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初收到了两?封,一封来?自佟穗,一封来?自萧野,结果萧野那?封里面还掺了孙典的信。
林凝芳也收到了两?封,一封来?自佟穗,一封来?自萧延。
萧延这封,他说正经事林凝芳就细细看,他说不正经的,她一目十行地跳过,而佟穗的这封,林凝芳每一个字都看得很?细,然后也在佟穗这边看到了萧延没有告诉她的,譬如攻城时?萧延冲在最前面差点被热油泼了,譬如萧延为了诱敌挨了四十军棍。
收到信了,自然也要回信。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两?个驿兵风尘仆仆地追上?了已?经逼近治州的右路军,他们是专门给右将军一家送东西的。
佟穗收到的信与衣裳都是最多的,爹娘、弟弟、柳初、绵绵、林凝芳都给她写了信,母亲、柳初、林凝芳也都给她做了方便行动的衫裤与鞋袜。
萧延抱着他收到的媳妇送的衣裳凑过来?,问:“哪个是凝芳给你?的?”
佟穗只肯给他看袖子的部分。
萧延对比自己袖子的针脚,确定是媳妇亲手?缝的,满意离去。
佟穗把东西抱往营帐时?,瞥见萧野在追孙典,好?像是孙典一口气从他那?抢走了两?双鞋。
这波热闹过后,晌午时?,又一个驿兵也从东边的安州带来?了萧缜送的东西。
一群人围过来?,发现萧缜就准备了三样:一份给老爷子的节礼,两?封信。
驿兵将第一封信递给老爷子,再拿出第二封。
众人齐齐看向佟穗。
佟穗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脸上?着火的滋味儿了,故作寻常地接过信。
驿兵咳了咳,看着佟穗道:“二爷说了,让您也给他写封信,我拿了您的信才能回去。”
萧野带头起哄:“瞧瞧,二哥急了!”
佟穗瞪他一眼,转身?走了,越走脚步越快。
回到营帐,佟穗展开萧缜的信,前面三页是字,第四页居然是图。
图上?画了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一盘饼一盘杏。
佟穗想到了两?人在朔州别院里的那?顿晚饭,心里一暖,也更想他。
移开这页,最后一页居然也是图,画的是一扇敞开的窗,窗外有月,窗台上?摆着一根……麦穗?
佟穗:“……”
还是那?一夜,他仗着家里没有别人,放肆地将她抱到窗边,皎皎月光将两?人的肤色差照得分明。
明明都过去三个月了,她竟记得这般清楚。
脸上?热热的,佟穗将这画反着放了下去。
只知道萧二爷功夫好?读书多,今日才知原来?他也会画,虽然画工照林凝芳差远了,麦穗却画得挺像。
又看了一遍前三页,想到驿兵还在等着,佟穗取来?笔墨,一边研墨一边琢磨该写什么?。
她不会画,回了萧缜四页信。
前三页讲这段时?间营里的人与事,最后一页,佟穗只写了一句话?:明年还想吃杏。
吃你?送的杏。
八月底, 治州。
随着后方又一次传来鸣金声,萧延等人率领的攻城先锋军迅速后退,佟穗与?弓箭手们继续朝城墙上发射箭雨, 阻拦守军射杀更多己军, 待先?锋军们完全离开了?, 弓箭手们再在盾兵的护卫下井然有序地撤离。
这是右路军抵达治州后的第四次攻城, 前后共折损近四千兵马, 依然未能成?功。
离京师越近, 守军就?越忠心窦国舅, 且吃过太原、石州两战的教训, 这边的守将们严奉朝廷坚守不出?的军令, 无?论右路军如何挑衅诱敌他们都不上当。
佟穗刚回营, 就听见萧延在那边骂骂咧咧的,无?非是骂守军乌龟王八。
萧涉:“汾城有两万守军, 大将军都拿下来继续往南走了?,治州只有一万五, 咱们还没拿下来, 真憋屈!”
