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缜无奈道:“那边人多,轮着给我们?灌酒。”
佟穗:“你跟文?功倒是好?酒量。”
刚夸完,张文?功也跟着萧野几个?一起吐了。
这?时,佟有余、周元白从东院过来了,简单打过招呼,两个?长辈一起把张文?功扶了出去。
萧姑母调侃侄子:“还是新姑爷招人稀罕,连亲家公都帮着照顾文?功,一句都没关心?你这?个?亲女?婿。”
萧缜看着佟穗道:“我有娶到家的媳妇,文?功没有。”
佟穗就怀疑萧缜也醉了,才?会当着萧姑母的面说这?种轻佻话。
萧姑母见侄子直勾勾地盯着侄媳妇,笑着把小两口推进去,她去照顾那几个?。
一进垂花门,萧缜就想抱佟穗,刚搂住媳妇的肩膀要弯腰去抱腿,“吱嘎”一声,上房的门开了,露出老爷子挺拔的身影。
萧缜立即松手,在旁边站得笔直。
佟穗:……
所以还是没醉吧?
老爷子盯着孙子问:“先去醒个?酒?”
萧缜摇摇头,示意?佟穗先回房,他几步跑到前面,跟着老爷子去了书?房。
因为那场比试才?请范钊等将军喝的酒,但喝酒可不光光是为了那点人情。
近两个?时辰的酒喝下来,萧缜对范钊等将领的性?情已经摸清了七八分,一一报给老爷子听。
老爷子道:“能在韩将军手下掌兵,应该都是正派英雄,只是英雄也各有脾气?,性?情相投的可以结交,话不投机的咱们?尽量不去得罪。”
萧缜:“是。”
老爷子:“范将军给彩头了吗?”
萧缜:“给了,拿刀子逼着我收的。”
老爷子笑道:“看他性?情豪爽,不似计较那点赏金的人,收就收了吧。”
一刻钟后,佟穗面前就多了两只沉甸甸的小金锭。
说是沉甸甸,每个?小金锭还没有一根生苞谷棒子重,可这?是金子啊,一个?五两,那就是沉甸甸!
再得知范将军愿赌服输,并非气?量狭窄之人,佟穗便只剩高兴了,捏着一个?金锭对着灯光细细打量。
萧缜将人搂到怀里,贴着她温热细腻的脸颊问:“喜欢黄金,还是喜欢那把黄金弓?”
佟穗:“都喜欢。”
萧缜:“必须选一样?。”
佟穗:“现在更喜欢弓,哪天?没钱了,就更喜欢金子。”
萧缜咬她的耳垂:“今天?见到宋先生,有没有高兴?”
佟穗诧异于这?人话题的转变之快,扭头看他:“怎么突然说起宋先生了?”
萧缜:“就是想到了,高兴吗?”
佟穗点点头:“毕竟是熟人,韩将军那边咱们?谁都不认识,有个?熟人多少都能照应一二。”
就像她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遇到一张熟面孔肯定会心?里一喜。
萧缜:“嗯,还有宋公子,两个?熟人,更照应。”
佟穗:……
无论萧缜落在她耳边的酒气还是那双不老实的手, 都让佟穗感受到了他的盎然兴致。
是因为吃了酒,还是因为一家人顺利投到了韩总兵的麾下?
哪样佟穗都愿意顺着他,因为她也高兴, 为大军之前赢了范钊的那一刻意气风发, 为手里的十两黄金, 为一家人终于走上了一条虽然危险却能够看到底的大路, 不必再像以前那样跨过一个?山头还有更多的山头隐藏在迷雾之中, 只能争取眼下活命, 望不见何处是尽头。
“我去兑水, 先洗洗。”
费了些力气才挣脱萧缜的纠缠, 佟穗暂且将两个?金锭藏在衣橱, 再去堂屋拎起烧热的铜壶给他兑水。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 当佟穗挑开帘子想?喊他的时候,竟见萧缜仰面躺在炕上?, 呼吸绵长,瞧着像是睡着了。
佟穗愣了愣, 然后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去。
当她拿着拧好的巾子跪坐在萧缜身旁, 这?人还是一点?动静也无, 英俊的脸因为酒意泛出潮红来。
萧延几个?被灌成那样, 他是兄长, 是萧家这?边威望仅次于老爷子的人,范钊等?人又怎么会?放过他?
