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夫人寸心如狂by藤鹿山
  发于:2024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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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脚步极快,才几步间便在乐嫣跨出门时,堵住了她。
他将她抵回在门框上,巍峨的身影犹如一座高山,居高临下将她遮的严严实实。
滚烫的气息,几乎是贴着她的头顶,传了过来。
乐嫣第一反应是羞愧欲死,不想他竟真的这般不要脸了,跑来侯府里寻她来了……
小娘子颤抖着手将他往外推搡,身前那人却纹丝不动。
她骨头缝里都传出了恐惧,凝望着那双狼一般冷冽的眼:“你如今来这里做甚么?被人瞧见了……”
“能被谁瞧见?放心淮阳侯回不来。”
男人紧紧抿着唇,冷声道:“你为什么还睡在这里……是不是心里还舍不得他?”
乐嫣笑了笑,“妾告诉过陛下多少次,妾就是舍不得卢恒,妾不想与他分开,您为什么就不能行行好,别再逼妾了……”
她这句话说完,正好能看见男人下颌紧绷,喉结颤动,像是压抑着狂风巨浪。
他摩挲着她尖尖的下巴,不动声色。
乐嫣其实不敢真与他针锋相对,她唯恐他一气之下干脆食言了,直接将她虏入宫中。
这种撕破脸皮的丑事想必这个昏君也不是干不出来。
见他这般忍耐的神情,乐嫣连忙软和了语气,含着眼泪朝他示弱:“不是您金口玉言的话么?怎么如今您又想反悔……”
果不其然,昏君此人吃软不吃硬,见她眼中含泪,纵使来时有万般的恼怒,尤其是看见这对夫妻二人曾经同床共枕的寝居之所后的恼恨。
最终,无数恼怒败在她一句轻飘飘的话下。
“朕来不是逼迫你。符氏族中选来几个孩子已经入了京,只想等你过去看看,早日定夺下来。”
乐嫣心里能信他才有鬼呢。
她可不是当年愚蠢的娘子了。
这就好比与尚宝德说宫外新进来的一批小太监脸生的不干净,他要亲自去给擦脸一般的胡扯。
不过事关她家的要紧事,若是爵位定下,日后无论她去了何处,自己亦能心安。
乐嫣继续与他虚与委蛇,柔声道:“此事陛下自己定夺便是。”
高大昂藏的身影揉了揉她的发顶,“那孩子日后记在你母亲名下。朕不好越俎代庖,你与朕一同去。”
乐嫣没忍住,冷笑:“无事,那亦是陛下的外甥,如何也不算越俎代庖。”
第40章
皇帝被乐嫣这般不轻不重堵了一下, 心中有些窘迫。
不过既已犯下这等没脸没皮的事儿,他自然不会有所谓的羞耻心。
很快,便是一副男主人的模样, 立在内室里四处打量起摆设来。
乐嫣只觉得精神绷紧, 她不打算理会他, 没了桎梏, 她绕着花窗边的软塌边缓缓坐下。
抚摸着雕刻着石榴花纹的紫檀角几, 乐嫣眸光微微一闪。
“陛下从见到我,再到喜欢上我……用了多久?”说到喜欢这个词, 她不免僵硬了两刻。
皇帝随她坐在了一旁。
“一个来月。”
乐嫣一双茶色瞳仁毫不避讳的直直看着他。
显然, 她心中清楚的很。
皇帝很早前就开始对自己不怀好意了, 自己竟然愚蠢了如此久……
当今励精图治,瞧着不拘小节, 像是许多事许多话都不会过心, 可乐嫣这些时日与他的相处, 如何会不知他的为人?
他敏锐精明,肚子里的弯弯道道, 只怕比谁都多。
想来也是, 若当真是一个只会舞枪弄剑马背上的天子, 是如何能接过这万里江山?
短短几载, 将从高祖、先帝手里接过的国库空虚百废待兴,遍地墙头草的烂摊子重新枝棱起来。
最初时, 乐嫣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要一看他的眸子, 那双眸子就能知晓你在想什么, 在隐藏什么。
可如今呢?
