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只有最亲密的道侣才会允许对方进入自己的识海了。
云黛突然有些不敢看齐霄,她甚至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自己这个师兄了,那种亲密的战.栗感甚至让她有些上瘾,让她想要去抱住眼前这个人,去细细品味那种滋味。
这太奇怪了。
“云师妹,我并不知……会如此……”自齐霄以鲛人的形态出现在云黛面前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唤她“师妹”,他的声音沙哑,透着掩不住的慌乱局促。
“没关系。”云黛轻轻摇了摇头。
齐霄连忙将掌心的淬苓天乌托了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道:“这个需要、需要种入你的神魄中……”
他话还未说完,云黛便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此举令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那种陌生的感觉让两人都有些失神,他们竟齐齐跌入了一旁的月牙湖中,溅起了一片水花。
“云师妹……”
水花翻涌间,齐霄像是想将云黛推开,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云黛也强忍着那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怪异到几乎有些不适的感觉道:“师兄不是说,这淬苓天乌需要种入我的神魄中,再由师兄向其内灌输灵气,它才能生长吗?”
也就是说,想要种下淬苓天乌、令它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这种几乎算是越界的触碰是必不可少的。
云黛甚至有些庆幸地想,这滋味倒是比被暴戾的灵气撕裂经脉的疼痛感好多了。
齐霄的呼吸剧烈地起伏着,他好半天才平复了情绪,适应了这种神魄间的触碰,他拉住了云黛的手腕,和她一同从水中坐了起来,抖着声音道:“你说得对,我们这就开始吧。”
云黛看着齐霄将那颗淬苓天乌重新托在了掌心,突然就忍不住道:“师兄,你们这鲛人族祖传的东西,真的是可以随便赠予他人的吗?”
既然是要种在神魄里的东西,那必定是需要在识海中完成的,不管是谁进入谁的识海,都避免不了神魄的直接接触。
这种和另一个人的神魄相碰的感觉,实在是、实在是太难以形容了……
云黛的问题令齐霄显得更加局促了,他连忙转移话题道:“事不迟疑,我们开始吧。”
第90章 果实
齐霄双手托着水蓝色的小幼苗, 在他掐诀施法之下,那棵幼苗慢慢悬浮了起来,朝着云黛缓缓落下。
云黛也伸出手去接, 淬苓天乌很快落入了她的掌心, 紧接着,那棵小幼苗就像融化了一般, 渗入了她的神魄之中。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连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云黛都露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
她能感觉自己的神魄中被种下了一道奇妙的灵气,那股灵气之中包裹着的正是淬苓天乌,荧蓝色的灵气一点点飘散开, 令她整个人都有了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齐霄握住了云黛的手, 开始向种入她神魄中的淬苓天乌输送灵气, 于是那棵水蓝色的幼苗就像被灌注了充足的养料,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先是发芽,再是抽茎, 不多时,幼苗便生长成了一株水蓝色的荧草,如丝带般的蓝色长叶轻轻晃动, 显得灵动而精巧……
云黛闭着眼睛,也逐渐适应了神魄交流的触感。
不知过了多久,灵草竟慢慢生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灵树, 纤细如藤曼的树干顺着云黛的经脉延展着, 上面缀着一片片的水蓝色叶子。
云黛感受着叶片如呼吸般地舒张,像是一条条呼吸的鱼, 不多时, 那些树叶就凋零了,一朵朵荧蓝色的小花从树枝上探出头来, 绽放出氤氲的水汽。
云黛也随之睁开了眼睛,于是她就对上了一双如水蓝色宝石般的眼眸,齐霄也正看着她。
云黛觉得有些奇怪,她说不清是因为那株种入她魂魄的淬苓天乌,还是因为与齐霄的神魄接触过多,她竟觉得,她和齐霄之间的关系突然就变得非常亲密。
那种亲密是一种灵魂上的亲近,仿佛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密切到分不出彼此来。
两人对视了片刻,云黛下意识就认为,齐霄应该和她的感受是一样的,这过于亲昵的情绪也让两人都变得不太自然起来。
齐霄移开了目光,轻声道:“淬苓天乌已经完全生长出来了,只要将你的神魄牵引回你自己的身体中,这些灵花就会开始自动净化你经脉之中那些不属于你的灵气……”
他顿了顿,又提醒道:“那会是一个很疼痛的过程。”
“没关系,”云黛摇头,“我并不惧怕疼痛。”
齐霄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会为你护法,待到你突破第五境后,有水涌珠的帮助,想要逃脱魔皇沧曜的追捕会容易很多。”
云黛却皱起了眉:“师兄不和我一起?”
