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语气就知道是白羿。
他冷笑一声，大概他这个造型，那些八卦群里都传疯了。
只是他刚看完，还没等把这个号码也拉黑，手机突然自动关机了。
沉晨一直悄摸旁观着，这时遗憾出声：“呀，顾总，您这手机虽然防爆，但不防烫。”
顾之羲闭上了眼。
他现在不想开口，他怕自己再开口，会往外喷火。
沉晨一边热身，一边随意看向对面的人群，瞬间对上了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冯雪年。
他正鬼鬼祟祟地挤在人群里，像是怕被发现，眼神躲躲闪闪。
沉晨径直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他：“你逃课了？”
见被发现了，冯雪年也不躲了，理直气壮说：“我才没有，都说了我最近都没逃过课。我今天只是请假了。”
“为了过来看比赛？”沉晨眯起眼。
“当然不是！是因为发烧。”
沉晨若有所思：“几度？”
冯雪年扁扁嘴：“三十八度七，高烧呢，才刚吃过药。”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带了点委屈。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关心，只见沉晨回头看了一眼顾之羲。
他立刻跳脚：“喂！是我发烧，你看他干什么？”
“嘘——”沉晨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小声点儿，别让顾总听见。”
他一头雾水：“为什么？”
“我怕他嫉妒你。”
“……？？？”
实际听得一清二楚的顾之羲，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摇摇欲坠了。
沉晨：“生病了还出来乱逛。”
冯雪年总算是从中听出了那么一点关心的意味，“吃过药之后好多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接着，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身后那仙气飘飘的男人。
反倒是他开始有些嫉妒了，小声嘀嘀咕咕：“他还真会抢镜，整这么花里胡哨的。”
等沉晨快速热身完，比赛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这次的对手跟他们也算认识，是园区物业的男女保安搭档，沉晨下班的时候也见过他们两次，还打过招呼。
两人的体格都不错，尤其是男保安，看上去人高马大，跟顾之羲差不多高，但比他要宽出一圈。
一看就很会打球，所以神情十分自信：“顾总，这第一场比赛就遇到我们，算你们遇到克星了。”
还没等顾之羲说什么，沉晨先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了，我们顾总有他自己的克星，用不着你们。”
只这一句就把保安的必胜宣言给堵回去了，他一脸茫然。
顾之羲：“……”
要不是此刻皮肤正在发烫，他几乎要以为燥热兴奋的是沉晨，今天这么多话。
裁判示意了，两人手握球拍，站上了球场。
比赛正式开始。
这次的对手，确实比昨天沉晨的女子单打遇到的那个初学者强很多。
对面保安一开始的十足信心也并不是没有由来，如果没有遇到他们，对方或许能走到决赛。
只是可惜，就是遇到了他们。
从第一盘开始，顾之羲在底角的斜线球与沉晨网前吊球结合，对面二人就逐渐显出颓势。
第二盘，顾之羲的跑动更多，但丝毫看不出疲倦，甚至好几次发球得分。
沉晨的身形则更加灵活，对面起初显然商量好了要以她为突破点，然而战术没起效，反被她接连扣杀。
赛前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把她当靶子的局面，她练了很久的扣球。
这场比赛，比昨天更能看出沉晨的实力。
佟雪在场边看得一脸崇拜：“虽然看不太懂，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而且你还真别说，沉晨跟顾总打起球来还挺有默契的。”
钟伽琪赞同地点了点头。
系统说得果然没错，随着比赛时间的流逝，顾之羲的体温也逐渐下降到了运动时的正常水平，身上的白气也渐渐淡薄。
沉晨并不回头去看他，但彼此都对对方的水平有着信任。