一群武夫,在喝酒这?事上?跟村里的汉子们没啥区别, 都是谁能喝谁便厉害一样。
佟穗帮萧缜擦了手脸脖子,再帮他解开领口腰带脱去鞋, 这?么一个?八尺多高的健硕夫君,佟穗是绝对搬不动的, 也不想?叫醒他,便往萧缜脑袋下塞个?枕头,展开被子帮他盖上?。
忙完了,猜到他半夜肯定会?起来几次,佟穗留了柜子上?的烛灯,自己钻进炕头的被窝。
他第一回 ?起夜佟穗还想?帮忙,萧缜不用,佟穗就没再管了,后面几次她也只管睡着,甚至连醒都不会?醒。
直到天快亮了,萧缜突然挤进她的被窝。
佟穗闻到了淡淡的皂角香,他亲过来的时候,鬓发湿湿凉凉,显然是清洗过了。
“不困吗?”佟穗环着他的脖子问?。
萧缜:“困也没多长时间可睡了,不如把欠下的补上?。”
佟穗瞥眼窗外的微光,细声道:“那你快点?,别耽搁了。”
萧缜的呼吸陡然重了起来,扯下她的手再把人翻了过去。
昨晚她帮萧缜擦脸,今早就换成萧缜把水盆端进来,伺候靠在炕头的佟穗洗脸。
佟穗自己擦,萧缜坐在旁边帮她捏腿,特?别是两边的膝盖。
十九岁的姑娘,因为一场酣畅淋漓面若桃李,再难掩饰平时被粗布衣裳削减的艳色。
清泉似的眸子幽幽地瞪过来,萧缜还笑,意味深长道:“昨日你射箭的时候,那一圈将领都盯着你看。”
佟穗:“范将军射的时候大家也都盯着他啊,看的是箭法,又不是脸。”
萧缜:“你怎么知道别人看的都是你的箭?”
佟穗:“不许胡说。”
萧缜继续捏腿。
佟穗:“说正事,那十两金子,怎么藏?”
她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金子,多到连夫妻俩的小金库都觉得不够隐秘安全,带去军营更不放心。
萧缜道:“咱们都在外面,让娘帮忙保管吧,一切顺利,娘肯定会?把金子给咱们,有啥意外的话,就当咱们孝敬二?老了。”
佟穗垂眸,一对儿泪疙瘩滑落下来,被她迅速拿巾子抹掉。
萧缜戳戳她的脸:“你肯定想?让娘保管,怕我介意才问?我,我为了证明自己不介意,只好那么说,倒把你的眼泪招来了,是舍不得家里,还是怕了?”
佟穗拍开他的手:“我怕什么,冲锋陷阵的是你们。”
萧缜:“是啊,该我怕,外面那么多男人惦记你,我真有个?好歹,你肯定不会?替我守寡。”
佟穗:“……”
萧缜在她生气之前将人搂到怀里,亲了一口道:“就为这?个?,我也得好好活着,放心吧。”
佟穗还是在他腰上?拧了一下。
夫妻俩来到正院时,萧延、萧野、乔家兄弟都在了,跟萧缜一样,个?个?眼底都带着点?青黑,只是身体底子在那,依然精神十足。
萧姑母正在嘲笑他们昨晚醉酒的丑态。
萧涉哼道:“叫你们不带我,带上?我,至少能帮你们分担两坛酒。”
萧延斜了他一眼:“叫你去,你能把自己身上?长几颗痣都抖搂出去,真以为陪人喝酒是啥好差?”
