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办公室见了面。
领导长?相挺有亲和力的,但初夏却紧张得不?行。
她跟领导打了招呼,又把领导问的问题都回答了一遍。
领导笑?着说她:“你也真是执着得很?哪。”
别人过来申请执照,工商局要是说不?批,那回去就再也不?来了。
初夏十?分不?好意?思道:“局长?,给您添麻烦了。”
领导道:“这?事咱们也都反复商量过了,既然找你来了,你应该也猜得出来,我们是同意?批你这?个执照了,决定拿你家当试验户,看看具体?能干成什么样子?。”
听?到这?话,初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把手指捏进了手心里。
她甚至有点没忍住,眼眶都在瞬间有点变湿了。
片刻稳住了,她忙鞠躬道:“谢谢局长?!”
领导忙伸手让她不?用这?样,又说:“行了,到大厅把手续给办了,你就可以?回去准备起来了,给你加快,三天后过来拿执照。”
初夏激动得只剩重复了:“谢谢局长?!”
回到大厅里。
初夏找到与她最熟的那个工作人员办照。
她把申请书从书包里拿出来,交给工作人员。
办手续的时候她轻抹了两下眼泪,工作人员笑?着说她:“激动哭啦?”
初夏回答她说:“嗯。”
看她这?样,工作人员笑?得更开心了些。
手续办好了,她也跟初夏说:“你三天后来拿照。”
初夏安心了也更激动了,她一把握住工作人员的手,跟她说:“真的太谢谢你们了,我麻烦了你们这?么久,心里一直挺不?好意?思的。等我家餐馆开张了,你们都到我家餐馆吃饭去,我请客!”
工作人员笑?着说:“只要开张,我们肯定去,请客就不?用了,我们去你家捧场。”
说着拍拍初夏的手,“不?要辜负组织上?的信任,加油干!”
初夏又重重点一下头,“嗯!”
想说的话也全都说完了,初夏便没再多留。
她一边努力压自己的心跳,一边又抬手擦一擦眼角,控制着表情出门走人。
太过兴奋脑子?有点懵乱乱的。
出了门后她也是下意?识地瞎走,走着走着互反应过来——自己走的方?向不?是回家的。
停下来后又反应过来——她好像忘了什么人。
想到这?,她脑子?不?懵了,连忙转身?。
转过身?林霄函就在她身?后,并看着她出声问了句:“还记得我呀?”
“对不?起啊。”初夏没忍住噗笑?出声来。
然后她抬手捂上?整张脸,控制不?住地越笑?越厉害,笑?得整个身?子?打颤,想停也停不?下来。
现在?时?间还早, 初夏没有急着回家。
虽然营业执照的手续办了,但照还没有拿到,所以她?今天也不打算回去跟谁宣布这件事情, 等三天后拿到照,看照说话就是了。
她这会心里有太多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于是在?这高兴头上?, 和林霄函在?外面玩了一圈。
她?先请林霄函去北海公园里面划船,在?倒映着白塔的水面上划船玩到傍晚时?分,又请他去吃饭。
今晚他们也没有再随便吃点。
初夏请林霄函去了今年刚正式对外开放的新桥饭店,和之前去的老莫一样?是俄式西餐厅。
吃的是红烩泥肠、奶油杂拌、软煎鱼等餐厅里的特色菜。
吃饭的时?候, 初夏转头仔细观察了一下餐厅里的环境,下意识在?心里想——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不断推进?, 国家?经济不断发展, 她?要是有钱了的话, 有一天应该也能开一间像这样?的西餐厅。
想一会又觉得自己想太远了。
她?真是兴奋过头了,才刚拿到第一家?私人饭馆的营业执照, 居然就开始想如?此久远以后的事情了, 而且居然还敢想的这么大。
现在?经济体制改革才刚启动, 处于探索和摸索阶段,这一阶段会有很?长的路要走。
回?过神来, 初夏没有再多想别的事情。
难得事情有了初步进?展,她?要先高兴上?几天再说?, 于是她?便维持着这份好心情,和林霄函开开心心吃完了这顿饭。
吃完饭天也黑了有一会了。
老样?子, 林霄函骑车先送初夏回?家?。
把她?送到院子大门外, 看着她?进?大门,自己再骑车走人。
因为天色黑, 所以他骑车的速度不是很?快。
出了胡同左拐走了一段以后,忽有两个人从旁边冒出来,截停了他的自行车,并呵了句:“站住!”
