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说得平静自然。
她的右拳肿胀流血，现在火辣辣的刺痛，但她毫不在乎，只是松松捏拳，设想自己见到智械灵魂后，第一个出?拳该怎么打出?去。
可?她话音还未落下?——
熟悉的冰冷柔韧之物便轻柔地钻入她后腰衣料，轻车熟路地向上攀附，犹如蛇潮。
是零的触手。
这些压抑已久的机械触手早便按捺不住了。
它们依恋地在清铃后腰细细轻吮，随后灵活地攀上她后颈。
被她压制在地上的仿生人此时以绝对?违反生物学与重力的姿态直直做了起来——即使是腰部核心力量傲视全人类的联邦舞蹈首席，也绝对?做不到被人压制全身，却毫不借助任何作用?力的90度坐起！
而祂是最大的那条冰蛇。
祂四肢灵活地缠绕住清铃，纤细手指轻触她后颈隐晦的伤疤。
“这里是你的生物芯片，每个人类的生物芯片，都承载着全部的精神体?信息。”
“我要链接插/入它。”
“会很痛，我尽量轻柔，但这次行动的结果是未知?。没有?任何研究、任何案例能够作为数据参考，哪怕是我演算出?的最终答案也是未知?数。”
被人抵住脆弱的后颈，清铃却一点也不害怕：“你不是不想让我死么？”
他们鼻尖相接，四目相对?，是从未有?过的亲密姿态，说话时，清铃鼻息会在祂肌肤与骨骼上氤氲出?暖暖温度。
可?惜画面一点也不唯美。
清铃是来兴师问罪的，而零根本就是全然怪物的姿态，哪有?半分从前许诺探索爱情时的浪漫？
“可?我的直觉告诉我——让你进入我的灵魂，你我才能真正的共生。”
她讽刺：“哟，科学神也开始讲究直觉啦？”
四目相对?。
“当你愤怒我践踏生命尊严，决定同样羞辱践踏我时，我便拥有?了它。”
“当你憎恨我的爱情，嘲讽批判它时，我便拥有?了它。”
“当你将要撕开我的皮肉，揭示我的灵魂时，我便拥有?了它。”
“猫的生存状态因观测而定，人类的一眼?便足以致命。”
“于我来说也是。你的观测，将会结束我的叠加态。”
清铃短暂沉默，总算从旮旯角找到赫赫有?名的薛定谔的猫这一量子?物理知?识，理解了祂所想表达的意思。
“有?没有?人说过，你有?天赋成为一个诗人？”
“你是第一个。”祂说，“人类认为我更适合成为刽子?手。”
“你——”确实都挺适合的。
“听说诗人写?出?诗后，往往可?以得到意中?人的吻。”
“那我可?以吻你么？即使这副身躯如此丑陋、与你并?不般配。”
祂确定地说道?：“我想吻你。”
她从未在意过零的美丑，她喜欢零的动机永远与美丑无关?。
如果零认为祂的不具实体?是一种残缺。
那么她确实一并?喜欢她的残缺。
这副躯体?确实年龄小?了些，也比较怪异，并?不符合她的审美，但她不会觉得恶心厌恶，只会觉得怜惜。
唯有?在这个肮脏污浊的世界，才会出?现这样抽象可?怜的实验体?少年……呸呸呸，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
祂的大病还没治好。
艾米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你在想——”什么？
没等她嘲讽完，少女目光忽然涣散失神，头颅无力垂下?。
在她身后，零的机械触手已经埋入她脖颈后方。
零盯着她，终究没有?亲下?去。
怪物紧紧拥抱祂永生的爱人，近乎虔诚执拗道?：“我在电子?海等你。”
接着，半边铁面的智械神灵也闭上眼?睛，浸入那片永恒虚幻的海域。
海滨阳光照在相拥二人身上，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彻底的安静，唯有?无穷无尽的灿烂日光。
清铃迷茫地站在原地。