齐霄低声道:“我不会回万仞阁了。”
他说着再次朝着云黛看了过来,云黛便看到了自己倒映在他眼眸中的脸,她一时间竟生出了几分失落的情绪。
她不禁问道:“那师兄要去哪?”
“自然是回到鲛人族的领地。”
齐霄缓缓伸出手来,手指覆上了云黛的脸颊:“并非是我主动想走,只是我的人身法相破了,我短时间内无法再伪装成人修的模样,我不得不走……”
他像是在解释。
云黛还想再说些什么,就突然觉得眼前的视线剧烈地晃动了起来,齐霄竟毫无征兆地拖拽着她的神魄,出了他的识海。
在混乱的动荡中,她听到了齐霄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你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他最后一句话压得很低,低到云黛几乎没怎么听清楚,但她也再没精力去细细琢磨了,因为剧烈的疼痛很快从她的四肢百骸传了过来。
疼,太疼了,她疼得全身抽搐,甚至瞬间起了一身薄汗,她感觉到有一具略有些冰冷的身体拥抱住了她,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疼痛令她的身体变得滚烫。
云黛能感觉到那些从神魄中生长而出的、来自淬苓天乌的荧蓝色小花吐出了一团团的灵韵水汽,逐渐充斥进了她的经脉和丹田,将原本肆虐的灵气包裹住,一寸寸的度化着。
疼痛令云黛的意识都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她浸泡在冰冷的寒潭水中,视线愈发模糊,只能隐约看到飞溅而起的水花。
“云黛,放松……”
她听到齐霄一声声地安慰着她,微凉的鱼尾很快缠上了她的腰,那些精美的鳞片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坚硬,它们反倒细腻而柔软,像最上等的皮料。
云黛觉得自己就像是溺水的人,她只能用力抱紧身前的人,努力呼吸着去忍受着经脉中传来的剧烈疼痛。
到了后来,淬苓天乌生长而出的花朵也逐渐凋零,云黛就见从那散发着蓝韵的根源之上,竟然结出了一颗果子,那是一颗如鹅蛋般圆润的果实,上面布着一些神秘的漩状银色灵纹。
云黛伸手想去触碰那枚果实时,却突然发现那枚果实并不是生长在她神魄之中的,反倒与齐霄的神魄相连接。
仿佛像是两人的神魄滋养着淬苓天乌,令它结出了这枚果实。
云黛想问齐霄那是什么,却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她感觉自己似乎被人从水中捞了出来,抱到了岸边,再之后的事她就完全不知道了。
在混乱的梦中,她突然攥住了一片衣角,艰难地唤道:“齐师兄……”
身旁之人似是因她的呼唤僵了一下,云黛很快就醒了过来,她一睁眼就落入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
并不是齐霄,而是……谢映玄?