林霄函落脚停下车,看了一下截他车的两个人。
右边的他不认识,左边的是老熟人锅盖,于是他失声冷笑了一下。
他没说?话,又听到一声咳嗽声。
循着咳嗽声转头看过去,只见?韩霆带着超子和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优哉游哉地走到了他旁边来。
韩霆和超子锅盖回?城以后,他们以前玩的好的其他兄弟也都?陆续回?了城,大家?都?没找到工作?,于是又集结到一起?过起?了从前的日子。
没人敢惹,走到哪里都?非常风光。
自从之前那晚在?胡同口碰上?林霄函,他们就在?找机会逮林霄函。
最近一段时?间,林霄函都?是傍晚天没黑送初夏回?来,而且不进?胡同,所以他们没有动手,今天他来的晚,可算叫他们给逮住了。
林霄函要是过年来那一回?也就算了,他们什么都?不会再多说?。
结果现在?又开始过来,完全不把他们哥仨放在?眼里,好像他们哥仨是死的,好像他不记得他们之间结了多少仇一样?。
往前倒两年,整个四九城都?知道他们霆哥的名号。
这条胡同是他们住的胡同,更是他们哥仨从小就罩着的,是他们哥仨的地盘,不是他这个小人想来就能来的。
林霄函看着韩霆没说?话。
韩霆盯着他开口道:“你不会以为,回?到了城里,在?乡下发生的那些事情就都?算过去了吧?你但凡还记着,就不该到这来。”
林霄函看着韩霆笑一下,仍是没说?话。
韩霆最见?不得他这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不知道他是拿什么资格在?他面前臭拽,所以火气蹭地一下就起?来了。
韩霆低眉,用舌尖顶一下腮帮压住火气。
片刻后又看向林霄函,出声说?:“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和初夏之间怎么样?我不管,但你以后别再出现在?天仙庵胡同。你给我记住了,这里是我韩霆的地盘,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林霄函终于看着韩霆开了口:“谁给你这么大的口气?”
超子出声道:“你可以不答应,那你今天可能就没法骑着你的车回?去了,我们不卸你条腿,也得断你条胳膊!”
听到这话,林霄函忽又失声笑出来。
看他又这样?笑,在?场的人都?恼,锅盖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狠着语气道:“你笑什么?我他妈弄死你你信不信!”
林霄函知道他们只是在?说?狠话威胁他,他们也没混到真敢动谁的手脚,真废了谁的手脚,那也是要被关进?去坐牢的。
如?果真动起?手来,他们最多就是把他打一顿。
林霄函不笑了,冷下脸嫌恶地一把拉开了锅盖的手。
不等锅盖再有反应,他冷声道:“混得明白日子嘛?你们不会还以为,现在?的四九城还是以前的四九城吧?”
以前的四九城,因为闹革命,大人们老师们全都?战战兢兢,不敢多说?多管任何事情,城里便成了他们这些中学生的天下。
因为没人管,所以他们拉帮结派出风头,比的都?是谁会打架。
约架茬架没有人会报警,有仇全都?私下找人了。
即便运气不好被警察逮到,只要没闹出什么大事来,也就是关几天的事。
没再多理锅盖。
林霄函看向韩霆又问:“知道我在?大学学什么专业吗?”
韩霆也冷笑一下,语气不屑道:“我管你学什么专业,你不会以为自己考上?个大学就有多了不起?,就没人敢动你这个大学生吧?什么大学生小学生,在?我眼里都?一样?,不过就是多读了几本酸书。”
林霄函懒得再跟他废话。
他看着韩霆直接说?:“我学的是法律,今年国家?刚颁布了刑法,刑法知道吗?判刑坐牢的刑。你听好了,刑法第160条规定,流氓罪,聚众斗殴,寻衅滋事,侮辱妇女或者进?行其他流氓活动,破坏公共秩序,情节恶劣的,处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流氓集团的首要分子,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不用你们废我手脚,聚众斗殴、寻衅滋事,就足够判你们个流氓罪的。”①
林霄函说?完这话,韩霆他们互相看彼此一眼没出声。
然后还是锅盖出声说?了句:“你他妈吓唬谁呢?”