孙典:“憋屈归憋屈, 咱们不能跟大将军那边比, 他们有近九万兵马, 咱们打到这里?时只剩五万了?,现在又损了?四千。”
萧延:“还是守城爽,想当初卫县只留两千兵, 咱们也把李纲的五万兵挡在了?外头。”
萧野:“但那只是一时的,守军人少就?得全上, 打一日几乎全废了?,这时敌军再趁机攻城, 守军必定难以支持。”
萧延:“可再照这样打下去,就?算咱们把守军都耗死?了?,自己手里?还能剩多少兵,还怎么继续往南打?”
张文功:“那就?只守不攻,反正?咱们有左路军供应粮草,治州城里?虽有屯粮,最多也就?维持三五个月。”
萧涉大叫:“三五个月?我可受不了?!”
萧野笑着往张文功脚下扔了?个小?石头:“你?真是会安慰人啊!”
佟穗走了?过来,见几人身上都有些血,瞧着并没有重伤,也就?放心了?。
几人也在打量她,萧涉指着佟穗左边脖子上的血,紧张问:“二嫂受伤了??”
佟穗平静道:“别人的。”
她在弓箭手队伍里?,这个别人自然也是自家人,要么是弓箭手,要么是盾兵。
随着佟穗的到来,这几人也不再叫嚷了?,怕佟穗不爱听。整个右路军,如果说老爷子最看重军纪,那么佟穗便排在第二,这一老一少经过的地方,骡马都能站得比其他时候更精神。
等佟穗走了?,他们再重新喧哗起来。
佟穗其实可以管的,可老爷子都默许众人发牢骚议论,其中?必有深意。
一次攻城失败,接下来会休整两三日,右路军的将士们待在营帐,城里?的哨兵们可没闲着。
九月初一,哨兵从?东边带来一条消息:“将军,安州鲁恭麾下派人往这边运粮草了?!”
守将邓皋问:“大概有多少?”
哨兵道:“约有三万石,够五万兵马吃一个月的。”
邓皋:“有多少护粮将士?”
哨兵:“算上赶车的,约有两万。”
邓皋脸色微变:“鲁恭不但要给萧穆送粮,还要送兵,怪不得韩宗平拿下汾城后没往这边增援,原来是从?鲁恭那里?调了?兵马。”
副将王川看看后面悬挂的舆图,冷哼一声道:“萧穆驻军在城南,截断咱们的粮草供应,不如咱们趁夜从?城北出?兵,设下埋伏杀他们的援军劫他们的粮,得了?这批粮草,咱们能撑到过年!”
邓皋:“就?怕是鲁恭的诱敌之计,你?多带几个哨兵再去探查,前后五十里?都要确认没有伏兵,仔细别被对方发现。”
哨兵:“是!”
初二黄昏,哨兵回城:“将军,我等按照您的吩咐探查了?他们前后五十里?的山岭地段,没有任何伏兵,此时他们距离穿云峡还有七十里?地,最迟后日便能进入穿云峡。”
穿云峡距离治州有一百二十里?,乃是一处绝佳的设伏之处。
当晚二更时分,邓皋持着火把站在北城门前,对王川道:“此战关系到我军守城的成?败,埋伏成?功,你?们记得换上敌兵的铠甲乔装回来,若对方有所防备,你?们也不可恋战,可倚仗对山路的熟悉分批撤退。”
王川领命,带上三千弓箭手与?七千步兵连夜出?了?城池。
邓皋又派哨兵盯紧萧穆大营,一旦萧穆有往外发兵的迹象,便说明粮草那边是计,他会立即喊王川回来。
初三早上,得知萧穆大营没有异动的邓皋登上城门,命将士们朝敌军军营大喊:“萧家老儿今日是不是又要攻城来了??早点来,我们的弓箭手都等不及了?!”