云黛彻底清醒了,她发现此时的她正躺在岸边的黑石旁,寒潭中的水幽深寂静,她身上的水渍已经干了,衣服变得皱巴巴的,一件黑色的外衣盖在她身上,是谢映玄的衣服。
齐霄早已不知所踪,他消失得太彻底了,让云黛有一瞬间都有些恍惚,恍惚地不知之前所经历的是否是真实的,又或者只是一场绮丽的梦。
云黛怔怔出神,谢映玄就坐在她身旁,任由她拉着他的衣角,安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知道之前发生的那些并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她仍能感觉到生长在神魄中的淬苓天乌,只是那些枝枝蔓蔓已与她的神魄完全交融,令她的体质也得到了一定的提升,而她的修为也如她所料般的突破到了第五境,身体上原本的伤痛也全都消失了。
藏在她神魄深处的龙门剑阵已被彻底激活,只要她想,便可随时将这个杀招释放出来。
只是这种招式是没办法用无名银剑使用的,她还是需要用沈长玉借给她的墨驰剑,毕竟不是自己的本命灵剑,云黛也不确定她能将龙门剑阵的威力发挥到什么地步。
齐霄则在她清醒之前就离开了,也不知为何没有同她做最后的道别……
云黛坐起了身,于是盖在她身上的外衣就滑了下去,身旁少年的目光下意识在她的领口停留了片刻,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迅速移开。
云黛皱眉伸手去摸,就发现自己的衣领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了,而当她的指尖触及锁骨之下的皮肤时,却抚上了一枚柔软的荧蓝色鳞片。
那是什么?那似乎是齐霄留给她的,云黛用指腹细细地压过,就发现那枚鳞片竟然能跟随她的意识而隐藏起来,隐藏之后便只留下一道鱼鳞状的红印。
云黛将衣领整理好后,仍有些回不过神来,谢映玄始终未开口,也不知在想什么。
云黛四下看去,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处并不算大的洞穴,水珠从岩洞顶滴下,滴进寒潭水中,发出清脆空灵的声响。
“龙脉石呢?”她终于收回视线,看向了身旁的黑衣少年。
谢映玄还是没说话,只沉默地从怀中掏出了个小石盒。云黛接过石盒打开一看,就看到了躺在其内的金色晶块,浓郁的灵气被困在小盒子中,完全不会泄露出去。
云黛很快就发现,这石盒子的材料竟来自于构成虫窟的礁石,不过她略一思考就想明白了。
在他们一行人进入虫窟之前,只待在外面是完全感受不到其内来自于龙脉石的灵气的,她原本还以为是虫窟内的构造有什么藏灵的效果,如今看来,倒好似是这种礁石比较特殊。
云黛正思索着,就察觉到挂在腰间的灵兽袋不停闪烁着灵光,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一直没问钟妙商找她何事呢。
她连忙抓起灵兽袋,将里面的传音虫取了出来,钟妙商的声音很快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云道友!你总算是搭理我了!”钟妙商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她语气激动地道,“我现在和你的几位同门待在一起呢,我们就在水蜘蛛巢穴附近!你都不知道这五日里我们有多担心你!”
竟然已经过去了五日,云黛一时之间没能立马反应过来。
钟妙商又道:“虫窟坍塌时,你的师姐和师妹,还有,呃……你的侍从?总之他们都想冲进去找你,我死活把她们拦了下来,还好我能感知到你那的传音虫还活着,借此判断出你的情况应该还好,她们才勉强听了我的劝。”
钟妙商提到的师姐和师妹应该是指殷蝶和芳久凌,至于侍从,那肯定就是花予和花墨了。
听到他们都没事,云黛稍松了口气。
“你之前一直联系我,是有什么事吗?”云黛问道。
“是你师妹要找你,说是想让我转告你,她的什么东西被人控制了……不过她刚刚又说,你现在没事的话应该就没什么了。”
云黛明白了过来,芳久凌应该是想通过钟妙商提醒她,她的傀儡被叶兮颜控制了。
事实上云黛当时在靠近那具傀儡之前,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但叶兮颜控制傀儡和她说话后,她就察觉到了不对。
芳久凌对傀儡术的掌握度不高,她每次通过傀儡和她说话时,音调都非常奇怪,但在叶兮颜的操纵下,那具傀儡的发音和语气都有些过于正常了,云黛立马就意识到,傀儡背后的人换了,而且还换成了一个比芳久凌对傀儡术更熟练的人。
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附近最擅长傀儡术的,也就叶兮颜一个,所以云黛当即就判断出了准确的情况。
“我没事,”她对着传音虫问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总体而言还不错,”钟妙商道,“传送阵已经被修复了,是太归门的道友们到达了核心,重启了阵法,秘境中的海水也得到了净化……总之,试炼重新回到正轨了,不过还是有一大半的人直接通过传送阵离开了,另一半的人则都开始向着鱼眼墓的方向前进了。”
“至于我们几个,都还留在这里,等着你出来一起出发呢。”
云黛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不和你的同门一起。”
钟妙商“嗯”了一声:“我与他们貌合神离、彼此无法信任,我就假意和他们走散了,想着来求云道友收留我一下。”
云黛觉得钟妙商的用词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她还是道:“我恐怕没办法和你们一起了,待会你就和他们一起前往鱼眼墓吧,或者现在就前往最近的传送阵,立马离开。”
钟妙商显然愣了一下,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云黛叹了口气,便将自己在虫窟中遇上了魔皇沧曜 的事简单地讲给了钟妙商听。
她省去了一些关键的部分,只将其中的利害说了出来。
钟妙商听得吃惊极了,她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云道友要如何脱身?”