恰恰反过来了。
乐嫣含笑看他时,皇帝根本不看她的眸子。
为何, 因为他心虚。
或许算是有那么一点儿喜欢吧,至少比乐嫣以为的他贪图美色,高出了那么一点儿的喜欢来。
这许是皇帝头一回喜爱一个人。
他莽撞又直白,根本没了往日里的精明,像是一只怕被抛弃的大狗,处处都透着谨慎和小心。
乐嫣莹白的脸颊上,慢慢浮起一层浅笑,她的眸光像是蜘蛛丝一般。
落在他身上。
皇帝是个极为俊美的男人,容貌整丽,风姿挺秀。眼眸半阖,坐在她身边,肩膀宽大结实。
这般的男子,却偏偏行了糊涂事。
“您喜欢我用了一个多月,您猜猜,几日会忘掉?如今觉得难舍难分约莫是因头一次经历,总觉得是得到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其实感情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假的……”
皇帝眼皮也没掀,置之不理。
仿佛任由乐嫣说,他听进去一个字,算他输。
乐嫣满心无力,顶着他愈来愈放肆,灼灼的目光,呼吸急促起来:“您见过栖霞公主么?她很漂亮,很单纯,这般的娘子或许骄纵了些,可人是坏不到哪儿去的。太后亦是十分喜欢她……”
他静静看着她,看着她鲜艳的唇瓣,莹白的半张小脸露在花窗投来的夕阳下。
朦朦胧胧,虚无缥缈。
她说这些话时,一本正经的模样,丰润的两片唇张合间,露出里面品白色小巧的贝齿。
一颗颗像是糯米一般,当真是十分可爱。
可她不自知男人看她动作看的出神,仍是絮絮叨叨自以为自己有本事能通过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男人。
“宫里人都能看出来,太后想将栖霞公主迎入后宫,许是皇后之位吧。陛下——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您,您说我漂亮,可您身边本就有很多比我还漂亮的女子……人的皮囊是会老去的,许是如今还不显,可等我二十八岁,三十八岁,就不会像如今这般了。可您不同,您身边永远不会缺少……红颜易逝,何必为了这些随手可得的东西败坏了自己的声名?您许是不知晓,我年幼的时候是多么的自豪您这位舅舅的,我常听她们说起您,说您的文治武功是多么厉害,说您十岁出头就敢单枪匹马去猎熊,说您可以百步穿杨……”
乐嫣正是说的伤感的时候,她许是自己都要被自己这份情真意切的劝说感动的涕泪横流,双眸泛雾。
忽见皇帝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乐嫣剩下的话尽数噎在嗓子眼里。
皇帝急遽隐藏神色,眉宇间微微蹙起,郑重的表示自己有在听她的话。
“没你漂亮。”
乐嫣素手掩面,听他这话几乎要被他气的哭了出来。
二人这般一闹,险些叫后屋躺着的珍娘听见了。
隔着门窗,乐嫣听见珍娘嘟哝一句:“娘子,可是侯爷回来了?”
乐嫣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却被他就势攥住了那截白藕般的腕子。
世间仿佛禁止了,久到乐嫣朝窗外“暧”了一声,狠狠推开他跑出去。
皇帝走了。
这一走,倒是好几日再没来催促过乐嫣,没来烦过她。
似乎是真将乐嫣那日的话听了进去,开始冷静下来,思考着二人间这段注定见不得人的关系。
开始保持起距离。
乐嫣始终悬着的心也不知该不该松下来。
这几日,便是连足不出府的乐嫣也察觉到四处的变化。
京道两侧日日兵马戒严,宵禁更是提前。
“说是有山匪,好些商人死于非命,禁卫营已经派人镇压过去了。这群人也是无法无天!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是以往的那等乱世!占山为王呢!”
乐嫣乘坐马车往康献王府时,车夫瞧着前边闹腾,与她这般一句。
当今治下,鲜少有不能打赢的仗,去年将南应打的屁滚尿流,今年南应为了谈合送了许多公主入朝,便是前车之鉴。
真正经历过战争的百姓苦于战争,闻风丧胆,其他将领、天子脚下没经过战火侵袭的年轻百姓,一个个都是对朝廷有着万分的信心,恨不能多来几次这等叫他们封王拜相的机会。
这场山匪,所有人都当是看个笑话罢了。
以往朝廷乱,四处不安稳,实在也是抽不出来空四处剿匪,如今什么时候了?这群土匪也是真不知天高地厚!