林霄函还是看着韩霆,“我有没有吓唬你们,你们去炮儿局一打听就知道,如?果你们想去牢里当兄弟,就动我试试,我绝不还手。”
韩霆盯着林霄函的眼睛还是不说?话。
锅盖这又道:“霆哥,别听他在?这胡咧咧,他就是放屁!”
韩霆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乱动。
林霄函又继续盯着韩霆说?:“现在?已经不是打打杀杀的年代了,别再拿你那套出来混了,还想跟我叫板,起?码你也得够资格。”
说?完他抬脚踩上?自行车踏板,直接骑车走了。
锅盖忘了拦,转头看向韩霆道:“霆哥!”
韩霆这会终于出了声:“让他走。”
锅盖又急又不爽:“那就看着他以后还继续来?仇也不报了?”
韩霆:“急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初夏回?到家?,如?常先跟唐海宽和吴雪梅打声招呼。
打完招呼唐海宽和吴雪梅没让她?回?房间,而是叫了她?一声,把她?叫进?了他们的房间里。
夫妻俩看起?来也是商量过了。
吴雪梅用温柔的语气出声说?:“夏夏,爸爸妈妈跟你商量个事,咱别再往工商局去了好不好?”
原本以为再由着她?去两次,她?也就该放弃了。
结果没想到,她?仍然坚持不放弃,这又连着去了好多天。
本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
但自从两天前记者来过院儿里以后,他家?要开私人饭馆的事,就在?胡同里传开了,现在?只要他们出门,就会被问这件事。
他们也都?知道了,初夏天天去人家?工商局坐等板凳,所以笑着问这件事的时?候,多半都?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
这样?被问了三四天,着实是有些吃不消。
初夏当然也没少被问。
于是她?没问原因,果断点头道:“好的,我不去了。”
没想到初夏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唐海宽语气试探出声:“想好放弃了吗?”
初夏冲他们一笑,“没有。”
唐海宽更是疑惑了,“那是怎么说??”
初夏想了想道:“我三天后再跟你们说?这个事情。”
现在?说?了他们怕是也不会相信,少不得要白费很?多口舌,胡同里那些把他们家?这事当笑话看当笑话讲的人,估计更加不会相信,只会笑得更厉害。
吴雪梅仍是好奇:“为什么?”
初夏道:“因为三天后就有结果了。”
唐海宽和吴雪梅看彼此一眼。
他们也听出来,初夏这是还没死心呢。
三天就三天吧。
吴雪梅看向初夏道:“行,那就最后三天。”
初夏冲她?点头:“好,最后三天。”
第二天是星期天。
初夏为了办营业执照前前后后跑了这么多天,实在?也是累,所以今天她?什么也没干,在?家?休息了一天。
除了吃饭上?厕所,她?也没有出房间的门。
唐海宽和吴雪梅不想再被人家?问开饭馆的事情,所以也都?没有去外面。
再次日。
唐海宽和吴雪梅早上?正常去上?班。
初夏今天没再闲着,吃完早饭后拿钥匙去开了前面小饭馆的门,然后拎了大半桶水进?去,拿了扫帚抹布收音机进?去。
把需要的东西全都?准备好。
她?一边用收音机听□□,一边打扫小饭馆。
屋子里结的蛛网和落的灰尘都?实在?太多,打扫起?来是个大工程。
这样?听着广播打扫了大半个小时?,忽有人从门外探头进?来,出声问了句:“我说?这里怎么听着谁嘀嘀咕咕,是初夏你在?打扫卫生啊。”
初夏听到声音回?头,只见?是王翠英。
她?心情好面上?带着笑,转回?头继续干自己的活,“是的,大妈。”
王翠英笑着又说?:“工商局也不给你家?批这个执照,你费这个劲打扫干什么呀,这过不了几天,就又落一屋子的灰了。”
初夏干着活道:“那就隔几天再打扫一下,现在?国家?已经把房子还给咱家?了,放这空着也是空着,打扫出来总能有点用的。”
王翠英笑笑,“那你打扫吧。”
说?完没再站着了,回?内院东屋里去。
进?二门的时?候,嘴里嘀咕道:“一家?总共就三口人,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要她?说?,这房子不止不该还给某一家?,还得按人口分才对。
现在?这么弄的,越来越不公平了,叫人心里不舒服。
王翠英走后,初夏在?饭馆里继续打扫卫生。
打扫到中午,吃点东西回?房间休息会,下午继续。
初夏花了两天的时?间,把小饭馆里外都?打扫了干净。
星期三的上?午,她?背着书包出了趟门,从外面回?来时?,脸上?的笑容比头顶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回?到院子里以后,不管做什么嘴里都?要哼点歌。
傍晚的时?候哼着歌做好晚饭,等唐海宽和吴雪梅下班回?来,盛了饭桌端上?桌,和唐海宽吴雪梅一起?坐下来准备吃饭。
没等唐海宽和吴雪梅拿起?筷子,初夏率先开口说?:“爸妈你们稍等一下,饭太热了,咱们晾一会再吃,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们说?。”
唐海宽手刚碰到筷子。
听初夏这么说?,他便没把筷子拿出来,看向初夏道:“你说?,什么重要的事?”
