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厌笑道:“阿凌如今已是不折不扣的不死之身,你就算用你的剑把她砍成肉泥,她也只会感觉到痛苦,并不会死。”
云黛的目光落在了芳久凌被斩成两半的身体上。
此时的芳久凌与那些傀儡其实是有些相似的, 她的身上同样连接着黑色的粘丝,身不由己地被殊厌操控着。
这便是潜麟功与叶氏傀儡术相结合之后的诡异能力。
只是殊厌如今所使出的能力虽古怪至极,但她却与云黛一样, 也只有第九境的修为。
面对殊厌的嘲讽, 云黛充耳不闻,她垂眸盯着芳久凌看了片刻, 就判断了出来, 眼前的芳久凌并非是他人假扮,这也是云黛最在乎的问题。
随后云黛就突然向芳久凌问道:“她的心脏在哪?”
事实上,云黛会在明知是陷阱的情况下, 还踏入其中, 来到芳久凌身边,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想向芳久凌问,殊厌的心脏在何处。
殊厌修炼着潜麟功, 而潜麟功唯一的弱点就是心脏,她若是想斩杀殊厌,就必须率先知道她的心脏在何处。
就像当初与青渊帝的那场大战一样, 就是殊厌告知了她青渊帝心脏的位置,她才能准确地出手。
如今她刚来到神都,许多情况并不知晓, 更没有时间自己去探查,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来问芳久凌。
疼痛仍旧令芳久凌的身体抽搐着, 她却因为云黛问出的问题瞪大了眼睛, 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片苍白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云黛就听芳久凌道:“在、在西南方……花岛主……”
她的声音太轻了, 断断续续地,并不清晰,云黛却在听到她提及“花岛主”时,皱起了眉头。
她下意识就向着芳久凌所说的西南方看去,就见在那方天空之上的幽深粘液里,真的镶嵌了一个人,那人被无数的黑色粘液粘连着,仿佛是被肌肉筋膜固定在蠕动肉块上的一个器官,与此处的环境完全融为了一体,因此云黛刚刚完全没察觉到。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殊厌掳来的花重影!
花重影是有意识的,她努力睁着眼睛,却因为被黑色粘液封住了口鼻,发不出任何声音,宛如被包裹在一层柔软的虫囊软膜里,只能徒劳地挣扎着。
见云黛终于向她看来了,她用力地眨着眼睛,不知是想传递什么消息。
殊厌自然听到了云黛和芳久凌的对话,她却并不紧张,反而轻松地笑了起来:“云小友,你倒是思路清晰。”
“不过其实我也不怕告诉你,”她说着便打了个响指,无数黑液蠕动,花重影竟被黑色粘液包裹着,径直落到了殊厌的脚边,殊厌一脚踩在了花重影的背上,笑道,“我已将我的心脏换给了花岛主,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其实是与花岛主共用同一颗心脏,你若是想杀我,就需要先将花岛主给杀了。”
殊厌笑盈盈地道:“云黛,不瞒你说,在我第一次见到你出手时,我就已经知道了,你将会是我此生最大的劲敌,若不能将你除去,我恐怕一生都做不到高枕无忧。”
“所以你剑碎之后,我便考虑到了,若是你真的不会受到影响,我又该怎么办呢?”
殊厌将手轻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往龙椅的后背上微微一靠:“我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一个对你重要的人质,让你束手束脚,不敢对我下杀手。”
“说实话,我一开始本来是想将你那个女儿抓来的,谁知道就在我马上要得手的时,妖族的鲛皇却突然从海底冒了出来,将那个小姑娘给卷走了。”
殊厌的神色间露出了惋惜之色:“可惜我一身本事都只能在陆地上施展,实在无力与鲛皇在海底缠斗,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将这位镜花岛的花岛主请来了。”
“我想她同样也能起到震慑你的作用,毕竟她可是你母亲的师妹。”
云黛攥着醉流鸢的手再一次收紧了,殊厌还真不愧是出身魔域的老怪物,她的种种行径皆阴毒可恨。
不过,云黛也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殊厌对她所修的无情道并不了解,或者说,世人对于无情道的了解都很浅薄,毕竟能将此功法修炼至深者,少之又少。
所以,殊厌并不知道,无情道的第三式逆沧海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云黛抬眸看向了殊厌脚边,被黑色粘液包裹着的花重影仍在徒劳地挣扎着,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冲着云黛努力瞪大眼睛,似是急着要对她说什么。
司棠在这时终于在一个个的震惊里回过了神,她大骂道:“你这个老妖婆!老怪物!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殊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杀过的人数不胜数,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着光风霁月的英雄少侠被生生折磨而死,可我至今都没有遭到报应……若这世间真有天道,或许连它也在惧怕我吧。”
云黛手腕一转,剑尖就指向了殊厌:“殊厌,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是吗?”那个阴邪的女人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云黛,“你这是打算放弃花岛主了吗?”