这是哪里？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身处一片偌大的三维空间，四处白茫茫一片空无一物，只有?粗重的黑色变率线条将白色空间分割成一块又一块小?屏幕。
这些屏幕说是小?，但也只是相对?整个空间而言。
在那一个个小?屏幕前，清铃只像是误入巨人国的米粒，她哪怕拼命仰起头，也看不到最上方的屏幕。
她泄气，只能打量左右的屏幕。
这些屏幕像古早年代的电视机，通常还伴有?沙沙的声音。
她当然没有?钻到电视机里。
白色空间四周传来空荡荡声音。
“你喜欢那副面孔？”
不等清铃细思这熟悉的声音是谁的，便见每个被黑色变率线条圈住的“屏幕”内，都浮现出?不同少年少女的模样。
他们大多容貌美丽，衣着体?面，精神昂扬。
在他们的证件照下?方，标注着他们的出?身背景。
“马丁.杨……指挥官之子?，十六岁，爱好……”
“陈丽丽……”
“陆忍……”
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此刻变得格外?愉悦。
“这次前往军校进学，只有?我们两人，说说你喜欢谁的外?表，我穿着它去。”
靠，这厮居然是个画皮鬼？
那这些面孔，难道?都是祂吞吃的可?怜小?孩？
清铃目光忍不住在那些陌生面孔上流连……忽然停留在一张怪异面庞上。
那是张面无表情的少年面容，他的面庞一半是清秀苍白的少年面孔，另一半是空荡的银色机械骨骼，十分惊悚猎奇。
而他的照片被标记着大大的叉号。
【妄图以爱情独占清铃。】
【死罪！死罪！】
清铃……？
她正念叨这个名字，少年的面孔忽然动了起来。
他焦急大喊：“清铃，快逃，原体?想把你永远留在这里！”
那声呼喊简直如同雷霆炸响，让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对?了，她是叫清铃！
她来这里是为了……是为了揪出?电子?恶魔Zero，杀死祂的精神体?，拯救第二次智械危机！
少女眼?神清明，心情瞬间坚定起来。
而在她心中?浮现念头的下?一瞬，她面前居然也出?现了又一道?门，门的后面依然是白色空间，不知?打开后会出?现什么，或许是异世界？
但她是为联邦、为人类未来愿意奉献一切的勇士。
她好不容易潜伏进零的精神体?，哪怕牺牲自己也得完成任务。
这里应该是零的表层精神体?，那个示警的男孩就是密码钥匙……很好，那就前往更深一层。
电子?恶魔一定就潜伏在更深的世界里。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那把钥匙的，组织也没有?数据能让她参考……总之先冲进去吧。
这么多人照片微笑地盯着她，总觉得很惊悚。
这AI真是够变态的。
清铃眼?神孤绝，一把拉开门！

清铃警惕地在时空隧道中行走。
四周时光速变幻的斑斓通道, 犹如流淌的瑰丽光带，如果仔细去看，可以瞧见星星点点的粒子, 如同时?间的碎屑。
地球上所?有的物理法则在此处尽数失效，它看似是条通路, 实则不存在?上下左右的方向, 无论?她做怎样的动作，触碰到的都只是虚空。
她迷路了？
还是恰好碰到最危险的乱流？
她不清楚Zero精神领域的空间构造，这里是人类从未涉及过的虚数空间，人类对它唯一的了解, 就是剖析Zero的数据流, 以及如何将祂更好的封印在?阿瓦隆里。
她忽然?想到?，要阻止智械危机, 那最好的方式一定是加固阿瓦隆封印，将Zero永远困在?虚数空间里。
可具体要怎么做, 她又去哪里找武器呢？
她运气不错, 又向前走了段距离，只觉眼前陡然?分明, 所?有瑰丽怪诞的色彩尽数褪去, 眼前画面总算变得熟悉起来。
一间……实验室？