初夏道:“三天之前不是跟你们说?了嘛,关于工商局批不批咱们营业执照的事情,三天之后有结果,今天结果出来了。”
“既然出来了,那以后就别折腾……”
唐海宽话刚说?一半,看到初夏伸手递了张营业执照到他面前,剩下没说?出来的话,瞬间全都?噎在?了他的嗓子里。
他看着营业执照愣了好一会。
旁边吴雪梅也愣住了,但她?反应比唐海宽快,忙伸手从初夏手里接了营业执照,仔仔细细看了一番。
看完后,她?脸上?满是惊喜意外的笑意,看向初夏问:“这个……还真让你给申请下来了?”
初夏看着她?点点头,“三天前就办过手续了,我怕你们不相信,所以就没有说?,现在?照拿回?来了,你们应该不会再有疑问了。”
吴雪梅还是觉得这事太不可思议,又低头看执照。
刚看了一会,唐海宽忽伸手,从她?手里拿走了营业执照。
他仔仔细细看一番,完全不敢相信,又拿着执照出去,到外面看了会。
看完了进?屋坐下,他看向初夏小声问:“不会是假的吧?”
初夏神情认真道:“怎么可能啊?您就是借我一千个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弄个假的这个回?来,弄假公章我找死啊?”
是这话没错的。
唐海宽看着初夏,神情看着还是不敢相信的样?子。
没要他再说?话,初夏又解释说?:“我每天都?去每天都?去,引起?了局里大领导的注意,后来又吸引了一个记者,记者写了篇新闻稿登了报纸,领导就重视起?来了,之后他们商量决定,给咱家?批这个执照,说?是拿咱家?当试验户。”
唐海宽回?回?神消化一番,又看向手里的营业执照。
这番再看,这心跳便控制不住了,突突突越跳越快越挑越重。
他从来就没觉得这事真的能办下来。
这事虽然看着是小事,就是申请了一张执照,但其实是很?大很?大的事,大到对于全国来说?都?会是个了不得的新闻。
如?果他家?接下来真能把饭馆给开起?来。
那他家?的饭馆,必然会得到全国上?下的关注,包括最上?面正在?推行改革的领导人。
作?为改革的试验点,自然也会成为改革的重要一环。
这样?的事情。
居然发生在?他家?里。
他拿着营业执照的手都?控制不住地抖起?来了。
看唐海宽捏着营业执照的两只手控制不住地打颤,初夏没再说?话,让唐海宽对着营业执照又多消化了一会。
吴雪梅倒是有点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唐海宽闻声猛地抬头看向吴雪梅,又转头看一看初夏。
他看着初夏深呼吸几口气,又缓了一会,然后抖着手说?:“爸爸说?话算话,既然你真的把照给申请下来了,爸爸明早就去工地上?辞职,一天都?不耽误。”
不说?别的,就说?最近这几天,他和吴雪梅被邻居们笑着问家?里是不是要开饭馆,都?被问得有点遭不住了,而初夏这么长时?间每天往工商局跑,不止承受着别人看笑话的眼光,在?工商局肯定也看了不少冷脸和白眼,可想而知她?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把这件事办下来的。
她?都?把事情做到这样?了,他这个当父亲的,难道还能说?话不算话?