云黛没有回答,因为她的身形已直接从原地消失,猛地朝殊厌的方向冲去,或者说,她是在朝着躺在地上的花重影冲去。
锋利的剑光划过,带着尖锐的杀气,没有任何收敛。
这一刻,殊厌的神色终于稍变了几分,而在云黛也在眨眼间出现在了她面前,就在剑刃即将触上花重影之前,一大团黑色粘液从云黛身后涌了过来,芳久凌的身体直接被殊厌操控着挡在了花重影面前。
芳久凌被砍成两半的身体又在黑色粘液的牵引下重新聚拢了起来,迎面对上云黛刺来的攻击,她的脸上忍不住出现了恐惧之色。
云黛目光微眯,她早料到了这点,剑尖很流畅的一个掉转,竟直接从芳久凌面前拐了个弯,斜向下,一剑穿过了殊厌的左胸,将她心脏的位置扎了个对穿。
殊厌原本正闲散地坐在龙椅上,看戏般地打量着云黛,因此云黛突然转过来攻击她时,她根本没来得及躲闪,硬生生被串在醉流鸢的剑刃上。
殊厌的脸一下子黑了,疼痛感令她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她五指猛地探出,用力向云黛拍来,云黛却已经先一步将剑拔了出来,翻身避开了这招攻击。
云黛的目光停留在殊厌的左胸之上,就见那处被醉流鸢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焦黑窟窿,边缘仿佛融化了一般,不停涌动着黑色的粘液,似是因痛苦而剧烈抽搐着的触手。
云黛嘴唇微微向上扬了扬,无情道和潜麟功互相排斥,相互克制,她的这一剑虽杀不了殊厌,却也实实在在地给她造成了巨大的痛苦。
很快,便有一大团黑色粘液涌动起来,将那个焦黑的窟窿完全包裹了起来,几番蠕动之下,伤口就彻底消失了,但殊厌的脸色却仍是不好看。
云黛笑道:“你看起来好像也不怎么样,连我的剑都躲不开。”
“你在得意什么!”殊厌吃了这样一个亏,明显恼怒异常,“你的剑可杀不死我!”
云黛手腕微震,剑刃泛出的寒光便映在了殊厌的双目之上,刺得她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我也并非是想用这一剑来杀你,”她笑道,“我只是想试探一下,看看你的心脏到底在不在你自己的胸膛之中。”
殊厌冷笑:“怎么?你以为我在骗你?”
“准确来说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信。”
云黛慢慢后退了一步,因为只是在刚刚交手的片刻中,她的四周就围满了来自殊厌的傀儡。
那些傀儡身上皆悬着黑色粘丝,而他们的修为也都不低,均是第八第九境,云黛在其中看到了许多熟人,宋家的,南宫家的,还有司家的。
宋时怜也在其中,她手握着自己的本命法宝,一步步向云黛逼近着。
殊厌脸上的恼怒之色也终于消散了,芳久凌被她操控着扛起了花重影,站在了龙椅旁边。
她则笑眯眯地看着云黛,笑道:“尽管动手吧,先将这些阻拦你的人杀了,再来攻击花岛主,我会让阿凌好好应战的,毕竟云小友可是阿凌的师姐,平日里对阿凌颇为照拂,我可不能让你失望呀。”
她话中带着无尽的恶意,而被她操控着无法自主行动的芳久凌,则满脸的绝望,泪水浸在她的双眸中,她却根本无从反抗。
云黛并未露出焦急之色,她伸手一抛,醉流鸢就悬在了她身前。
她在思考,她在思考为什么殊厌那么想让她在此杀人,以她的实力,周围这些傀儡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对手,甚至于她只需要一招,就能将这些人全部斩杀。
殊厌凭什么靠着主观的判断,认为她绝对不会动手?
