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两,你若愿意卖,我便将这十坛子蒟酱都买了,若你不愿意,我许三便只好放弃做这笔买卖了。”
许三直截了当道,“顾二娘,我与?你做营生,也不是一桩两桩了,何曾出过不公道的价钱?”
这倒是。
顾冉看看许三,又看看自己捧出来的坛子:“唉,好吧,看在咱们一向合作?愉快的份上,六十两,卖与?你了。”
许三郎笑了起来,给管事一丢眼色,那管事便去掏银子了。
顾冉则叫了奴婢随她进伙房,帮她将早准备好的另外九坛子蒟酱拿了出来。
他们忙活的当儿,许三郎一边品茶,一边环顾了天井周遭,眼光落到晾晒的林林种种的干货那头?,颇有兴趣地放下茶盏,起身,走过去看了看,而后瞥见了一旁的那棵红橘。
“顾二娘,你也种橘树?”
“啊,落户那会儿瞧见有人家?卖,就买了一棵回来种了。好看吧?”
“不错。”许三随手捏了捏橘叶,又道,“我跟你们隔壁村子,就东林乡的刘家?,也签订了一笔大买卖。”
“你在他家?预定了今年秋季的橘子是吧?”
“嗯,你知道?”
“当然,我去府城你府上吃席的时候,见到刘东家?了。”
“哦,你也认识刘东家??”
“我去年到过他家?橘园做工摘橘子。”
“他家?的福橘,可是整个建州都出名的,据说还是贡橘,不早点重金预定,届时还买不到,今年刘家?的橘树花开得盛,估计打果儿多。”
许三郎一边绕着天井走,一边看,很快发?现?那个猫窝。
他弯腰下去看了看,却?没见着一只猫。
那是当然,早在许三郎带着人扣门的时候,怕见生人的大橘带着三小只藏到顾冉寝房里去了。
“你还养了狸奴?”
“对啊!才下过崽,三只呢!”
许三郎笑了笑,起身,微微眯眼,看着收拾整洁的小厝,又坐到了原来的茶几旁。
“对了,不是说,那位,裴六娘,跟你住一块儿的么?”
“……,没错,不过她原本就不是夏溪村的,落户在另一个村子,最近出去办事去了,没在。怎么,你想见她?”
“那倒不必。”
许三郎看着阳光斑驳的天井里错落有致的花植,素朴雅和,匆匆赶来的心情难得的安宁几分。
见奴婢将蒟酱都搬出来放好了,那管事也将六十两的银锭子交与?了顾二娘,缓缓起身道别。
“许三公子慢走啊,日后要有啥好营生,我再找你哈。”顾冉殷勤地把人送出小厝,看他们上了马车,挥手道别。
许三才要踏上马车,听顾冉这话,回头?,瞥了她一眼,看她在小厝前眉开眼笑,于?是也笑笑,道声“好”,这才钻进马车。
马车里,管事瞧着妥帖放在对面?的那十坛蒟酱,连连摇头?:“哎呀,三郎君呐,这个顾二娘,嘴里是没一句真话,要不是您,换做旁人,就让她给诳骗了。五十两一坛子,吃金子哪?”
许三笑了起来,用扇子轻轻拍了拍膝盖:“这顾二娘可真有意思。”
“有意思?”管事一惊。
“是个有能耐的。”
说顾二娘有能耐,管事倒是认同:“也是,瞧着也是个有骨气的,那会儿听说她跟秦家?郎君和离,还以为?她目光短浅,怕是往后的日子坏了。谁料到,就凭她孤身一人也在这夏溪村好好活下来了,今日瞧她那屋子,啧啧!有胆量进瘴气林,还跟郎君您做成了一笔又一笔的买卖,哪是寻常人家?的娘子比得上的?”
“嗯!”许三啪地一声打开扇子,慢慢扇了起来,微微笑了笑。
小厝里,新赚到六十两的顾冉笑眯眯地,将银子从匣子拿出来,放到案几上:“一锭,两锭,三锭……”
银晃晃六锭银元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亮得让顾冉忍不住眯缝起了眼睛。
六十两。
虽然跟自己想象中赚到的银子相去甚甚甚远,可六十两,也是一笔巨大巨大的盈利了,全都是她的,完全不需要跟某个人对半分呢!