听到唐海宽这么说?,初夏笑起?来道:“真的吗?”
唐海宽十分认真严肃地点头道:“真的。”
轻轻吸口气又说?:“爸爸不是什么有出息有本事的人,长这么大从来也没干过一件大事,你让爸爸刮目相看,以后爸爸都?听你的,咱们父女俩,轰轰烈烈干上?一场!”
初夏脸上?的笑容更大,重重点头:“嗯!”
应完她?又说?:“您也不用有什么其他的担心和不安,咱们这饭馆是政府定的试验户,背后靠组织,有组织给我们把关托底,不会有问题的。最多就是试验失败,组织上?觉得这路不通,让我们把饭馆关了。”
当然了,她?知道肯定是能成功的。
唐海宽点头,“说?的对,咱们一切听组织的安排。”
初夏脸上?的笑容止不住,“咱们现在?先吃饭!”
一家?三口高高兴兴拿起?各自的筷子吃饭。
高兴着吃上?两口饭,吴雪梅忽又想到什么,看向初夏问:“营业执照是办下来了,可粮油供应还是个大问题呢。”
初夏喝完一口稀饭看向吴雪梅道:“工商局已经把我们的营业执照给批下来了,粮油供应肯定也能解决的。咱们就拿着营业执照,还有之前的两篇新闻报道,以试验户的身份,去粮食局争取让他们给我们批指标。开始肯定会很?困难,但我相信一定能办成的。”
唐海宽听了点头,应声道:“明天去工地上?辞完工,我就立马去粮食跑这个事,夏夏你就在?家?休息休息吧,这事儿我来办。”
初夏也点头,“好的,爸爸。”
这事儿说?到这里,唐家?屋里有了一种比干革命还要高涨的热情。
唐海宽活了几十年,便是年少时?,也没这么热血过。
他现在?脑子里没有别的,就是一个字——干。
就算最后干不成功,他经历了这么一遭,这辈子也值了。
因为这个事,他们一家?三口今晚都?很?晚才睡觉。
初夏呆在?唐海宽和吴雪梅的房间,和他们把这件事聊了个透透彻彻,除了怎么一步步把饭馆给开起?来,也说?了很?多他们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困难。
初夏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困难,都?跟唐海宽细说?了一遍。
说?的时?候自然又给他吃了好几遍定心丸,让他始终都?记住,他们是政府的试验户,是改革的试验点,组织是他们坚强的后盾。
说?到半夜,一家?三口全都?耷拉了眼皮,时?不时?还捂嘴打上?一声哈欠,然后就没再硬撑着聊了。
因为睡得晚,第二天早上?起?来也都?哈气连天的。
三人一起?打着哈欠到院子里洗漱,碰上?出来洗漱的蒋建平。
蒋建平笑着打招呼道:“你们一家?昨晚这是全都?没有睡觉啊?”
吴雪梅出声接话:“还是睡了会的。”
蒋建平仍旧笑着问:“干嘛呢?不会是在?说?申请营业执照开饭馆的事情吧?”
又是这种带着点开玩笑和打趣意思的笑和言辞语气,好像他家?是三只猴儿在?给大家?表演水底捞月,唐海宽这几天可看够了。
这会他终于不用再觉得有压力了,腰板挺直,语气自信道:“诶?还真让你给说?着了,咱们一家?三口昨晚说?这事一直说?到了半夜里。”
蒋建平还是那笑容语气:“哟,这都?说?什么了?”
唐海宽道:“营业执照批下来了,那当然就说?一说?接下来要做哪些准备工作?,商量商量菜单……”
蒋建平刚听到唐海宽的第一句,那脸上?就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等唐海宽说?完,他又笑着说?:“我说?老唐,你不会是大早上?起?来还没有睡醒,在?这儿说?梦话呢吧?”
初夏在?旁边接话道:“叔叔,我爸没有在?说?梦话,工商局已经把我家?的营业执照批下来了,照也取回?来了,现在?就在?我家?屋里呢。”
蒋建平仍笑,“初夏,你也别逗我了。”
吴雪梅没说?话,直接转身进?屋,不一会后出来,拿手里拿的就是营业执照。
这事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有记者追着她?家?的这个事,营业执照批下来的事情又是大事,想都?不用想,很?快就会出现在?报纸上?了。
吴雪梅把营业执照送到蒋建平面前,“你看看。”
蒋建平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他接下营业执照看了看,硬笑着说?:“这……真的假的啊?”