云黛想不明白这点,所以她也的确迟迟没有动手,因为她并非如殊厌所说的那般,是个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之人。
确定目标之后,只要能成功除去殊厌,她会毫不犹豫将面前的阻碍全部斩杀,更何况,她掌握着无情道的第三式逆沧海,这些人即使被她杀了,她也可以用逆沧海将他们复活,她在杀人这方面,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殊厌却好似一直在试图激怒她,就像是一直在催促着她杀人。
这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陷阱。
云黛不确定殊厌修炼的邪功到底是什么,但她却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她怀疑,一旦她真的开始大开杀戒,她会在这个地方,逐渐被殊厌吞噬,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而她的实力也会全部归为殊厌所有。
这一刻,围上来的傀儡骤然出手,攻击纷纷打了过来,云黛一把握住了身前的剑柄,脚下错步,一边躲闪,一边抵挡着攻击。
殊厌的脸上始终维持着笑容,仿佛是胜券在握,而芳久凌则忧心忡忡地看着那抹在各色灵光中翻飞的身影。
很快,冲在最前方的宋时怜就被云黛猛地推倒在地,云黛一手按着她的肩,另一只手中的剑向下一转,朝着她心脏的位置就刺了过去。
这一剑下去,宋时怜必死无疑。
殊厌脸上的笑容更浓,眼见着剑尖就要触碰到宋时怜的胸口了,可也就在这时,一道黑光突然从那混杂的灵光中飞出,目标明确地朝殊厌射来。
殊厌目光一沉,但她也早有准备,距离她最近的一名第九境傀儡已飞身而来,冲着那道来自鬼剑渡厄的剑光撞了过去。
但剑尖在即将插入此人胸膛之前,却又硬生生转了个,将剑柄对了过去,于是那人也只是重重撞在剑柄之上,并未性命之忧。
殊厌忍不住嘲笑道:“云道友,我真不明白,你一个万仞阁剑主,到底为何如此优柔寡断,你是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吗?”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那挡在她面前的九境傀儡也跌落下去,露出了云黛近在咫尺的身影,于是殊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是吗?你是这样看待我的吗?”云黛的语气很平静,但她说话的同时,那如惊鸿霹雳的一剑就又刺了过来,直接洞穿了殊厌的右胸。
这次,云黛反应得更快,在殊厌抬手攻击她之前,她就再次飞身跃了除去,剑也随之拔了出来。
殊厌的脸色阴沉得几乎都快滴出水来了,云黛却气定神闲地轻轻活动着手腕。
“前辈,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如何活到现在的,”云黛偏头看她,“你本身的打斗能力,真是差得令我发指,我连续两次偷袭你,居然都得手了,顺利得出乎我的想象。”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正是因那股冷淡的情绪,让这份嘲讽的意味达到了最大。
殊厌紧盯着云黛,目光中闪着凶戾之色,黑色粘液很快蠕动而来,将她右胸的伤也填满了。
“不过我倒是确定了一件事,”云黛道,“你的心脏的确不在你身上。”
左右胸腔都没有。
云黛转过头去,视线落在了花重影身上。
芳久凌慢慢将花重影放在了地上,她双手在胸前握起,一柄重剑就出现在了她手中,那是她的本命剑如磐,也是当初在剑冢内,云黛帮她一同挑选的。
如今,她却拿着这把剑,对向了云黛。
泪水从芳久凌的脸颊淌下,她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云黛很快飞身而起,她动作极快,芳久凌即使已经圣尊境,但她仍旧跟不上云黛的速度,更何况殊厌似乎也没想过真的让芳久凌将云黛拦截下来。
她似是巴不得看到云黛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对芳久凌刀剑相向。
醉流鸢斜刺而出,沉重的如磐剑刚一撞上,便被巨力震飞了出去,芳久凌也随之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云黛顺势右手成掌,拍在了她的肩上,于是她便再蓄不起力来抵挡。
眼见着云黛就要从芳久凌身旁穿过,冲至花重影面前,芳久凌却突然蠕动了起来,再次变成了一大团漆黑的粘液,如被掀起的惊天巨浪,迎面向云黛打来。
而与此同时,她所有可以躲闪的退路都被其他傀儡封住了,也就是说,此时的她,要么对芳久凌出手,要么只能自己硬生生用身体去接这可怕的一击。
云黛却并没有慌乱,她的唇角甚至挂上了一抹笑意。
殊厌就见陷在包围圈中的云黛突然抬起了右手,而她的指尖则捏着一枚血色的小石头。
那是什么?她皱起了眉头,只觉得那东西无比熟悉,她却一时之间根本想不起来。
云黛根本没有犹豫,她手指迅速用力挤压,那枚血色的小石头也随之被她捏碎了。
而这一刻,殊厌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终于想起那是什么了,那竟是一枚仙舍利!
