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猎户的养家日常—— by今日不上朝
今日不上朝  发于:2024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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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忙,不急。”卫老头心满意足离开。
桃花揭开煮饭的盖子,白雾升腾热气扑面而来,她挥了挥雾气,用筲箕把米饭沥出来,再把沥出来的米饭放入甑子里,在上头戳了几个孔,这般再蒸一刻钟米饭便熟了。沥出来的米汤她用一个大木盆装起来,这是可以喝的。大米煮饭的米汤没有人会扔掉,穷苦人家多喝米汤身体都会康健些,那些没有奶水喝的小娃娃,若是能有米汤喝也是能救命的。
只是穷苦人家舍得顿顿大白米煮饭吃,便是桃花都极少喝到米汤,她很小心地没有落下一滴滴,把锅里的米汤全部盛入了木盆中。
做完这些,她把煮饭的小锅洗干净,再倒入干净的水,叫卫大虎往这边灶膛加柴火:“火再旺些。”
“好。”卫大虎往灶膛里塞了一堆干柴火。
待大火把水煮沸,她把之前准备好的萝卜倒入锅里,等萝卜煮熟的期间,她叫卫大虎往炖肉的灶膛里加柴火,待大火收汁后,她再往锅里加入少许盐,然后用盆把肉盛出来。
与此同时,萝卜也煮好了,桃花同样往锅里撒了盐,把萝卜带汤水全部倒入另一个准备好的盆中,撒上葱花,今晚的夕食便准备好了。
卫大虎在一旁早已等不及了,等桃花一声令下,他一只手端一盆,完全不怕烫似的,如山般高壮的背影都透露着欢快,嘴里大喊:“爹,吃饭了!”
一盆野猪肋条焖豆角,一盆萝卜汤,两个碗,一个盆,齐活了。
桃花已经在短短两顿饭里琢磨明白,家里这两个大男人是有啥吃啥不挑嘴,只要量足够就行。当然了,若能把食物做得对味些,那就是顶顶高兴满意,他们能吃的更多。
野猪肋条被浸满了汤汁,闻着喷香,吃起来油而不腻,特别对卫老头的胃口。若是腻口,便喝一碗萝卜汤解腻,撒了葱花的萝卜汤喝着别有一番滋味,这道菜很对桃花的胃口。
卫大虎捧着盆埋头猛吃,根本顾不上说一句话,桌上两道菜都合他胃口。吃到一半他更是嫌这般吃着不够来劲儿,把焖肉的汤汁全部倒入了盆里,搅合搅合大米饭,让它们全部染上汁水,然后埋头心满意足吃的喷香。
卫老头慢了他一步,见盆里的肉汁全被他倒了去,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拿筷头敲他脑壳。
饱暖思-欲。
这一夜,大概夕食吃得太满足精力没处发泄,卫大虎抱着桃花是一整晚的哄,桃花糟了一晚上的大罪,迷迷糊糊间梦见自己进了山里,山中黑森森、密密麻麻一片树林子,林间不知何时冒出一头猛虎,它直挺挺矗立在林间,虽没有立马就扑过来咬人,可只是瞧着它那副庞大的模样,桃花便已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日醒来,桃花不愿再给卫大虎好脸色,半日都没有与他说话。
卫大虎本打算今日进山捉鱼给媳妇吃,结果媳妇根本不愿陪他进山,好话说尽换来两个白眼,最后只得交代一声,自个腰上别把刀进了山。
“你小心些!”桃花没忍住冲着他背影叮嘱。
“晓得了。”卫大虎头也不回应道,几个跨越间便没了踪影。
卫老头一大早便举着锄头在院子旁边找了块合适的地垦着,桃花本是打算自个慢慢垦块地出来种蔬菜,够平日里一家三口日常食用就行,未曾想爹已经率先行动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萝卜汤喝着顺心。
今日天气很不错,桃花感觉身子爽利了些,便把屋中的被子抱出来晾晒。
与爹说了一声,得到回应后,桃花去他屋子也把被子全都抱出来晒太阳。
说来也奇怪,说家里富裕吧,那是真的穷啊,几间泥土房骗不得人,卫大虎上交给媳妇的私房钱统共才几个铜板。可要说穷,家里舍得花大价钱娶媳妇,无论是下聘用的聘礼,还是大手笔用一整头野猪做席面,真不是一个穷人家能干得出来的阔气。
还有这被子,那芯可好了,里头是羊毛填充的!