顾冉笑眯眯的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有一锭一锭银元宝拈起来放到匣子里,啪嗒一声关上,给放到工作?间?里头?去了。
她值钱的东西?,譬如地契田契屋契之类的,连同赚到的所?有银两,都就收拢在工作?间?里头?的案桌的屉子里,对外没人找得着,安全,对己易取易拿,方便。
进了工作?间?,她顺便数了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给自己攒下的家?产:一二三四五六七……
很好,她如今手头?上攒下的银子,居然超过一百两了。
之前赚到的加不久前卖山鹿的,再加上这几个月以来何家?卖烧仙草的盈利,统统加起来,有一百四十多两银子了。
顾冉忍不住一阵激动?。
来大盛朝一年多了,就攒下这么大一笔巨款,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随便便能做到的。
自己看来,果然有两下子哈。
顾冉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摸着小巴看了好一会儿自己的全副身家?,将一百两好好收起来,与?之前那片金叶子放一起,当做是自己的恒定资财了。
余下四十两,够自己花个两年都应该完全没问题!
以后可以不用冒着生命危险那么勤快地去大屿林了。
放好钱银,顾冉心情快乐得飞起,转头?便冲自己厢房里头?唤:“大橘,小橘,小花,小黑啊,阿嬷给你们做鱼鱼吃,要不要啊?”
厢房里头?传出来大橘的叫声。
“大橘,大橘?”
好一会儿,大橘毛茸茸的脑袋才从门口探出来,看了一圈儿,嗅了嗅,又喵了一声。
“出来了,大橘乖囡,快叫我孙崽们出来。”
大概是没嗅到陌生人的气息,大橘从厢房里头?跳了出来,沿着廊下走了一圈,耷拉下来的尾巴渐渐地竖了起来,慢慢地摇啊摇地,走到了顾冉身边蹭了蹭。
顾冉一下将大橘给抱了起来,双手使?劲揉了揉:“胆小鬼!”
厢房里,见到阿娘离开后没回来的三小只,也纷纷探出头?来,看阿娘在那头?,也喵喵叫着跳了出来,连走带爬地跑到了顾冉这头?,在脚边蹭来蹭去。
“好啦,别撒娇了,阿嬷现?在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给大橘一家?子做好吃的猫饭,当然也要给自己做顿好吃的,能短时间?里攒那么大一笔钱,自己居功至伟啊,可不得好好奖励自己。
所?以顾冉看了看小仓房,又看看空间?格里的存货,天气这么热,决定就做个冰饭消消暑气好了。
冰饭自然是首先要有冰的。
顾冉十号空间?格里的冰去年用了不少,不过不打紧,因为?那空间?格恒温零下十度,她随时可以搬水进去,靠着这低温,以及空间?格里头?那么多的余冰,就一会儿的事,马上就能让水变冰了。
而且为?了自己口福着想,她还多备了一些干净的可食用冰。
刚好这个时候就可以直接拿来做美食了。
拿来做冰饭的米,可以是普通的白?糯米,也可以用黑糯米,顾冉这会儿手头?只有白?糯米,就先将糯米蒸熟了,蒸透蒸干一些,那吃起来的时候口感偏硬,更有嚼劲。
蒸着糯米了,接着就洗一些红豆跟黄豆给一起煮上,煮的软软糯糯的,届时冰起来更好吃。
该煮的都煮上了,就来调制冰糖水。
放冰片糖到锅里融化开了,而后加少许蜂蜜,搅拌完之后,冲进冰水,本来应该再加一些香蕉精的,不过这不是没有嘛,初世她做冰饭,不放香蕉精的时候,她会琢磨加一些炼奶,或者是奶茶,现?在干脆等一会儿加一点儿囤起来的牛奶,也是另一种风味。
冰糖水调好了,就另外准备一些配料。
冰饭的配料一般是看自己喜好加的,例如芋圆啦,烧仙草啦,花生桃仁椰果啦,等等,但更多的是切成一块块的水果:西?瓜,火龙果,芒果,草莓,反正看自己想吃什么,或者手头?有什么。
冰饭主?要用料,西?瓜,在大盛朝的南边,西?瓜可是贵价货,罕见得很,她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所?以到现?在为?止都没能吃上,火龙果就更不用提了,还没传过来呢!