刚喝的时候痛快,喝多了肚子里跟着火似的,好不容易回?家了,昨晚姑母还叫小厮把他扶四弟屋里去了,大半夜的他以为身边是媳妇,搂着人去摸胸,跟着生生被吓醒,万幸四弟睡得死不知道,不然肯定要把这?事当笑料说出来。
萧野正靠着椅背捏额头,对上?三哥的不善眼神,纳闷道:“你瞪我干啥?又不是我攒的局。”
萧延:“我就随便看一眼,谁瞪你了?”
乔长安插嘴道:“自打?三哥从战场回?来,看谁都像瞪人。”
萧姑母:“可不是,参军前也才十八岁,虽然骨子里糙,瞧着还挺俊秀的,一回?来就变活阎王了。”
萧玉蝉:“可惜三嫂没见过三哥的俊秀样。”
家里人多,话题变得也快,刚刚还在说萧延,一会?儿就变成调侃萧野、萧涉了。
吃过早饭,老爷子带着佟穗以及众儿郎出发了,张文功已经候在门外。
萧延逗他:“昨晚有人照顾吗?”
张文功耳根微热,正色答道:“歇在周兄屋里,劳他照料一晚。”
萧缜回?头瞪了萧延一眼,萧延才肯老实。
南营这?边,范钊等?将领一醒便纷纷来求见韩宗平。
韩宗平回?想?昨晚这?些人回?来时东倒西?歪的样子,道:“昨日情?况特?殊,以后非庆功宴醉酒,犯者自去领二?十军棍。”
范钊忙道:“一直都记得的,昨傍晚您叫我们放心喝,我们才敢贪了几杯。”
韩宗平:“萧缜等?人如何?”
范钊:“酒量不俗,说话也敞亮,今日再试试他们的身手,都如萧老一般的话,一家子便都是英雄好汉。”
韩宗平看向别人。
左将军鲁恭道:“萧二?谈吐得体深藏不露,颇有萧老之风,萧三性狂易怒,萧四、孙典粗中有细,乔家兄弟都是笑面虎,孙纬、张文功年纪轻轻却老成持重,不愧是里正之子。”
中将军冯籍:“瞧着都是可造之材。”
鲁恭、冯籍均是四旬年纪,另一位二?十五岁的年轻将军罗霄道:“萧野要与我切磋,我已经应了。”
范钊:“那你可小心点?,别学我,因为轻敌丢了十两黄金!现在想?想?,萧二?真是狡猾啊,故意拿黄金弓诱我上?钩,他们出黄金弓,我手里也只有那两个?金锭子能配得上?。”
一直笑而不语的宋澜道:“萧二?爷图的不是将军的金子,而是一个?请将军们吃酒的理由。”
范钊:“先生还好意思?说,你不是认识他们吗,怎么不提醒我一声?”
宋澜:“说来惭愧,那几年我在桃花沟一心教书度日,并未见过二?太?太?射箭,也不曾听佟家人提起过,只当她箭术寻常,能猎些野味儿而已,若早知她乃璞玉之质,我该成全犬子的一腔痴情?,抢在萧老前面聘了她做我宋家儿媳才是。”
魏琦挑眉:“莫非知时贤侄与二?太?太?还有一段情?缘?”
宋澜叹道:“我们父子与佟家毗邻而居,二?太?太?花容月貌,村里哪个?少年郎又不倾心呢?只是我自命清高,一直想?为知时娶位读书人家的闺秀,再加上?二?太?太?清澈质朴情?窦未开,只把知时当邻家哥哥,我便不肯替知时做主,直到二?太?太?嫁入萧家,知时才不得不死了心。”
魏琦:“萧家知道此事吗?”
