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十梦点点头,脚步却丝毫没有停留,手指放在胸前悄然指了指楼梯更高处的方向。
女特工顿时明白过来,紧追两步赶到并肩的位置,压低声音问道:“你看到目标了?是那个在你被推倒时上楼的女孩?”
即便不认识徐梦玲,刚刚在所有人都静止的时间移动也是一件异常的事情。她当然有留意到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
张十梦点头确认。
女特工皱眉:“可是她的脸……”
刚刚楼梯上的徐梦玲并没有带面具,脸上也没有任何明显的异常。
甚至于比起全校身体残缺的师生们,那位现实中“生病”的女生反倒正常得有些诡异。
“和现实中不同的细节,不正是你要找的【破绽】吗?”张十梦耸耸肩,算是回答。
等到两人登上校长室所在的顶层,已经没有“学生”试图再纠缠两人了。
取而代之的,楼道里站了很多学生,纷纷面壁罚站一般垂着脑袋各自站着。悄无声息,诡异至极。
明明所有人都背对着自己,张十梦却总觉得如芒在背,仿佛被什么不友善的视线盯住。
突然回头,却又只见到所有人依旧那般默然而立,只露出后背与半个低埋的脑袋。
给人感觉就好像所有人达成协议,一起隐藏着某个秘密。
遮遮掩掩,却又万分警惕着过路人的窥视。
不去识破,必死无疑。一旦看穿,致命恐怖。
张十梦瞟向女特工,下意识地连声音都变得低沉嘶哑,无比压抑地问道:“下面怎么做?”
“按照规章,应该先确认我们找到的确实是【破绽】而非【诡异】的伪装,”女特工看起来甚至更加紧张一些,揣在衣襟里的右手紧握枪柄:
“这通常需要从造梦者的精神分析入手。比如这种建筑结构的微妙误差和光线视距的缩短,通常被认为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投映在梦境中的体现。”
张十梦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回应道:
“如果说校长试图通过把所有人拉入噩梦来完成对女儿的救治,那确实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他肯定没有相关的经验,而且即便成功,之后是否能让这烂摊子收场也是超出他预谋能力的事情。
这样的话,黄昏的背景与灰暗的光线就代表了对现实的绝望。而全校麻木无知,即便浑身破损也没有感觉的师生则是对于他人帮助的绝望。
入梦的人,比如你,我,还有吕萌,都会想要一反常态地将心中秘密和真实感受直接吐露。
这可以解释为校长得到了拉人入梦的能力,被这个黑暗的秘密压抑导致。
最关键的是,这里除了你我之外,所有人的身体都是残缺的。唯独她的女儿徐梦玲原本病变的皮肤却表现出正常的样貌。
这或许是校长根本愿望的体现。很贴切,不是吗?”
特工再度惊讶地打量张十梦,随即点头:“分析得很全面了。这么多角度佐证,我们可以对徐梦玲的意象出手了。
按照正常经验,只要杀死这个【破绽】,梦境便会溃散。”
“不,还不够!”张十梦第一次表现得这样谨慎:“如果判断失误,我们就会遭到这里所有的意象围攻,最后被吞噬,根本没法抵抗,对吗?”