芒果倒是有,就是贵得很,她咬咬牙也买了一些,囤着还不舍得吃呢,看来今天可以奖励自己吃一个。
幸亏其他水果便宜。
前阵子买来的荔枝当然是可以切小块放下去的,接着黄杏也可以加进去,再加点芋圆,仙草冻以及蒟蒻,估计用料就足够了。
等切好了水果配料,就可以取用一些食用冰,敲碎,碾压成碎冰沙,直接混入冰糖水中。
等糯米蒸好后,与?煮烂的红豆黄豆放进一个大碗里头?,再放一些花生,桃仁等干果,上面?铺上自己选择并切好的水果粒,最后将调好的冰糖水全倒进去,一份色彩斑斓的冰饭就做好啦!
主?打的就是一个食材丰富。
苦夏的人看着冰饭色泽诱人,吃起冰饭清凉爽口,自然是非常开胃的选择。
顾冉捧着冰饭在廊下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大橘一家?子也在她一旁吃着猫饭呼噜呼噜的。
顾冉吃一口冰饭,看一眼萌哒哒的毛团子,心里头?不知道多惬意。
等大橘小橘小黑吃完齐齐洗脸吃爪子的时候,那小花还兀自一只喵在埋头?干饭。
顾冉瞧了一眼这个小毛团,不免就想起她阿嬷来。
啧,也不知道,说着最长休半个月假的人,现?在去哪儿了?
而后又想起在陷阱里捡到她时受伤的那一次。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赶不回来了吧?
裴六正在建州另一个县城的村落里出来, 启程前往府衙。
看裴六一副愁眉不展的神情,就知晓,这?一次出门,又落空了。
会在哪儿呢?
明明, 应该在闽州某个角落的, 可偏偏, 来此地寻了那么多个地儿, 均没找到踪迹。
是出事了?
还是已经离开建州了?
或许,得去闽州其他府城打探打探?
裴六沿着?山路走了一段路,后头便有驴车过来了。
“小娘子, 你……, 哎, 你不是方才?去我们村里头的,裴姑娘?”那赶驴车的老伯问?。
裴六回头,看着?那位老伯,又看看那驴车:“载人么?”
“裴姑娘想去哪儿?”
“城里码头。”
“巧了不是, 我也是要去城里头的, 上?车吧,我带你去。”
“车资几?何?”
“啥?”
“载我去城里码头,要交几?文钱?”
“哦, 嗐,我这?就顺路,捎带上?你也不费劲儿, 几?文钱的事, 不用不用。”
裴六抿抿嘴, 上?了车。
“裴姑娘,你是咱们村老魏家的亲戚吗?怎么平时也没见你来窜门啊?远亲?”
“不是。”
“不是?”老伯一鞭子打在驴身上?, 再看看裴六,“那你是来找老魏家的人……”
“做买卖。”裴六木着?一张脸敷衍道。
“哦哦,你是来跟老魏家订橘子的?”老伯恍然?大悟,“老魏家的福橘种得好啊,这?些日子瞧他们家包的果园,满山满树的橘花开,今年儿收成怕是很好。”
裴六不语,听老伯絮絮叨叨地,回到了葛岩县。
老伯的车并不去码头,是以裴六进城后就跟老伯分道扬镳了。
直接回建州坐船回去,还?是再打听打听?
裴六边往码头那边去,心里头边想,边穿过一片民居大厝的巷子时,裴六嗅到了一丝血腥的气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不过是微微的腥臭,若是不注意,是不会发现的。
但,裴六到底是被磋磨培训过的预备役,对周遭环境的异动非常敏感?。
虽然?迟疑,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惹麻烦的原则,裴六还?是直接离开了巷子,并且加快了步伐。
不管现而今附近发生什么事,凭他眼下的身份一西贝货,二流放犯,都不宜节外生枝。
更何况街道上?的其他行人亦多,并没有多少人察觉。
他若是裴六娘,也该如此。
所以裴六匆匆赶到了葛岩县码头。
因为时辰不早了,码头上?等船的乘客也多,前头刚走了一艘客船,他来得及搭上?的下一艘客船便也满员了。
裴六付了船资,上?了船,看着?跟在后头的几?个乘客也陆续上?来,那船夫要开船的时候,码头上?站着?等候下一艘船的人群里,挤出了两?个神色匆匆的人。
“等等,船家,我们有急事去府城,能不能再载上?我们兄弟俩?”