宋澜摸着胡子道:“旁人不知,只是萧二?爷陪二?太?太?回?门时,犬子几次言语无状,以萧二?爷的聪慧,大概猜出了几分。”
魏琦暗暗看向主位上?的大将军。
韩宗平笑道:“少年慕艾,都是人之常情?,算不上?什么过节。”
宋澜朝几位将军拱手:“因为范将军责怪在下为何不出言提醒,在下才只好如实相告,犬子一厢情?愿的心思?还望将军们莫要宣扬出去,以免有损二?太?太?的清誉,甚至坏了他们夫妻的情?分,佟家对我有几年的关照之恩,在下万万不能恩将仇报。”
韩宗平:“敢有外传者,军法处置。”
众将皆领命,都是功成名就的将军,听个?缘由就好,没人喜欢说那闲话。
当日黄昏,宋澜带着宋知时来东院拜访佟有余、周青夫妻。
哪怕周青因为女?儿的婚事对宋澜有过怨言,毕竟做了好几年的邻居,久别之后再重逢,依然值得高兴。
宋澜道:“昨日营中事务繁忙,未能及时登门,还请贤伉俪见谅。”
佟有余:“先生莫要客气,快进来坐,晚上?就在这?边吃吧。”
宋澜笑着应下。
等?萧缜、佟穗回?来了,佟有余再喊女?儿女?婿过来作陪。
佟穗这?才又见到了宋知时。昨日上?午,她被老爷子带在身边招待韩宗平等?将领,宋澜却不好叫一个?无甚大用的儿子也去韩宗平身边占据一席之地,宋知时就单独跟在了大军之后。
佟穗敬重宋澜的才学,再加上?几年的师生情?分,故而重逢时会?心生欢喜,可她对宋知时的那点?情?愫早在一年的动乱中磨灭得干干净净了,甚至还因为宋知时的种种冒犯失礼而多了一丝反感。
因此,除了刚见面的寒暄,她一眼都没往宋知时那边看。
宋知时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佟穗比记忆中更美,眼中光彩照人。
萧缜朝他敬酒:“一年不见,宋公子好像一点?都没变。”
这?话听着只是在说宋知时的容貌,宋知时却立即明白了萧缜的讽刺。
他盯着萧缜看了会?儿,客气回?道:“我只管在屋里读书,短短一年自然难有太?大变化,不像二?爷,跟着萧老操练兵马剿匪杀贼,瞧着竟然比去年刚忙完春耕时还要黑上?一些,越发英气逼人。”
佟穗、周青:“……”
夸英气就夸英气,哪有先说人黑的?
佟穗不知道萧缜早察觉了宋知时的心思?,自然听不出萧缜的话里有话,只听出了宋知时的阴阳怪气。
她不爱听,瞪了宋知时一眼。
清凌凌的眸子,流露出的不喜如一把无形之刃。
宋知时端着酒碗的手一抖,心如刀绞地喝了一口,坐在旁边不再说话。
萧缜再看宋澜:“恭喜先生投得明主,看将军对先生的器重,先生必然前途似锦。”
宋澜笑道:“宋某只是区区一书生,二?爷一家虎将才是将军渴望的英才,他日二?爷飞黄腾达了,莫要忘了提携我父子才是。”
除了宋知时的那点心事, 宋澜父子这番来佟家拜访,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在佟宅门外道别?后,父子俩上了一辆马车。
待马车拐出这条巷子, 宋澜对着儿子摇摇头:“为?父在你这般年纪时已经中了举人, 你长?在乱世, 无法考取功名实?属无奈, 却也该胸怀天下竭尽所能为韩将军效力, 怎么还这般年轻气盛, 沉溺于那点儿女?情长??”
宋知时转向窗帘, 负气道:“父亲当年若肯替我做主, 我娶了阿满得偿所愿, 此时自然能全心全意地辅佐父亲与将军。”
宋澜想到了佟穗弯弓搭箭时的从容自如?, 想到了利箭刚刚脱弦小姑娘已经自信微扬的唇角,那一瞬的佟穗明明被韩宗平、范钊这等名将包围, 却仿佛独占了周围一带的四月暖阳,通身的流光溢彩。
“知时, 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阿满嫁了你, 你能让她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宋知时不假思索道:“她喜欢读书?, 我会陪她说文解字, 等我考取功名得了官身,便会让她做官夫人,养尊处优, 再?不用她打猎耕地洗衣做饭,更不会让她去战场上冒性命危险。”
宋澜:“果真如?此, 阿满便还是一块儿璞石,永远变不成现在的美玉, 还是说,你宁可她无人赏识只能做你的妻子?”
