛子酒,又看看两个酒碗,舔舔嘴唇,索性拎着两坛子酒夹着酒碗,朝着洪荒人间界遁去。夜色如墨,月光如丝。
月亮难得浑圆,皎洁的月光一寸寸镀上大明宫的宫墙殿宇,一寸寸探入含光殿内,碰触到静立在御阶之下女子的衣摆。
白日上朝时,臣来臣往的大殿有多么权欲交织人声鼎沸;夜晚散朝后,这座仿佛可以吞噬人的大殿便有多么空荡寂寥。
武后独身站在殿内,身后是威严庄重的镶金殿门,身前是月光横亘其上的金漆雕龙御座。
月光将她的身形拉得很长。
是极致的孤独。
她已经没有十四岁入宫时的娇俏,也不复初为皇后时的妩媚端庄。
她已年过耳顺,行年六十有五,再有五年便至古稀。
岁月将她的鬓发染上丝丝缕缕的白,眼角也蜿蜒出皱纹。
但她仍旧美丽。
而那双眼睛,除却执政多年燃起的强势与威严,依旧明亮如星辰。
她定定看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御座,久久不言。
商音便是在这个时候足尖轻点,落在含光殿外的。
绯色的衣摆轻掠过殿门的门槛,商音的肩头披着月色,缓缓走进殿内。
这是她第一次来见一位皇后。
因为从未有过哪一位皇后,会走到如今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甚至隐现人皇之姿的地步。
也或许是最后一次。
武后回眸,定定看了商音一眼,而后再度回转身体。
太宗听过的殷商传说,她也听过,而太宗传出的雨夜观音论人道,她亦听过。
而现在,这位尊者,出现在了她面前。
武后的眸光看似依旧平和,眼底却在这一瞬间迸发出什么。
她缓缓开口,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回荡。
“所有人都在劝我。”
“劝我如今已经大权在握,与称帝并无二致,若是执意向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古往今来,从未有过女帝。”
“我若走这一步,祖宗礼法,男尊女卑,亲朋尽叛,历史谩骂……是逆天下之大不韪。”
“他们说,我已经当了二十八年的皇后,五年的皇太后。”
“即使迈出这一步,坐上了这把椅子,寿数所限,又能当几日的皇帝?”
“得不偿失。”
自古以来,女子垂帘听政大权在握者屡见不鲜,但她们都只是皇后,是太后,从未想过那把椅子。
因为这条路太艰,太难。
需要的魄力太甚。
武后的语速很慢,就像是在叙述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显得平静而从容。
“若是尊者置身于我如今处境,可会向前走这一步?”
她如此问。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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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音也同样看向高放御台之上,孤寂却又辉煌璀璨的御座,嗓音漠然而平静。
“因为,我不是你。”
商音生来便是混沌魔神,她没有经历过男尊女卑的压迫,没有经历过权利倾轧的不甘,没有经历过求而不得的痛苦,没有经历过身不由己的愤懑。
她只知道天地阴阳失衡,意图扶阴抗阳,来形成更稳定的力量,去撑起日后发展未知的须弥天。
所以,她不能理解武后这一步有多难,也不能理解这个朝代的女子们东奔西走,寻求平等肆意是一件多么困苦艰难的坚持。
所以,她能对着白骨精平静说出女娲可以,人族女子便也可以。
因为在商音看来,她是不带一丝怀疑且理所当然地肯定着——天庭的王母可以,人间界的武后也可以。
“问题的答案在你。”
商音淡声道。
“为何想,又为何犹豫?”
武后的聪慧与手段是她手握权柄,政归中宫的重要凭借。
她敏锐察觉到商音口中的理所当然,也捕捉到这位仙者眼中对那把椅子的平静与不以为然。
倏地,她笑了。
或许神仙从来都是这般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间困苦,但她并不讨厌这样的对话。
武后的唇勾起,眼中是少有的锋芒毕露的野心燃烧。
听着这样纯粹的,不掺杂任何礼仪约束,伦理道德的话,武后的目光透过那把椅子,越过这片月光,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那个闺阁之中便不满女子三从四德万般拘束的她,那个对进宫的未来充满野心的她,以及……那个被迫落发为尼,在他人眼中就此寂寥无果的她。
“世间之人,男子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女子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总有居于人下时。”
“闺阁时,我是武氏女,入宫后,我为帝王妾。”
“即使坐到皇后,皇太后,我也始终为帝王妻,帝王母。”
“这世间,唯有那一个位置,无人敢凌驾于上。”
野心是力量,亦是火种。
是燎原之火,一旦燃起,便再也无法被遏制,被熄灭。
武后抬起手。
这只手,从前也是手指纤长,莹白如玉,指尖染豆蔻。
如今它在岁月中被雕刻出痕迹,不复当年的肌肤细腻,却握住了生杀大权,平静之下,是翻云覆雨的力量。
她已经老了,难道至死,都无法坐一回自己吗?
她不信,也不甘。
“史书记载皆为身后事,功过也自有后人评说。”武后看着面前的雕龙御座,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怕什么?”
“我要我的名字写进帝王本记,写在人族的历史之上。”
商音侧目,看到武后身上越发浓重的人皇之气,也看到人族气运试探性地缠绕在她的身侧。
面前的女子,的确有别于商音见过的其他女子。
她没有女娲柔软的爱怜慈悲,没有白骨的懵懂惊诧,也没有王母的傲然锐气。
她就像是被打磨过的玉剑,通体温润却质地坚定,看似脆弱却锋芒毕露,她燃烧着野心,所以一往无前。
商音忽然开口:“如若失败,生死牵系你身者皆会万劫不复,你是否真的不曾犹豫迟疑,举棋不定过?”
商音看着须弥天时,每一个举动,每一个想法,都在迟疑,甚至隐隐逃避。
压在她身上的责任太重,重得她每一个决定都不敢妄定。
却始终看不到须弥天正确行进的方向。
武后笑了。
她可有犹豫迟疑过?当然有。
她可有举棋不定过?当然有。
但她问道:“何为对,何为错?”
商音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竟然当真无法界定正确与否。
武后的眼中是分外平静的坚定:“当下生,日后死,这种选择本就没有对错可言。”
是选择如今生灵的存活于世,还是选择一条艰难却令将来生灵的岁月承存?
“若我这一步输给礼仪世俗,将来亦会有同我一般不甘者踏前这一步,走我未完成的路。”
“若我赢了……”
武后抬眸,目光灼灼。
“不论史书如何谩骂,祖宗礼法如何叫嚣,我都已然坐在这把椅子上。”
“世人便知,后人当知,女子——”
“亦可称帝。”
商音沉默许久后,缓缓道:“看来你已经有了决定。”
武后眼中的火渐渐平静, 隐没于眸光之下。
商音看着武后,想了许久。
她或许的确少了一些魄力。
什么时候,她做事开始变得如此畏首畏尾,思前顾后?
也开始计较正确与否,利益得失?
商音轻叹出声,而后微微一笑:“那么,我等便在云端之外,静候女皇登基。”
来看看,这泱泱大唐,能否真的出一位旷世女帝。
“到那时,或许我们还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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