到最后一记球的时候，结果已经没有悬念，沉晨的扣球结束了比赛。
顾之羲看着她的背影，转动了下拍子，走向沉晨，打算跟之前练球结束时一样与她击掌。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佟雪就第一个冲了上来，给了沉晨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沉晨！你也太厉害了！！当然，顾总也厉害。”
然后是钟伽琪。
顾之羲脚步一转，去了场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毛巾。
一边擦着汗，一边看着被佟雪感染的沉晨又接连跟蒋棱几人拥抱，他上扬的嘴角逐渐拉平。
“蒋助，刚才好像看到你给我们加油了。”
“俞助，你的护身符果然很有效。”
“……”
最后她还勉为其难跟病中未愈的冯雪年也拥抱了一下。
等沉晨回过头，就看到顾之羲手拿毛巾，呼吸微喘，平静地看着她。
她小跑过去，笑容灿烂。
刚要像刚才与其他人拥抱一样伸出手，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换成了伸出手掌：“顾总，击个掌吧？”
顾之羲只是定睛看着她。
就在沉晨觉得奇怪，快要维持不住笑容，想收回手的时候，他突然上前一步。
有力的双臂展开，跟其他人一样紧紧拥住了她，沉声说：“刚才打得很好。”
他的体温明明已经恢复正常了，但一颗心，好像跳得更加火热。
就好像又经历了一次答题似的。
下一秒——
“叮当！”
顾之羲一僵。他这张破嘴。
系统欢快的机械音响起：“这么喜庆的时刻，怎么能少得了我快乐答题系统呢？”
顾之羲的手才刚与沉晨的肩膀接触，就被定住了。
“霸总与小助理赢得了这场比赛，喜悦感染了彼此，他们相拥庆祝。不过为了迁就小助理的身高，霸总需要微微俯下身，低下头——请根据以下条件，计算霸总在此种姿态下的高度，并选出答案。”
“A. 1.87m，B. 1.77m，C. 1.5m，D. 1m”
顾之羲那颗火热的心，一下子凉了。
第69章 69（一更）
沉晨一字一顿：“奥奥, 你这个问题，表面上是在为难霸总，实际上是在嘲讽我啊？”
“我的身高, 也没有低到需要霸总蹲下来才能跟我拥抱的程度吧？”
她眯起眼：“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小矮人吗？”
系统：“……哟, 这么生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答案都是我算出来的呢。”
沉晨一定，也对，都是她自己算的。
她低下了头。
有句话说得对, 真是刀子不扎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系统看她沮丧，轻柔说：“其实晨晨，你也不要觉得屈辱，毕竟霸总也不一定是蹲下来，说不定是跪下来呢？”
刚才还冷笑的顾之羲：“……”
合着他屈辱就行？
沉晨相当认真地估算了一下，“可是也不对，他要是跪下来的话, 应该比一米高。”
系统：“他可以斜斜地跪, 比如身体朝后屈一点。”
顾之羲：“……”现在是还没算呢, 为了凑答案，先提前给他安排上了。
沉晨又思考了一下, “可是，现在这种场合, 这种时间, 我觉得不好让霸总给我跪下来的。”
顾之羲神情缓和了些许。
“又不是过年那阵。”
顾之羲：“……”
他此刻再一次想冲破禁锢问问她：如果是过年他就可以跪了？？
沉晨最终下定了决心：“算了，是蹲是跪, 还是看霸总自己选择吧, 奥奥，你就别插手了。”
顾之羲：他是不是还得说声谢谢, 感谢她给了他自主选择权？
沉晨决定好之后，便开始安安心心地等着看顾之羲的选择。
可他没动。
然后她才想起来：“哦，我是不是还没开始算呢？”
“一时没注意，算前准备做太久了。”
她又看了一眼顾之羲，“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霸总现在的表情，好像有点无语。”
系统：“没事儿，他今天一直都是这个表情。”
沉晨一回想：“好像还真是。奥奥，你可真是观察入微。”
等沉晨计算完毕，得到一个并不意外的结果，被定住的人们继续定格之前的动作。
顾之羲的身体依旧循着刚才的趋势缓缓往下滑。
直到周围的人都感到奇怪，就在他快到底，决定是蹲是跪的关键时刻，突然被沉晨一把扶住，然后捂住了他的前胸：“顾总，突然滑下来，您是不是胃疼？”