宋知时抿抿唇,道:“身为?女?子,本?就不该抛头露面。”
背后突然响起父亲恣意的笑声,笑声里全是对他的讽刺。
宋知时恼羞成怒,怒视父亲道:“我说错了吗?萧缜根本?就是一直在利用她,先是利用佟家帮他们?制枪,再?是利用阿满的箭术让她帮忙杀匪杀敌,现在阿满活着才显得萧家慧眼识珠,可如?果阿满运气不好死在山匪敌兵手?里,萧缜会像我这般对阿满念念不忘吗?他肯定转眼就将阿满抛在脑后,另娶新妻!”
宋澜不与儿子争辩那个,带着一丝淡笑道:“我不是阿满的伯乐,你亦不是阿满的良配,当初全靠一张脸一点学识才哄得涉世不深的阿满微动芳心,在太平盛世或许阿满能被你哄一辈子,但在这乱世,你那点学识不会让阿满稀罕太久,你的刚愎自负则会让她后悔错嫁,然后弃你而去。”
宋知时:“……”
宋澜心平气和地问?:“你真看?不出来吗,我棒打鸳鸯阿满却依然敬重我,对你,阿满早无半分旧情了,你再?处处冒犯挑衅她的夫君,阿满只会越来越厌你恨你。”
宋知时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佟穗瞪过来的眼神。
青梅竹马那几年,他曾有?一次情难自禁牵住了佟穗的手?,佟穗立即把他甩开了,一口气躲开十几步,还瞪了他一眼。
那时候的佟穗,脸颊通红,眼里有?恼,更多的是羞。
可刚刚在饭桌上佟穗的那一眼,里面只有?厌烦憎恶。
宋澜让儿子冷静了片刻,再?问?:“你可知他们?两家毗邻而居,我为?何只去拜访阿满爹娘,没去拜访萧老?”
宋知时心不在焉道:“萧家的新军占了目前大?军的近三成,父亲是怕韩将军猜疑你心向萧家。”
宋澜松了口气:“算你还没糊涂到家,将军身边早有?魏琦辅佐,我才投靠他不足一年,将军虽然还算器重我,对我的信任却远远不如?魏琦。我为?他说服萧家投降算是立了一件功劳,可萧家一门虎将,又把那四万兵马练得太好,两样都?超乎了众人的预料。将军爱才惜才,魏琦却会提醒将军提防萧家势大?,你我父子若与萧家走得太近,既是害了他们?,也是害了自己。”
宋知时想到了萧缜几兄弟,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往萧老爷子身后一站,气势确实?不输韩宗平及他身后的众将。
他道:“他们?占据七县却没有?称王,应该没那么大?胆量敢对韩将军生二心。”
宋澜:“你我对萧家都?不算熟悉,更何况将军等人,刚刚合兵,只能边走边试探了。”
送完宋家父子,佟穗夫妻也回了东院。
女?眷孩子们?吃过饭都?回屋了,堂屋里只剩老爷子、萧守义?以?及萧延等儿郎。
萧野跑去旁边搬来一把椅子,给佟穗的。
萧涉见了,也去给二哥搬了一把。
萧延:“二哥瞧瞧,还是老五心疼你,老四眼里只剩二嫂了。”
萧缜:“比你眼里谁也没有?的强。”
乔长?顺、乔长?安一阵爆笑。
萧延:“……”
老爷子:“行了,都?小点声,别?吵了孩子们?睡觉。”
众人便收了笑,正?襟危坐地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问?萧缜:“宋先生可有?说了什?么?”
