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悦说：“但你有没有想过，矛盾不仅仅是因为种族生死存亡，也许还因为权力纷争？”
夜说：“等人类不再为粮食危机发愁，天气卫星能在智能与科学家们的努力之下改进得更加准确，R会带着所有的机器人重新找个地方开始生活，他会把星球还给人类。”
顾悦没说话，也似乎很笃定R的想法，难道他是R的得力干将？会把什么事情都交给他做的那种好兄弟？
顾悦猜了半天，但也没有实证证明她这种猜测，只好放弃胡思乱想。
车上的时间过得很快，顾悦没有再次下车尝试与人类交流。
半个月后，他们抵达了寰城。
寰城是座圆顶形的城市，能量保护罩在太阳光线下闪烁着五彩的光，像是彩虹一样包围着整个城市。
顾悦收起房车，通过入城检测。
与她一起排队检测的人群，大部分是进城找工作的幸存者，还有部分是迁徙来此定居的人类，甚至还有其他城市过来朝圣的机器人。
人类和机器人是两条队伍，泾渭分明。
检查入城信息的也是机器人，没有特意改变成人类的模样，机器特征明显。
顾悦顺利进入寰城。
寰城内部，与相城一样都是厚重的水泥建筑，街道上除了结实的路面没有任何额外性建筑。
入城的机器人和人类很快分散开来，像小鸟归巢似的散入城市各个角落，消失不见。
顾悦在城里经历了一场暴雨天气，躲避了半小时后，在夜的指引下来到智能总部外的一处酒店。
夜说：“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发现地下泥土的地方正是在智能总部的地下。我们就在这里先住下，然后等待时机。”
夜没说等待什么时机，顾悦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智能总部周围气氛极度紧张，来来往往都是机器人在巡逻，每个路过这里的人都要被查身份信息。
甚至入住酒店都要核查三次身份信息，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们的领袖R失踪有关。
为了夜里睡得舒服，顾悦选择了地下六层的房间，一包方便面可以住两天。
这里不愧是第一大城，物价极高，店员也不会因为她用食物交易就面露惊讶。
店员表情平静提醒顾悦：“机器人们最近情绪不稳，没事儿别往他们那边晃悠。”
顾悦点头，心想：人类情绪也没有稳定到哪里去。
酒店房间比顾悦在相城住过的公寓好太多了，干净整洁一点都不狭窄，而且还有厨房和浴室，通风换气也做得极好。
顾悦把大黄和保姆机器人从空间钮里放了出来。
大黄熟悉地趴进它的狗窝，舒舒服服找了个姿势继续睡觉，一点都没怪顾悦在它睡得正香时给他换了个地方。
如今大黄，每天入睡的时间更长了。
即使顾悦使用治疗术，也没法改变它正在慢慢衰老，走向死亡。
她能做的，只有让它仅剩的日子过得更加舒适。
安顿好大黄，顾悦洗漱吃饭。
小圆如今已经非常熟悉她的口味，做出来的饭菜都是她爱吃的。顾悦在车上的时候，每天也没有浪费自己的生长术，控制着精神沉浸在自己的空间里，翻地种菜，再用生长术催熟。
囤积的新鲜蔬菜和水果足够她吃很久很久，完全不会觉得物资不够。
何况她这个世界的队友不需要吃饭，不用她提供物资，这就非常省事。
顾悦觉得，夜是她这些世界遇到过的最有用的队友。除了日常生活，他还能提供给她其他东西。
比如此刻，顾悦说：“上次你给我的防护服设计工艺我已经记住了，现在是不是该让我看防护服的核心程序了？”
夜说：“我传输给你。”
顾悦点开智能手表的电子屏幕，调出邮件信息，打开夜传送给她的文件，调动自己的记忆开始背诵。
这些东西，都是网络上找不见的东西，是防护服生产商的独家专利。夜不知道从哪里弄到这些东西，在顾悦突发奇想，想要学习这个世界的高科技时，就拿出来给她。
只是顾悦看过之后，发现她理解不了，即使她曾经也是计算机系的高材生，自己靠着设计小程序小软件挣钱，也没法理解这些高出她原世界科技水平好几个世纪的科技。
既然看不懂，顾悦选择死记硬背。谁让她家里还有个天才弟弟呢！
她理解不了的东西，顾澜总能理解一点，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也足够他在自己的世界做出不朽的成就，到时候他名利双收，挣钱给她花，不是两全其美！