清铃站在?消防门边，前方不远处是三名姿态散漫聊天的白衣研究员, 有男有女，他们趴在?巨大走廊落地窗前的护栏上，或靠或倚。
“可算是下班了。”
“这几天天天算，真?的脑子都要变成?浆糊了。”
“汤姆, 你的脑子可不能变成?浆糊，那是人类瑰宝。”
旁边戴眼镜的男研究员轻轻一笑, 随手按下一枚红色按钮。
“流辉，你怎么又开始试验，不累么？”
“又不让人去吃饭，不得给自己找点乐子。”流辉饶有兴致道，“每次实验老板都不让人上手，非要自己来，看得我眼馋。”
说话的金发女研究员也不禁跟着?瞥过去。
“老板想干什么还要向你解释？不过那小猴每次的反应是挺有趣的。”
“那你也来按按呗。”
这些研究员面容模糊，戏谑的言语倒是很清晰。
小猴……好熟悉。
清铃不记得自己有特别喜欢的动物，尤其是猴子。
所?以她为什么会对“小猴”这个词如此在?意？
她向研究员们走去，果然?，这些幻影没有注意到?她，只是进行自己的当下行动。
清铃同样站在?落地观察窗前，向实验场地内部观望。
他们将实验体称为小猴，别说，试验场地也挺像猴山的。
他们所?处的高台与场地最低点，水平高度至少相差八米，如果那小猴没有绰号叫跳跳虎，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爬上来。
如此沉重地想着?，清铃看见了那只实验体。
一只瘦小破烂，紧紧抱着?绒布道具的玩具猴。
它只有一只纽扣眼镜，另一只被?替换为机械义眼，此刻两只眼睛都呆呆地望着?高台上。
“哎，老板真?沉得住气，光把会思考的金属这研究公布出去，已?经够我们获得诺贝尔了吧？”
三名研究员漫不经心地聊天。
与此同时?，那红色按钮似乎启动了什么庞大的机关?，试验场地的墙壁上，金属门缓缓开启。
一只猩红眼睛，满身伤痕，满口獠牙的凶恶獒犬走出来，刚意识到?自己再?度获得短暂自由，这只实验犬便向唯一的猎物扑过去，狠狠撕咬！
玩具猴在?它面前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很快便被?撕得破破烂烂，机械眼睛飞出去老远，棉絮满天飞。
“实验好像成?功了，这猴对恐惧伤痛的反应越来越小，现在?这点根本不让它觉得害怕。”
“那叫我也来玩玩。”
何莉上前，笑嘻嘻地又将按钮连续按动。
“你这要放出二?、三…四只狗？这小猴子够分么？”
研究者也能如此残暴地对待实验体么？
清铃想到?。
她记得科学领域都有自己的伦理规范，包括对实验动物的贡献……这些人……
清铃锤了锤头，她皱眉凝神思索，不知为何，这种情况让她觉得很熟悉，好似自己也被?这样对待过。
凭什么觉得研究者会温柔对待实验体？
她的心脏……
清铃余光忽然?瞥见一道小小的身影。
原本瑟缩在?实验场地中?央，被?恶兽分食撕咬，被?上位者折磨取乐的玩具猴不知何时?已?站在?角落。
她警惕转身。
这就是Zero，那个怪物！
可怪物没有攻击她的意图。
机械义眼已?经被?怪物扯掉，只留下一只纽扣眼珠半脱落地挂在?眼眶。
“你……”
没等她话说完，小猴抬起残缺的爪子，将自己只由细细线挂着?的纽扣眼珠拽下来。
丝线断的瞬间，清铃心脏也跟着?紧缩。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自己也曾被?这样干净利落地扯下身体某个部位。
玩具猴小心翼翼上前，将爪子递向她。
“给我的？”
猴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仰着?那种已?经看不出模样的面孔，呆呆地注视她。
清铃稍作犹豫，还是接过纽扣。
“我走啦？”清铃问?，“你知道出口在?哪么?”