桃花一开始知道家里的被子芯是用羊毛填充的都震惊了,穷人家过冬用的被子填充物基本就是稻草一类,能用棉麻填充已经算是不错的人家了。
桃花想不明白,他们家怎么又穷又富的。
如今天气尚热,住在山脚下的好处便是太阳最炙热的正头都比村里要凉快,到了夜晚甚至感到凉意,必须得盖被子。
卫大虎火气旺盛,他不爱盖被,被子都往桃花身上裹,她有时翻身挨着他的胳膊,那温度烫人似那火炉子里待打的铁一般又热又硬,若是在冬日必定是让人留恋,如今夏日便罢了。
晒完被子,桃花又去打扫屋子,整个人是闲不下来。
收拾完她和卫大虎的屋子,她又去问正在垦地的卫老头:“爹,我给您屋子收拾一下?”
卫老头让她随便扫扫罢,说话时胳膊杵着锄头擦汗:“家里没有多少活计,你收拾完便歇下吧。”
桃花说:“我把柴劈了再歇。”
卫老头皱眉:“家中的柴哪里用得着你来劈,等大虎回家,唤他去劈。”
说完举着锄头干自己手头的活计,不再说话。桃花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没有自己能插手的地方,便去打扫爹的屋子。
家中越是没有活做,桃花心头越是不安,嫁人后的日子能这般清闲惬意,这是她梦里都不敢想的,在钱家她有干不完的事儿,忙完家中忙地里,生怕自己吃的每一粒米都被两个嫂子说浪费了。灶头的事是她做,柴她也劈,地头的活儿她也要干,割猪草煮猪食,喂鸡喂猪,得了空闲还得和吴翠柳她们上山去拾柴火。
她长这般大,从未有过一天清闲日子。如今倒是清闲了,她却浑身不习惯。
桃花心想,自己可真是劳碌皮子,歇着还不得劲儿了。
午间,桃花做完午食等了许久卫大虎都没有从山上下来,她有些担心,不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卫老头拿着筷子,端起碗便喝粥:“吃饭吧,不用等了。”
“爹,大虎在山上有没有……”桃花想问有没有危险,却咬着这两个字不愿说出口,这些字眼得避讳着,不能乱说。
她心里焦急,面上便不由带出了些。
“吃饭罢,不用担心他,晚间自己就回来了。”卫老头一脸淡定。
桃花见他一点不着急的模样,老神在在喝粥,只能按捺住心头的着急,心不在焉吃完这顿饭。
这般干等真叫人心神不宁,桃花心想明日,明日她就跟着他进山。

一整个下午,桃花都在家中四处寻摸事做。
奈何家中就几间土屋,没有家禽需要喂养,自然不用去割猪草煮猪食。院子昨日已经围好,卫大虎一大早便去后山挑了两大缸水,据说是山泉水,桃花舀来尝过,泉水清澈甘甜,比井水喝着还要爽口许多。
如今农忙刚过,村里许多人家都闲了下来,有年轻汉子结伴去镇上寻活计,有人则是上山做陷阱套猎物。
镇上活计不好寻,扛大包倒是能赚些铜板,但都是要下苦力的活儿,身体差些的汉子扛不住,人家管事也不要。而上山套野鸡野兔则全凭运气,若运气好套着野物,去镇上卖也能赚些铜板,回来时再买些家中日常所需的粗盐酱油等调料,能省下不少花销,这一年到头也就能存些银钱。
乡下人家能赚钱的法子就这么些个,银钱多半都是省下来的,那些一家有十几口人的穷苦人家,儿子大了要娶媳妇,女儿大了要嫁人,遇到偏心眼的老子娘,便把闺女卖给娶不上媳妇的人家,然后拿着卖女儿得来的银钱给儿子娶媳妇。
姑娘家若是命再差些,亲娘死的早,后娘进门磋磨你几年,回头再给你找个鳏夫醉汉赌徒之类的人家,卖你得来的银钱自己搂着给亲生娃儿娶妻嫁人,一家子跟那田里头的水蛭般扒着你吸血,那才真是叫人想不开,活着不如跳河死了一了百了来得痛快。
几乎各个村里都有这种人家,大河村也有,只是桃花是新媳妇,家又在偏僻的山脚下,卫大虎不在家,她不敢单独走坟坡,故而她凑不上村里的新鲜事,村里人也不知道卫家的新媳妇整日在家中闲得发慌。
在村里,一个小媳妇能在家中闲得发慌,被人知道了是要被指着鼻子骂一辈子懒货的。啥家庭啊,能在家中闲的发慌,有那空闲时间上山拾个柴火不行?