萧缜道:“一直在叙旧,并未提及军营事务。”
萧延哼道:“还读书?人呢,祖父现在是右将军,就在旁边住着,他也不知道过来拜见一下。”
老爷子都?懒得看?他了,视线在其他人脸上一扫,叫大?外孙说说宋先生为?何不来。
乔长?顺直接把椅子挪到萧延身边,细细地分析了一遍。
萧延:“……不愧是读书?人,心眼多成马蜂窝了。”
老爷子道:“多比少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没人家聪明,便要学会少说多记,以?后在外面遇见宋先生,做个点头之交就好,谁也别?去跟他套近乎,哦,阿满你不一样,你跟宋先生有?师生之情,正?常来往便可。”
佟穗:“祖父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宋家,老爷子提起了朔州的代、顺二王:“今天算是第一日,据探子来报,两个反王已经合兵一处,看?样子是不打算投降了。朔州这地方,既是大?同的后方,又是太原北面的门户,历代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朔州城墙更是修建得足有?三丈六尺之高,易守难攻。”
乔长?安:“是啊,当年我们?兄弟去周边游历时,在朔州住了好几天,那里的城墙可比咱们?七县坚固多了,四处城门都?建有?瓮城,就算咱们?攻破了城门,人家只要安排足够的弓箭手?站在瓮城墙上,就能瓮中捉鳖似的,把咱们?射成刺猬,所以?说代王能占据朔州,确实?有?些本?事,不是李家兄弟可比的。”
萧延动了动嘴唇,怕又被老爷子骂蠢,忍着没说。
萧野问?:“祖父,既然朔州这么难打,您为?何还跟韩将军主动请缨?”
他不怕打朔州,只心疼七县刚练出样子的四万多新兵,攻城战实?在太惨烈了。
萧穆道:“大?军挥师南下,越往南朝廷的增兵就会越多,遇到的将领也会越来越悍勇,甚至不输韩将军。咱们?右路军是新军,一开始不力争表现只想着跟着大?军混战功,那么韩将军就不会看?重咱们?,不看?重,将来遇到真正?的硬骨头需要有?人打前阵送死的时候,右路军便是韩将军的第一选择。你们?说,跟南边重兵把守的要塞比,被两个反王占据的朔州还算硬骨头吗?”
儿郎们?齐声道:“不算!”
萧穆:“明早跟手?下的将士们?说清楚,告诉他们?此战既是为?了证明咱们?右路军的实?力,也是一场真正?的历练,随时都?有?性命危险,怕的可以?选择回家,咱们?不强求。”
“是!”
次日上午,佟穗随着老爷子去巡营了。
七位指挥一早就按照老爷子的吩咐跟士兵们?通过气了,再?给士兵们?一上午的时间考虑清楚。
祖孙俩慢悠悠地走在军营中,能够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还是少数,大?多数士兵都?在专心讨论此事。
“打仗肯定要死人,就看?死的是谁了。我怕死,可我更怕回家也没法踏踏实?实?种地,万一再?遇到灾荒再?遇到山匪呢?光靠我也护不住一家老小,早晚都?是死,还不如?死在战场上,凭萧老将军跟韩将军的做派,肯定会给家里抚恤。万一我活了下来,怎么也能攒上一笔战功,一家人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是啊,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以?前害怕充军是因为?充军也没有?军饷拿,现在一个月军饷顶上以?前种一年地的,不如?去闯一闯!”
“我没想这些,我就想,咱们?的命都?是萧老救的,要是咱们?都?因为?贪生怕死走了,萧老手?里没有?足够的兵,肯定要被韩将军那边的将士们?笑话,那咱们?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我是松树村的,那晚是二爷他们?救了我们?全村,我的命早归萧家了,就算他们?要我去死,我也甘愿!”