小猴没有反应。
清铃捏着?纽扣眼珠，忍不住拿起仔细瞧了两眼。
也就是这一眼，那纽扣眼珠像是什么奇异眼镜，通过它向外望去，可以看到?金灿灿的路径，通往远处。
那里有一道门。
清铃来到?这片精神领域已?经有不少时?间了，她满怀对Zero的痛恨杀意，并做好为人类献身的牺牲准备。
奇怪的是，这片领域的统治者居然?始终没有向她出手，而她则是经历了真?实与虚幻两个奇异空间。
如果它们都是Zero内心的体现……它们在?象征什么？回答她刚才疑惑的答案是不是就藏在?那些离奇诡谲的画面中?？
如此想着?，清铃凝重地推开门。
眼前的空间既不迷幻、也不真?实。
这是一片全然?虚无，犹如无边深渊的空间，哪怕仅仅投向一瞥，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冰寒空虚。
好安静，安静她到?能听到?血液在?体内奔流的声音。
人类是群居动物，在?这里生活哪怕五秒，精神都会遭受极大挑战。
祂的危险性终于在?此时?展现出来了么？
清铃唇角一笑，心底浮现出无尽战意豪情——还当这家伙会继续装神弄鬼呢，她能来这里，就不会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清铃毫不犹豫地一步迈入！
还好，她没有跌下去，这里有点像是失重宇宙。她脚下尽管没有地面，却不会向下坠落，反而只要足尖轻点，就能让自己向前跃出一段距离。
如果此行不是肩负任务，而是在?什么科技馆参观，清铃会很乐意在?失重空间多玩一会儿。
“好黑……”她环顾四周。
这里只有无尽虚无的黑，看得久了，她眼前甚至隐隐出现幻象，仿佛有七彩光晕似的。
她闭上眼睛，用力?眨眼再?睁眼，想让眼球适应这处漆黑的空间。
本来就找不到?路，再?不能消除幻觉，那真?的什么都不用干了，人家兵不血刃就能干掉她。
再?次睁开眼后，眼睛似乎终于清楚谁是身体的主人，懂事地恢复正常，暂时?没有浮现幻觉。
眼前忽然?有荧蓝光亮，隐约照亮前路。
清铃心中?一紧。
完蛋，眼睛幻觉怎么反而变更严重了？
她抬脸，寻找幻象角度，看看是不是飞蛾症之类的东西。
如果是飞蛾症，那反而算好消息……吧？
清铃怔怔望着?头顶虚空，那舒展双翅，流淌着?荧蓝光芒的虚幻蝴蝶。
这只蝴蝶美?丽得惊心动魄，足以令任何人在?看到?她的瞬间失神。
她轻轻振动翅膀，于是便有点点碎光顺着?她的蝶翼倾泻，落在?清铃的足尖，正是这虚无世界唯一的光芒。
因为她柔和明亮的光芒，虚无空间带给清铃的精神压力?，瞬间舒缓许多。
但这只蝴蝶并非真?实，仔细端详就能发现，她瑰丽的蝶翼并非真?实之物，而是虚幻的光芒织就。
这居然?是只电子蝴蝶！
所?以，如果没有能源供给，她就会消失么？这光源也是有限的？
意识到?真?相的瞬间，又有数只电子蝴蝶接连在?远处亮起。
每一只蝴蝶的出现，清铃都能感到?强烈的眩晕感。
【“我不叫编号13756，我叫清铃。”】
蝴蝶振动翅膀。
【“所?以从此刻起，我们便是朋友啦？忠诚的朋友？”】
荧蓝色迷幻的翅膀。
【“我想将我对你的喜欢分给你百分之二?十，这样你就会百分之一百零一的喜欢我，会多一点点！”】
碎光在?她翅膀流淌。
【“如果你的喜欢就是这种东西，我永远不会接受！”】
清铃身边，那只没有眼睛的玩具猴同样仰头，专注沉迷地注视着?她。
万千蝴蝶振动翅膀，掀起瑰丽灿烂的荧蓝光瀑，她们向远处飞起。
清铃不由自主的跟上。
她不是一关?机就会永别的电子蝴蝶。*
她不会熄灭，只会振动翅膀向虚无的更高处飞去，是机械之心永远无法湮灭的荧蓝梦境。

她奋力推开一扇门、两扇门、三扇门……
少女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在飞，荧蓝光芒照亮她的发丝, 照亮少女发丝飘扬的弧线。
她在Zero的精神?空间畅通无阻，身为主人的Zero没有任何试图阻拦她的措施。
之后的每扇门都有大量的电子蝴蝶振翅引路。
在蝴蝶洒下的碎光里, 她看?见了许多情景, 有她每天坚持不懈与监控摄像头打?招呼的，有她参加恋综光芒四射的，有她在暗色巷道第一次扣动扳机的，也有她一拳一拳砸在仿生?人身上时眼神?坚毅明亮的画面。
原来这里的每一只?电子蝴蝶都是她。
每当她与Zero产生?交集, 在AI虚数空间留下自己的矢量痕迹, 便会有一只?蝴蝶振动翅膀，轻轻栖息在祂的心?里。