桃花也想上山拾柴,可她家这山等闲人哪敢一个人去?整一个下午,她从屋里翻出卫大虎仅存的那两套粗布麻衣洗了又洗,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早早准备好夕食等卫大虎回家。
天刚擦黑,桃花站在院子里终于听见了后山传来脚步声,她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连忙跑过去迎。
卫大虎肩上一前一后挂着两大袋粗粮,他左手拎着四只野鸡两只野兔和两条用草穿着鳃的鱼,右手则拎着两包瞧不见里面装了啥、用油纸包裹好的吃食。
亏得他高大健壮,否则那两袋粗粮就能把他压倒,哪还能气息平稳走路不带丝毫喘气,桃花瞅着都累得慌。
见到桃花,卫大虎咧嘴一笑,几个大跨步从后山坡跳下来,进院子后伸手把右手拎着的吃食递给她:“桃花,看我给你买的点心。”
桃花想帮着他卸身上的粮食,卫大虎却便自顾自把点心塞到了她手中,空出的手揉着肚子:“好饿啊,夕食可做好了?这两条鱼放不住,收拾收拾今晚煮了吃吧?”
“不累呀?赶紧先把东西卸下来。”桃花瞪他。
卫大虎嘿嘿直乐,瞧着是半点不累,但他听媳妇话,先把粮食从肩上卸了下来。野鸡被套了双脚,翅膀也被剪了,兔子的双腿也被捆着跑不掉,卫大虎把它们丢在灶房门口,然后把两袋粗粮给放灶房里。
接过桃花递来的蜂蜜水,没耐心尝那甜甜的蜂蜜味儿,他仰头咕噜噜几口灌下肚,揉着肚子道:“饿得不行了,好桃花,先盛碗饭给我填肚子吧。”竟是鱼都等不及吃了,是真饿得狠了。
桃花闻言来不及去看那两大袋粗粮,拿了他的盆给他盛了半盆饭,眼见天色不早了,她赶紧去收拾那两条已经蹦跶不动的鱼。仔细做太耗时间,先前爹也来灶房转了两圈,想来也是饿了。
桃花手脚麻利把鱼彻底拍死,刮鱼鳞扣腮一气呵成,最后锋利的刀划开鱼肚,扣掉内脏,舀了两瓢水就这般把鱼冲洗干净。
卫大虎蹲在灶房门口抱着盆刨饭吃,见她忙碌,便挪了位置去灶膛口帮着烧火。
经过昨晚,夫妻俩已然配合默契,桃花要火大些,卫大虎往里面多塞干柴。要小火时,他便从灶膛里掏出燃木塞到另一个灶口里,保证能满足桃花对火势大小的要求。
桃花往热锅里下了猪油,待油温差不多,她便抓着鱼尾巴把鱼下了锅,等两面煎到金黄时把鱼铲起来,接着另外一条鱼下锅……桃花本想炖个鱼汤,念着家里两个大男人许是对鱼汤没有太大兴趣,便决定重复昨晚的做法,把鱼煎好后回锅加入料汁,家里有啥菜就放啥,直接一锅焖。等差不多焖得入味儿了,加些粗盐,撒上葱段和芫荽便大功告成了。
今晚依旧还是一大盆萝卜汤,担忧天气炎热鸡蛋会坏,桃花拿了六个鸡蛋,把焯水后的马齿笕切碎倒入蛋液里搅拌打散,简单做了一份马齿笕煎蛋。
一大盆焖鱼,一大盆萝卜汤,一盘马齿笕煎蛋,齐活儿。
此时天色已彻底暗沉下来,堂屋里点了油灯,一家三口吃得头也不抬。