“胃疼？”旁边的蒋棱微微蹙眉，“我记得，顾总好像并没有胃疼的毛病。”
沉晨抬头看他一眼：“现在有了。”
“可是，你捂的是顾总的胸口。”
沉晨一顿，“哦，我只是顺便看看顾总的心跳正不正常，毕竟之前有过停跳的先例。”
“……”但顾之羲也很配合：“刚才胃好像抽了一下，现在好了。”
“哦，没事了就好。”
在沉晨刚才关怀霸总脏器的时候，他又下滑了一些，离地高度正好一米，算是半蹲半跪，被沉晨完美挡住。
她扶着顾之羲起来。
恰在此时，白羿姗姗来迟，私下环顾，心有不甘：“比赛这就已经结束了？这么快？”
沉晨点点头。
他眉头拧得死紧，上下打量顾之羲：“你身上那白气呢？怎么没了？我还想学学呢。”
沉晨：“学点儿好的吧。”
“啊？”
“没什么。”
白羿没在意。昨天沉晨的比赛他临时出了趟急差，没看成。
今天好不容易有时间了，结果又被堵在路上，还是没看到，一时气急败坏。
尤其是一转头，发现冯雪年也在：“居然连他都来了？”
冯雪年瞪大了眼：“什么叫连我？”
沉晨安慰道：“没事儿的，只是初赛而已，最重要的决赛不错过就行了。”
白羿眼神流转，“可是我听说，你刚才跟每个人都拥抱了，就我不在。”
顾之羲警告性地扫了他一眼，白羿别过脸去，就当没看见。
不过连这个都知道，看来他们刚才的动态，全都在那几十个八卦群里实时转播着。
顾之羲都不敢想象，要是他刚才真跪下来，会引发怎样的轰动。
于是在白羿半是委屈半是玩笑的话中，沉晨与他也简单抱了一下。
白羿刻意不去看顾之羲的目光。
“虽然没能看到现场，不过我知道过程肯定很精彩。小沉，下班之后我请客，给你庆祝一下吧？勉强顺便带上老顾。”白羿看着沉晨问。
沉晨抱歉道：“这次不行，我今天晚上已经有约了。”
白羿的桃花眼变得微圆，重复了一遍：“你晚上有约会？”
顾之羲和其他八个特助也都齐齐看了过来。
沉晨茫然：“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
今天下班之后是沉晨早就定了下来的一场聚会，参会人员是她，佟雪，钟伽琪和张楠。
得知是她们几个，白羿脸色如常点了点头，“那我可不能跟她们抢人，还是下次再庆祝吧。”
顾之羲几人也重新转过了脸去。
下了班，沉晨三人跟从宿舍赶过来的张楠碰了头。
张楠只看过节目，对佟雪和钟伽琪早就好奇了，这还是三人第一次见。
但她与佟雪一样都是话痨，又很崇拜钟伽琪的冷静酷姐性格，所以倒是很合得来。
聊到搬宿舍，佟雪才知道她们现在就要租房了：“那你们都找到房子了吗？”
张楠点了点头：“早就找好了，下礼拜就搬，只是可惜我找的房子离朝云很远，又是跟人合租，所以不方便跟沉晨一起。”
沉晨笑笑：“没关系，反正我也找好了。”
她愉快地重新说了一遍房子的条件。
张楠和佟雪都一脸艳羡：“不愧是你啊，连租个房子都能找到这么好的。”
“也是沉晨的性格讨人喜欢，所以人家才愿意便宜租给她。”
只有钟伽琪若有所思，但什么都没说。
席间，佟雪纳闷：“对了沉晨，我一直想问，今天比赛结束的时候，你跟我们其他人都是拥抱，包括跟特助，怎么最开始跟顾总反倒只是击掌呢，比起其他人好像还生分一点。”
但沉晨跟顾之羲之间明明相处得很和谐，是她见过的唯一对他总裁身份无所畏惧的人。
她私底下是晨曦CP粉，所以对两人观察得可仔细。
沉晨只是自然地笑了笑：“因为我们之前每次练完球都是击掌啊。”
可佟雪还是觉得不太一样。
沉晨低头回想了一下，其实那时，她是突然想到了霸总的白月光，这本小说的女主。
原剧情里，女主角回来后没多久，她这个角色就被扫地出门下线了。
“不过我现在是霸总的助理，剧情有变化，奥奥，你说等到白月光女主角回来了，我是不是就会变成小说里24小时待命——”
“早上帮总裁给女主买礼物，中午给总裁出主意哄女主，晚上帮总裁包场情侣餐厅，半夜帮总裁查情敌族谱的全能助理？”
沉晨想了想，心情又好起来了：“其实想想，要是能实现自己的价值，至少也比被扫地出门的原结局要好得多。”
“只要霸总记得给我付加班费。”
系统听着她的脑补，欲言又止：“晨晨，你也别担心太多，这本书的剧情到目前为止都改变巨大，霸总的高岭之花人设都给你崩得差不多了，后面的剧情，很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
沉晨摇了摇头：“可是上次连白羿都确定真的有白月光这个人了，那这部分剧情应该没有变化吧？他对霸总肯定了解很深，也没必要说谎。”