云黛道:“我自有我自己的办法,不过若是带上你们,你们会成为我的拖累。”
钟妙商吞吞吐吐好半天,才犹豫着问道:“那云道友觉得,我们是该立马离开,还是去鱼眼墓碰碰运气?”
云黛听得出来,若是让钟妙商现在就离开秘境,她其实是有些不甘心的。
云黛不禁笑了一声:“钟道友,这个问题与其问我,不如问你自己。”
“要我回答的话,保险起见,自然现在离开是最安全的。”
钟妙商反应了一下,也明白了云黛的意思,她也笑了起来,说道:“我不是害怕冒险的人,更何况,修行之路本就千难万险,若连这个决心都没有,我怕我会一生碌碌无为。”
她说着,又想了想,问道:“云道友希望我劝你的同门离开吗?”
“让她们自己选择,”云黛道,“我会在虫窟中躲到秘境快结束再出来,如果不出意外,魔皇沧曜会一直在虫窟里寻找我,你们只要在这段时间做完你们想做的事,再及时离开,理论上是安全的。”
“好,”钟妙商笑道,“那就多谢云道友以身犯险、吸引走魔皇沧曜的视线了!”
谈话到此,差不多算是结束了,钟妙商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云道友,你的同门让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你的师兄,他们说他进虫窟找你去了,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云黛知道钟妙商问的是齐霄,她顿了一下才回答她:“我没遇上他。”
齐霄如今已经丢失了人类的外貌,他的身份不能曝光,他也不会再回万仞阁了。
更何况就连云黛自己都不清楚齐霄到底跑到哪去了,不过她倒也不担心他会被魔皇沧曜抓去,毕竟鲛人本就是生活在水底的种族,他们在水中拥有着绝对的优势。
也许他已经趁机离开秘境了也说不定……
“对了,钟道友,”云黛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可听说过鲛人族?”
钟妙商大概没想到云黛会问这个冷门的知识,她反应了好半天才道:“我自然是听说过的,鲛人族也是妖族的一个分支,只不过妖族本就很神秘,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实在不算多。”
“那你……听说过淬苓天乌吗?”
“那个呀,我当然知道,”钟妙商道,“每名鲛人出生时,便会拥有一棵淬苓天乌的幼苗,他们会在未来,将此物赠予自己的伴侣,并种入伴侣的神魄中,再用自己的灵气将其催生。”
云黛直接懵了,连眼睛都瞪大了,她原本就觉得那个淬苓天乌很是不同寻常,竟没想到它居然是专门用来赠予伴侣之物。
“怎么说呢,”钟妙商又道,“你可以将它理解为一种伴侣之间的标记,不过单看这个淬苓天乌,其实算是个好东西,它属于一种非常强力的疗伤药,可治疗大部分伤痛,所以虽然我完全不了解鲛人族的运作机制,但我怀疑他们种族内部会比较流行‘冲喜’……”
钟妙商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突然一拍巴掌道:“对了,这鲛人族的淬苓天乌其实是可以赠予人族的,我甚至听说受赠之人会长出可在水下生活的鱼鳃,跟鲛人族一同入住水底……不过也都只是听说而已,我没真的见过……”
说到此处,钟妙商才反应过来:“云道友,你怎么想着突然问我这个的?你是遇上什么了吗?”