想象刺激了顾悦，导致她动力十足，虽然背这些看不懂的名词、能源、程序很费脑子，但她依然坚持下来了。
只是在把防护服的所有东西记下来之后，顾悦转向记忆其他难度没那么大的小发明。
毕竟天天背天方夜谭似的东西，她的头发都被薅掉不少，为了美貌着想，还是记点简单的吧。
日子就在顾悦背背背的时候悄悄过去。
这天，顾悦总算出了酒店大门。
夜说寰城的物资比相城要丰富许多，会有她想要的狗粮和能治疗狗狗身体虚弱的药物。
顾悦就出门购物去了。
商场仍旧设在地下城，店铺老板都是拟人形态的机器人，只不过看起来比相城的机器人更加像人类，说起话来一副油嘴滑舌的商人味儿。
不愧是人类设计出来的东西，最后也变得与他们是如此相似。
顾悦随意进了家卖宠物用品的店铺，店里果然售卖合成的狗粮、猫粮，甚至还有肉罐头，以及一些能自己注射的宠物用药。
店主见顾悦眼神落在宠物用药上面，提醒顾悦：“宠物生病的话不要自行用药，最好带来店里做个全面的检查。”
于是顾悦就把大黄从空间钮里放出来了。
店老板带大黄去仪器上做检查，几分钟后他拿着检查报告说：“没什么大问题，骨骼和内脏都没毛病，只是年龄太大而已。”
店老板推荐了一款能让大黄精神起来的药物：“只是让它精神一点，没有副作用，也不能延长寿命。除非你愿意给它换一副机械身体，只留下它的脑子。”
原主知道这个办法。
同时也听说有钱人会给自己换上一副仿真得机械身体，只留下脑袋，好让自己不吃不喝也能保证生命永生。
原主不愿意这样，她宁可大黄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土狗，寿终正寝。也不想它拖着自己苍老的脑袋和不合时宜的身体活很久。
顾悦拒绝了店老板的提议，购买了一点能让大黄精神起来的药物，以及人工合成的狗粮和罐头。
价钱都很高很高。
顾悦选择用红薯藤付账。
店老板激动了三秒钟，很快镇定下来说道：“您真大方，我这里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您，请等待几分钟，我去给您拿。”
没有人能拒绝店家要赠送的礼物，顾悦也没能拒绝。
只是她在店里等了五分钟，没有等到店家的礼物，只等来一群穿着白色防护服来势汹汹的人类。
人类之间的地位泾渭分明，为首的是个老头，跟在他身边的赫然是那天在相城开车行的店老板。
顾悦无端想到，他大概不是个机器人……而是换了机械身体的人类，他的真实阵营仍旧是属于人类。包括这个去告密的宠物店用品店老板，也是机器阵营里属于人类的那部分。
老头走到顾悦身前站定，目光和蔼可亲：“想必您也猜到我来这里的目的了吧？”
顾悦疑惑眨眨眼：“因为红薯藤？”
老头点头：“人类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世界上再没有土地能够种植出粮食和植物，储存的粮食也将消耗殆尽。而你手中的红薯藤几乎有100%的新鲜度，他们不懂……而我知道，这样的新鲜度不是在空间钮里放了五年的东西，它从地里拔出来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三天。”
老头深深呼吸一口气，目露精光，“所以，你能告诉我你从哪里得到这东西的吗？”
顾悦没说话。
老头也知道她不会直接开口告诉她，叹口气道：“那你就只有跟我们回智能总部了，到了那里，你总会说的。”
老头身后的人把顾悦围了起来。
顾悦手背起来，准备掏出她的大菜刀。
这时，夜低声道：“别反抗，跟他们走。”
顾悦沉默三秒钟，恍然大悟：“这就是你说的时机？”
她回忆起夜提醒她今天可以出门购买宠物用品的语气，明明这东西什么时候都可以买，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顾悦说：“你知道那个车行老板会在今天带着红薯藤来到寰城，科研人员得到消息肯定会通知所有人类，注意用红薯藤结账的人。而我，就这样掉进了他们的网里，被抓了个正着？”
夜无奈道：“是这样的。”
顾悦：“……”