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她心理非常清楚所有这些都只是没有事实证据的推测。而且推测一旦失误,她要付出的便是生命的代价。
“足够了,”女特工却异常决绝:“为了遏制【神秘】,任何人的牺牲都是可以接受的。
你的生命,我的生命,这整所学校所有人的生命,都不重要。
若任由【神秘】扩散,所有幸存者都有可能变为【神秘】的感染源。类似的事件会不断连锁反应下去,直到最后一个正常人也被卷入污染……”
张十梦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女特工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已经来到校长室门口,便也没再分心去细想。
而背后那仿佛无源之水的恶意凝视,产生的心理压力也达到了一个高峰。
张十梦甚至觉得整条楼道里的学生都在微微颤抖着身体,像是下一秒就会转过身扑来一般。
校长室很宽敞,比一般的教室还大。墙壁上的众多立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杯奖状。
校长静静站在办公桌前,背对着她们,垂着头微微摇晃。
夕阳的余晖中勉强可以看到那缺了小半的颅骨,正是现实中中枪的地方。
而在办公桌后,被阴影覆盖的座椅上,徐梦玲光洁的面孔沐浴着唯一一道光亮。
冰肌玉骨,完璧无瑕。
她的目光迷离,似乎没有焦点。脸上却一如平日,挂着那副开朗的笑颜。
女特工第一时间掏出枪,而张十梦在同一时间轻声关上校长室的门,配合默契得像是合作多年的战友。
既然打破“破绽”就能醒来,那么也就没有离开这间校长室的必要了。
她想要锁上门,却发现校长室的门并不是按锁,只能用钥匙锁死。于是她干脆将门盛满奖杯的立柜拖来,死死将门抵住。
其间发出了很大的拖动声,门外面壁的学生们听上去却丝毫没有反应。
就在张十梦完工的一瞬,早已不愿忍耐的女特工直接扣动扳机。
绝不可能射偏的子弹直指徐梦玲的眉心,却被突然移动的校长挡住。
子弹射中了他还算完好的那半边脑袋,直接将头盖骨掀飞开来。
但这恐怖的伤害却似乎对校长没有丝毫的影响。
只见他顶着仅剩下颚的残缺面孔,一把抓住沉重的实木办公桌,像是扔沙包一样将整张桌子抛射过来。
而挡在张十梦身前的女特工只是微微蹙眉,便旋转身体一记回身后踹踢在办公桌上。
整张桌子爆碎,木茬夹杂在冲击波中四处飞射。
最夸张的还不是这一脚的力道。女特工在身体旋转的同时,竟还借机甩动枪口,扣动扳机。
子弹划出微弯的弧线,“当!”的一声擦在合金窗框上,变成跳弹向旁侧翻滚弹射。
玻璃窗应声而碎,跳弹几乎在同一时间,无比诡异地命中了徐梦玲的胸口。
所有的动作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张十梦看得目瞪口呆。
女特工的枪法已经要射穿物理学根基了。
但即便是这样,子弹在直接在接触到徐梦玲的一瞬间,便像是消失掉一样,没能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怎么会这样?!”女特工第一次露出一丝惊慌,看起来十分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迫不得已,她只能一边与校长硬碰硬地拳脚相斗,一边连连开火。
拳脚势均力敌。子弹有些打向校长,有些打向他的女儿。
弹无虚发,几乎全数命中。
但校长和他的女儿一个像是杀不死的怪物,另一个则像是打不到的幽灵。
直到随身携带的三个弹夹全部打空,女特工也没能做到任何有效的干涉。
身后的张十梦则一直在用全身的力气顶住被敲得来回震颤的展柜。好不容易得着空,忙对着女特工喊叫:
“冷静点!你们就没遇到过【破绽】无法用暴力杀死的情况吗?”
“很少见,”找回理智的女特工一个过肩摔把千疮百孔的校长身体撂倒,一边努力回想着:
“如果无法直接击杀‘破绽’,就只能说明对‘破绽’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你是对的,我刚才的判断太草率了。但到底什么才是这个梦境的真正破绽……”
看到抵住门的张十梦那边逐渐脱力,女特工也产生了一丝焦急。
反倒是张十梦仍旧冷静,大声问道:“有没有可能……‘破绽’不是可以破坏的具体事物?”
“有!”女特工恍然大悟。她躲过校长的一记老拳,顺势揪住他的衣领,对着半颗脑袋大喊:“醒醒!你已经死了!”
对于“破绽”属于抽象事物的噩梦,破解神秘的方式在于点破暴露“破绽”的逻辑。
比如直接对造梦者说出他梦境中的逻辑错误,从而迫使做梦的人开始进行逻辑思维,从而被迫醒来,消散梦境。
女特工此刻在做的,正是按照这样的常识进行干涉。
她先前没有想到,一是因为她本人没有遇到过这一类噩梦,二是张十梦先前的精神分析让她对自己的判断太过笃定。
毋庸置疑,她的行动是无效的。
但通过这些徒劳无功的尝试,张十梦却已经有了判断,并直接喊了出来:
“不是他!”