喊了?两刻钟,就?见敌营里?冲出?两队将士,结果还没到城下就?被萧穆拦了?回去。
邓皋松了?口气,虚则实之,今日萧穆应该是不敢来攻城了?。
穿云峡。
王川带着弓箭手埋伏在山岭两侧,步兵守在山路两端,只等敌军损兵折将后再截断他们的逃生之路。
屏气凝神中?,敌兵出?现了?。
前面是三千左右的先?锋,中?间是长长的粮草车队,一万多的主力大军在后。
队伍太长,王川只能放先?锋军与?粮草车队过去,眼看着主力大军即将进入弓箭手的埋伏圈,王川的手都要举起来了?,却见领兵的中?年将领勒住缰绳,警惕地扫视一眼两侧山腰,突然道:“有伏兵,快撤!”
王川一急,大喊道:“放箭!”
小?部分箭雨朝下面的赶车车兵放去,大部分都射向主力大军。
山道之上,赶车的车兵们有的中?箭而亡,有的敏捷地躲到了?车板之下,跟着骡车移动。主力大军那边,在损伤小?部分兵力后,骑兵们已经跑了?出?去,盾兵及时撑起大盾,严严密密地护住步兵,快步朝后退去。
王川也打过几次埋伏仗,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快速的防守。
“将军,还要拦截吗?”
王川冷静道:“前面拦,后面放敌军主力离去,弓箭手继续列阵,一旦敌军主力回头救援,立即放箭!”
他有三千弓箭手守在山上,敌军主力绝不敢冒然冲进来,前面的三千先?锋被他的三千五步兵挡在狭窄的山路上,冲不过去只能撤回,一退便要承受中?间的箭雨。
只要解决掉这三千敌兵,他的人就?可以运走下方的粮草,待确定敌军主力走远了?,弓箭手们也可以撤了?。
虽然未能诛杀敌军主力,劫了?粮草也值了?。
王川的计划确实也算周全,却没料到敌方的三千冲锋军全是精锐,其中?更隐藏了?右路军的另一位副将。
真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是持枪冲在前面的萧缜。
若是普通的三千将士,在大军遭遇埋伏且断了?逃路的形势下可能会方寸大乱,一乱便不是三千五百拦路军的对手,可萧缜一人便杀出?了?一条血路,当他带着五十个骑兵跑到拦路军的后面,再掉头杀回来,便成?了?先?锋军对拦路军的前后夹击。
守在这边的哨兵见了?,火烧火燎地跑来向王川禀报:“不好了?将军!他们的先?锋军太猛,咱们的人要被杀光了?!”
王川大惊:“怎么可能?”
他刚刚观察过那三千先?锋军,都是松懈的护粮状态,且全是小?兵并无?将领。
哨兵:“敌军中?有一员悍将,根本没人拦得住他!”
就?在此时,后面也跑来一个哨兵:“不好了?将军!敌军发现我军埋伏之处,冲上山杀过来了?!”
即便伏兵占据地利,也不可能抵挡住四五倍的敌军主力!
而王川空空握有三千弓箭手,却因?为山下无?人而失去了?用武之处。
他恨恨地一砸树干:“还是中?计了?!快,随我撤!”
退路早就?定好了?,王川朝对面山上的弓箭手挥旗示意,两边快速沿着山路离去。
半个时辰后,萧缜这边的先?锋军与?主力军重新汇合了?。
此战治州伏兵留下六千多的尸体,只跑了?几百步兵与?那批弓箭手,而萧缜的护粮军伤亡近四千,多在主力军这边,到底还是被伏兵占据了?居高临下的地利。
高存志恨声道:“可惜让那些弓箭手跑了?!”