夜无力解释了一句：“不这样，我们没法进入防守严密的智能总部，机器人都情绪紧张，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被发现，只能从人类这边入手。”
顾悦：“……”
半小时后，顾悦被关押进了智能总部的审讯室，四面都是白色的防爆墙，摄像头像密密麻麻的眼睛似的看着她，电椅上通着百万伏特的电流，只要轻轻一按就能结束她的生命。
顾悦：“……艹”

老头把顾悦关进审讯室之后，并没有立即开始审讯，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顾悦看着四处的摄像头，想跟夜说些什么，又怕开口就会被发现。
直到五分钟后，夜说话了：“你站起来，出门右拐。”
顾悦看着被捆绑在电椅上的手脚，挣脱这些束缚——小意思，她正准备开始发力，电椅自动解除了束缚，审讯室的大门打开，门外空无一人。
顾悦：“……”
顾悦假装无事发生，起身活动几下手脚，按照夜的指示出门往右边走。
智能总部像是一座白色的圆形迷宫，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房间，上面只有数字标号，让人摸不清楚房间背后到底是干什么的。
顾悦被一群人押解进来的时候，各处都是巡逻的机器人和人类，佩戴者武器，荷枪实弹。
但此刻，这些警卫全都看不见了，只有一个个敞开的门。
顾悦穿过一道又一道的房间，无比顺利向着智能总部的深处前进。
与此同时，一群机器人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警卫系统怎么瘫痪了？”
“网络呢！我连接不上内部网络了！”
“所有电子监控器都失控了！”
“是人类吗？是人类要进行他们地报复了吗？”
房间里乱糟糟的，一堆机器人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门口，一位年轻男性懒洋洋靠着门框，手插在裤兜里，嗤笑一声：“瞧把你们吓得，人类那边自顾不暇呢。”
“T，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T站起身，走进房间：“我只知道人类那边抓了个人，对方窃取了一些重要的研究资料，跑了。”
他抬手敲击桌面，“至于我们这里的问题，你们难道真的猜不出是谁干的吗？”
众机器人面面相觑，表情有瞬间的空白。不是人类，那会是——谁？
“R！”
“是R，他回来了吗？”
“他在哪里？他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他真的要像人类说的那样，抛弃我们了吗？”
“R到底想干什么？”
机器人七嘴八舌，一边开心一边焦虑，实在想不通失踪快一个月又突然出现的领袖到底要干什么。
T笑了笑，手指搭在唇上：“嘘——别吵，你们想要被人类听见不成？至于他想要干什么，我或许知道点……”
机器人们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急切想要听到后文。
T沉吟了片刻说道：“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我去找他，你们可别把消息声张出去。”
激起人们失望叹气，紧跟着表示他们绝对会守口如瓶，不会向人类泄露半点关于领袖的消息。
T点点头，能在控制中心的都是信得过的机器人，不会向人类倒戈。
T转身，朝着总部的一个地方走去。那个地方叫深井，R曾经对他讲过，人类的未来就在那里。
他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不打一声招呼篡改了总部的防御系统，只会去那个地方。
T嘴角漾着愉悦的笑容，脚步轻快地往深井走去，只是一个拐角之后，T握拳咳嗽了一声，转瞬间变成一副苦大仇深的冷漠表情，冷眼睨着眼前的古怪人类老头，冷哼一声：“警告你，别什么人都往总部里带，出了麻烦责任你可负担不起。”
老头笑眯眯的，仿佛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让他皱眉：“这就不牢T大人操心了，我想人类在总部关押几个人的权利还是有的。”