话是这?般说?的,但那两?人早已经不等船家作?声,就已经跳上?了船。
猛然?受力,那船身一阵晃荡,还?有几?个被他们撞到的乘客倒了下去,招惹来一阵埋怨声。
那两?兄弟也会做人,笑嘻嘻跟船上?的乘客道歉,再付了双倍的船资,那船家倒是没话说?了,默默开船。
船只晃荡的时候,就站在船舷边儿上?的裴六差点没掉进水里去,稳住身子后,他瞥了那两?兄弟一眼,没来得及分辨什么,就嗅到了一股轻微腥味。
是方才?在葛樟县经过那条巷子时,闻到的血腥味。
裴六一怔,慢慢转过身子,背对着?那对兄弟。
他最开始上?得船来的时候,并没有嗅出有这?股气味,是后来他们上?船后,才?有的。
那对兄弟,有问?题。
方才?一瞥,裴六已经将对方两?人的相貌记住了。
两?人身段相仿,年纪相近,乍看确实像是兄弟。
他们在葛岩县做了什么?
杀人么?
是寻仇?
还?是作?恶?
不管是何种动机,总之,别多管闲事。
裴六下意识往船尾靠了靠,同时垂下头去,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已经知晓自?己一张脸过于招惹人眼,所以单独出门的时候,总是拿脂粉涂抹一番,此时的脸色亦是枯黄焦黑的,与在夏溪村时暗了一个肤色,形象大相径庭。
无奈裴六想低调行事,却总有不知趣的人凑过来打扰:“小娘子,你也是要去府城的呐?”
裴六瞥了那郎君一眼,没吭声。
“哟,怎么,你家里人没有陪你出门?就你一个人,不怕吗?”那是个衣着?布衫的年轻郎君,看裴六笑眯眯的,“你是去府城探亲吗?”
裴六蹙了蹙眉,依旧默然?。
“怎么不理人呢?哪家的娘子,这?般没规矩,我可是好心……”
“闭嘴。”裴六终于忍不住,恶狠狠吐出两?字,而后用那双眸子恶狠狠地剜了那人一眼。
既知晓单身娘子出门在外不安全,若是好心,那不是更应该体恤小娘子的处境别太张扬么?
像他这?般大肆在众目睽睽下说?道声张出小娘子的情况,可不是更让人注意到她的现境了?
若是人群里有为非作?歹或险恶用心之人,这?愚妇的言行,简直就是在替人物色下手目标。
只幸亏,他并非寻常娘子。
被裴六出言斥责,又被他的眼神吓到,那年轻郎君似有忌惮,默默从裴六身边退开,往人群另一头去了。
看他识趣避开了,裴六低头,默默等待船只抵达建州府城,是以并没有见到,背后,那位跟他搭话的郎君,好巧不巧地,退到了那后上?船的两?兄弟旁边。
两?兄弟中的其中一人,朝那郎君觑了一眼。
那年轻郎君尴尬地呵呵一笑,而后微微颔首。
那人飞快地瞥了裴六的后背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船只上?其他乘客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地说?着?自?家的闲话,或喧哗或沉默中,船只渐渐靠近了建州府城的港口。
裴六提着?的一颗心安放落地,随着?人流再一次抵达府城港口时,略一迟疑,还?是决定知己诶搭乘返回永昌县的船只,打算回夏溪村去。
自?己,已经离开快有半个月了,当初说?好了,只休沐半个月的。
裴六想起了那间?小厝。
还?有小花,不知道是不是也等着?自?己回去。
想到他那只可爱的孙崽,裴六决定到了永昌码头,得买些猫鱼回去。
顺便,也该买点别的送顾二娘吧,省得她生气。
不大一会儿,裴六就继续坐船,从水路返回永昌县。
等到了永昌码头,见到卖鱼虾的渔户时,裴六选了一些新鲜的渔获,又选了一些小虾小鱼,一起买了。
想到顾二娘平时就喜欢在县城的各个摊子跟店铺买吃食零嘴回去,也买了一些,大包小包拎在手里,从码头边上?的巷子买完后,折返去往码头方向?的时候,裴六在行人中又嗅到了一股血腥味,脚步登时慢了下来。
辨认过后,并非其他什么牲畜亦或是鱼鲜的血腥味。
而是隐隐中,带了一丝熏香的血腥味。
跟在葛岩县嗅到的那股气味一模一样。
不对劲。
怎么会在永昌这?个县城,也会嗅到如此熟悉的血腥味?