十四年前云黛在对抗青渊帝时,也曾使用过仙舍利,殊厌怎么也没想到,她身上竟还有一枚!
而在仙舍利被捏碎的瞬间,殊厌也失去了对所有傀儡的控制。
那种神魄间空空荡荡的虚无感令她心底一阵的慌乱,她终于急迫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步挡在了花重影身前,竟终于准备自己来迎战云黛了。
云黛也恰从失去了控制的傀儡包围圈中翻身而出,落至了殊厌面前,可她却并没有急着击败面前的人,而是冲着殊厌身后的花重影,隔空伸出了手。
殊厌眉头紧缩,警惕地看着云黛,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
但也是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她突然就察觉到了从她身旁的灵气波动,而那种感觉也让她猛地反应过来了。
水涌珠!是水涌珠!
云黛身上有水涌珠!她可以控制血液!
殊厌和芳久凌都修炼有潜麟功,云黛是无法控制她们身上的血液的,但花重影却是个正常人,如今这个距离,完全足够云黛使出水涌珠,令花重影身体之中的血液变成最锋利的刃,狠狠地刺向她的心脏!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殊厌失去了傀儡,她再想阻止云黛显然已经晚了。
眼看着躺在殊厌身后的花重影的脸色变得苍白,神情间也闪过了痛楚之色,只要心脏被刺穿,花重影和殊厌就会同时丧命,而到时,云黛只需使出无情道的第三式,逆沧海,将花重影复活,一切便结束了。
只不过复活后的花重影会如叶兮颜一般,失去全部记忆,修为也会损失大半。
不过如今情况特殊,云黛也再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云黛突然觉得右手掌心中传来了一股强烈的阴冷感,那份阴冷瞬间麻痹了她整条右胳膊,又迅速传遍了她全身。
她的灵气在一瞬间骤然一收,竟再使不出半点。
云黛大惊失色,但她也立即明白了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冥印!殊厌还是芳惊刹时,曾在云黛掌心种下过一枚冥印!
芳惊刹当初将冥印种入云黛掌心时,云黛便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只是冥印始终未出现异常,又过了这么多年,云黛便下意识忽略了此物。
而此时此刻,冥印却受到了殊厌的控制,发挥起了作用。
云黛努力地挣扎着,她能感觉得出来,冥印本质上其实并不危险,她只会对她造成一瞬间的麻痹,只要她用灵气将那股力道冲开,她便可以恢复如常了,而那枚冥印也会因为发挥出了最后的力量就此消失,不会真的对她造成致命的伤害。
但是仙舍利是有着时效性的,且只有短短的三个呼吸的时间,等云黛彻底从冥印的束缚中挣开时,仙舍利必定也失效了,而殊厌也会重新获得傀儡的操控能力,云黛的这次偷袭,也会宣告失败。
虽说云黛同样可以在之后想出别的袭击手段来,但机会这种东西向来是可遇不可求,若是错过了这次,下次再想出手只会变得更难。
眼看着仙舍利就要失效了,云黛的心底也产生了一种不可抑制的强烈焦急感。
她真的要失手了吗……
云黛看到殊厌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她冷冷地看着云黛,仿佛是在嘲笑她此时的无力。
而下一刻,突然有一股漆黑的粘液从她身后猛地张开,如一朵怒放的食人花,将殊厌一口吞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云黛都稍有些愣怔,冥印还在发挥着作用,她便眼睁睁地看着被包裹入漆黑粘液的殊厌发出了尖利的惨叫,她在胶质的紧束中剧烈地挣扎着,却根本挣脱不开,反而被越收越紧的漆黑粘液困住,逐渐失去了力气,惨叫声也慢慢变小。