“我是怀县的,第一次跟着李纲去打卫县被萧家抓了,萧家没杀我,派我去做苦力,却也管我穿暖管我吃饱,后来真的收我当兵了,跟卫县的兄弟们?一样拿军饷,就凭萧家没拿空话骗我,我也愿意跟随萧家。”
“我只是一个小兵,可我哥在二太太身边当近卫,我哥说,打守城战那天,二太太连着射箭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就这样都?没退下,跟萧老换着指挥,轮流冲到前面射杀敌兵,人家二太太都?敢上,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怂了?”
“不怂归不怂,在二太太面前就别?吹自己是大?男人了,咱们?排成一排都?不够给二太太当靶子的。”
有?人突然咳嗽起来。
这一圈士兵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去,就见老爷子、二太太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几步之外。
众兵连忙站起来,个个昂首挺胸一脸正?经。
萧穆笑道:“现在是休息时间,大?家该坐就坐,不用紧张。”
众兵依然保持着军姿。
萧穆走过来,目光一一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庞,问?:“真的都?不怕吗?”
众兵异口同声:“不怕!誓死追随将军!”
几十步外的士兵们?听见这边的动静,探头瞧瞧,纷纷起立,跟着喊道:“不怕!誓死追随将军!”
百步外的士兵们?也站起来了,喊起来了。
似往湖水中投了一颗石子,“誓死追随将军”这六字圈圈涟漪般沿着右路军扩散了出去,声声不息。
范钊瞪大了眼睛:“一个都没有?”
小兵道:“是, 小的已经再三查证过了, 确实一个都没有。”
左将军鲁恭道:“其实也好理解, 肯定有胆小怕死?的?, 只是大多数兵都选择留下, 少数那几个若走了, 等于承认自己是个孬种, 颜面让他们不敢遵从内心所想, 犹犹豫豫地晌午便过了。”
中将军冯籍道:“正如战场冲锋, 所有人都往前冲, 怕的?也只能?硬着头皮随从大流,一旦出现?逃兵, 一个会带着十个一起逃,十个很快就会变成一百, 直到大军彻底溃散。可话?说回?来, 右路军才组建半年左右, 居然能?凝聚出如此坚定的?军心, 可见萧老等将领平时待士兵们不薄。”
韩宗平慨叹:“若我?大周各卫所将领都能?如此, 怎会给大小反贼可乘之机。”
魏琦道:“奸臣当道,各地文武官员要么逢迎要么被陷害,长此以往剩下的?自然全是一些蠹虫。若天下是一棵长了几千年的?古树, 朝廷便是长在中间的?树心,蠹虫一旦占满树心, 便会沿着枝干往外滋生蔓延,将军只有先将树心的?蠹虫灭杀干净断其源头, 才能?逐步清除枝干处的?蠹虫残留,最后让整棵古树焕发?新生。”
宋澜与众将领都颔首。
韩宗平看向挂在墙上的?北地舆图。
小小的?卫县,几乎就在大周都城的?正北方,相隔一千五百多里。
倘若江山为树,他们现?在才刚刚清理了树梢的?几根分枝,帝都仍被一片乌黑的?蠹虫盘踞,中间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蝗蚁自以为在跟蠹虫为敌,实则一样在蚕食树上仅存的?一些嫩枝绿叶。
朔州的?两个反王便是他们南下路上要遇见的?第?一只蝗虫。
“叫萧穆过来。”
“是!”
萧穆从韩宗平那边回?来后,把?副将萧缜以及七位指挥都叫了过来,佟穗始终守在老爷子这边,不必再请。
从七县到代、顺二王占据的?各城县舆图早就挂起来了,萧穆指着朔州外围那一圈十余个县城道:“明日韩将军会率领左、中两路兵马从东往西一路攻占原、灵、平、繁等县,因为我?们主动请缨,将军命我?们分兵三路,分别?从鲁县、阴县、代县进军朔州,最终与池县的?大军四面包围朔州城。”
萧野笑道:“不愧是韩将军,我?还真以为他想把?这一片的?城池都交给咱们去打,别?看这些县没啥名气,整个晋州南北几乎全是易守难攻的?关隘要塞,光靠咱们单打独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