桃花是想着吃快些,哪有点着油灯吃饭的,多奢侈啊,转头定要叮嘱卫大虎往后早些回来,趁着天还亮着早早把夕食用了才好。卫大虎和卫老头则是因为饭菜好吃,爷俩往前十几年对吃食是一点不讲究,主要是讲究不起来,自从卫母去世后,他们父子俩就没有好好拾掇过一顿像样吃食,一日三餐都是把米往锅中一扔,加了水盖上盖让它自煮,好得差不多时再把菜扔进去一同煮,起锅时加些盐就能吃了。
吃倒是能吃,就是不好吃,堪堪能填饱肚子的程度,口味是不敢奢求。
如今卫大虎娶了媳妇,家中每日都在变化,屋子干净了,灶房收拾得妥帖,院子里不再空荡荡,时刻都晒着衣物。尤其是一日三餐,那饭菜做得格外有滋味,到了饭点就使人期待得很。
炖鱼太有滋味儿了,卫老头吃了昨夜的亏,今个不等儿子反应过来,先把汁儿给全倒自个碗里,拌饭吃真香啊。卫大虎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爹香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吃完饭,桃花摸着黑把碗筷端去灶房,卫大虎拿着油灯跟在她身后,要帮忙拿碗筷时被桃花躲开:“你且坐在院子里歇歇,灶膛里我留着火温着热水,你晚间洗洗去乏。”
卫大虎不说话,就这般跟在她身后去了灶房,把油灯放在灶台上照亮,随后自个拿木桶打水,拎着去了院子。他去屋里拿了衣裳出来放到屋檐下的柴火垛上,隔着窗口对桃花道:“锅里还留了些热水,等我冲完澡给爹打去洗漱,待会儿再给你拎水来烧,你晚间也洗洗泡个脚。”
见他就这般站在院子里冲澡,桃花脸上羞红一片,忙低头避开院中猛虎下山的风光画面,低骂道:“怎地这般没有讲究,在院子里就冲起澡来,让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窗外的人低声直笑,他嗓音低沉,绕在耳边格外的蛊惑人:“天已黑透,周遭除了你便是爹,你俩谁看不得我?”卫大虎说得那是豪放不已,让桃花反驳不了半句,只能不搭理他。
她算是瞧出来了,这人是不要脸皮的!
他不要便罢,她且还要呢!
卫大虎站在院中冲澡,水声淅沥沥,隔着窗户传到桃花耳中,使她洗碗的速度都加快了几分。
月光攀爬窗棂,卫大虎高大的身躯时而弯腰时而站直,他抓着帕子擦后背的动作,落在桃花眼中都有一种山岳移动的悸动感。她不敢再抬头,把洗干净的放入碗柜,拿着抹布擦干灶头的水渍,听见外间冲水声哗啦啦响,片刻后归于沉静。
许久之后,卫大虎穿着亵裤,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拎了一桶水进来。他把锅里剩下的热水倒入另一个闲置的木桶里,把刚拎的冷水倒入锅里,添上柴火烧着。
“我把热水给爹提过去,你在灶房看着火,瞧着水温差不多就熄了,待会儿我来给你倒水。”卫大虎对她说道。
桃花这会儿不太敢看他,轻轻点头:“要不要拿着油灯?”
“我闭着眼都能走去爹的屋,傻桃花,我还能摔了不成。”卫大虎看着她笑,他感觉今晚的媳妇好似有点害羞,不知道为啥。
卫老头摸黑坐在床上打盹,卫大虎进屋的响动把他吵醒了。
老头子身体晃了一下,卫大虎见此没忍住乐道:“您困了便睡,坐着干等谁?”