无头校长非但没有受到一丝干扰,反倒一膝盖顶在女特工小腹上。
这让后者直接腾空,撞到了天花板,又砸落在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张十梦不可能参与这种级数的战斗,甚至于连顶住门,不被外面突然发狂的傀儡学生冲进来都已经拼尽全力了。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了解到那无形的视线的压力来自何方;才知道所有人都要鬼鬼祟祟满怀恶意,拼命保守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所谓“已经被彻底侵蚀”,便意味着这一个个或熟识,或偶尔见过几面的学生们,已经不再拥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的身体就像是被蜂巢意识控制的工蜂,在蜂后对梦境无孔不入的监视下,时刻准备着展露出致命的蜂针。
无论在噩梦里,还是现实中。
而所有残缺的老师,学生,所有这些工蜂,乃至于噩梦中学校里的一砖一瓦,共同守护的秘密便只能是……
张十梦目透精光,厉声大喝:“做梦的人不是校长!而是你!徐梦玲!”
校长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但却明显停顿了一瞬。
借助这个时机,女特工得以起身,并强压下内腑的剧痛。
徐梦玲那若有似无的微笑同时僵硬了瞬间,原本没有焦点的目光也盯在了张十梦的脸上。
但梦境并没有崩溃,张十梦继续讲了下去:
“作为校长的女儿,你以前低调,沉默,我们只会觉得你平易近人。但在你的脸出事后……
我早该发现的,出了问题的并不是校长,而是你。毕竟没有同龄人会对毁容无动于衷的。”
张十梦随口说出的话语,让梦境中异常恐怖的校长父女变得迟滞,效用甚至比女特工拼死搏杀好一番功夫还要更大。
“你猜的是对的,继续说下去!”女特工自然也意识到这种现象的原因。
张十梦没有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时间:“徐梦玲,撞破你真面目的张欣雨呢?你不说的话,校长可不知道有早上那件事。
如果你之前还在犹豫是否用我们全校人的性命换取什么,这件事便是让你下定决心的契机了吧?”
此话一出,本还在追杀女特工的校长突然向张十梦扑来!
这吓了她一大跳,却也迫使校长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女特工终于得以找到机会抽出匕首,从后侧刺入校长的脑袋,把这整具人形傀儡钉在地上。
“不要装了!如果这是校长的梦境,那么无论作为梦境的本愿还是所谓【破绽】,都本应被保护起来的你,为什么会自己在楼道游荡?
你当时是为了亲眼确认自己梦境中的变数吧?”
这句话,让校长被钉死的身体丧心病狂地挣扎,不顾一切地朝着张十梦扑来。
无论从哪种角度看,她都已经十分接近破解【神秘】的核心。
女特工也失去了刚刚占据上风的余裕,用尽全力拖住校长的腿往反向拉去,声嘶力竭地叫嚷:“快说重点!”
张十梦有苦自知,为了拼尽全力抵住大门,她甚至已经咬破了嘴唇,就这样含着血含糊地喊道:
“如果你不是“破绽”,那么为什么整座梦境唯独身体“正常”的只有你一个?”
张十梦并没有提及事实上同样异常的自己和女特工。
她觉得女特工没有表现出身体畸变或许是因为她同样有特异功能,而自己的情况或许和字幕有关。
这样的事情她还不打算暴露。
“如果是校长在做梦,身为【欲望映射】的你应当体现在健康完好,而不应该是刀枪不入上吧?
所以一直都是你在伪装,你用谎言骗过父亲和所有人,早有预谋地把全校拖入自己的噩梦,达成自己的目的!”
张十梦不想废话,但她并不是在陈述揭露,而是在女特工错误的判断上进行现场推理。
她必须要有清晰顺畅的逻辑,才能得出最后那个一锤定音的结论。
女特工却完全顾不得这些了。她此时已经憋红了脸,整人显得分外狰狞:“快!”
最后一瞬,无论张十梦的大脑还是语速,都已经快到了一个超出常人理解的状态,而她自己还浑然不觉:
“所有人的身体残缺不是校长的心结,而是你眼中世界的扭曲;黄昏与灰暗的背景不是校长对现实的绝望,而是你眼中的现实真相;
麻木无知,无视伤痛的学生不是他对救助的绝望,而是你对他人的疏离;微妙的几何误差与光线的物理异常才是你病变内心的真实写照;
每个还有理智的人都更倾向袒露心声,更不是因为校长的良心压抑在黑暗的秘密之下;
而是来自你灵魂深处,对于所有被你肆意摆布的人在戏谑嘲笑!