萧缜望向治州城的方向:“无?家可归,跑也无?用。”
中?秋萧缜给右路军写了?两封信,在给老爷子的那封信中?,萧缜用只有祖孙俩才知晓的暗语告知了?送粮诱敌之计。
虽有妙计,老爷子这边也必须不断攻城才能放松守将邓皋的警惕。
邓皋放王川等一万伏兵出?城时,老爷子这边的暗哨当然瞧见了?,故作不知而已,直到初四早上,王川应该已经在穿云峡埋伏好了?,邓皋再无?可能喊他回来,老爷子才亲自率领大军攻城。
此时的邓皋,手里?只有五千守军,其中?还有两千是替补上来的城内百姓,原来那两千人都死?在了?前几场的守城战中?。
李纲之流都能用一上午的功夫险些攻破萧家麾下的两千卫城兵,如今萧守义、萧延、萧野等一干年轻骁将俱在,更有佟穗这个神箭手与?齐云、江天阔率领的齐家“狮兵”熟练配合,酣战一个时辰后,齐云再次抢得“先?登”军功,两个时辰后,邓皋被萧野一刀砍下头颅,治州城门大开,彻底失守。
王川与?他近四千残兵并不知情?。
他们在大山里?绕来绕去,成?功躲避了?萧缜大军的追杀,于九月初五晌午回到了?治城郊外。
白天回城会被萧穆的哨兵发现,确认过萧穆大营还在南边驻守,自家城池无?忧,他们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三更时分才悄悄潜伏到北城门外,举火为号。
城墙上有了?动静。
王川正?惭愧该如何向将军交差,上方火光四起,露出?来的却是一张张敌将的面孔。
萧野:“可算回来了?,弓箭手是吧,我们也有,放箭!”
前几日还是王川带领弓箭手倚仗城池射杀萧家将士,今晚,攻守双方换了?过来。
王川身中?数箭而死?,到死?却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
九月初七, 上?午。
治城府衙,佟穗正陪着老爷子听新选出来的本地忠良文官汇报各地田地情况,外面忽有哨兵来?了, 后面跟着闻讯赶来的萧野、萧延等人。
哨兵:“禀将军, 二爷他们已经到东郊了!”
右路军多是?七县兵马, 习惯按照排行称呼萧家几个儿郎, 后面的新军们被?他们带着, 也都这么叫。
萧穆点点头。
萧野急道:“将军, 我想出城去迎二哥!”
萧延、萧涉、乔家兄弟也闹着要去, 孙典、齐云、佟贵跟着跳了出来?, 只有张文功、孙纬兼着文职, 这几?日都忙。
萧穆:“去吧, 带上?五百人,仔细有人偷袭。”
一群年轻儿郎如脱缰的骏马朝外冲去, 萧野都跑出去了,忽然又退回来?, 看向佟穗:“佟将军一起?”
佟穗瞪了他一眼。
萧野这才?又走了。
萧穆让文官继续说, 等文官们退下后, 萧穆瞧瞧坐在旁边仿佛专心看账的孙媳妇, 笑问:“一百多天没见了, 真看得进?去?”
佟穗红了耳尖,垂眸道:“四弟嘴碎也就罢了,您怎么也说这话?”