裴六心念一转,没有再去往码头,而是走过一段路后,方向?一转,进了城里。
从坊市一路过去,裴六亦装作?毫无察觉到样子,一路走,一路继续在商铺里买了不少吃食拎再手上?。
这?般慢条斯理地走了两?条巷子后,裴六确定了,那带着?檀香味道的血腥气味,一直从后头若隐若现的飘过来。
是有,探子。
他被人跟踪了。
是在葛岩县被人盯上?的?
什么人?
为何盯上?自?己?
裴六不大确定,最终,脚步停在了曾经跟顾二娘住过一宿的客栈,迟疑片刻后,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早知道后面有尾巴,就不应该贸然?回来县城的,若能在府城解决掉就好了。
对手,是那双兄弟么?
倒是要,好好规划一番才?好。
裴六定了一间?厢房,将东西悉数放到案几?上?,看了看一边的床榻,又看了看厢房门口。
若对方是冲他来的,估计,这?一路都在寻找最好的动手时机。
刚好,趁对方尚不明白自?己的底细,亦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发现了,自?己主动露出破绽,替他们制造动手时机反客为主好了。
裴六如常叫店小二送来了热水,梳洗过后,再叫店小二送吃食的时候,叫住了他:“你们客栈今日住满人了?”
“咋了,娘子你还?管咱们客栈住没住满人?”
“我想再订个厢房。”
“怎么,这?厢房不好啊?”
“好,只是我浅睡,不喜左邻右舍都有人吵,打扰我安歇,若是左右尚未空房,我便多订一间?。”
“没了没了。咱们常来客栈在城里头也算是有口碑的,怎么可能住不满呢?”店小二道,“你左边厢房住着?一双夫妇,右边厢房住着?一对兄弟,人看起来不错,都挺好说?话的,别的地儿,我也找不到恰好毗邻两?间?空着?的客房,你就一夜,将就着?睡吧!”
裴六看着?店小二出门,好一会儿,才?坐到案几?旁,慢条斯理吃了些找店小二要来的吃食。
原来,真是那对兄弟。
住在,右边厢房吗?
裴六抬头,瞥了一眼右边那堵墙。
一墙之隔。
这?么近,方便随时掌握自?己的行踪,还?能就近动手。
让店小二将没吃完的膳食撤掉后,裴六装作?要要安寝的样子,掩上?门窗,人却没躺到榻上?去,而是用今日买来的东西,铺在榻上?堆成条形,而后将薄衾盖了上?去。
自?己则藏在一边,拈着?随身带的小刀,隐身窗户左边的角落,等着?。
若是没猜错,他们不敢光明正大推门而进的话,那便是从窗轩潜入。
而他选择的这?个位置,正好伏击。
月朗星稀,外头街市的喧哗渐渐平息下来,灯盏一处处熄灭后,夜渐渐转深。
裴六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瞧见月光洒进来的窗轩,映照出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终于,来了。
裴六慢慢起身,亦借着?阴暗的掩饰,悄无声息地凑到了窗边。
窗格子被轻轻摇晃起来,他特?意没有栓死的窗子很快被摇得松动,轻轻咔啦一声,窗子被打开了。
一双眼睛探了进来,看到床榻上?的情形,没有迟疑,从打开的窗子钻了进来。
但,也就只钻到一半,动作?便僵滞起来。
因为一把?冰冷的锋刃抵在了他脖子上?。
却没待他停顿太久,整个人便被拉进了厢房里,而从外头看来,却是他顺利地潜入了目标屋里。
“你?”
偷袭者明显便是从葛岩码头坐船时,见到的两?兄弟中的一个人。
他显然?没有料到裴六竟然?早已有所防备,更未料到,裴六居然?这?般轻而易举就将自?己给揪进了房里头。
真是他?
那为何,从未听说?他有如此神力?
还?没等他质问?,裴六早已经迅速地将他掼倒在地,一把?拧断脖子后将人拎到榻边。
他可没有忘记,这?是对兄弟。
若让两?人均闯进来,他就不占优势了。
所以先干掉来的第一个,再专心对付下一个。
果然?,裴六才?刚刚回到窗边,第二个影子就又映照在了窗轩上?。
“丁兄?”