徐梦玲,你病了。
你的本质,是一个精致包装下,显得与世无争,实际上却是极度自私冷血,仇视着整个世界的人。
这个由你所塑造的梦境里,真正的【破绽】,是谎言!”
急促的话语像是必须咏唱完毕才能生效的言灵魔咒,如那加速滚奏的重低音鼓将所有人逼向接近崩溃,争分夺秒的乐章高潮。
张十梦急了,女特工急了,比她们更急的却是梦境的主人。
一瞬间,疯狂的校长居然扯断了自己的腰,仅剩上半身朝着张十梦爬来。
更糟糕的是,门外学生的疯狂终于超出了张十梦与立柜的极限,彻底打碎校长室的大门与立柜,蜂拥而入。
他们不再低垂着头颅,而是张牙舞爪,乱发横飞。
本应是五官的地方变成了楼道里那不科学的黑暗,变成了现实中校长最后仰倒时眼中的黑洞,仿佛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深谙窟窿生长在本就破烂不堪的面孔上。
所有的头发急速生长,无风自动,彼此纠缠在一起,拧成一股股仿佛神经血管一般的漆黑网络,将每一个学生串联成无数手足的同一个体。
最后,又无比诡异地扎入墙壁,渲染墙皮,让钢筋混凝土寸寸崩裂,仿佛无数根须藤蔓穿透整座大楼,扎根在现实与荒谬之间的夹缝。
疯狂占据了噩梦,侵蚀与沦陷达到了最终的阶段。
生而为人的自我意识,乃至求生欲被彻底抹去,所有迷失者都变成了噩梦的砖瓦与养料,变成了做梦人的工具。
他们在争先恐后的拥挤中扯断彼此的手臂,他们用肝脑涂抹锋利破碎的木茬,他们前仆后继地啃食撕扯着张十梦的身体,让她骨断筋折,残缺不全……
而最令张十梦绝望的,还是女特工并没有尝试救她,而是拔出匕首朝着徐梦玲冲去。
有那么一刻,张十梦本能地以为是自己的推理出现了错误,导致没有能够及时破解这个噩梦,所以被女特工放弃了。
但当牙齿撕咬在她的头皮,手爪洞穿她小腹的一瞬,她却看到了女特工眼中的欣喜与自信。
寒光一闪,鲜血四溅。
徐梦玲惊恐错愕的眼神中,她的脑袋差点被从脖子上整个砍下。
“被揭穿的谎言失去了神秘,也便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女特工收刀,徐梦玲缓缓软倒。这一次不再是伪装,她的双眼彻底失去了焦距。
“这是你今天第三次令我吃惊了,”她转向张十梦:“你分析了这么多,可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说话的功夫,张十梦重伤的身体已经感觉逐渐失去了痛苦,正在变得越来越舒服。
沉重,疲惫,即将入梦。
冲进来的学生们,校长,徐梦玲,无限蔓延增生的黑发,血肉交融的手臂与腿脚,乃至桌椅墙壁整个世界,都在像海市蜃楼一般消融。
倒在地上,靠在融化了一半的陈列柜旁,张十梦舔着嘴唇的破口低吟:“不知道啊。”
虽然别人未必认同,但她觉得自己还算是个正常人。像徐梦玲那种内心扭曲的想法她凭什么要理解?
或许人家只是想报复一下社会?