萧穆:“我是?不想?叫你在心里恨我, 好了,这边有文功他们, 你不想?出城便回宅子?里等着吧,免得他们回来?了还要闹你一场。”
佟穗此时确实难以集中精神, 大军离开朔州那日是?五月十七,从那天开始,她与萧缜就再没单独相处过,没几?日萧缜就被?派去娘子?关埋伏石州援军了,算下来?,两人真的已有百日未见。
离开府衙,佟穗由八个近卫护送回了一家人暂住的宅子?。
隔壁住着的还是?周家。
周景春爷仨在伤兵营里忙着,佟穗想?去瞧瞧表妹,得知表妹出门?了,只好回了萧家这边。
进?了屋,佟穗下意识地走到了梳妆镜前。
一路南下,经历过酷热的盛夏再到干燥的秋日,佟穗的脖子?脸不可避免地晒黑了一层,当然这黑只是?跟她自己比较,当她站在萧野等儿郎们中间时,佟穗依然白得突兀,萧野还拿此事开过玩笑,说就算佟穗穿甲时难以分清男女,敌兵只要挑最白净的人瞄,肯定能?射中自家的神箭手。
光看脸确实还行,只是?,当佟穗下扯领口露出里面,肤色对比登时明显起来?。
安安静静的前院突然传来?脚步声,紧随着周桂雀跃的询问:“姐姐,你在屋里吗?我听说你回来?了。”
佟穗忙整理好领口,出了屋。
周桂已经过了垂花门?,手里抱着一个包袱,神秘兮兮地拉着佟穗回到内室,再打开包袱,露出里面一套绸缎衣裳,清丽的天水碧与桃粉色堆叠在一起,那是?佟穗随军后几?乎再未见过的动人颜色。
周桂催促道:“姐夫今天回来?,你们这么久没见了,可不能?再穿那灰扑扑的衣裳去见他,快,趁他还没进?城,姐姐赶紧换上?。”
佟穗:“那也太刻意了,我又不是?没带女装。”
周桂:“你带的那些姐夫都见过,这次必须让他惊为天人。”
佟穗想?想?那场景都别?扭,背过去道:“我不换。”
她根本就没穿过绸缎衣裳。
周桂想?了想?,抱着姐姐哄道:“不穿就不穿,那我千挑万选买回来?的,你总该试试看?万一不合适,我还要退回去呢,人家绸缎庄最近都没敢开张做生意,我敲了好久门?他们才?接了我这单。”
佟穗不好叫妹妹白跑,同意了。
周桂凑近她肩膀闻了闻,道:“又是?骑马出去的吧,积了一身尘土,先洗洗,免得弄脏这好料子?。”
说完,她让丫鬟去烧水,继续给?姐姐展示新衣裳。
周桂挑了从里到外的一整套,一边介绍一边搭配,最后呈现在佟穗面前的便是?一件藕荷色的抹胸,外罩一件天水碧的不系带的衫子?,下面是?一条桃粉色的百褶裙,再加上?一双浅碧色的绣鞋。
佟穗盯着那件抹胸,难以置信地问:“这个就露在外面?”
周桂:“嗯,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们都是?这么穿的,她们又不用做活,穿衣只讲究轻盈美?。”
佟穗比比外衫领口到抹胸边缘的那一块儿:“这里岂不是?都露出来?了?”
周桂:“是?啊,我以前也这么穿过,姐姐习惯就好了,等咱们到了京城,都得学着这般穿戴。”
佟穗:“……”
姐妹俩说话时,丫鬟们也兑好了水。
周桂抱着这套衣裳与几?个瓶瓶罐罐,推着佟穗去了浴室。
小姑娘往浴桶里洒了一些花露,淡淡的花香便随着水汽蒸腾开来?,佟穗红着脸坐进?去,按照妹妹的吩咐闭着眼睛仰头抵着桶沿,任由妹妹往她脸上?抹了什么,轻轻按揉起来?。
“幸好姐姐底子?够好,不然晒了这么久,短时间真补不回来?。”
佟穗奇怪道:“你是?说,用了你抹的这个今天就能?补回来??”
周桂:“白是?不行了,至少能?恢复之前的水润,我有个姐妹家里是?做胭脂水粉的,我跟她学了如何做胭脂,再自己拿有滋补效用的药草配着玩,还真弄出来?点有用的东西。”
佟穗:“……祖父帮忙看过吗?可别?有什么隐患。”
周桂笑:“放心吧,我怎敢拿下三滥的东西糊弄佟大将军?”