T反唇相讥：“丢人的权利也有，是吗？要是那人跑进了不该跑的地方，你到时候可别找我要人。”
老头笑呵呵道：“不会的，小老鼠不会跑出猫咪的手掌心。倒是您，不知道找到R大人了没？我们可都很关心R大人的生死，要是他真的死了，您记得通知我们一声，好让我们举宴庆祝。”
“你——”
T气得从鼻腔里发出愤怒一声冷哼，人类果然没安好心，盼着领袖死！但他们不知道，领袖还活着，而且还活着回来了！
T冷着脸，没跟老头白费口舌，往前走两步，撞了下老头的肩膀：“不跟你说这些没用的，好狗不挡道，让开！”
老头仍旧笑容满面地给他让开路，倒是把他身后的研究员们气得够呛，想不通老师为什么要对这个机器人礼让有加。
T离开后，老头吩咐其他人：“继续找那个人类，监控的权限在机器一族那边，我先去讨要权限……”
老头说着，突然沉默下来，近乎发白的眉毛皱起——
不对劲啊！
T是最早觉醒意识的一批机器人，他原本是战斗机器人出身，性格也偏向暴躁，跟了R之后才收敛许多，换上人类的壳子之后，看起来就像人类的翩翩公子。
但那只是表象，一旦有人激怒他，他绝对会撸起袖子跟人打一架。
而激怒他的事情太多了，对R不恭敬就是其中之一。
老头寻思他刚刚说的话，已经很过分了，而T居然忍了下来——
不对劲，不对劲。
机器人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要么是R回来了，要么是T急着去做什么关于R的事情，没空跟他计较这些。
不然，他肯定会像往常一样，与他大打出手，被防御系统制止才罢休。
老头晃着脑袋，掏出一个圆盘，放飞了一只纳米机器人。
看不见的机器人，追着T的脚步离开。T穿了人类的壳子，他的感知就和人类一样，无法察觉到有监视器靠近。
和老头预料的一样，T脚步悠闲地打开一道又一道前往深处的门，丝毫不知道自己被监视了。
老头看着监控传送回来的画面，表情越发凝重，T这表情和步伐，一看就没把刚才跟他的嘴仗放在心上。可这怎么可能——
以前他最计较这些了。
老头盯着画面沉思几秒钟，忽然拨通了内部电话：“调一些人过来，那个丢掉的人类先不找了，左右她从总部跑不出去。调的人去哪？等等——去24号坐标，那个机器人讳莫如深的房间，速度！”
老头挂断电话，T的手已经放在了银白色房间的门把手上，正在开门。
这时，一阵滋啦声，画面切断了。
糟糕，被发现了！
那里还有其他机器人！
老头语气急迫道：“都跟我去24号坐标，快点！”
一群人飞快往24号坐标跑去！
而T刚打开房间门，就听到熟悉的声音说道：“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傻，猜到了我在这，还带来了人类的尾巴。”
T的目光落在房间内无所事事的女人手表上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尾巴？什么尾巴……”
夜无奈叹口气：“人类追着你过来了。”
T抓了把头发，骂了句脏话：“艹，我就知道人类老奸巨猾，宫晏那只老狗，我都表情管理到极致，居然还是被他察觉了！”
T说：“那现在怎么办？你带这个人类进来的？她可靠吗？要不我带你们去总控室，他们不敢追到那里。”
夜说：“不要紧……本来只是不想被这么早发现而已，现在发现了也只是比较麻烦而已。”
两人说话间，得到命令的人类已经追到了这间房间，举起武器对着房间里看得见的两人。
老头气喘吁吁从人群背后走出，看见顾悦的时候愣了愣，紧接着恍然大悟：“你是故意被我们抓到的，就为了来这里？R在你身边？那些红薯藤是你的东西还是R的东西？”
顾悦挑眉：“是谁的重要吗？”
老头沉默不吱声。
东西是顾悦的他可以威逼利诱，能对付人类的东西太多了。
东西是R的，那就只能——老头抬头，目露杀机。
顾悦明白了，看来人类与机器人的矛盾是真的没有办法调和。
但她还是问了句：“刨除种族生死存亡的矛盾，你们还有其他过节吗？”
老头还没说话，旁边的T咋咋呼呼开口了，他还记恨宫晏阴险狡诈居然放监控跟踪他的事情，于是语气里极尽奚落：
“要说宫老头与R的过节，那可真的数不胜数——R的创造者是宫老头的师兄，两人一起研制智能机器人，暗自比赛。结果老头输了，师兄赢了，赢了之后就死掉了。”