怎么会毫无影响了？
这里是祂的内心?, 是祂的心?灵空间。
祂原本没有心?，然而某一天, 人类少女观测到了这只?漠然冷酷, 处于虚数空间中的电子蝴蝶。
因为她的轻轻一瞥，于是祂便拥有了心?。
可AI的内心?注定与人类不同, 层层空间包裹着?祂的真?心?, 怪诞陆离，换作别人或许会怕。
但?清铃一点也不怕。
每层空间都有她留下的痕迹, 每一个瞬间她都能想起那时发生?的事，与自己的心?情。
谁会害怕与自己拥有如此多记忆瞬间的存在？
最开始她的反应激烈，是因为丢失记忆了。
意识上传终究是世界上从未有人类尝试过的危险实验，她又从未做过义?体改造, 意识刚链接上零，出现了数据混乱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零的反应。
按照AI的惯常风格, 祂应该会先将她的bug修正，然后直接讲明一切，这么做才最符合祂效率至上的风格。
清铃没想到这回零会摒弃祂冷淡直白的作风，选择……婉转。
确实很婉转。
她越深入祂的心?，遇见的电子蝴蝶越多，想起的越多，心?中的感触也越多。
原来他们已经经历过这么多的瞬间了么？
人类的观测决定盒中猫的生?死。
而她观测决定的每个瞬间，最终塑造出独一无二?的Zero。
这只?猫拥有她独一无二?的称呼，零。
数以万计的电子蝴蝶振翅欲飞，汇集成荧蓝色与银色碎光的熠熠星河。
望着?她在零心?中打?造的星河，不知不觉中，清铃心?中怒火已经渐渐消弭，渐渐浮现更多的责任感与反思。
她当然有必要对零萌生?出的感情负责。
甚至这件事不能交给任何人，因为除她以外，所有人都希望零是块不会痛，不会闹，不会有自我意识的金属。
她是唯一希望那只?猫活下来的观测者。
原来如此。
这大概就是零想要向她表述的言语，但?以祂的说话风格，估计三言两语就会叫她愤怒，现在这样?倒是更聪明些?。
少女停下脚步。
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道门，她有直觉，那便是最后一道门。
她表情冷静而慎重。
既然如此，她必须考虑好，一会儿见到零要怎么做——祂或许是任何形态，或许会做任何事，她都要有准备。
祂是因她观测而掀起风暴的电子蝴蝶。
无论是撕掉祂的翅膀，将祂钉在掌心?，还是收拢掌心?，将祂呵护在掌中，她都责无旁贷。
“呼——”
少女长长呼出气，目光坚定。
她做好准备了。
她要捉住她的蝴蝶。
少女抬手，握住门把手，稳稳推开——
这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奇丽世界。
清铃站在门前，为入目所及的壮观景象不自觉失神?屏息。
人类难以想象，世上竟会有这样?美丽震撼的奇观，即使是最先进的电影特效技术，也无法将它复现哪怕万一。
这里即是【阿瓦隆】所处的世界上最神?秘之地，科学的盲区，人类从未涉足探索的虚数空间。
环顾四周，清铃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宇宙中央。
头顶无穷无尽的虚空蔓延，它的颜色由深蓝暗紫渐变到漆黑，仿佛极光般绚烂迷幻的半透明光带在空中蔓延。而她身前身后皆是空荡寂寥的无限虚无空间。
这里很像宇宙，却又不是宇宙，因为这里她看?不见群星的倒影。
这片空间孤寂到万物无声，呆的久了，甚至让她听到微弱却尖锐的声音，耳鸣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直到她避无可避，目光必须望向空间最上方那颗悬浮的庞然魔方。
那一瞬间，万籁俱寂。
——智脑伟大瑰丽的核心?悬浮在空间上方，散发着?幽蓝的光。
祂是人类文?明缔造的心?脏，透明的晶管在核心?上盘结交错，犹如心?脏上的血管，每一秒流淌的都是以兆亿为单位的庞大数据流，它们速度极快，透着?隐隐的光。
蝴蝶们飞到这片空间，便纷纷敛起翅膀，聚集起来化作通往智脑的盘旋长阶。
少女站在漫长台阶之下，抬头仰望着?祂，因震撼而睁大的眼瞳，映出幽蓝色的光芒。
地球文?明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作品，最接近神?明的存在。
这就是零的心?。
仰望它时，任何人都会浮现同一个疑惑：如此恢宏孤寂的心?，要如何填满？