唐海宽道:“你比我们有见识, 你看看是真是假。”
蒋建平又仔细看了看,这盖着工商局的公章呢,怎么可能是假的。
再说唐家这三口人?, 都是老实巴交的,没一个敢干造假营业执照这事的。
蒋建平还没再说出话, 徐丽华又出来到他身旁了。
好奇伸头看完营业执照, 徐丽华的脸上瞬间露出了震惊惊讶。
她从蒋建平手里一把拿过营业执照,不敢相信道:“这是真的假的?”
唐海宽笑一下?道:“咱们院儿里就数你们两口子最?有见识,你们一起?看看,咱家这照是真的假的, 是不是工商局正经批下?来的。”
蒋建平和徐丽华都没再说话。
韩家人?在屋里听着外面有热闹,韩庆天两口子和韩雷两口子也都出来了。
韩庆天出声?问:“大早上说什么热闹事呢?”
蒋建平往徐丽华手里的营业执照上示意一下?, “开饭馆的营业执照批下?来了, 你敢信吗?”
根本不需要用嘴来回答, 韩家四口人?听到这话立马脸露震惊和不相信。
他们全都过来到徐丽华旁边,伸头往她手里的营业执照上。
王翠英看不懂, 碰一下?李兰问:“真是啊?”
李兰点点头小声?道:“看这上面的字, 还有这公章, 是真的。”
王翠英还是不相信道:“你看仔细了没有,这种事怎么可能是真的?我不相信国家会允许这样的事情, 这不是资本主义?么?”
听到王翠英这话,初夏开口道:“大妈, 现在已经是改革开放的时代了,国家正在摸索改革的方向和目标, 探索这个路以?后到底该怎么走。所以?现在就是先开展改革试点, 积累相关经验,如果?能走下?去并且走得好, 对社会和国家的发展都有利,那就再逐步推广。工商局给咱家批这个执照,就是拿咱家当试点,试试看这事能不能成。”
王翠英立马就接话说:“那我觉得肯定成不了。”
听到这话,唐海宽过去从徐丽华手里拿回营业执照,笑着说王翠英:“那大姐你是真厉害,大字不识一个,比国家领导人?还懂。”
这说话话里都带刺儿了,还带嘲讽。
王翠英不高兴了,说话也直,“海宽你这就是直接臊我了,我是大字不识一个,那我就什么都不懂吗?我确实是妇道人?家不懂那些个国家大事,但闹了十几年的革命,我也知?道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你家开饭馆干的就是资本主义?的事!资本主义?的路,在咱国家那就是走不通的!”
唐海宽:“您也别跟我这上纲上线的,咱家这就是一个改革试点,至于走不走得通的,那也得走了才知?道。”
王翠英:“不用看,走了也是死胡同!”
“嘿!嘿!嘿!”韩庆天出声?制止王翠英,“就你话多。”
王翠英又看向韩庆天不高兴说:“我哪话多了?我还不能说点实话了?不是他先说我大字不识一个的?不识字怎么了?”
韩庆天烦了道:“把你妈拉回屋里去。”
韩雷确实也不想让王翠英在院子里这么吵,忙和李兰一起?把她给拉回屋里去了。她不要拉,黑着脸甩了韩雷和李兰一下?。
回到了他家屋里,韩雷出声?道:“人?家执照刚批下?来,正高兴呢,事儿都还没干,你上去就说人?家这事铁定干不成,这不是照人?头上浇冷水吗?那谁能高兴啊?妈您最?近是怎么了,总感?觉您对海宽叔一家有意见,他们什么事上得罪你了?”
王翠英道:“我用不着他们得罪。”
说完便又出去了,往厨房里看炉子上烧的稀饭去了。
王翠英走后,李兰小声?说:“可能是因为房子产权变动的事。”
韩雷听了轻轻呼口气,想了想产权变动前后王翠英对唐家的态度。
她自然就是觉得,唐家抢走了原本该属于他家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