“老头没办法怪罪一个死人，自然就开始记恨R。”
“之后星球天气巨变，末世来了！星球满目疮痍，除了战争就是死人！宫老头看到了机遇，决定研制防御系统和防护服，拯救人类于水火之中，成为人人瞩目的大英雄，实现终身梦想！”
“然而，他又慢了一步！R抢先研究出这些，带着我们拯救了人类，成为英雄！先驱者！”
“好不容易，宫老头在天气系统上做出改进，能够预报极端天气的到来，虽然不够准确，但也算是有了建树。但很快……粮食危机来了，人类就要灭绝了！你说他气不气、气不气？”
宫晏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T——你、找、死！”
他一字一顿道，语气阴森深沉。
T并不怕他：“我就说了，你能拿我怎么样？你要在这里，在机器总部，格式化我和R吗？”
宫宴不敢。
说话间，他们身后响起齐刷刷的脚步声，是机器巡逻队来了。比人类更多的数量，比人类更加先进的武器。
夜叹口气，他并不想和人类剑拔弩张，“给我一副身体。”
T从自己的空间钮里，拿出R从前的身体，示意顾悦把自己的电子手表贴上眼前这具精壮男体的胸膛。
顾悦表情空白，她仰着脸，望着男人熟悉的脸庞和眉眼，手臂机械性抬起，贴在男人的心脏处。
眨眼间，男人睁开眼睛。
黑曜石般的眼眸像夜空般沉静，鸦羽似的睫毛轻轻扇动，她曾亲过无数次同样形状的薄唇轻启，嗓音熟悉又低沉：“怎么了？”
顾悦：“……”
救命啊！
夜是消失的R就算了！为什么也会是另外一个林韬啊？
这……物种不同，怎么恋爱？

顾悦诚实点头。
夜说：“抱歉，我没有要骗你的意思。”他偏了偏头，“只是当时的情况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手表里了。”
她是他从黑暗中睁开眼睛时，看见的第一个人类。
像是刺破黑暗的那缕晨光。
顾悦倒是没计较这个，他没明说，却也没有刻意隐瞒，蛛丝马迹里总是可以发现一些端倪，只是她自己没有去深想罢了。
现在想来，那些各种高科技技术的研发资料，哪里是一个小小智能能获得的？还有关于R的救世计划，如果不是他本人，还有谁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就连机器人小圆的功能越来越齐全，现在看起来好像在逐渐萌生自己的意识，大概都是他的手笔。
享受了夜带来的这么多便利，又何必去计较这一点点的隐瞒，况且……知道他是自己的任务对象，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顾悦说：“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夜笑了笑，笑容让他看起来更温和。
宫宴吹胡子瞪眼睛，见不得他们在他面前叽叽歪歪，“小姑娘你可想好了，你眼前的只是机器人，与我们不是同类，就算再像人类，那也跟我们不一样。你和他谈情说爱，他懂什么是爱吗？”
顾悦没搭理宫宴。
夜扭头看向宫宴：“宫部长，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不计较你的无理。人类的困难我也会尽力去解决，不会作壁上观。”
宫宴最烦夜这幅通情达理的样子，他在他眼里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吗？
宫宴说：“呸……我会信你这么好心？你们都是名副其实的铁石心肠，会有同情心？而且一回来就到这里来，肯定是在密谋什么大事件，想让我离开不可能！我就要在这里看着你们要干什么！”
T撸起袖子：“老头你想打架是不是？说了让你滚你就滚，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宫宴梗着脖子：“来啊，你打我啊！打死我，我今天也不走！谁知道你们这些黑心肠的机器人是不是在密谋灭绝人类的大事！”
T喘着粗气，气呼呼上前。
宫宴身边的人类警惕望着他，举起武器枪口朝T，他们携带的武器都是针对机器人的，打出来的子弹能让他的身体短暂短路，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夜皱了皱眉，叹口气说：“行吧，那你跟我来。”