果不其然第二日便传来京师荡平山头山土匪尽数伏诛的消息,乐嫣亦是将此事当成一桩转头就忘的事。
她趁着如今那人不出现,欲将选嗣子一事提上日程。
符家祖上与当年的齐侯府世代之交。
可惜符家人丁稀少,等康献王符节还没长大那年,其父已逝去。
乐嫣听她娘说,十三岁出头的外祖父带着三百府卫,六百匹马,带上满仓的钱粮追随隔壁州的太祖。
太祖豪杰,当即便将这个孩子收做义子,与自己几个亲生子一同教养,一同亲自带在身边历练。
可谁知就是这个孩子,长大后屡次搭救老父亲性命,最终连自己的孩子还没出世就匆匆去了。
太祖临终前放心不下的,也正是王爵无人继承之事。
如今朝廷查明,符家有一支旁支早年南迁,这些年倒是留下了好几支香火。
乐嫣迈入王府时,远远便听见女眷孩童夹在一起的哀哭声。
里头三个孩童,约莫都只有五六岁大。
父母知晓是要来挑孩子袭爵的,一个两个都特意将孩子打扮了一番送了过来。
孩子们瞧着都浑身干净齐整,相貌不差。
乐嫣一旁仔细瞧着好一会儿也瞧不出什么来,便起身踏入花厅。
“娘子来了!”守意唯恐她们冲撞了乐嫣,出生提醒。
众人一听,都扭头七手八脚都问候起乐嫣来。
乐嫣面上带着笑,与两位依着辈分该唤声婶娘的妇人一一见礼。
她甫一坐到交椅上,一个穿蓝褂子的孩子就在他母亲的眼神示意下窜了过来。
“哎呦,小公子!小心点!”
乐嫣其实并不喜欢孩子,猛不丁被一个小孩儿撞上,他整个沉沉的胸脯贴上乐嫣的腰身,还抱着她不断扭来扭去撒着娇,叫乐嫣很是尴尬。
“你是我姐姐吧,就像娘说的,跟个仙女一般哩!”
小男孩儿朝她夸赞,乐嫣却是十分不自在。
这才几岁大的孩子,就学来了这般大人的话,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母亲是怎么教的。
这还算没完,那孩子的母亲还一门心思再一旁奉承着:“哎呦,我家这个儿子从小就聪明,这一眼就将贵人瞧见了……贵人生的可真漂亮,一来这满室都亮堂起来了哩!”
另一个妇人见此,也将她的孩子往乐嫣身上推来。
一时间,乐嫣身上挤满了三个孩子。
“快别闹了,一边好好坐着去!”
她终是忍不住,压着火气这般一句。
乐嫣这般一发话,守意几个婢女知晓主子不开心了,忙上前将这群孩子一个个拉开。
偏偏领头那个孩子还不依,撒泼打滚一般仍要抱着乐嫣。
守意冷着脸训斥:“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回去自己座位上乖乖坐着!”
那孩子一听挨了骂,竟瞪了守意一眼,暗自骂她多管闲事。
小小的人,倒是心眼不小,他一眼就看出这只是个婢女。
乐嫣坐着离得近,自然是听见了,登时连掩饰都不想掩饰,只对那孩子的母亲说:“婶娘你这孩子养的脾气大,我只怕是教养不了,您带回去吧。”
她这语气委实算不得好,那孩子的母亲一听面色泛白,还想要起来朝着乐嫣求情,乐嫣却不理睬她,只是命人将认好生送出去。
“娘子!娘子,我家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
乐嫣道:“小小年纪谈不上得罪不得罪,只是我也不是先生,不想从头教养这个孩子。”
那妇人却还大言不惭:“您这是没养过孩子,自然不知晓,男孩子自小都是这般皮实的,长大就好了。小时候皮实的爱打闹的男孩儿,长大才有出息!”
乐嫣转了转眼眸,没忍住掩着唇嗤笑起来。
“婶子,想来我也算是见过些大人物了,还真没见过有哪个是会打人会骂人的,还是劝您一句,回去好好养着他的脾性。旁的如何都无所谓,这般欺负人的,最要不得。”
乐嫣叹息一口气,瞧着下首的两个孩子被她吓得面色发白,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过重了。
她缓和了神情将两个小孩叫上前来,温柔的依次摸了摸他们的脸蛋,一副好姐姐的模样。
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这两孩子大些的名唤春生,小些的名唤元宝。
这一对是亲兄弟,两人穿着款式一模一样的小褂子,大些的少年生的黝黑,面上没一般少年的白皙圆润,反倒瘦巴巴的瞧着很是冷漠的模样。
小他一岁的弟弟元宝儿反倒白白净净,模样单纯很是可爱。
乐嫣心中顿时喜欢起白白胖胖的元宝来,却也留了心问二人:“日后你们若是来了王府,便不能唤自己母亲为母亲了,可能时常也见不得面,逢年过节才能见一次,你们可是想清楚了?”