这种事情本来就该女特工自称的所谓“专业部门”去调查清楚,可不关她张十梦的事。
不过毕竟刚才伤得很重,张十梦有点担心自己现在的状态。她一边来回转头打量着梦境消亡的玄奇景色,一边好奇问道:
“现在【破绽】被戳穿,【神秘】被破解,我们接下来会怎么样?我身上的伤……”
“会在现实醒过来,”女特工的语音轻松惬意:“只要不在这边死掉,或者意识彻底沦陷,那么在现实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过在那之前,最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张十梦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来。
却正见到刚刚还一直并肩作战的同伴,双手持握着那柄军用匕首,以她视线几乎都追不上的速度直刺她的心脏!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女特工早有预谋的行动提前麻痹了她的警惕,像个训练有素的杀手一般,把握住目标最为松懈的那一个瞬间。
大量高压气体自刀柄释放,通过刀刃内的空心内壁直接在张十梦胸腔炸开。
刚刚被半身校长一爪撕烂,还只是流了一地的肠子。
此时胸口那一个前后对穿,看得通透的排球大的窟窿,却是任何人都知道必死无疑了。
望着那双算不上特别诱人,但却让她印象深刻的眸子逐渐暗淡,女特工心中生出了一丝古怪的感觉。
这个小女生凝固的容颜中似乎看不出惊愕与恐惧。
反倒有一丝……冰冷的嘲弄?
我刚刚……莫不是做了一场层层叠加的梦中梦?
桌角仙人掌的位置,扭动着水晶般触手状的藤蔓,提醒着张十梦她仍旧未能脱离超现实的噩梦。
但她明明记得自己应该已经被那位一直并肩作战的女特工……莫名其妙地偷袭杀死了。
胸口的剧痛犹在,仿佛无法呼吸。
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张十梦只困惑了一秒,便立即跑到窗口向外望去。
是黄昏和迷雾,噩梦开始的时间。
还好听从字幕的指引,她进入校长室时就将果实含在口中,并在最后一刻吞下。
张十梦有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离谱推断。
那字幕提示的所谓“吃下果实可以得救”的事情,是指时间会被果实重置。
从吞食的时间,回归到摘取的时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
张十梦猛然回头,盯着房顶正中的日光灯。
圆盘形的廉价磨砂玻璃罩上,果然正滚动显示着字幕:
【时之果常在最危险的地方生长。】
【时之果不会被时间重置回复。】
内容与上一次不一样了。
张十梦并未感到庆幸,反而产生了一种命运受到操弄的不快。
等有了机会,一定要搞清楚这邪异的字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绝不是现在。
咚咚咚!
敲门声准时在最为惊悚的一瞬炸响。
这一次,张十梦甚至没再去碰抽屉里的美工刀,便直接解锁拉开了宿舍门。
门开一瞬,她按照记忆中的角度向斜里一闪。
房门被狠狠撞开,吕萌一脸错愕地栽倒进来。
开门的时机太快,她根本没有预料,结果突然与判断出现误差,整个人翻倒磕在凳子上,鼻孔流出了血。
小小的实验证明,历史是可以被改变的,虽然它似乎仍旧以某种微妙的形式再现了部分。
既然如此,那么只要弄清楚原委干系,小心应对,是否也有可能转变身边的人对自己的态度呢?
将这一点记在心上,张十梦像之前就做过同样的动作一样,熟练地抽出纸巾,递给吕萌:
“做噩梦了吧?”
吕萌甚至顾不上处理自己的鼻血,一脸震惊地看着张十梦:“你怎么知道?!”
未经我干涉的历史,似乎会按照原本的方式发展……张十梦将自己的试探再次记下,和颜悦色道:“因为我也做了噩梦。”
看着吕萌惊疑不定的眼神,她笑得更温和了些:“你也感觉到了吧,学校里似乎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不过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以德报怨,你还忍心把我推进尸群不成?
当然就算吕萌真的再推她一次,张十梦也完全不介意。毕竟事实已经证明她可以无伤闯过那一关。
无论智力,体力,还是对待危机的心理素质,她认为吕萌都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另外一个人就不一样了。
面对全副武装,受过专门训练的女特工,她很难想到办法逃过对方的杀意。
对待吕萌的态度变化只是一个试验。如果能成功,她或许可以通过影响女特工而逃过必死的结局。
但在那之前,她必须先弄清楚对方为什么要杀她,才有可能找到生路。
楼道一如前次,诡异得让人眩晕。
只是被温柔对待后的吕萌却表现得有些古怪。
她并没有像张十梦猜想的那样无动于衷或是更加依赖自己,反而一路上一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这种感觉……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接下来与女特工的初次相遇被简化了很多。
因为有了前次的接触和了解,张十梦在不暴露自己时间重置的前提下用最高效率让女特工接受了自己。
“带你过去之前,我还要最后确认一件事情,”介绍过自己,她这样问道:
“我先前并未听闻过关于超凡梦境的传闻。我必须要搞清楚,帝国官方对于我们这些经历过事件的幸存者,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你这么聪明,居然想不到么?”女特工一如上次突下杀手时一样温柔:“当然是保密协议啦。
不然你以为帝国会允许这些可能带来更大恐慌和混乱的消息随意散播?要我们这些专业人员又还有什么意义?”