“没有!”云黛迅速否认,却还是止不住有些心虚,她正色道,“我就是以前无意间听说过,想着要找个了解的人问问。”
“啊,原来如此,”钟妙商好像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是遇见过鲛人族呢……唉,有机会我也想见见神秘的妖族。”
云黛支支吾吾地应答着,总算是结束了和钟妙商的谈话。
狭窄的山洞陷入了一片寂静,唯有泠泠的滴水声清晰地响在耳边,云黛看着掌心的传音虫,直接愣在了那里。
她还在消化着钟妙商跟她说的话。
她说,淬苓天乌竟然是鲛人族赠予自己伴侣的东西,虽然齐师兄在那时拿出此物是为了帮她疗伤,但她还是……
当然,最让云黛无法接受的是,她现在甚至没办法联系上齐霄,不过就算她此时真与齐霄面对面,也不知该如何谈论此事……
但是至少该让她好好感谢一下齐霄,毕竟淬苓天乌也算是意义非凡之物,齐霄就这么给了她,也不知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云黛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总算是从那种复杂的状态里回过了神来,她慢吞吞地将传音虫收了起来,开始认真思考起了眼下的情况。
正如她之前对钟妙商所说,她并不打算立即离开虫窟,秘境中还有很多七宗弟子,若她此时将魔皇沧曜引出去了,很可能会造成极为严重的死伤。
来此历练的都是七宗年轻一批弟子中的佼佼者,若死伤惨重,到时世家只会更强盛,这并不是云黛想要看见的……
思及此,她又有些好奇起叶兮颜是否已经逃出虫窟了,想来叶兮颜若是出了虫窟,必定会前往最近的传送阵,立马离开秘境,寻求他人的庇护。
不过云黛倒是不怎么担心叶兮颜,毕竟以她的能力,即使她真的落入了魔掌,也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云黛思索着,突然撑起下巴,偏头看向了身旁的谢映玄。
少年很快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但他只是轻轻回望了她一眼,就快速移开了视线,显得有些别扭。
云黛却在这时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整个人也凑了过去,逼问道:“你躲什么?”
“我没躲……”少年的声音低低的,但他还是不看她。
云黛觉得她大概能猜出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吃醋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太露骨了,少年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他也终于偏过头来看向云黛,不再移开目光,只是他的眼神却带着一种很深的苦涩。
“云黛,我……没有资格……”他认真地看着她,最终只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已经很高兴了……我不能再有别的奢求。”
谢映玄慢慢将自己的手腕从云黛掌心抽了出来,然后冲她笑了笑:“我知道你从未在乎过我,但我所求的,只是跟在你身边……每日能见到你,我就知足了。”
云黛盯着谢映玄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其实这具傀儡真的制作得很精美漂亮,云黛有时甚至会想,到底是原本的谢映玄就生得如此漂亮,还是叶兮颜在制作他时,估计将他制得这般好看。
终于,她开口了,说出的话却是:“谁说我不在乎你了?”
云黛的话令谢映玄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他偏头看着她,像是有些不太理解。
其实谢映玄一直以为,云黛突然问他是不是吃醋了, 是带着恶意的, 她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那份心思,或许就是想借机羞辱他。
可他却并不生气, 甚至于无论她对他做什么, 他都不会生气。
谢映玄想起了不久之前那个抱着她的男人,他其实认得他,他知道那是云黛的师兄, 虽然那个男人突然出现时, 看起来有些奇怪, 不仅生着鱼尾和鱼鳍,还顶着一头银发,但谢映玄仍旧明白, 他们的关系非常亲近,云黛很信任他。
那人在为云黛治疗伤时,他其实也在山洞内, 只是他并未看他们,只安静地坐在幽暗的角落,听着潭水溅起的声音, 听着负伤后的云黛一次次求助般地唤那人为“齐师兄”, 语气里带着令他觉得陌生的依恋情绪;他们被倒映在石壁上的影子是那样亲密,几乎分不清彼此……
他怎么可能不吃醋?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吃醋呢?他就像一个深知自己罪行的犯人, 跪在冰冷的地牢里, 平静地接受着所有的酷刑和折磨。
谢映玄原本是那样的想的,可这一刻, 他却突然发现,云黛好似并没打算羞辱他,她甚至像是在同他解释着什么。
“谢映玄,你还真是有够蠢的,”面前这个他朝思暮想之人突然用手撑起下巴,笑得冷冰冰的,“按照你所想的,我若毫不在意你,那我是不是早在衔玉湖初见时,就该将你杀了?”