“等你来伺候老子洗脚。”卫老头从一旁扯了帕子扔水桶里,卫大虎蹲在地上给他打湿帕子,任劳任怨伺候他老子洗脸,闻言道:“您躺着,我又不是撂挑子不干了,倦了便睡,一把年纪撑什么。”
洗完脸,卫老头把湿帕子往他脑袋上扔,卫大虎眼疾手快抓在手中。卫老头脱了鞋,卫大虎从门后把洗脚盆拖过来,把桶里的水倒入洗脚盆里,端到床沿下,卫老头顺势把脚伸进去,疲惫的双脚被温水包裹,他舒服地眯了眯眼。
“今日如何?”卫老头问道。
“本想去掏个洞……”卫大虎刚开了个头就被卫老头瞪了一眼,忙改口,“本想逮头鹿,眼下刚出李大郎那事儿,如今村里许多年轻汉子都在镇上寻活计,我担心遇上熟人。若是让那群汉子瞧见了,觉得打猎这般容易,回头生了心思结伴进山,出了事又不知要闹出什么事端来。”
“瞧见鹿了?”卫老头睨了他一眼。
卫大虎乐道:“再往山里走些,莫说是鹿,熊瞎子我都能遇见。”那深山里什么没有?他爹这是瞧不顺眼他掏蛇洞,张嘴闭嘴就想诈他呢。
“别不知天高地厚,认为自己在山里无所不能,遇上大家伙还是能避则避别硬来,听见了吗?”卫老头叮嘱道。
卫大虎点头,不知听没听进去。
蛇洞不让掏,野猪不能猎,鹿暂时动不了,遇见熊瞎子和大虫还得跑……这破山进的还有何意思?
卫大虎端着洗脚水去院子里倒掉,他望着夜色下的深山方向,心里嘀嘀咕咕想,改日若真遇到熊瞎子,他定不跑。

桃花洗漱完,侧身坐在床头擦头发。
屋内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卫大虎躺在里侧,手里拿着个野果子在啃。
他眼也不眨看着桃花擦头发,心里头思索着山上的事儿,还不忘和桃花分享今日做了些什么:“今日在山里待了半日,上次挖的陷阱里掉进来两只兔子,就晚间拿回来那个。野鸡抓了几只,我想着明日你回娘家,咱们不能空着手,这不像话,到时候给岳母拿两只野鸡两只兔,回来的时候再去周家村一趟,给二弟送只野鸡……鱼是我进山不久抓的,挖了个小水坑养着,半下午去镇上买了粗粮,回来顺道给捞起来,到家还活着呢,死鱼不好吃。”
说到鱼便想起今晚的夕食,那炖鱼是真美味啊,卫大虎不由砸吧砸吧嘴,把果核都嚼碎咽下去。
桃花听着前面时,还在心中嘀咕那山上的野鸡是傻了不成,咋就被他抓了这般多。听到他说回门给娘带野鸡野兔,她心里只是觉得高兴,欢喜他看重自己,到时候回家指定能堵住两个嫂子的嘴。可到最后听他说回头再去周家村给二弟送只野鸡,桃花整个人都愣住了,擦头发的手不知何时停住,扭头看向他。
卫大虎见她眼圈说红就红,泪珠子要落下来了,顿时急了:“咋了媳妇?你咋擦个头发还偷偷红眼睛。”说着,他双臂撑着床坐起身,健壮的上身顷刻间凑了过来。
桃花这次却没有躲开,在他凑近的瞬间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埋入他怀里。
这可把卫大虎吓一跳,连忙拍着她后背,哄小娃似的:“咋了这是?”