小的那个一听这话,连忙抱着他身侧的母亲大哭起来,好不伤心。
反倒是这二人的母亲安静柔和,将小儿子往身外牵,笑着安抚住小儿子,转头对乐嫣道:“娘子,两个儿子都是我的心头肉。可我也明白,送来这辈子都再听不见他喊一声娘了,您放心,我做不出那等人心不足的事儿。孩子交给您,我就带着老大回南边儿,天南地北,等闲再不会过王府见他。”
说着,便流着眼泪将小儿子往身前推。
乐嫣不动声色,她知晓此事不是自己心软能软过来的。
经历过太多不安分不知足的亲戚,她深知引狼入室的下场。
尤其是这等日后袭了爵位的亲王,她名义上的弟弟,若是他真不服自己管教,只怕朝廷和天理都站着他那边。
她还没心软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乐嫣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仔细挑选一个孩子,日后自己许是没多少机会能与他接触,可这孩子只要生活在上京,日后能袭爵,他的良师益友都少不了。
只要本性不坏,没有坏人引导,不求着他日后能如何建立丰功伟绩,安安分分做一个亲王,有危难来时亦能身先士卒,她便也知足了。
乐嫣在那娘子殷切的眸光中,伸向元宝儿的手臂忽地一转,将她身侧另一个沉默寡言的大儿子招过来。
乐嫣这般一上手,才发觉眼前这个孩子生的瘦,手摸上去都膈应的慌,像是皮包骨一般。
那妇人见乐嫣牵过她的大儿子,面色极快的变动,却也很快又笑起来:“这也是我的心肝肉,给您也不是不成。只可惜老大比老二到底大了些,他往日里又认人的紧,不像这个小的,您养两年就不记事儿,不记得谁是他爹娘了……”
妇人边说着,便将春生从乐嫣怀中往回拽。
那孩子却忽地开口,朝乐嫣道:“娘子选我吧,我没娘了。”
乐嫣一怔,低头看向他。
“我娘早死了,这是我娘原先的婢女,后面成了我后娘……”
春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母亲不轻不重拍了一掌。
后娘眼中含泪:“你这孩子,我对你还不好?什么好的都紧着你,连你兄弟都差你许多,怎么你也不知是像了谁,怎么养也养不熟!”
“春生你可是气愤娘将你的衣裳给了你弟弟穿?你是老大,你的衣裳你穿不上了,便也该轮到你弟弟了才是。”
乐嫣与几位管事嬷嬷互相瞧了一眼,都倒是大户人家弯弯道道多,这平常人家,只怕妻妾斗争也不少。
乐嫣看向春生,见这孩子说事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眼神更是不躲闪。
反倒是那妇人……
饶是乐嫣没当过母亲也知晓,若是真的将孩子视若己出,就不会用养不熟这个词。再联想起方才这妇人的话,倒是处处都是给那大点的孩子挖坑跳。
乐嫣问春生:“你弟弟身上这衣裳,原先你的?”
妇人想要阻拦,春生却直接道:“是我娘以前给我做的,我一回都没穿过,她留着直到我穿不上了,才拿出来给元宝儿穿。”
乐嫣眸子半阖,也不知想到什么,良久才道:“罢了罢了,婶子您的亲儿子您带回去吧。这孩子说得对,既然他娘没了,我收养了他正好,也省得拆散你们母子。”
那妇人心中仍是不愿,可乐嫣已经将春生抱了过去,吩咐人给他擦脸,守意春澜十几个丫鬟顿时围过来逗他。
一时间竟叫妇人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带着小儿子站了好一会儿,才叫乐嫣想起来。
她笑着命人给这位婶子送去金银细软,又好些布料,甚至将她儿子日后入学的文房四宝都包了。
这才打发走了人。
乐嫣等送走人,才稀里糊涂意识到,自己这回是真的多了一个弟弟。
新认的弟弟,生的其实丝毫不差。
清洗干净后,下颌瘦削,双眸黝黑发亮,小小年纪就是鼻若悬胆,身量直挺。
唯一就是太过瘦了点。
这般亦是叫乐嫣心疼。
婢女们给他量身做衣裳,乐嫣便带着新认的弟弟在王府里四处逛,熟悉感情。
乐嫣亦是依着族谱,早早给他定下了个名字。
“日后你就叫符素,春生便当你的小名,如何?”