冥印的效果终于完全消失了,云黛身体之中的麻痹感也一扫而空,仙舍利自也一同失效了,但那些属于殊厌的傀儡却仍旧僵持着,并未再受到控制。
云黛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突然出手的人,是芳久凌。
在仙舍利的作用下,殊厌同样失去了对芳久凌的操控,而有着圣尊境修为的芳久凌,是可以轻易吞噬掉没有心脏的殊厌的。
这也是潜麟功的另一个特点。
只是因芳久凌一直被殊厌掌控着,所以殊厌从未对芳久凌产生过防备,自也被她轻易得手了。
当殊厌的声音完全弱下去之后,那蠕动着的黑色粘液也迟缓了,它逐渐扭转着,终于形成了一个人形,露出了芳久凌的模样。
芳久凌的脸色很苍白,她刚一出现,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了地上,她剧烈地颤抖着,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终于除掉了殊厌的喜悦。
云黛拖着醉流鸢,一颗提着的心终于回落,她垂眸安静地看着芳久凌,芳久凌也终于抬起头,望了过来。
“师姐……”她声音发颤,“我把她杀了。”
“我终于把她杀了……”
尾音带着哽咽的哭腔和汹涌的情绪,宣泄着她这一生所饱含着的痛苦。
这一日,芳久凌亲手杀死了她的母亲,是孕育了她的母亲,是给予过她勇气的母亲,也是将她当作工具,妄图操控她一生的母亲……
她终于杀了她,也终于获得了自由。
芳久凌真正成为了自己,不再是被任何人操纵着的傀儡。
她既不是叶氏的傀儡,也不是芳惊刹的傀儡。
如磐剑似是感知到了主人强烈的情绪波动,竟缓缓从地上飞起,轻轻贴在了芳久凌的肩上,似是在用它的方式安抚着她。
也许殊厌永远也不会想到,她在最后,竟会死在这个始终被她瞧不起的女儿手中。
殊厌死亡之后, 这处由黑色粘液构成的世界也逐渐开始坍塌。
仿佛是在火烤水洗之后一寸寸地融化,而鲜亮的色彩也慢慢在云黛的视线中展开。
只是几个呼吸间,所有的漆黑都褪却了,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是皇城之内的主殿。
那些原本被殊厌控制着的“傀儡”,也全部倒在了地上。
连接在他们身上的黑色粘丝消融殆尽, 他们却并没有马上苏醒。
司棠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用小胖手擦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一脸的劫后余生。
“真是折腾死我这把老骨头了,”她感慨道, “这才过了十四年, 神都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还以为这次要交待在这儿了!”
她缓了缓,又连忙爬起来,去查探起了那些昏迷的世家族人的情况。
而躺在龙椅旁边的花重影也总算是获得了自由, 她大口地喘息着,瞪着云黛,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
云黛见她这么生龙活虎的模样, 也算是放下心来了,不过她还是问道:“小姨,你到底怎么被抓过来了?”
花重影摇了摇头, 没立即回答云黛的问题, 而是一把攥住了她的袖子,对她道:“那个老妖婆的心脏根本不在我身上!”
她这话, 让云黛和芳久凌都有些吃惊地看向了她。
芳久凌一脸茫然:“可是她、她是这样跟我说的……”
花重影简直想大骂了:“那就是一个骗局!她把我抓过来, 就是故意要用这种手段欺骗云黛!”
“到时云黛若是真相信了她的心脏在我身上,使出所有手段把我给杀了, 她就能好好对付云黛了!”