宫宴朝T挑衅扬了扬眉。
T咬牙，这个老不死的！但他也没有公然反对夜的决定，只说道：“我也要去！”
夜点头。
听说T也要去，这下轮到人类那边担忧了……夜的脾性温和，他们并不担忧宫部长跟着去了会有危险，可是T，那个暴力分子……
“部长，我跟着您去！”
“我也去，我也去保护你！”
最后，宫宴决定带着十个人去和夜瞧瞧，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T不甘示弱，也带了十个机器人，怒气冲冲瞪着宫宴。
夜没管他俩斗气，按下房间内操作台上的按钮，打开连接地底的电梯，牵着顾悦的手走进去。
顾悦低头看着两人交合在一起的手心想，他……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牵过来了？他把她当什么人了？
夜站在电梯内部，向着外面说：“想去的话都进来吧。”
T带着机器人进了电梯。
宫宴咬咬牙，带着他的属下也进了电梯。
索性电梯够大，装得下这么多人。
夜按下按钮，微微阖上眼睛闭目养神。宫宴想问下为什么要去地下，话到嘴边见他如此也没问，只好和T大眼瞪小眼。
电梯不断下沉，耳边传来微微的机器轰鸣声，还有人类小声交谈网络八卦的声音。
夜没有松开顾悦的手，顾悦也没有挣脱，还有空想：机器人配置最好的身体果然和人类没什么区别，手掌干燥温热，摸起来还有细细的手纹，甚至拇指上凸起的血管青筋也能摸到。
靠他太近的时候，还能听到他胸腔里心跳跳动的声音，就仿佛他是个真实的人类一样。
如果是这样，也不算跨物种恋爱了吧？
顾悦乱七八糟地想着。
夜微微睁开眼睛，垂眸望着她。稍微用力握住在自己掌心里乱窜的细小手指。
五指合十的时候，他莫名觉得心里充满了胀痛的安全感，像是握住了最重要的东西。
以及像是这件事发生了上百次的熟悉感，熟悉到他只要握住她的手，就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被填满。
好像他从黑暗中醒过来，就是为了等她来，然后牵住她的手。
夜默默体会着这种感觉，仿佛他与人类融为一体。
半个小时后，电梯停了。
电梯门打开，外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空气清新冷冽，气温极低。
好在电梯停止前，夜提醒过大家地下的温度很低，此刻大家早已换上防护服，开启恒温、恒动力装置，装扮严实走出电梯。
夜打开电子照明灯，冷白的光线刺穿了黑暗，眼前是天然形成的岩洞。
宫宴撇嘴：“还说你没什么阴谋，哪个正常人会把电梯建在地下这么深？即使现在科技能够让人在地下这么深的地方正常行走，但这是只有你这种阴谋家才会干的事情。”
夜没理会宫宴，这老头极为顽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一直认为他会对人类造成伤害，怎么说都不肯听。
随他去吧。
夜牵着顾悦的手走在最前面。
地下的空气极为清新，即使从防护服的过滤器中传进来，仿佛也带着干净的味道，与地面上不断升高的气温，空气中混合和沙尘和建筑材料暴晒后的刺激味道，强出太多。
溶洞的顶端垂下尖利的岩石，有些滴答滴答往下落着水，越走越深的时候，还能听到涓涓溪流的声音。
很快顾悦就看到了清澈的河流，奔涌着向前流去，还分出了几条支流，顺着黑暗没入岩洞深处。
顾悦问：“地面上迅速蒸发的水，都在这里了吗？”
夜说：“河流和海洋都在不断地缩减面积，通过监测，水流都汇聚在地下，这里只是一条小小的支流。”
宫宴找到机会插嘴：“乱讲！地下我们也监测了，明明就没有涌入更多的水源，水层的高度都没有变！”
夜看着顾悦：“所以我怀疑，是有什么东西吸收了那些水源。”
顾悦诧异挑眉：“是你说的那块……”
夜点点头。
泥土是他无意间监测地下的时候看见的，那东西的成分与原本地表的泥土成分一模一样，只是各种分子更加活跃和丰富，像是施了肥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