沉晨念叨：“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我只要好好干我的本职工作——认真答题就行，至于其他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四个人边吃饭边聊，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不知不觉，天就已经黑透了。
聚会接近尾声之际，沉晨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谈笑打来的。
沉晨只听了两句，眉心一凛，立刻站了起来：“你们现在在哪里？”
佟雪几人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严肃的样子。
担忧地问道：“沉晨，发生什么事了？”
沉晨刚要开口，想到什么，改口说：“公司有件急事，我要去处理一下。”
听她的语气，好像是出了出了什么大事，三人立刻说道：“那你就赶快过去吧，反正我们这边吃得差不多，也该散了。”
“好，那我先走了。”
沉晨拿上包，离开之前先去收银台结了账，然后便一路打车到了医院。
顾之羲和谈笑正在抢救室外低声交谈，神情凝重。
“冯老怎么样了？”沉晨急匆匆问。
顾之羲拉了她一下，挡住了她因为瓷砖而差点摔倒的上半身，“慢一点。”
“突发性脑溢血，还在抢救。”
沉晨视线一转，看到了正蹲在墙角的冯雪年，他眼眶通红，看着像刚哭过。
她从包里拿出一包纸，给他递了一张，轻声问：“发生什么了？”
冯雪年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口齿还算清晰：“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我爸跟爷爷说了什么，他走之后，爷爷就突然不行，倒下了。我听到动静，跑到楼上才发现他躺在地上，然后就叫了救护车。”
冯汾才刚从医院回家没两天，现在又以这种形式回来了。
沉晨皱眉：“那你爸妈呢？”
“通知我妈之后，她刚才过来了一趟，然后回去收拾接下来要带来医院的东西了。”
“至于我爸，他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我给他打电话，他到现在都没接。”冯雪年咬牙切齿。
沉晨沉默着陪同等了一阵，外头夜已经深了，她想起来问冯雪年：“你晚上吃过饭了吗？”
冯雪年摇了摇头：“我不饿。”
但想起他今天还发着烧，沉晨看他的脸色苍白，出去给冯雪年买了饭，走之前问顾之羲两人：“顾总，谈助，你们要吃吗？”
二人都吃过晚饭了，摇头。
顾之羲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朝她走过去，“我跟你一起。”
沉晨摆摆手：“不用了，您还是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就去医院食堂而已。”
食堂离得不远，顾之羲这才没有跟去。
等沉晨回来的时候，抢救已经结束了。
“情况怎么样？”沉晨赶紧问。
谈笑还是没什么表情：“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人还在昏迷，什么时候醒不好说。”
但脱离生命危险了，好歹也算是个好消息，冯雪年苍白的脸色看上去也稍微缓过来了点。
沉晨又找医生要了温度计，交给冯雪年：“你先量量吧。”
有系统兜底，霸总的体温就算飙升到六十六度六都不会有事，但不是所有人都像霸总这么幸运，可以遇到系统的。
比如冯雪年，要是发一天的高烧，可不一定还能完好无损。
系统暗自纳闷：“霸总遇到我，真的很幸运吗？”
冯雪年的温度量下来，还是有点低烧。
沉晨将饭盒打开，“你先吃饭吧，吃完再好好睡一觉，先把身体养好，说不定他明天就醒了。”
冯雪年刚才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温度降了下来，一阵发寒，也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沉晨见状：“那你先睡吧，把病养好再说。”
冯雪年却睡不着，这还是他短暂的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后怕的心情。
哪怕现在再回想刚才蹲在抢救室外的情景，他也会心有余悸，那个时候，生怕医生告诉他什么坏消息。