第二个人似有警觉,在钻进来之前,只稍稍探进头来,环顾了一下屋里,见到了之前进来的阿兄躺在榻边,登时警觉起来。
才?要看个真切,从窗边的阴影里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抓着?他的脖子一下拎起来往里抓。
他脸色一惊,手下意识地扒在窗轩边缘,死死不放。
裴六亦不跟他含糊,一手掐着?他,一手摸出随身带的小刀,在他扒着?窗轩边缘的手上?狠狠一划。
惨叫声响起,而趁他松手之际,裴六早扒着?他的肩膀,将整个人给提了进来,而后同样掼倒在地。
“你,未十二,你好大的狗胆!”
未十二,是裴六曾经在天字第一盗的名字。
训练出师可以在外头接任务的杀手,均亦天干地支为性命,以在组织里的身手功夫排序为名,其中以天字序的十名刺客身手最为矫健,而自?己不过是未序最末一名。
已经许久没听人这?般叫过自?己了。
裴六听到这?久违的称呼,身子一僵,手重新掐住了他的脖子,几?乎将人给捏碎。
“谁是未十二?”
“嘿,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吗?”来人嘲讽般一笑,“当真以为,你那点雕虫小技,瞒得了我们堂主?”
果真是天字第一盗的人。
他们已经察觉到当初他去郑州接受任务时,金蝉脱壳之计了?
裴六略一思忖,便觉出了不对。
若是他们当真发现自?己是在郑州裴家灭门案之后,顶替掉了裴六娘的身份,那应该一早在流放路上?时,就派人来干掉他清理门户了。
而不会任由他安然?无恙来到闽州,甚至落户青槐村后,还?让他过了一年多这?般久的安稳生活。
也许天字第一盗在发现完成郑州裴氏的委托后,两?位刺客都没有回去,会心中生疑,但当时郑州全城戒备,官府跟民间?因此案义愤填膺,四处追捕天字第一盗的人,他们轻易也不敢随便露面。
或许在风波过后,他们会派人到郑州追查,但那个时候,裴氏诸人都已下葬,那当时被大开杀戒杀死的奴婢跟下人,多卖入府上?无依无靠的,均为官府一张薄棺埋了,而他也已经跟着?官府上?路去往闽州,根本无处可查。
他们或许会对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两?位刺客的死有疑虑,但应该没有谁猜到,活着?的裴六娘,才?是他们派出去的刺客之一。
这?人,怕是无意中发现自?己还?活着?的事实的。
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让他们看出来了?
“是从葛岩码头开始吗?尾随我?”
“你猜?”
“我不喜欢猜。”裴六的手缓缓用力,“说?。”
“落到你手里,已经是死路一条了,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来人冷哼,瞥了一眼旁边榻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尸体,已然?明白同伴早已丧命。
“不说?,你便是找死!”
“干这?行,本便是刀尖舔血的活儿,一早料到会有死的一日,就是,未十二,死在你手上?,是我一时大意,太冤罢了。”来人又瞥了一眼裴六,“只是你杀得了我,还?杀得了我们所有刺客不成?”
裴六眸光一寒。
“杀了你,若是当真还?有刺客寻来,那我奉陪到底。”
这?估计不过是打诳语而已,猜到他身份的,怕就只有这?两?人。
于是亦未再问?多一句,便将这?人也掐死了。
确定其再无气息后,裴六才?将匕首收了起来。
他杀人,若是可以,并不喜欢见血,特?别是现在,在客栈这?个地儿,若是见血的话,收拾麻烦。
现在正正好,若是想掩盖他们的踪迹,完全可以就这?般扛出去扔了。
但,考虑到若是就这?么趁夜埋掉他们两?人的尸首,却是可能真正招惹来天字第一盗的人追查两?人下落。
为了杜绝天字第一盗的人过问?此事,最好,将他们的死,公诸天下。
裴六想起了这?两?名杀手,是从葛岩县跟过来的。
而他们会出现在葛岩县,肯定有原因。
况且他亦从两?人嗅到了那股带着?熏香的血腥味。
当即动手,搜索两?人的身上?携带的物件来。
这?一搜,便搜出了两?人身上?均带着?的天字第一盗的令牌,并且从那位被唤做丁兄的人身上?,搜出了血迹斑斑的一封书函。
将那封书函打开后,展信一看,是个姓周的人家,写与京中某位杜大臣的书信。
裴六并不清楚朝中之事,但既然?这?封书函落到两?人手上?,那他们来闽地这?一趟,怕是跟这?姓周的以及这?位杜大人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