泡了两刻钟的澡,敷了一刻钟的脸,佟穗终于被?妹妹允许穿上?衣裳了。
穿好了,佟穗先看领口,见露出来?的肌肤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稍微放了心。
周桂再把她按到椅子?上?,帮她梳头打扮,虽然姐妹俩把绝大多数的赏赐都送回卫县了,身边还是?留了几?样夜里摸着玩的,周桂就把佟穗的首饰匣翻出来?,为佟穗戴上?一支白玉簪子?,一对儿珍珠耳坠。
佟穗都快认不出镜子?中的自己了。
周桂怂恿道:“多好看啊,姐姐就这么穿着吧,我保证姐夫看到你这样,路都忘了怎么走。”
佟穗咬咬唇,没应也没拒绝。
十里路,骑马一会儿就到,只是?萧缜坚持要跟着粮草一起进?军营,这才?耽搁了功夫。
这一路,足够兄弟几?个叙旧了,萧缜便叫萧野等人留在军营当差,他要自己进?城。
萧延:“当谁不知道啊,是?怕我们耽误你跟二嫂团聚吧?”
萧野:“自打二嫂进?门?,我这个弟弟就越来?越不值钱了。”
孙典:“你们俩是?真不怕挨揍啊,话说回来?,如果?你们俩一起上?,能?打过他吗?”
萧延跃跃欲试,萧野盯着孙典笑:“你先替二哥陪我们练练?”
萧缜只是?笑笑,丢下这群兄弟走了。
府衙,萧穆见到阔别?许久的二孙,先上?下打量一番,确定人没啥事,问问左路军那边的情况,便打发孙子?回去休息。
萧缜刚要问佟穗在哪,就听老爷子?补充道:“对了,我看阿满也没心思看账,也叫她回去了。”
对上?老爷子?调侃的视线,萧缜忍着嘴角的笑意,告辞了。
有小厮带路,萧缜很快就来?到了一座二进?院前。
守门?的近卫恭敬地请二爷进?了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去西厢房的路上?有些水迹,像提水进?去时洒落出来?的。
萧缜径直走了过去。
一南一北两间卧房,萧缜站在堂屋中间,试着唤道:“佟将军?”
静默片刻,南屋里面传来?一声似羞似恼的回应:“不在。”
那声音太轻,再加上?很久没听过了,萧缜竟觉得有些陌生,可理智又告诉他,自家的院子?,除了佟穗还能?有谁?
他大步走过去,挑起门?帘,还没跨进?去,先瞥见炕边垂首坐着一个穿绸缎衣裳的姑娘,尚未看清对方容貌,萧缜已然放下帘子?,退后两步沉声喝道:“何人在此?”
这几?个月,他跟着鲁恭从石州一路打到安州,中间有些小县城是?直接投降的,众将领入住城中时,有的知县自作聪明,会安排貌美?女子?假扮丫鬟在院子?里等着“伺候”,萧缜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笑纳,只把自己这边的一概逐了出去,确证是?贪官的也一并报给?鲁恭捉拿下了牢狱。
此番大军南下,既要除京师的奸臣,也要除途中各地的贪官恶霸。
此时,萧缜不确定是?不是?自家临时采选的丫鬟里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
隔壁是?周家,也许佟穗又去找表妹了。
萧缜转身欲走,忽听里面那人恼羞成怒地道:“真不认得了,还是?又在捉弄我?”
萧缜:“……”
这次他听得清清楚楚,那确实是?自家小满的声音。
他回到内室门?口,顿了顿,重?新挑开门?帘,炕边还是?那道穿绸缎的身影,只是?头抬起来?了,一双乌眸幽幽地瞪过来?,再红着脸低下去。
萧缜定在原地,将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佟穗被?他看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摆在哪了,正想?着也许他马上?就要冲进?来?了,会紧紧将她抱住,这人居然用十分淡漠的声音问:“这位夫人,究竟是?你来?错了地方,还是?我走错了家门??”
佟穗:“……”
她还是?第一次听萧缜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不管真的假的,心都悬了起来?,也不好再坐着,站到地上?,探究地朝门?口看去。
萧缜面无?表情,只是?眼里有佟穗熟悉的火,甚至他的喉结还滚了一下!