小孩儿没什么旁的意见,柔顺的点点头。
乐嫣有心与他交好,可显然他们这对半道来的姐弟年纪差的有些大,感情根本不是个把时辰能培养起来的。
乐嫣与他说着事儿,许是说的多了,一扭头就见他眯着眼犯困的模样。
乐嫣顿时也懒得说了,只对春生道:“日后你要好好学习,我说话你可以犯困,西席在上边讲课,你可不能还如此!”
春生腼腆的点头。
见此,乐嫣心中盘算着日子,又是叮嘱他:“本来我今日是要带你入宫去的,不过如今这些时日不方便。今日我先带你去上了族谱,上了族谱你就是堂堂正正的我的弟弟,善化长公主的儿子,日后的康献王。我寻时间再带你去相国寺上两柱香,就当是告慰祖宗在天之灵了,你日后要放的机灵点,也别怕事儿,你放心,这京城没人敢欺负你……”
符素抬起小脸,郑重瞥了眼乐嫣,“姐姐,你与我忽然间说这么多做什么?”
“你是不想活了么?”
乐嫣:……
第41章
乐嫣给春生安排了住处, 又吩咐下去许多事,她像是恨不得将往后几年的事情一日全吩咐好了。
许是太累,她浑浑噩噩间便依着外边的贵妃榻上, 躺着眯着眼小睡一会儿。
只这么一小会儿, 倒是叫她做起梦来。
梦里全是小孩儿, 一个两个三个, 放眼望去只怕是十来个, 大大小小的孩子一点也不乖巧,吵闹的紧。
一句话不对, 一颗糖没分的均匀, 就打闹起来。
她情绪低落一般, 只在椅子上冷冷看着,看着。
看着两个孩子被另好些个孩子殴打, 压在地上打, 每一拳都能听见, 砰砰的响声。
她想要开口劝阻,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可想而知那两个三寸丁被揍得鼻青脸肿的, 泪眼汪汪的模样。
两个三寸丁一前一后嚎啕大哭的跑来乐嫣身边。
他们明明是乐嫣的孩子, 却对乐嫣一点儿也不亲近, 一个个像是对待仇人一般, 只恶狠狠瞪着她。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们!”
“你为什么要与皇帝媾和生下我们?你真自私啊!所有兄弟姐妹都欺负我们,瞧不起我们!骂我是杂种、孽种……”
一阵寒风刮来, 她面上痒痒的。
乐嫣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这个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手脚冰凉。
“姐姐做噩梦了吗?”轻轻的声音自她身边响起。
乐嫣低头一瞧, 正是春生乖巧坐在她塌边。
春生不明所以看着她泪眼婆娑的脸。
“姐姐做了什么噩梦?是鬼怪吗?”
乐嫣许久才勉力笑了笑,她笑起来时, 眉眼恬静:“是啊,梦里什么鬼怪都有,多亏春生唤醒我……”
小孩许都喜欢旁人夸奖自己,连往日很是沉默早熟的春生也被乐嫣这般夸赞的话,勾起了嘴角。
乐嫣正说着,守意便从门外曲廊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书信呈给她。
“娘子,您赶紧打开瞧瞧吧,方才您睡时宫里送来的,说是陛下写给您的。”
乐嫣指尖颤了颤,静静坐着好一会儿,她冰凉的手指才一点点摩挲着信封,拆开。
只有一页纸,却是密密麻麻的字,乐嫣囫囵看个大概,全是些叫她不喜欢的话,她根本没心思细瞧。
只翻阅瞧着落尾那行。
遒劲有力的字,写着叫乐嫣如今最讨厌最害怕看到的话。
乐嫣在春生凑过来的瞬间,也不管他认不认识字,就将那张纸狠狠揪成一团。
她冷着脸迈向灯台前,纤细白洁的手捏着那纸团,咬牙切齿的凑近火光里,点燃,烧烬。
翌日,日头渐盛。
珍娘几日静养着倒是好了许多,能下床出门晒晒太阳了,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她见乐嫣牵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过来,顿时喜不自禁。
自娘子上回与她说过,这两日珍娘却因病着没见到人。
如今可算是见到了。
这可是日后的小王爷。
珍娘连忙将春生揽入怀里,瞧着他新做的褂子袄子,摸着他冰凉的小手,笑眯眯的问他:“冷不冷,饿不饿?珍嬷嬷这里有好吃的。”
春生脾气古怪的紧,对着这两日与他朝夕相处的乐嫣话也不多,更多时候是默默的不吭声,腼腆的紧。
可偶尔也有语出惊人的时候。
乐嫣知晓他怕生,便对珍娘说:“这孩子如今和你还不熟,没话说,等他熟了就与你话多了。”
春生就势从珍娘怀里钻出来,端端正正跑去乐嫣腿边,贴着她站着。
他没一会儿又好奇四下打量,瞧见桌子上摆着的糕点,便要伸手去拿。
乐嫣一见,连忙唤他洗手。
“你是不是又忘了么?洗干净才能吃的。”
春生见状只能在婢女的服侍下将手洗了三遍,从口袋里掏出锦帕将手擦干,这才端着糕点盘子吃起来。
叫珍娘在一旁瞧着,眉梢都是笑意。
她瞧瞧春生,又瞧瞧乐嫣,“别说,娘子如今认了弟弟,还真有些当姐姐的模样了,知晓管事儿了。”
语罢,又是一笑:“您要是要孩子要的早,只怕也早能走能跑,能管您叫娘了。”
乐嫣听了这话,如何都笑得不深,眉头紧锁。
如今她这般的处境,怎么可能还会有孩子?