桃花鼻子酸酸的,抱着他火热的身体,到底是没忍住落了泪:“那日迎亲,我二弟在半道上拦住大哥想给我们送鸡蛋,大哥没接,把他带来家中吃酒了,我是第二日从三花口中知晓的。”
卫大虎点头,这事儿他知道:“大哥与我说了,我一猜便知晓是家中二弟,半大小子一个,大哥瞧他一个人闷不吭声,便把他领在身边吃酒,坐的主桌,席间还瞅了我好几眼。”
桃花眼泪流的更凶了:“他该坐主桌的。”
卫大虎拍着她后背哄,不知她怎么说到二弟就要流眼泪,心里不舒服得紧,忙道:“别哭了,别哭了。”
桃花摇脑袋,闷着声儿止不住眼泪:“我亲爹是在我三岁时没的,当时本家的叔叔伯伯惦记家中的房子和田地,我是个女娃不顶用,守不住家产,娘被逼得没法子,只能带着我嫁给了二爹。二爹是周家族长还未出五服的亲戚,周家在周家村是大姓,等闲人寻不了麻烦,二爹待娘很好,待我也不错,在我五岁那年,娘生了二弟周满仓。满仓是我一手带大的,他从小的尿片子都是我给洗的,我整日守着他长大,他开口叫的第一个人就是我,他叫的姐。”
卫大虎抱着桃花,宽大的手掌拍着她背心轻哄着没有说话,安静听她说起往事。
“二爹虽待我好,但我总归不是他的亲骨肉,周家许多人都说他在给别人养孩子,闹得他没脸。时间一长,二爹待我也不如以往亲近,尤其是生了满仓后,家中母鸡下了鸡蛋,娘每次都是偷偷煮一个给我,让我藏着吃。”桃花想起小时候的日子,竟是破涕为笑,她仰头看向卫大虎,卫大虎伸手把她脸上的泪抹去,那满是茧子的指腹摩擦得脸生疼,桃花却笑得很满足,“是不是觉得奇怪,二爹都对我不好了,我为何还这般开心?”
“你开心,定是有让你开心的事情。”卫大虎说。
“嗯。”桃花点头,再次趴回他怀中,“二爹家中父母早逝,家里田地亦不多,踅摸对象的年纪没有父母操持,本家叔伯又能上心到哪里去?好的他寻不着,坏的又瞧不上眼,最后他自个寻了娘。娘嫁给二爹唯一的要求便是带上我,二爹同意了,之后的日子娘既要操持家中又要忙地里的活儿,满仓出生后没人带,便是我整日带着,他尿了是我给他洗尿片子,饿了是我背着他去地里寻娘,他就是我带大的,和我比谁都亲。二爹后来对我不似从前,家中有什么好的吃食,他总是吃一半藏一半,藏起来的那一半就偷偷拿给我吃。满仓当时才和狗子如今一般的年岁,却懂事得很……”
桃花说着便又开始哽咽,可见那些往事在她心头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可老天爷大概是看我们娘俩不顺眼,安生日子没过几年,一场大雨后,二爹生了场急病人没了。周家人担心娘偷偷卖了田产再度嫁人,当时一群人跑到家里堵门,娘如何解释都没有用,周家人不相信她,不相信娘愿意守着,说周家丢不起“寡妇与人私通”的脸,往娘身上扣无端的帽子。娘没了法子,哭着说要带我们姐弟走,什么都不要。”
桃花想起那天的混乱,自己抱着弟弟躲在角落里,看着娘被周家人逼得险些要去跳河,情绪激动得抓着卫大虎后背的肉,流着泪恨声道:“可周家人还是不愿意!他们不准我娘带走二弟,只是把我和娘逐出了家门。娘后来带着我嫁去了钱家,之后的事你应该听王大娘说过,娘是三嫁的妇人,名声不好听,只是她性子烈不服输,在钱家又生了三弟,日子便这般过下去了。”
她狠狠一抹泪,渐渐平复情绪,从卫大虎怀中直起身。
今夜说了许多往日藏在心头不会说的话,她心中畅快不少,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被挪了挪,不那么逼人了。
“那钱厨子待你如何?”卫大虎听完这些陈年往事,只问了这一句。
桃花瞅他一眼,眼睫湿漉漉,摸样惹人怜惜得很:“娘嫁给他时,他大孙子钱串子刚出生,他待我不刻薄便已是很好。”
卫大虎点头。
都是当爷的老头了,又如何会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娘?还有钱家两兄弟,对于狗子这个后娘生的弟弟,他们能喜欢?