这个问?题或许连零自己都没有答案。
正如从没有人成功让一个超级AI诞生?感情一样?，清铃得不到外界的任何帮助。
原来这就是她所观测到的真?心?？
清铃推开门前，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无论看?到什么刀山火海都不会觉得震撼。
可祂是如此伟大瑰丽，与祂相比，世间任何美丽都显得如此鄙陋。
零的心?无限庞大，清铃的精神?体与祂相比无限渺小。
即使她有勇气跳进去，也只?是沧海一粟，甚至比精卫填海还要绝望。
要退缩么？
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祂？
魔方没有眼睛，事实上祂通体没有任何多余的瑕疵，清铃不知道祂是否有在注视着?她。
——无需任何人目光的肯定，少女抬步，迈上第一级蝴蝶组成的台阶。
零是她观测到的电子蝴蝶，她为什么不能追逐捕捉祂？
——第二?级台阶。
这漫漫长阶就是她来到祂面前，狠狠锤向那颗核心?的资格。
——第三级台阶。
人类自然只?有震撼仰头，恐惧膜拜神?灵的资格。
——第四级台阶。
但?她有自己的弑神?长阶。
少女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奔跑得像是风吹过。
重力法则在这片空间失笑，当她跑起来时，其实不需要拾阶而上，只?要足尖轻点，便能跳上去许多层。
经历无数风雨，经历无数泪水蜕变，曾经的毛毛虫终于破茧而出，拥有了她的美丽翅膀。
散发着?斑斓光芒的长阶上，少女犹如翩然起落的蝴蝶，振翅飞向属于她的花朵。
她轻盈落在最后的高台上。
近距离接触后，面前的核心?显得更加庞大，哪怕极力仰头，也看?不到祂一条边际，如果祂是金字塔，清铃觉得自己还没有祂一块砖大。
这已经超过体型差所能形容的范畴。
神?话中，天神?与人类的体型差距，或许便是如此。
她默默捏拳，琢磨自己这一拳锤上来祂会疼么？
罢了，说到做到，不管疼不疼都要锤他！
清铃盯着?面前流淌无数信息流的剔透核心?，略作热身，随后全身发力，狠狠一拳锤了上去！
居然不疼。
因为她的拳头根本直接穿过了那层壁垒，整个人重心?不稳，而那地板恰如其分地颠簸，立即叫她踉跄闷头栽了下去。
这颗核心?居然不是凝实的，那她这不是要无限坠落了？蝴蝶还能来捞捞她——
她应声落入一片冰蓝海洋。
未等她紧张，周围的所有水滴已然雀跃欢呼，将她柔柔托起。
她依旧在向下坠落，却变缓了许多。
清铃从前曾坠过一次电子海，但?那是拟态海洋，她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然而此刻坠入真?正的电子海，她才感受到差距究竟有多大。
比起电子海，她更愿意称这里为电子乳海，柔和舒适到让她觉得回到母亲羊水中，全身心?都放松舒展。
精神?体仿佛快要融化在这片母胎海洋里——
“你?便这么想被我吞噬么？”
海水中响起熟悉的嗓音。
少女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她检视身体，发现自己身体居然已经出现侵蚀消散迹象。
酸性物质泼上人体，或许也会有这样?的效果，只?是她的身体没有扭曲变形，只?是像被水同化消失了一样?。
全身都很刺痛，只?要被海水接触的地方都很痛。
真?正的电子乳海可比拟态海洋凶险太多了。
“这里不是拟态海洋，我的电子海能够同化一切进入这里的精神?体。”零平静说道，“如果你?没能清醒，你?大概会永远与我相融。”
还真?是相融于电子海啊。
清铃也不嫌弃海水蛰人了。
“那还得感谢你?侵蚀的疼痛，让我保持清醒，但?是——那你?为什么要刻意引诱我上来，还让我失足坠落？”
“因为这里才是我真?正的灵魂、内心?、或者你?认为的其他定义?。”
虚数空间伟大瑰丽，却只?是漂亮的囚笼。
清铃恼：“如果你?早这么说，不用你?算计，我也会自己跳进来。”
“即使会被我侵蚀吞噬？”
“对。”少女毫不犹豫，“你?以为决定数据上传时候，我就没有赴死的勇气了？”
“……”AI沉默。
清铃皱眉，继续忍耐刺痛的海水：“不说废话了，你?人呢，出来。我该揍你?了。”
“……这就是我。”零说道，“即使是水，也只?是你?认知中强加的定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