云黛听她这么一说,也算是明白了过来。
殊厌此前表现出的那副状态,根本就是装出来的,她就是故意放出了花重影这个诱饵,想把她的杀招都给骗出来……比如说她的仙舍利,再比如说她的水涌珠,到时花重影一死,云黛必定会因为失手杀错人了而心神受扰,殊厌也正好完全看透了云黛的手段,对付起她来,也会更加容易。
想明白这点,饶是云黛都有些后怕。
还真不愧是活了千年的擎羊楼楼主,这个殊厌的心思实在太过缜密,云黛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遇上如此阴险狡诈之人,即使是拥有着琉璃玲珑心的叶兮颜也比不过她。
不过前世的叶兮颜也的确被她夺了心,挖了骨,结局说不定比想象中的更凄惨。
云黛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殊厌之前无比嚣张地说出的那句话。
“我杀过的人数不胜数,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着光风霁月的英雄少侠被生生折磨而死,可我至今都没有遭到报应……若这世间真有天道,或许连它也在惧怕我吧。”
若这世间真有天道……
云黛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剑,她却突然在想,或许她会重生,不仅仅是因为斩戒诀,也不仅仅是因为前世的乾坤万法阵,也是因为,这是天道为殊厌准备的报应……
她手腕一转,醉流鸢就被她收回了剑鞘。
她抬眸看着一地的狼藉,又对上了芳久凌的目光,终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师妹,”她朝她伸出了手,“都结束了。”
殊厌死了,笼罩着整座神都的黑气也全部消失了,这座城市恢复了她原本的模样,但那些留下的伤痕却仍需要有人去修补。
云黛并没有马上离开神都,而是在皇城中住了下来,观察起了芳久凌的情况。
芳久凌刚吞噬掉殊厌,殊厌是何其恐怖的存在,云黛并不是很放心,毕竟当初青渊帝吞噬沧曜时,可是直接走火入魔了。
好在芳久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她的修为本身就比殊厌高,虽是被强行拔苗助长起来的,根基不稳,但当初青渊帝吞噬沧曜失败,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被殊厌给坑了,所以芳久凌并没那么容易重蹈覆辙。
花重影也没马上离开,她从世家那挑选了一批族人,带着一起去将神都附近的聆风转灵阵修好了。
不过阵法范围有限,也只能支撑着神都和周边的城洲用聆风玉符联系,但这也成功地令神都内的消息传了出去,外界也陆续知道了神都的状况。
而那些被黑色粘液影响了、变成傀儡的人,则也都恢复了,只不过他们都留下了不大不小的后遗症,轻则修为倒退,重则根基受损,但是大家倒是都没什么怨言,毕竟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留在神都的这几日,云黛也陆续打听到了许多有关于这十四年间发生的事。
比如说花重影为何会被掳来神都,再比如说神都怎么就被殊厌控制住了……
据说那日,殊厌亲自来了镜花岛,本来是想趁机掳走云黛的女儿阿鸢的,但鲛皇却在此时突然出现,直接将阿鸢带回了妖族。
十四洲与妖域是无法互相联系的,花重影见阿鸢失踪了,就出来找人,正好就落入了殊厌的魔爪,被抓到了神都。
由于殊厌从一开始就抱着想用花重影坑骗云黛的打算,虽然她也不确定云黛最后会不会重新出现,但总之她是做好了这个准备的,所以她并没有对花重影下杀手,也没折磨她,甚至花重影自己一开始都不清楚殊厌抓她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直至那日打斗的时候,殊厌突然说自己的心脏在她身上,花重影才终于明白了过来,她当时就急得不行,想将真相告诉云黛,却根本没办法发声,好在最后殊厌还是被除掉了。
至于神都,云黛失踪之后,芳久凌就以赤仁帝的封号登基称帝了。
但最开始她其实并不算太服众,她年纪轻,修为不算高,且没有强硬的后台,但在殊厌这个母亲的帮助下,芳久凌成功地一个个地将朝中反对自己的大臣除去,也获得了众人的认可。
直至那时,芳久凌都是感激她这位母亲的,可等她真正坐稳神都圣主之位,满朝文武也都是自己的势力时,一直辅佐她的母亲却突然变了脸。
之后便是云黛所看到的那样了,殊厌操控了芳久凌,也操控了整个神都的人,为自己谋划着。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云黛留在神都的第五日,花重影向神都众人告别,返回了镜花岛,她还要组织着门中弟子去修复各洲的聆风转灵阵,恢复云中八洲之间的联系。
而这一天,神都也来了一个云黛完全想不到的人。
沈长玉。
十四年不见,沈长玉的模样并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的神色间却带着一种化不开的愁容,很显然,云黛失踪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很担心她,但一来云黛的本命灯并未熄灭,二来万仞阁需要靠着他来支撑,所以他每日都在说服自己,说服自己,云黛一定会回来的。