沉晨侧头看了一眼，请的护工正在忙活，顾之羲与谈笑还在外面说话。
刚才他说会载着她一起走。
“你要走了吗？”冯雪年察觉到她的目光，可怜兮兮地问。
“你快睡吧，我等会儿再走。”
“哦。哎，沉晨。”他轻轻喊道，“你给我讲个故事好吗？别笑话我，我小的时候，爸妈从来没有给我讲过睡前故事。”
他其实说得不怎么诚心，也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外表可怜，沉晨只是看了他一眼，居然没有拒绝。
她好声好气问：“那你要听什么故事？”
冯雪年：“都可以。”他本意并不在于故事，而是在说故事的人上。
沉晨想了想，“外面正在下雪，那就讲个应景的故事吧。”
沉晨的声音低低的，显得温柔了一些：“很久以前，一个国家的王后对着窗外的雪许愿，想要一个孩子。第二年，她愿望成真，生下了一位公主。”
“小公主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还有她的头发，就像乌木一样黑，所以王后给她取名……”
冯雪年小声笑了一下：“老套。”
“乌木公主。”
“……”
“没听清我也不讲第二遍。”
冯雪年看她一脸笃定的样子, 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不是,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吗？乌木公主？”
“略作改编，你有什么意见吗？”
冯雪年的底气更弱了：“没有，就是你刚才不是说, 外面下雪了，讲点应景的吗？”
“是啊，大晚上的，应景，讲点儿黑的。”
“……哦，这样。”
他正无言以对，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 冯雪年朝外一看, 喊道：“妈？”
沉晨扭头看过去, 进来的是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手里提着只小包, 她保养得很好，完全看不出已经有个十八岁的儿子。
与沉晨的目光对视, 她笑着说：“你好, 你就是小沉吧？在家里的时候，雪年跟他爷爷都经常提起你, 说你人特别好。也谢谢你刚才这么照顾雪年了, 还给他讲故事呢是吧？”
沉晨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刚好有空。”
冯雪年看向她手里的包, 语气有些怀疑：“妈，你不是早就回去了吗？就这么点东西，能收拾多久啊，怎么到得这么晚？”
冯母的眼神开始闪烁，“这不是听说，你爷爷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吗？我就没太赶。”
冯雪年想到什么，突地脸色一变，“你在来之前，不会是先绕去打了把麻将吧？”
“我……我去给你洗点水果吧，你看你这嘴唇干的。”冯母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急匆匆去了套间里的洗手间。
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出来，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呵呵，水果还没拿。”
这次她拿了果篮进去了。
对上沉晨的视线，冯雪年沉默了一下，看着有些难过。
对他来说，爷爷虽然很严厉，但也是整个家里最关心他的人了，现在却还昏迷未醒，而他的父母又是这样。
冯雪年突然觉得有些茫然，有些慌乱，有很多刚才在抢救室外的情绪，现在爆发了出来。
沉晨叹了口气，现在的冯家是凑不出一个完整的靠谱的人了。
她想了想，宽慰他：“其实你妈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还能联系得到，还会过来看看，给你洗洗水果。还有更过分的人，是那种一有什么事就联系不到的。”
冯雪年：“是，这种人是我爸。”
更难过了。
沉晨也是沉默。
就在这时，顾之羲走了进来，打断了二人的沉默：“可以走了。”
沉晨起身：“好，我就来。”她把外套穿上。
冯雪年急得坐了起来：“怎么这么快就走了？那童话故事才讲了个开头呢。”
沉晨指了指窗外漆黑的夜色：“少爷，现在已经可以算是三更半夜了。”
冯雪年这才意识到已经这么晚了，神色担忧道：“那你还能回得了宿舍吗？”