珍娘又不是瞎子,早就将她一举一动瞧着眼里,趁着附近没丫鬟,只一个孩子在桌角吃糕,便招呼春生去门外吃糕点,顺便替二人望望风。
“娘子,您还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那日您是不是与一个男人在说话……”珍娘面色鲜少这般严肃,只以为是乐嫣糊涂了去,做了什么丑事。
一听这话,乐嫣浑身都软了下来,脑中茫然一切不知从何处与珍娘解释。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您……您不该问的,您问了,叫我如何自处?”
乐嫣苍白着脸,以手掩面,“我本是决心要与卢恒和离的,可后来……后来又遇见了圣上——他……”
他不要脸。
说到此处,乐嫣嗡囔几声,简直羞不成声。
“我如今不敢了,还能怎么敢?我也不知该怎么办……该何去何从……”
“圣上?!他是糊涂吗?”珍娘听这话,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是被惊骇的面上惨白,她几乎是一屁股跌坐回了榻上,浑身上下,没有哪根骨头不软。
“那日,那野男人是他?”
乐嫣含泪点头。
“这怎么能?这如何能?圣上当年我在兴州时亦是见过的……当年圣上可是个好男儿,保家护国,身边连女婢都没有,如今怎么这般……”
她嗫嚅许久,眼中一酸。
这般昏庸了去?
不明白为何这等事儿都叫乐嫣遇上了。
果真是流年不利么……
“珍娘,你身子好转了就搬回王府去好好教养着他,我怕是不能再留在京城了,他只怕不会放我走,我便自己想法子走。”
珍娘很是惊骇:“你要往哪儿去?你自己一个人什么事儿都没经历过,如何才能叫我放心?自然要我跟着你,他……那人能放过你么……”
乐嫣说:“您放心,我旁处有庄子,有忠奴,会带上金银细软。只是守意春澜两个我是一个都不敢带了,公主府全是他的人,我只有来到这处,陪着您才敢说几句实话……”
那个梦虽半道叫春生唤醒了,可乐嫣每每想起,仍是浑身发寒。
珍娘抓住乐嫣的手,尤是不死心,她许是并不能从只言片语知晓乐嫣如今的处境,“那侯爷呢,您不如叫侯爷给您想个法子,侯爷心思深,定是比你法子多,您一个娘子,外边该有多少风险……”
乐嫣听了不由得抿唇一笑,只是这笑里多是苍凉。
“他原先也劝过我的,可他那人我如今早就看透了。一门心思只有自己的官位,他有时候总做出些叫我感动的事来,可我深知大事上他不会为了我如何,您信不信,便是圣上真与我厮混,他只怕仍是装作什么都不知,他只会担忧他头上的乌纱帽,想着用最轻巧的法子解决事情。既如此我再不想跟他扯上关系——我承认是自己当初瞎了眼,如今不想一错再错,如今我总要给自己留条生路……”
珍娘将她抱在怀里,心疼的直流泪。
若是旁人,只怕是早被珍娘妈的狗血淋头,可偏偏那人是圣上,谁也不敢骂的。
她只能哭的伤怀,“我的娘子,为何这般命苦?想来都是这幅相貌惹的祸……也怪我,怪我没看顾好你。早知那时候就不该窜掇着你入京,咱们要是能远远的离着京城生活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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