钱家人口多,不似周家简单,家中两个嫂子,好似还有一个嫁到隔壁镇的大姑娘。狗子再讨嫌他也姓钱,只有桃花,她一个外姓人在钱家日子才是真的不好过。
一想到自己媳妇这些年在钱家受了不少罪,卫大虎心里顿时就不太痛快。他本想着看在桃花和娘,还有小狗子的面子上把钱家当门正经亲戚来往,现下却没了这个想法,他不乐意把钱厨子当“岳父”对待了。
“二弟这些年没有与你们联系吗?”自己亲生的儿子,没道理娘再嫁后就不来往了。
桃花脸上难得带出些情绪来,闷闷不乐道:“三爹不准娘去看二弟,更不准二弟来找娘,否则家中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卫大虎闻言皱眉,竟不知钱厨子这般小心眼,丝毫没有男子的大度。娘和他生了狗子,满仓也是娘的亲儿子,且周家那位早已去世,素日里能有多少往来?顶多就是逢年过节满仓想见见娘和姐姐,一年就一面,能碍着什么事儿?
就这样,钱厨子都不乐意他登门。
桃花累了,卫大虎下床去吹了油灯,回来后霸道地揽着桃花,让她枕在自己怀里,就这般抱着她睡。
桃花枕着他邦邦硬的手臂,小声低喃:“满仓今年才十一岁,我和娘不在他身边,都不知道他这些年是如何活下来的,那一篮子鸡蛋他攒了多久,又是从哪里听说我要成亲,一个人赶来偷偷送礼……”
卫大虎的声音已然带着睡意,迷迷糊糊道:“明日我们就去瞧他,咱爹不似钱厨子那般小心眼,他可不会拦着你和亲弟往来,日子且长着呢。”
桃花抱着他闭上眼,心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她嘴角带着笑,轻轻点头:“嗯。”
翌日,用了朝食,卫大虎便带着桃花回门了。
回门这种大事,卫大虎是不乐意藏着掖着,他拎着三只野鸡两只野兔,带着桃花走在村头大路,见人询问便道带媳妇回娘家,脸上笑得是满面春风,叫人挑不出错来。
早晨日头不烈,在地里忙活的人都得询问一声他们这是去哪儿,得知卫大虎陪媳妇回娘家,才有人拍着大腿想起来今日正是新媳妇三朝回门的日子。
只道这两日忙着瞧陈李两家的热闹,竟是忘了日子。
“平日里倒是没有瞧出来这卫大虎竟然是个疼媳妇的!哎哟,早知道我就把娘家侄女说给他了,你们看见他手上拎着的东西没?野鸡野兔!他可真是舍得……”有个在翻土的婶子杵着锄头,望着小两口的背影,不由后悔不已,早知道便不嫌卫家穷了,再穷又如何?当女婿的舍得出手,总比那些有钱却抠不出半个铜板的强。
“先前卫大虎说不上媳妇,也没瞧见你把娘家侄女说给他。眼下不过是见人家出手大方,眼红了才后悔罢。”路过的村民戳破她的小心思。
“呸!你懂个甚?我与你说话了吗,你接个什么茬!”
“稀得与你说,说不过就喷口水,跟个泼妇没两样。”那人扛着锄头,摇着脑袋走远。
桃花哪里知晓身后的吵闹,她此时满心都是娘和狗子,还有许久没见的二弟周满仓。
“你真要拿一只野鸡给满仓?”桃花还在纠结野鸡的事儿,倒不是舍不得,而是咋说嘛,拎着三只野鸡去看娘,回头还要带走一只。
“直说便是。”卫大虎笑了笑,肚中坏水直冒,“姐姐成亲,满仓大老远赶来送礼,你当姐姐的去弟弟家难道还有空着手的道理?想来钱家都是识大体的人,必不会和你我这等粗人计较。”
桃花听他这般说,只觉脑仁突突地疼,她早该看出来的,她男人就不是一个“讲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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