他环顾了一圈这间vip病房的套间，刚要开口，沉晨：“我去哪儿，你就不用管了，至于故事，下次有机会再给你讲完吧。”
走出病房，顾之羲冲她挑眉：“讲故事？”
沉晨：“乌木公主的故事。”
“？”顾之羲心有困惑，但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只是看他有点脆弱，怕他挺不过来，才讲的。”沉晨小声嘀咕：“刚才真是把他当孙子了。”
顾之羲：“……”但他可以肯定，冯雪年没把她当长辈。
这个时间，学校宿舍确实已经关门了。
不过上次签完租房合同之后，租给沉晨房子的老太太已经把钥匙给她了，她随时可以直接去那里住。
只是屋子里还要稍微收拾一下。
沉晨回想了一下那边房子里缺的东西，顺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打从听说冯汾出了事，沉晨的神经其实就是一直紧绷着的。
等冯汾脱离生命危险，她又下意识关照着因为生病与一团乱麻的家事而不太对劲的冯雪年，那根神经也就一直没有松懈下来。
直到现在，身边只剩下顾之羲和谈笑了，她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医院刚拖过地，特有的消毒药水味充斥在鼻尖，闻久了让人有些反胃。
走出电梯时，三人经过几个家属正抱头痛哭。
似乎是车祸送来的病人，最终还是没抢救过来。
哭声的动静很大，但周遭并没有人上前去制止，大概也是不忍。
沉晨穿梭在走廊里，路过一个又一个抱着孩子神色焦急的母亲父亲，以及推着轮椅表情不耐烦的儿孙们……
在这里，能看到各种亲缘关系，好的坏的。医院是个很好的检验场所。
顾之羲收回视线，立刻发现，沉晨比以往要沉默许多。
一旁的谈笑直接开口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她的语气没什么波澜：“没什么，但我想应该也没谁上医院是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呀，我上医院啦，我好棒呀！我心情好好呀！”
谈笑：“……”
顾之羲察觉，她的语气不太对。换做平时，她是不会这么怼特助们的。
她只会这么怼他。
沉晨淡淡地笑了一下，“抱歉，语气可能有些冲。”
谈笑摇头：“没什么。”
沉晨停下了脚步，轻声解释：“只是一到医院，我就想起了，我这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你……”看她的神情，似乎触及了什么悲伤的往事，顾之羲一怔。
有点想问，但又怕戳到她的伤疤，顾之羲难得纠结。
一旁的谈笑却很耿直：“如果有什么遗憾，全都说出来，心情可能会好一些。”
沉晨停下了脚步，一脸平静地看着走廊尽头，大门外的夜色，眼中闪过某种情绪。
许久后，就在顾之羲以为她要出声拒绝的时候，她徐徐开了口：“那是我四岁时候的事了，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对医院有印象。”
“去医院，然后发生什么事了？”谈笑接着皱眉问道。
顾之羲也暗自想着可以开导人的话。
沉晨：“然后，我想拿我的橙子味棒棒糖，跟一个不认识的哥哥换他手里草莓味的棒棒糖，他不换。”
顾之羲：“……”
她这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属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刚才酝酿的小心翼翼不敢明说，现在一下子全成了泡沫。
沉晨接着说：“要是直接拒绝我也就算了，但是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当着我的面，把那根棒棒糖扔到了垃圾桶里。”
回到记忆中的场景，沉晨的脸色沉如水。
顾之羲还是第一次见她这种表情。
脑中蓦然闪过什么，但他没能抓住，只是微微一顿，“四岁的事情，你都记得这么清楚？”
倒是挺记仇。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那个男孩真的在听到她的询问后，当着她的面把糖扔了，那这针对性太强，确实让人不舒服。
沉晨点了点头：“他那种浪费食物的行为，真是太过分了，我永生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