少年愣怔着,他反应了片刻才突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可他仍不敢相信:“可是,你在幻境中不是说……”
“你不懂吗?”云黛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那是在故意气叶兮颜。”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他身上,语气真的算不上太好,她对他总是这副恶劣的态度,可她此时说的话,其实与她的语气是完全相反的,她道:“若我真厌恶极了你,又何必将你抢过来?”
谢映玄突然就觉得很无措,他用一种懵懂的眼神看着她,低声问道:“那不也是……为了气叶兮颜吗?”
云黛“哼”了一声:“气叶兮颜有很多种方式,与其耗费时间将你抢过来,我倒不如直接杀了你……你不会真以为我杀不了你吧?就你这空有一身修为,斗法经验几乎为零的废物,我想杀你有很多办法!”
她这话几乎等同于对他的一种羞辱,谢映玄却抿着唇没吭声,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云黛真的是在向他解释,她在跟他解释,她并不讨厌他,也并没有不在乎他,甚至解释得有理有据,像是生怕他不相信,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是在做梦吗?
也就在他茫然间,云黛突然有些强硬地拽住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拉到近前,在少年反应过来她到底想做什么之前,她的嘴.唇就贴了上来。
这一切实在来得太突然,谢映玄猛地瞪大眼睛,整个人像被定格住了般,僵硬成了一尊石像。
他根本不敢动弹,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看着她的眼睛,和那双眼眸中倒映出的光影。
他的心跳也彻底失控了,这并非是云黛第一次吻他,甚至于上一次就在不久前,可不管多少次,他仍旧会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他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可云黛却又在此时突然推开了他,然后用一种很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她问道。
“……我怕你会推开我。”谢映玄的声音有些发抖,那种触感仿佛还未消失,仍残留在他的灵魂身处,让他如同置身于最虚幻的梦境中。
就像上次一样,即使她主动吻他,他也不觉得她是真的想与他亲吻,他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只是想借此气叶兮颜罢了……”
少年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遮出一片阴影,他看起来很是落寞。
云黛差点被他气笑了,她忍不住骂道:“谢映玄,你真是个蠢货!”
“我既然都已经把你抢过来了,你就已经与叶兮颜没关系了,我又为何还要用这种方式去气叶兮颜?你是想让我把你送回去?”
“云黛!”
她这话反倒让谢映玄急了,他重新望过来,有些焦急地攥住了她的衣袖,神色中带着无助和祈求,甚至还有惊恐:“求你……别不要我……”
他极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声音中饱含着沉郁的情绪,那双望向她的漆黑眼眸也似是蕴藏了浓重的水汽,令他的眼睛看起来都湿漉漉的。
云黛几乎以为他哭了,她不禁伸出了手,可等她真的抚上少年的脸颊,却又并未触到泪痕。
真要说起来,云黛其实也有些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谢映玄,眼前这个少年曾在前世救过她,这段记忆不管她如何厌弃,甚至主动想去遗忘,它都是客观存在的。
她有时候感激他,有时又忍不住扭曲地想,他若立即死了该有多好,只要他死了,叶兮颜一定会崩溃,而她也不必在想要对他稍好些时,又忍不住心怀怨恨;在想要真的伤害他时,又因犹豫于过往的经历,而心慈手软。
半晌之后,云黛还是放缓了声音道:“没说不要你。”
若当年谢映玄在救了她之后,并未和叶兮颜一同回神都,等她伤好了,他向她说明他对她的这份感情,即使只是出于报恩,她大概率也会尝试着去接纳他。
他在她最无助时救起伤痕累累的她,不管出于怎样的理由,她会感激他都是合理的。
又或许,那时的云黛其实已经对他有了一些好感,只是她经历了太多的痛苦,惶惶不可终日,又完全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不知他是否是抱着特殊目的接近她的,她才被至亲至爱背叛,又怎会再轻易去相信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