佟穗这次是?真恼了,板着脸走过去,一手扶住一边门?板要将门?关上?。
萧缜哪能?让她关,用力将门?一推,直接将佟穗震退两步。
佟穗都愣住了。
萧缜已然逼近,扣住她的腰,埋首就去亲她领口下的那一片。
他下巴处硬硬的胡茬扎到了佟穗,每一下都带着火。
为了维持平衡,佟穗不得不攥住他的肩膀,还是?气他故意吓人,推他道:“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想?听他赔罪,这人却一把扯下她刚刚换上?不久的绸缎衫子?,气息如狼地道:“多看看就认识了。”
萧缜连铠甲都没脱, 佟穗却早被他横放到了炕沿边上,衫裙凌乱,半遮半掩。
明晃晃的秋阳透过窗纱投进来, 萧缜几乎将她看了个遍。
佟穗早使不上力气了, 闭着眼睛倚在他揽着自己的左臂弯, 任这武将胡来。
“我又晒黑了一层, 你怎么还这么白?”
手?勉强解了馋, 萧缜托起她红扑扑的脸, 细细端详道。
佟穗这才睁开眼睛, 对上他熟麦色的脸庞, 眉峰依然如剑, 上挑的凤眼眼尾气势凌人。
若非萧缜一上来就先把两人的关系拉得足够亲密, 只?是面对面坐着的话,佟穗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除百日未见带来的那点生疏隔阂。
成?亲未满两年, 一下子就分开三个多月,又怎么可能一点陌生的感觉都没有??
这是佟穗天?天?跟着老爷子, 身?边也围着他的几个兄弟, 倘若佟穗如柳初、林凝芳那般守在家中, 她可能会回到刚嫁过来的状态, 连看他一眼都要心跳如鼓。
“你也认不出?来了?”萧缜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佟穗说不出?口, 乌润的眸子眼波流转,从他的额头看到下巴,再从他的左脸看到右脸, 黑了,也被一路的风尘吹糙了。
鬼使神差地, 佟穗想起表妹往她脸上抹的东西,不知道萧二爷愿不愿意用。
萧缜:“笑什么?”
佟穗咬咬唇, 垂眸问:“我?的脸有?变糙吗?”
萧缜视线下移,拇指指腹在她腮边转了转,哑声道:“跟身?上一样嫩。”
佟穗:“……”
她后知后觉地将被他褪到臂弯的衫子拢了回来,还没拢好呢,萧缜一把又扯了下去。
“有?水吗?”
“嗯,北屋呢。”
“等着我?,就这么等着,不许你穿上。”
佟穗能听才怪,萧缜一走?,她该紧的紧该提的提该放的放,最后穿上掉落在地的绣鞋,先去梳妆镜前照了照。镜子中的她,发髻松散玉簪歪斜,脸颊红得像涂了好几层胭脂。
佟穗快速梳好头,来到堂屋,发现?萧缜已经把门落了闩,对面北屋里?传来他清洗的声音。
佟穗悄无声息地退回南屋,脱鞋上炕,将敞开的三扇大窗放了下来,然后再穿好鞋,心慌意乱地随便挑了一本书,坐在梳妆台前翻看起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佟穗的心跳得更快了,努力去认眼前的白纸黑字。
听到他跨进来,关上门,佟穗悄悄瞥向镜子,瞧见他靠近的身?影,只?穿了一条白色中裤。
“不是让你坐在炕上等着?”萧缜停在她身?后,一手?扶住她的左肩,一手?贴上她的颈子,身?高八尺有?余的萧二爷,手?掌修长,转个方向,指尖便探进了那抹藕荷色。
佟穗搭在书页上的手?垂落下来,软绵绵地被他抱去了炕上。
将至晌午,萧缜拨开佟穗耳畔汗湿的碎发,问:“你说,我?要是连午饭都不跟他们一起吃,他们会怎么想?”
佟穗:“你快去!”
萧缜:“不想去,更想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