女特工脸不红心不跳,回答毫不迟疑,滴水不漏。
张十梦回以人畜无害的微笑,转身带路。
但她却没有像上次一样把特工带去校长室所在的教学楼,而是加速跑向了操场另一侧的老楼。
这里仍旧在使用,却是没有普通的班级教室,而是包含有音乐教室,美术教室,体育馆,广播室,化学和生物实验室等辅助设施。
按照平时的课表安排,这栋楼此时应当是空无一人的。
路上,张十梦还特意绕到校门口的保安亭,翻窗进去拿到了学校的□□。
吕萌这一次表现得十分乖巧,尽管眼中始终饱含着惊惧,却没有再出言点破张十梦选择的路径问题。
反倒是进入老楼之后,女特工自己皱眉发问:
“这不正常。
入梦之前,我明明在操场看到很多学生的。
虽然在展开噩梦时,根据筑梦者的操作,被拉入梦境的人未必会出现在原本的位置。
但这也顶多做到让操场上的学生在教室醒来之类的事情,绝不可能把已经入梦的人弄到梦境外面去。
所以说,为什么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张十梦背对着两人,微微皱眉。
她记得上一次吕萌想要害死她,却反而丢了性命之前,女特工并未提起过她早就料到学校里会存在被诡异感染的危险学生。
吕萌畏缩地看了张十梦一眼,最终还是如实回答了特工的问题:“因为我们现在并没有去教学楼,这里是老楼又叫实验楼,这个时间应该没人在的……”
张十梦停住了脚步,因为她注意到女特工已经将手握在枪柄上。红镂梳原
“别紧张,我并没有对你不利的想法,”她坦诚地摊开双手:“按你刚才说的情况,我们现在直接去全校师生聚集的教学楼,肯定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所以我想到先去广播室将求生的方法传递出去。接下来的行动,也会更加轻松一些。”
探索宿舍楼和与特工交涉的时间减少了很多,张十梦估摸着此时教学楼那边一定还有着幸存者,甚至死亡盛宴还未开场也不一定。
只要她现在通过广播将“面对诡异不能表现出察觉”的情报公布出去,哪怕救不了所有人,至少也一定会有幸存者存活下来。
这甚至不影响她们最终去解决掉校长的女儿——梦境主导者徐梦玲同学。
剩下的,就只看女特工的态度了。
“你不该这样做的,”女特工收敛起亲民的笑容,头一次显露出一丝紧张:
“我们每浪费一秒钟的时间,都有可能让造梦者变得更加强大,更加难以消灭……”
张十梦皱了皱眉,继续问道:“可是阻止更多人被侵蚀,不是可以减少寻找【破绽】时的麻烦吗?”
“了解这件事的人,一旦没能逃过造梦者的【神秘】,就会在我们找到造梦者,并尝试攻击它的【破绽】时,被它利用来阻挡和攻击我们!
为了多数人的利益,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女特工正气凛然,声色俱厉。
只是她的第一句回答,张十梦还无法做出判断。但第二句,明显在说谎了!
上一次她们并未作出拯救更多学生的尝试,最后还不是一样被阻拦和围攻了?
听到这里,张十梦已经完全明白了。
“好吧,你是专家,对不起。”她耸耸肩,十分配合地转身下楼。
这个举动让吕萌和女特工都齐齐松了口气。
三人这次直奔主楼。洪楼书远
而张十梦先前为了通过广播救人而特意节省下来的几分钟,因为一来一回的折腾被恰好抹平。
当吕萌垫着脚尖观望教室中残缺的学生们时,丧钟一般的下课铃准时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